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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的孤女,家中只有幼弟,而我,有文采斐然的父王,與皇後娘娘莫逆之交的母妃,有三位國之棟梁的兄長,從來都是我提攜你,你感激我,我斷然不會允許顛倒。

☆、35. 獵豹

青鸞辭別了小叔父與小嬸娘,牽馬送肖娘回到家中,笑道,“肖娘先後陪伴母妃陪伴我許多年,也該歇一歇,明日小嬸娘會送一筆銀子過來,足以讓肖娘衣食無憂,也能讓我放心。”肖娘抹著眼淚,”老奴答應過王妃,要陪姑娘一輩子的,老奴無用,年紀老大,跟著姑娘上路只是累贅。”青鸞攥著她手,“肖娘快要做祖母了,以後的日子含飴弄孫,定要身子康健長命百歲。”

肖娘哭著囑咐珍珠,“一定要侍奉好姑娘。”珍珠抱著她,“肖娘放心,我這輩子不嫁人,陪著姑娘。”說著話抽出羊皮靴筒中的匕首,“琴心教過我幾招,說足以對付兩三個身手尋常的男子,若路上遇見壞人,我定揮刀伺候。”

珍珠躍躍欲試,一副豪邁的俠客模樣,肖娘被逗得破涕為笑,青鸞也笑。

主仆三人依依惜別,青鸞與珍珠騎馬來到城外,在長亭中下了馬駐足回望,生於茲長於茲十五年未曾離開過的煬城,今日離去不知何日能歸,抑或此生再不歸來,從此以後故土只在夢裏。

青鸞望了一會兒,毅然上馬,行經雲臺山腳下沒有停步,只騎在馬上側臉凝望,國師的兩只白鶴不知何故飛來,在頭頂盤旋,青鸞一笑擡頭大聲喊道:“你們兩個,是來送我的嗎?”

前方三岔路口,一條通往無為寺,一條出煬城界,珍珠眼看著青鸞帶頭往出煬城方向走,忙喚一聲姑娘,指著山頂問道:“姑娘,我們不去無為寺嗎?”青鸞笑著搖頭,“上次已經與南星和瓚交待清楚,無需再去,省得勞師動眾。”

珍珠為難咬唇,跟無詩拍了胸脯,說姑娘一定會先去無為寺,誰想到竟不去,這該如何是好?又喚一聲姑娘:“難不成,就姑娘與奴婢兩個,前往烏孫與殷朝邊界?姑娘……”

青鸞回頭,“珍珠怕了?”珍珠搖頭,“怕倒是不怕,帶一隊護衛,是不是更安全些?”青鸞一笑,“樹大招風,我們曉行夜宿,小心從事,定不會錯。”

珍珠答應著,悄悄往路旁草叢中扔一支銀簪,釵頭指向去往的方向。就聽青鸞笑道,“不能再叫姑娘了,叫一聲公子,珍珠改個名字,就叫珍哥吧。”珍珠看著青鸞,青袍革帶黑靴,頭上布帶束發,再戴了黑巾帷帽,一副小公子裝扮,衣著樸素簡單,絲毫不會引人註意,再看自己,書童的短打裝扮,也戴了帷帽,青鸞回頭瞧她一眼,“出了大昭,就按我們說好的,殷朝蜀地人氏,姓楚,鄉紳之子,前往東都赴明春科舉。”

珍珠額頭一跳,怎麽?不去邊塞去東都嗎?這可如何是好?即便侍衛追來,也是往邊塞的方向,忙問道,“姑娘是有意避開護送的人嗎?”青鸞搖頭,“我前往邊塞,會讓他分心,只會給他添亂,我在東都等他凱旋歸來。另外,你我前往東都,沿途有驛站,也可有結伴同行的書生,若前往邊塞,只會引人懷疑,不等安全抵達,只怕就有危難。”

珍珠喏喏連聲,“姑娘,不,公子所言甚是。”心裏急得擰在一起,這可怎麽辦?如何是好?如何才能讓人知道我們前往東都,而不是邊塞?又到三岔路口,抽出匕首削倒一棵小樹,青鸞聽到聲音回頭,珍珠忙道,“奴婢練練,免得遇敵施展不開。”

心中暗自禱告,國師大人,新任國師大人,您老人家與姑娘心有靈犀,一定要猜到姑娘的心思,千萬不要帶人前往邊塞,要往東都方向來追,禱告著又一想,國師事務繁忙,一定會親自來嗎?萬一不來,只是派人前來又該如何?又一想,會來吧,國師可是姑娘的救星,又有新皇的旨意,怎會不來?

