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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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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卻誰也睡不著,嘰嘰呱呱說著話,青鸞對竹子說起大昭,昆彌川點蒼山,說起雲臺山無為寺,提到新任國師南星,提到自己的弟弟瓚,又提到皇宮,提起新皇君從嘉。竹子撇嘴道:“皇帝風度翩翩溫潤如玉,對青鸞姐那麽好,青鸞姐嫁給他做皇後,他又不能操心政務,青鸞姐形同女帝,可實現自己的抱負,這樣的好事不要,非出來跟著懷王受苦。”

青鸞笑道,“是啊,我就這樣不知好歹,跟竹子一樣,放著郡主的身份不要,放著皇宮不呆,非到福滿樓倒茶去。”竹子嘆口氣,“是啊,人各有志,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喜歡青鸞姐。不過,依我看,那新任國師對青鸞姐才不是兄妹之情,他喜歡你。”

青鸞斥聲胡說,“南星是有修為的出家人,四大皆空。”竹子搖頭,“我師父也有修為,還不是整日想著什麽牡丹花?出家人也有七情六欲,再說了,青鸞姐人見人愛,懷王喜歡你,大昭皇帝喜歡你,我兄長也喜歡你,那南星自然也喜歡。”

青鸞拍她一下,“你兄長不是喜歡我,他喜歡我的皇後命格。”竹子嘆口氣,“衛宸君也是皇後命格,兄長對她厭棄了,又怕影響皇位,就瞄準了青鸞姐。其實,是兄長看上的衛宸君,衛宸君仗著一身功夫,女扮男裝混在軍中,有一次兄長在營帳中被敵人偷襲,衛宸君救了兄長,兄長說她是奇女子,喜歡上她了,瘋狂追求,衛宸君不願埋沒深宮,死活不肯,後來不知怎麽有了身孕,我想著,是兄長硬將生米煮成了熟飯……”

竹子捂著嘴咯咯咯笑了起來,對自己這句話十分得意,青鸞拍她一下,“小孩子家家的,什麽都懂。”竹子笑了一陣,“年紀小不是小,後來啊,衛宸君進宮了,其時兄長宮中有兩個美人,從小服侍兄長,一起長大的情分,衛宸君二話不說,都給殺了,兄長十分氣憤,二人大吵一架,衛宸君說兄長說過只要她一個,兄長說她們不過是無名無分的美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二人越來越僵,後來兄長每次出征都要帶美人回來,衛宸君氣憤之餘將宮中有些姿色的都給了兄長,兄長全收,衛宸君氣上加氣,也開始與英俊的侍衛僧人廝混,二人誰也不肯低頭,就成了現在這樣,除了在一雙兒女面前假作恩愛,其餘時候見了面,跟烏眼雞一般,有的時候一方喝了酒,就挑釁對方,大打出手,東宮的石桌石凳瓦片檐角,都是碎了重裝的。”

青鸞聽得搖頭不已,“符離後宮不寧,就別想再要天下。”竹子擺擺手,“不過閑話家常,咱不提什麽天下。

青鸞笑道,“竹子,到了無為寺後,別欺負瓚啊,瓚可是我唯一的親人。”以為竹子會痛快答應,誰知半天沒說話,青鸞昏昏欲睡的時候,竹子咬牙切齒道,“怪不得說視我為友,跟我說一夜的閑話,原來是怕我欺負你弟弟,有意哄著我,哼,偏偏欺負他,就欺負他。”青鸞瞪了眼,隨即又笑了,“我不過隨口的囑咐,竹子見了瓚就知道了,誰又舍得欺負瓚呢?”竹子哼了一聲,“那就得看他夠不夠可愛了。”青鸞就笑。