珍珠十分緊張,每逢岔路口便劈倒小樹為信號,又憂心忡忡,萬一小樹被人拿走了,又或者被人挪動了指錯了方向,可如何是好?青鸞自由她去,興致勃勃看花賞景,笑道:“出來方知天下之大。”

三日後出了大昭國界,青鸞下了馬拿出錦帕擦拭著界碑,心裏默默說道,從嘉一定會守住的,知道從嘉會很辛苦,南星身為國師,定會助你,而芳菲,只要安分守己做皇後就好。

拂去界碑上的塵土,起身看著石面光滑如鏡,擦著手笑對珍珠道:“走吧珍哥,從此以後天下之大,任我翺翔。”

出了大昭進入殷朝,山勢漸漸險峻淩厲,就連水流也帶了硬朗,看慣了大昭柔和明媚的山水,珍珠覺得處處新奇,隨著青鸞東看西看,青鸞笑道:“難怪大昭立國四百餘年從不受侵犯,這些山脈就是天然的屏障,有朝一日,若能將此山劃入大昭,則大昭防守固若金湯。”

珍珠陪笑道,“姑娘深謀遠慮。“心裏嘀咕,自身尚且難保,還想著大昭安危,此處是山間鮮有人跡,等過了山進入村鎮,不知道這殷朝的人好對付不,琴心就很狡詐,賀先生更不用提,一雙似笑非笑的眼,似乎總在算計別人。新皇俊美溫柔,姑娘卻偏偏喜歡賀先生,總之,姑娘與普通女子不一樣。

主仆二人過了山脈來到一處縣府,青鸞徑直到了驛站遞上文牒,順利住進了驛館。驛丞聽說有赴考的舉子路過,顛顛兒得親自過來敘話,驛丞絡腮胡子身形高大粗壯嗓音洪亮,手朝青鸞肩頭拍過來,青鸞躲一下沒躲開,險些被拍得趴到地上去,驛丞哈哈大笑:“咱們這兒偏僻,民風彪悍尚武,從未見過讀書人,哎呀,這小模樣,比咱們這兒的姑娘還俊俏。”

青鸞連連拱手,驛丞笑看著他,“不錯,越看越不錯,給咱們家金定做個女婿,金定還不得樂開了花。”青鸞忙拱手,驛丞擺手道,“別急著認,得問問金定願不願意。”

大聲喊著金定金定,屋門外清脆響亮嗳了一聲,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青鸞看向門口不由直了眼,姑娘是很好看的姑娘,濃眉大眼胸脯高挺細腰長腿,美麗健壯,只是姑娘肩頭扛著一只豹子,猶氣定神閑。姑娘怦一聲將豹子扔在地上,拍拍手問道:“爹,叫我何事?”

驛丞笑瞇瞇得,“金定我兒,又獵豹子去了?”金定擺擺手,“閑著也是閑著,回頭扒了皮給娘鋪在身下,冬日裏不冷。”驛丞瞪圓了眼,“只想著你娘,爹爹我呢。”金定哼一聲,“二弟說了,爹爹總待我好,我不能再對爹爹好了,討好的機會給他留著。”驛丞眼睛瞪得更圓,“這臭小子。”

青鸞覺得父女兩個的對話很有趣,不由笑出了聲,金定朝她看了過來,看著走近了幾步,很新奇的樣子,來到他面前彎腰嗅了一下,笑問道, “好香,怎麽弄的?”又舉起袖子聞了聞,皺眉道,“我身上臭烘烘的,一股豹子的腥味兒。”

驛丞在邊上笑道,“金定我兒,喜歡吧?給你做女婿如何?”金定看著青鸞,瞪著溜圓的眼,青鸞忙擺手道,“大人,這位姑娘,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金定搖頭,“太斯文了,我不喜歡。就比如打獵,獅子老虎豹子才算獵物,一頭小綿羊,不值得下手。”

青鸞松一口氣,“金定姑娘所言甚是。”金定指指她,“身上怎麽就那麽香,快說。”青鸞笑道,“沐浴的時候放些花瓣,洗過臉擦些香膏,衣服晾幹後熏籠上熏一熏……”沒等她說完,金定道,“聽著好生麻煩,我還是臭著好了。”

拎起死豹子就往外走,人都出了屋門回頭道:“爹爹,不對啊,男人不會這樣香,爹爹再仔細瞧瞧,她的樣貌身形,分明就是女子……”

扔下豹子蹬蹬蹬來到青鸞面前,哈哈笑道,“我說的對吧?是女子吧?告訴你,瞞不過我的眼。”說著話就來扯青鸞的衣襟,珍珠抽出匕首擋在面前,金定擼了擼袖子,“看你這身形,會些招式?來來來,你我比試比試。”

驛丞沈了臉,“這麽一瞧,確實是女扮男裝,冒充舉子騙吃騙喝,這可就不對了,咱們這小縣,就是縣令也不敢騙我。來人,綁了賣到花樓裏去。”青鸞拱拱手,“大人容稟……”

驛丞怒瞪著她,“別稟,稟也不聽,來人,來人……”

一旁珍珠與金定對打,未過招被奪了匕首,金定身子微沈蹲個馬步,一手來奪匕首,另一只手臂蛇一般纏了過來,珍珠被奪了武器尚未回過神,聽到金定說一聲起,腰被牢牢箍住,回過神已被金定扛在肩頭,臉沖下看著倒立的青鸞,慌亂得連連擺手,青鸞示意她別慌,鎮靜看向門口,就見一夥驛卒兇神惡煞從門外沖了進來。

有拿繩子的有舉著鋼刀的,也有舉著斧子扁擔的,嚷嚷著朝青鸞包抄而來。

☆、36. 金定

驛丞吹胡子瞪眼睛的,稟也不聽,青鸞看向金定,她是眼下唯一的出路,喚一聲金定姑娘兩手一舉,豎起兩只大拇指:“巾幗英雄女中豪傑,令人欽佩。”

金定亮了眼眸,微紅了臉龐興奮道:“是吧是吧,你也覺得女子能做英雄豪傑吧。”

青鸞重重點頭:“不錯,女子不只能做英雄豪傑,還可志在四方,是以我帶了婢女游歷天下,不過女裝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是以著了男裝,住驛館只因官辦,足以保證安全,非有意行騙。”

驛丞擺著手,“伶牙俐齒,不聽不聽。”金定手一松,將珍珠放在地上,爽朗笑道,“爹不信,我信,爹不聽,我聽。我也想游歷天下,每次都是我娘哭天抹淚阻攔,有幾次乘夜裏離開,次日早晨就被爹帶人捉了回來,我憋屈死了。”

青鸞就笑,金定對著那些驛卒揮揮手,“都下去,烏合之眾。”相比驛丞,驛卒們似乎更怕她,忙忙退了出去,作鳥獸散。

金定比手讓青鸞坐,自己也坐了,對發呆的驛丞道:“爹,讓廚子將豹子收拾了,裏脊肉留著招待貴客,其餘的,分給眾人,今日務必吃得渣都不剩。”

驛丞指指青鸞,“她是騙子,她敢騙爹。”金定一笑,“騙子那也是對了我胃口的騙子,別計較了,快去。”

驛丞忙忙問道,“金定我兒,還是醬鹵吧?”金定擺手,“醬鹵醬鹵,要不又粗又硬,難吃。“驛丞顛顛得去了。

金定對青鸞一笑:“我們這縣叫做上青縣,老頭是這縣的霸王,我呢,管著霸王。老頭原來是個山匪頭子,強娶的我娘,我娘生下我後,老頭覺得,不能讓自己閨女做匪徒,要做官家千金,就拿銀子逼著縣令給他官做,縣令無奈給個末流小官,驛丞,他不嫌官小,美著呢,後來我娘又生了兩個弟弟。老頭樣樣都好,就是急著給我找女婿,說我性子粗野,怕嫁不出去,整個上青縣尋遍了,我一個瞧不上,老頭就打起了過往客人的主意,凡住進驛館面目端正的,都要讓我瞧瞧。你呢?是何來頭?”