次日清晨分別,眾人都來送行,除了國師氣定神閑,旁的個個紅著眼,珍珠被擾得一夜沒睡踏實,青鸞是一夜沒睡又傷心,元邕半散著頭發醉眼惺忪出來,趿拉著鞋,因系錯了衣帶,長袍前長後短,十分滑稽,元英兩眼布滿紅絲,頭發衣衫卻一絲不茍,柱了拐杖與國師話別,金定低著頭沖出來,一把抱住了竹子,竹子紮著手:“哎呀,肉麻,快放開我……”

千裏送行終須一別,青鸞讓金定點了十二名侍衛護衛國師回大昭,國師拗不過她,只好受了。竹子借口犯困,打著哈欠上了馬車,坐在馬車中頭也不回,馬車轔轔而動愈行愈遠,終是忍住不回頭揮著手大喊:“青鸞姐金定姐珍珠姐,別忘了我,給我寫信。”

珍珠與金定抱著哭了起來,青鸞揮著手紅了眼圈,元邕忙過來安慰,青鸞瞧他一眼忍不住抿唇笑了,元邕也笑:“眼睛都熬紅了,回去補覺,睡足了我們上路。”

眾人回了驛館,只金定依然抱著珍珠不放,珍珠抹著眼淚道,“我與竹君相處不過短短數日,也沒多深的感情,只不過竹君機靈,我很喜歡她,瞧著她無父無母小小年紀隨著國師遠赴大昭,從此以後無國無家的,處境與我相似,是以忍不住傷心。“金定不說話,依然扯著她,珍珠推一推她,金定抱得緊了些,惶急道,“昨夜裏醉酒,竟將靜王爺拖到在地,今早上醒來的時候,竟然枕著他腿,還蓋著他的狐裘,珍珠,怎麽辦怎麽辦?我唐突了他……”

“行了。”珍珠又推一推她,“你一個姑娘家,我還覺得他唐突了你呢。哎呀,這一身的酒氣,回屋沐浴更衣去。”

金定依然揪著她,“青鸞會不會罵我?還有,以後怎麽見靜王爺?”珍珠又推一推,“姑娘昨夜裏都瞧見了,說什麽你就聽著,至於靜王爺,想見了多見見,不想見了就借口不見。有何為難?”

金定忙說有理,硬著頭皮跟在珍珠身後,屋門外碰見元邕掩門而出,瞧見金定似笑非笑道,“金定昨夜裏纏著我二哥,二哥今日犯了腿疾,剛剛險些撐不回屋中,金定去為二哥捏捏腿。”金定搖頭,“不去。”元邕笑道,“二哥喝了安神湯,這會兒睡得正香。”

金定哦了一聲推門進屋,元邕噓了一聲,“青鸞睡著了,你們二人輕些,勿要擾醒她。”金定嗤了一聲,“青鸞睡著那是雷打不動,王爺勿要大驚小怪。”元邕擺擺手,“也是。”又打個哈欠,大大伸個懶腰,“爺回屋補覺去了,金定,改日有空再拼酒,加上青鸞。”金定爽快說好。

利落沐浴更衣,神清氣爽出來,瞧見珍珠側臥在榻上昏昏欲睡,躡手躡腳出屋門過回廊來到靜王門外,推開一條門縫探頭進去,一縷清香幽幽入鼻,帷幔內元英仰躺著,睡夢中眉頭輕擰,可是腿疼嗎?金定悄無聲息閃身而去,跪坐於床前,兩手不徐不疾不輕不重,揉捏著他的雙腿,元英在睡夢中慢慢舒展了眉頭。

青鸞睡飽一覺醒來已是午時,冬日的陽光越窗欞而入,淺淺淡淡得,柔和中含著溫暖,青鸞伸個懶腰喚一聲珍珠,一個人答應著飛速跑了過來,殷勤問道,“青鸞可要梳洗換衣?我來伺候著。”青鸞笑喚一聲金定問道,“闖禍了?”金定嗯一聲,“昨夜裏醉酒……”青鸞擺擺手,“不提了……”