青鸞笑道:“我家中姓楚,叫做青鸞。是大昭國楚王府的嫡長女,被冊封為鸞長公主。”

金定瞪圓了眼,“長公主?你是長公主?怪不得香噴噴的。”

珍珠在旁急得跺腳,怎麽就實話實說了?青鸞點頭:“金定待我坦誠,我也不對金定撒謊。我這次出來是要往東都去,沿途游山玩水……”

金定刷得站起身,朝青鸞一拱手:“帶著我同去,你們兩個弱女子行路多有不便,我可以保護你們。我還可以讓爹爹給我們官府的通關文牒,走到何處都暢行無阻。青鸞,帶上我,求求你。”

金定一臉惶急,生怕青鸞不願意,說到最後跺著腳連聲說:“求求你,求求你……”

青鸞忙起身握著她手阻攔:“若金定果真願意,倒是該我求金定才對。”

金定喜上眉梢,緊攥著青鸞的手:“願意願意,早就呆膩這上青縣了,心煩了就去打獵,最近打獵也無趣了,到了山裏總想著翻過這座山,不知風景如何,唉,爹娘牽絆……他們還有兩個兒子呢,就當我嫁的遠好了。”

金定自己打消了殘存的一丁點兒顧慮,雀躍著打定了主意,跑去找桑驛丞商量去了。珍珠松一口氣,欽佩看著青鸞,“還是姑娘厲害,幾句話就化解危機。”青鸞搖頭,“非是厲害,是我與金定投了脾氣,所謂志同則道合。”

喝著茶想起芳菲,也曾一見如故,她卻為了從嘉性情大變,如今她得遂所願,只盼著她與從嘉好好的,若她不安分故伎重演,自己也安排了後招。道不同不相為謀,所喜的是,舊友遠去,新朋又來。

夜裏豹子宴,金定單腳踏在凳子上,一手端著酒一手拿木叉叉了豹子肉,與兩個弟弟大聲嚷嚷著,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桑驛丞本來因為金定要遠行哭喪著臉,瞧著她這副模樣,再看青鸞,斯斯文文的,拿刀將本就不大的肉塊切得又細又小,銀箸夾了小口小口細嚼慢咽,長嘆一聲道:“都是姑娘家家,差距怎麽這麽大呢?”

桑夫人在一旁柔和得笑,“金定打小在土匪窩裏長大,身旁總圍著匪徒,你又將她當兒子來養,她能斯文嗎?”桑驛丞眼睛一瞪,“那便如何?”桑夫人帕子拭一下嘴角,“離開上青縣也好,出去長長見識,再有青鸞珍珠為友,耳濡目染……”桑驛丞端起酒碗,“什麽耳什麽目,別拽文啊,聽不懂。”

桑夫人耷拉了臉微微嘆氣,桑驛丞跑上前為她切著肉陪著笑臉,“夫人,為夫是草莽出身,沒學識,夫人原諒則個。”桑夫人眼睛瞄著他,“那,便讓金定出遠門走走。”桑驛丞遲疑,看夫人臉色不愉,忙道,“夫人,讓為夫再想想。”桑夫人手撫上腹間,“我又有了,找高僧問過了,是女兒。”

桑驛丞眉飛色舞起來,桑夫人又道:“東都達官顯貴眾多,金定到了以後,找個翩翩佳公子回來做女婿多好。”

桑驛丞兩手重重一拍:“好,就這麽定了,金定我兒,不,金定我閨女,去吧去吧,跟著青鸞去吧。”

金定聞聽一喜,端著酒盞跑過來為青鸞斟酒,青鸞舉盞與她對飲,幾盞下去,青鸞也單腳踏在凳子上,一手端著酒一手拿木叉叉著豹子肉,嘴裏還行著酒令,珍珠忿忿瞧著,對桑驛丞和桑夫人大聲道:“還耳濡目染,我家姑娘都被金定帶壞了。”

桑驛丞不愛聽,兩眼瞪若銅鈴,珍珠哼了一聲,以為我怕你?桑夫人在旁輕咳一聲:“青鸞不嫌棄金定,肯與她一起胡鬧,更得讓金定跟著青鸞走。”

酒至半酣,桑驛丞陪著夫人早早回去,金定的兩個弟弟明日還要讀書,也都散了,只剩青鸞與金定對飲,青鸞擡頭看著夜空中一輪圓月,一笑索性放開了,與金定豪飲不休,慢慢唱起歌來,青鸞說我先來,開口唱道: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唱著就瞇著眼笑,“怎麽樣?我唱的有氣勢吧?金戈鐵馬氣勢如虹……”金定揮舞著手中木叉,“難聽死了,我來給你唱一曲,驚天地泣鬼神……”

金定開口唱道:

這一封書信來得巧,

天助我來成功勞,

站立在營門傳營號,

大小兒郎聽根苗,

頭通鼓,戰飯造,

二通鼓,緊戰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上前個個俱有賞,

退後難免吃一刀。

就此與爺歸營號,

到明天午時三刻成就功勞。

金定聲音清脆高亢充滿豪氣,青鸞兩只大拇指高高舉起:“金定厲害,金定可是要做女將軍嗎?”

金定一拍大腿,“不錯,什麽女婿不女婿,我要做將軍,身穿鎧甲騎上戰馬帶領麾下沖鋒陷陣,何其暢快。”青鸞喝一盞酒,“就是,男兒志在四方,女兒也能。金定就是當代的花木蘭。”金定指指青鸞,“你是長公主,將來就做,做武則天好了。”

青鸞大聲說好,“我做了女皇,封金定做統兵大元帥。”金定拱手行禮,酒盞和木叉都掉落在地,青鸞彎腰從地上撿起,吹一吹遞給她,有仆婦拿了新的過來撤換,被金定一把推開,“幹凈的,啰嗦。”

青鸞點頭,“就是,我都吹過了。”二人相對傻笑,接著推杯換盞,又說又唱,直至月兒西墜,雙雙倒在地上爛醉如泥,珍珠皺著眉頭指揮幾個仆婦將二人擡了回去,抵腳而眠,睡夢中金定喊著沖沖沖,殺殺殺,青鸞則過會兒喊一聲,還是我酒量大,我看著金定先倒下去的,我酒量大,是我,我……

珍珠撇嘴瞧著二人,姑娘離了大昭,成了脫韁野馬,再帶上金定,以後她們二人湊一起胡鬧,我一人怎麽看得住,珍珠想來想去打定了主意方睡下。

第二日醒來已日上三竿,青鸞正抱膝坐著,看著依然酣睡的金定,揉一揉額角看向珍珠,珍珠目光灼灼:“姑娘,安全起見,我們必須約法三章。”

青鸞哦了一聲,金定醒了過來,坐起身揉著眼道,“天亮了吧?該動身了吧。”看一眼窗外的日頭不由撓著頭笑,“昨夜裏好生痛快,這樣,再住一宿,我去辦好通關文牒,明日一早動身,如何?”

青鸞點點頭,“頭有些漲,就再住一宿吧。”珍珠繃著臉,“兩位姑娘湊做一堆胡鬧,明日動身上路後,都聽我的。”

二人瞪圓了眼齊齊看向珍珠,以為自己聽錯了,珍珠挺了挺胸膛:“我是奴婢沒錯,可我不貪杯不忘形,還有些身手。”

金定嗤了一聲,珍珠回瞪著她:“怎麽?你自負身手不凡又如何?昨夜裏爛醉如泥,我若下手,你可有抵抗之力?”