金定卻不動,“青鸞,昨夜裏懷王說讓我護衛靜王,我心裏十分願意,可靜王爺冷淡說算了,我有些氣。”青鸞拍拍她手,“有什麽可氣的?靜王定跟我一樣,覺得你志在統領千軍萬馬,自然覺得做侍衛委屈了你。”金定哦一聲,“心裏還是不舒服。”青鸞笑道,“酒喝多了。”

二人閑閑說著話,就聽院內一聲呼喝,“各人盡快收拾行裝,半個時辰後上路。”正是元邕的聲音,精神飽滿中氣十足。

珍珠快手快腳收拾起來,青鸞沐浴過換好衣衫,簡單用些飯菜,院內腳步聲雜沓,好一陣人仰馬翻,半個時辰後旌旗獵獵駿馬嘶鳴,所有人整裝待發,元邕策馬逡巡著滿意點頭,正要下令出發,湛盧低低喚一聲王爺,指一指賀先生的馬車,元邕提劍挑起車簾,車內空無一人,擰眉看向湛盧,湛盧道:“昨夜裏,命驛丞找來位姑娘,徹夜狂歡……”

金定嗤了一聲,珍珠罵道,“老色鬼。”青鸞斂了眉目不說話,這位真正的賀先生與元邕確實有幾分相像,身量相貌五官,若元邕再粘了胡子,不熟悉的人難以分辨,可青鸞一眼就能瞧出來,元邕目光澄澈,這位賀先生雖一副儒雅的文人做派,可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只有瞧見漂亮姑娘,兩眼才會驟然放亮。

不大一會兒就聽咚得一聲,三人探出頭去,元邕拎著賀先生扔進了馬車,隨即又扔進一團衣衫鞋襪,賀先生委屈道,“在烏孫被關了三個多月,百餘日未碰葷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元邕粗聲道,“待回到東都,舅父願意如何便如何,只是在路途之上,還是安分些。”賀先生不依不饒,“小時候可是我給你啟的蒙,後來才是靜王教你讀書。如今我受這罪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你因迷戀太子妃,在朝堂上讓太子難堪,太子追殺你,你逼著我在王府閣樓上裝作是你,自己逃出東都,到大昭逍遙自在,太子不停派人挑釁,我求了姐姐進宮得到庇佑,後來戰爭爆發,皇上下旨讓你親征,我二話不說,舅父怎樣對你的?你又是怎樣對舅父的?見面以後話都沒說幾句……”

湛盧早帶著侍衛將隨行的人轟得遠了,賀先生絮叨不休,元邕喝一聲舅父,青著臉咬了牙,元英馬車上靜靜垂著的車簾掀了起來,元英喚一聲賀先生,微笑道:“今夜裏,小王欲與賀先生賽詩,誰輸誰贏,由三位姑娘做個見證。”賀先生悻悻拱手道,“這寒冷惡劣天氣,在下沒心情。“元英點點頭,“那便乖乖聽懷邕的話,休要惹事生非。”

賀先生老實閉了嘴,金定疑惑看向青鸞,青鸞一笑,讓珍珠放下車簾,低聲道:“賀伯安才名滿天下,卻不敢與靜王賽詩,看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說著話心頭一動,想起元邕在大昭為敷衍她,謊稱是賀先生庶出的弟弟,他說,我們兄弟兩個長得很象,年歲相仿,且,我自認才學不在長兄之下,長兄才名鼎盛,常被邀做詩文,有時候忙不過來就是我代筆,長兄說,我是影子賀先生……

青鸞展眉而笑,看來懷邕的才學在賀先生之上,一旁金定也喜笑顏開,“剛剛賀伯安說了,是靜王爺教懷王讀的書,看來靜王爺才學最好。”青鸞嗯一聲,珍珠在旁道,“姑娘剛剛可聽到了?賀先生說懷王迷戀太子妃。”

青鸞沒有說話,只瞬間沈靜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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