金定不說話,過一會兒看向青鸞,青鸞看著珍珠笑,珍珠心中一緊,忘了奴婢本分,得意忘形了,萬一姑娘不肯再帶著我,該如何是好?

☆、37. 茅屋

珍珠忐忑著低了頭,心裏罵自己,你又沒有喝酒,怎麽就忘了尊卑貴賤?就聽青鸞笑道:“很好,珍珠既有此意,我們就聽珍珠的。”

金定不幹了,嚷嚷道,“不行不行。”青鸞笑道,“行與不行一試便知,珍珠以前在王府被辛氏挾制,低眉順眼,跟著我離開王府進宮後,方漸漸顯露本性,沈穩心中有數處變不驚,這次路途上再加以磨練,瞧瞧珍珠究竟有多大能耐。”

金定眸子一轉:“也是,既提出了,要給機會。不過,小事聽珍珠的,大事聽青鸞的,我負責打架出頭,誰敢欺負我們,拳頭伺候。”

珍珠熱淚盈眶,磕頭道,“姑娘看著吧,定不辜負姑娘的厚望。”金定擺手,“出門在外,少些繁文縟節,珍珠,可有吃的?”

珍珠起身道:“有,煎餅小菜醒酒湯,不過兩位姑娘沐浴更衣後方可用飯。”

二人竟乖乖去了,珍珠抿了唇驕傲得笑。

第二日上路,因有了通關文牒,一路無虞,曉行夜宿幾日後出了上青縣。

這日來至一片荒郊,三人抓緊趕路,不想午時一陣風來,本晴朗的天空轉眼烏雲密布,眼看著大雨將至,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珍珠指著不遠處一顆大樹,“要不,到樹下躲躲去?”金定踹著馬鐙嚷嚷,“娘的,說變就變,都穿上蓑衣披上鬥笠,我們來個雨中策馬狂奔。”青鸞穩穩坐在馬背上極目四望,舉馬鞭指向一處大聲道,“那邊大樹後有一個茅草屋,我們策馬沖過去,雨來前還來得及。”

金定與珍珠應一聲好,三人縱馬飛奔,剛下馬沖進茅屋,就聽屋外響起一聲炸雷,雨點劈裏啪啦砸落下來。

三人齊齊松一口氣,摘了帷帽看向屋中,屋中有木凳木桌,因雨天昏暗,桌上燃著燈,如豆的燈光後立著佛龕,佛龕前香燭冉冉,角落裏一方小小的土炕,炕上一位中年婦人盤膝坐著,手中拈著佛珠,靜靜端詳著三人。

青鸞道一聲叨擾,婦人放下手中念珠站起身,慈和笑道:“屋中簡陋,好過大雨澆身,三位客人請坐。”

招呼三人坐下,執起桌上茶壺斟茶,青鸞默然觀察這婦人,大概四十上下年紀,頭戴木簪一身素衣腳穿軟底鞋,衣飾十分素凈,只是手指白皙修長,臉上不見一絲細紋,顯見生活優渥保養得宜,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本以為是空屋子,不想其中有人,她從何處來?以何為生?

婦人斟好茶,先遞給青鸞,青鸞接過卻不飲,眼角餘光示意珍珠,珍珠心領神會,金定卻渾然不覺,嚷嚷著渴死了,舉盞就要飲下,珍珠手肘一拐,茶盞哐當掉落在地,金定跳了起來,指著珍珠立了眉毛:“鬼鬼祟祟的,幹嘛?”

青鸞站起身就要告辭,婦人說聲且慢,笑道:“荒無人煙的地方突然有一座茅屋,茅屋中又有人,難怪小公子起疑。是這樣,我家老爺看此處荒僻,官道上又不時有行人經過,建了這所茅屋,冬可避寒夏可避雨,昨日我與他生了口角,又沒娘家可去,一氣之下住了進來,一夜過去氣消了,也抹不下臉回去。”

婦人說著話自嘲一笑,端起青鸞面前茶盞仰脖喝了下去,指指桌後佛龕,“我是信佛之人,無害人之心。三位客人若信不過我,應可信得過我家老爺,我家老爺姓張名唯善……”青鸞看向金定,金定笑道,“張員外張大善人?知道知道,瀘州府有名的大善人,家產萬貫,捐銀捐物,每年都賑濟窮苦百姓,施粥送衣,我爹當年下山總要繞過張家莊。”

張夫人不解看著金定,青鸞一笑,金定所說下山,定是下山劫掠,桑驛丞敬重張員外善名,是以不劫掠他的田莊,青鸞坐下笑道:“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還請夫人諒解。”

張夫人笑道,“三位都是弱女子,出門在外自然要嚴加提防。”金定啊一聲拍了拍臉,“還是被看出來了,我就覺得喬裝沒用,著了男裝也是女子。”張夫人搖頭,“若不摘帷帽是分辨不出來的。”

外面大雨傾盆,足下了兩個多時辰,天地間雨簾密集,地上泛著白白的水汽,屋中卻笑語晏晏,多半是張夫人說,青鸞她們三個聽著,張夫人膝下無女,只有一兒在東都為官,是戶部六品執事,張員外乃是經商奇才,家產幾載一翻倍,又一心為善,待我也恩愛,論理我該滿足,可是他有一好,喜愛年輕的女子,家中姬妾七位,這七位均有所出。

張夫人說著一聲長嘆:“不是我生的兒女,卻都喊我母親,我還要裝著笑臉慈和以待,心中酸楚難言,那些姬妾與我共事一夫,每每瞧著她們,又心生憤恨,我總在反省自己不賢,我吃齋念佛,心中卻總也難以平靜,昨日裏,老爺告訴我,又相中一位十六歲的少女,我忍無可忍激烈反對,員外斥我悍妒,讓幾位姬妾輪番來勸我,我一氣之下跑了出來,出來才知無處可去,只能在茅屋中棲身。過幾日,他不來尋我,我只好到十裏之外的尼寺出家。”

金定一拍桌子,“呆著難受,還不如不回去,夫人的兒子在東都為官,我們三個正好前往東都,夫人不如隨我們同去。”張夫人搖頭,“我兒入仕不久,我若前往居住,與員外分居兩地,一旦起了流言,於我兒不利。”

珍珠哼了一聲,“這殷朝竟然一夫多妻,還是我們大昭好,一夫一妻。”張夫人訝然道,“竟有這樣的奇風異俗?”珍珠噗嗤一聲掩了口笑,“我們這樣,倒成了奇風異俗。”

張夫人笑了,“自己周遭人人如是,便以為天底下均是如此,是我井底之蛙鼠目寸光了。”金定與珍珠笑得開懷,青鸞只是淡笑,聽著外面雨聲漸弱,站起身道,“雨停了,我們也該離去了。”

張夫人說聲且慢,打開佛龕旁一個錦盒,取出三個銀佛像,指甲蓋一般大小,頂端有小小的圓孔,捧在手心道:“是請了高僧開過光的,路途上戴著,可保平安。”

青鸞說聲多謝夫人,兩手接了過來,示意珍珠與金定戴上帷帽,三人齊齊行禮向張夫人辭行,張夫人笑得慈和:“一路走好。”

珍珠推開門,金定跳出門外,青鸞正要跟著走出,就聽有人帶著哭腔道:“原來夫人果真在此,奴婢們冒雨一通好找。”

一位仆婦狼狽走了進來,頭發上滴著雨珠,瞧見張夫人撲通跪了下去,擄起袖子哭道,“奴婢們找不回夫人,被二夫人好一通家法,夫人,跟奴婢們回去吧。”張夫人瞧著那仆婦手臂上的斑斑鞭痕,兩手簌簌得發抖,“打狗還得看主人,她也太欺負人了。”仆婦哭道,“她還說,夫人也該知道,自己雖然只是張府的擺設,可為了成就老爺的善名,維護大公子的官聲,就該好好的呆著。二夫人還說,都當佛供著了,萬事不操心,還有何不滿意?一大把年紀還鬧個離家出走。”

張夫人閉了眼氣得臉色蒼白,半晌睜開眼長長吐一口氣:“不怕你們笑話,我在家中確實是個擺設,家中大小事由二夫人說了算,這二夫人精明能幹,長得又好,當著員外的面親密待我,十分尊重,背地裏冷嘲熱諷,往我心上捅刀子,我跟老爺稍有抱怨,老爺就說我不知好歹,跟我兒子略略提起過,我兒子就笑,是母親多疑了,二娘不會有任何不軌之心,這家中,除去我與蓮葉,沒人信我,那些妾室也都以她為尊,我象活死人一樣……”

張夫人眼淚滴落下來,“之前不敢提起,只因家醜不可外揚……”說著話抽泣出聲,“恨不能一死了之,又舍不下兒子,兒子尚未成親,我怎麽能……”張夫人哽咽著,終忍不住啕號大哭。

咚的一聲,金定拳頭重重砸在墻上,擼袖子道,“欺人太甚,我會會這二夫人去。”青鸞喝一聲金定,對她輕輕搖頭,金定憤憤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寵妾滅妻在殷朝可是大罪,我非去不可。”

張夫人停了哭泣,忙忙擺手道,“你們三個姑娘家,哪惹得起她,快走吧,快走……”抹著眼淚起身來轟她們,珍珠遲疑看著青鸞,“姑娘,我們管還是走?”

“走。”青鸞一咬牙,率先出了屋子,金定追了出來,漲紅著臉攔在她面前,“青鸞怎麽忍心……”

青鸞壓低聲音,“那張員外家產萬貫,想來家丁眾多,你去了又能如何?縱使你身手厲害,能以一擋十,還能以一擋百嗎?”金定搖頭,“可是,張夫人為人慈和,她那樣受苦,我們既遇見了……”青鸞擺手,“魯莽的義氣只會害人害己,倒不如在路上給桑驛丞去信,托了縣令幫忙,我們到了東都,也可給張家公子送信。”

金定喊一聲珍珠,三人上了馬齊齊回頭,那蓮葉攙著張夫人也出了茅屋,張夫人臉上淚痕未幹,強裝出笑臉與她們揮手。

金定和珍珠勒緊馬韁看著青鸞,青鸞駕一聲,率先沖了出去。

走了十多裏不見人煙,眼看天色將晚,珍珠遲疑道,“要不,我們退回茅屋去?”金定點頭說可,青鸞搖頭,“向前走就是,說不定就有村莊。”珍珠猶豫道,“可是今夜天色陰沈,一絲光也沒有,若是沒有村莊,這荒郊野外的……”

青鸞道:“此地大樹甚多,若天色全黑,我們可爬到樹上過夜。”

二人說一聲好,金定躍躍欲試道:“還沒住過大樹,定是十分過癮。”

又行一裏之遙,前面出現星星點點的燈光,間或可聽到汪汪的犬吠,三人驚喜著下了馬,珍珠籲一口氣,“還是姑娘英明。”金定嗯一聲,“我倒想住樹上呢。”

青鸞笑著示意珍珠,珍珠叩開村頭第一家的院門,想要問一問地保家何在,前來應門的人將門開一條縫往外一瞧,大喊了起來:“夫人,是白日裏那三位姑娘。”

喊著從院門縫裏閃身而出,手中提著的燈籠往上一舉,對驚呆的三人笑道:“三位姑娘不認得我了?我是夫人身旁侍奉的奴婢,叫做蓮葉。”

☆、38. 困局

青鸞伸臂攔住欲往前的金定,笑道:“張員外家財萬貫,府上理當深宅大院亭臺樓閣。”

蓮葉搖頭:“老爺崇尚節儉,不忘貧苦出生的根本,一直住在此處,此處便是張家莊。”

青鸞蹙了眉頭,張夫人已聞聲而出,雙手合十道:“既又重逢,想來是我們的緣分,天色已晚,三位姑娘留宿一宵,明日一早上路,請吧。”

張夫人比手相請,青鸞朝金定與珍珠微微頷首,既躲不過去,便安然處之。

張家莊從外看是村莊模樣,進了院門別有洞天,院與院相接相連,每一個院門處都有強壯的家丁把守,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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