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13)

關燈
裏走,燭火漸漸通明,說笑聲歌聲絲竹管弦之聲紛雜入耳。

張夫人引領著三人進了正房,分賓主坐了,笑道:“無處可去,少不得老著臉皮回來,能招待三位姑娘,我心中欣慰。”

笑著又嘆氣,珍珠忙出言安慰,金定低頭看著腳尖,青鸞不著痕跡打量屋中陳設,素凈雅致,正中供著高聳的佛龕,檀香裊裊,張夫人依然是素衣木簪,只是神情已不覆茅屋中的淒惶,反添了從容篤定。

青鸞笑道,“倒想見見府上的二夫人。”珍珠附和道,“就是,看看她可是三頭六臂嗎?”金定依然盯著腳尖怔怔出神。

張夫人笑道:“老爺重規矩,過會兒晚餐,一大家子都能見著。”

說著話喝幾口茶,就聽外面起了鼓聲,蓮葉進來道:“夫人,用飯時辰到了。”

張夫人站起身說一聲請,走在前面笑道:“府上人多,別慌。”

一直來到居中的庭院,居中一座高聳闊大的廣廈,進去了就見一人一幾圍坐著,看到張夫人進來都恭敬站起行禮,張夫人嗯一聲:“都坐下吧,怎麽?老爺和二夫人還沒來?”

有一位女子怯生生道:“二夫人去巡視店鋪,老爺身子不爽利,白日裏又發幾通脾氣,妾幾個與孩子們都嚇死了。”

張夫人笑笑,“過會兒他就舒坦了。快去請,傳我的話,就說有嬌客臨門。”

一聲嬌客,青鸞聽得眉尖一蹙,身旁的金定腳下一滑,順勢抱住了青鸞,在她耳邊小聲道,有詐。青鸞微不可察點了點頭,金定站直身子嘻嘻笑道:“這地板光可鑒人,鏡面一般,險些將我摔個跟頭。”

張夫人說聲小心,笑道:“還請入座。”

青鸞隔幾瞧著張府這些妾室,個個都是秀麗之姿,只是卑微怯懦,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幾個孩子倒是活潑,聚攏在一起低聲說笑。

隨著一聲通傳,張大善人走了進來,中等個頭面皮白凈身材圓胖,頜下一綹烏黑的山羊胡子,修剪得幹凈整潔,瞧見青鸞眼神驟亮,哈哈笑了起來,來到張夫人身旁坐了,撫著胡子笑道:“辛苦夫人了。”

眼睛卻不看張夫人,直盯著青鸞,青鸞假裝不察,斂著雙眸微微低著頭,張員外又看向金定,一臉的欣喜,再看珍珠,滿意得嗯了一聲:“夫人此行不虛。”

張夫人這才笑道,“家中有客,老爺還不見過?”張員外笑道,“瞧見了瞧見了,都生得如此俊俏,尤其是那位小娘子,神仙之姿,我驚得都忘了說話了。”

說著站起身朝三人團團做三個揖:“敝人姓張,名唯善,得見三位姑娘,實乃三生有幸。三位姑娘盡管在舍下住著,願意住多久就做多久,每日裏美食珍饈款待。”

三人回了禮,青鸞說聲叨擾,入席用飯,張員外不時拿一把鑲金小玉梳梳理自己的胡子,幾位妾室只敢略略用幾口,孩子們自從張員外進來,老鼠見了貓一般,只吃幾口便都說飽了,張員外一擺手,那幾位小妾與孩子們如蒙大赦,瞬間不見了蹤影,廣廈間只剩張氏夫婦與青鸞金定珍珠。

張夫人喚聲老爺,張員外笑道:“你知道我的性情,好吃的總留到最後。好幾年沒有嘗鮮,今夜先來最新鮮的。”

說著話眼睛直勾勾看向金定:“不若尋常女子之嬌弱,這長腰,怎麽都折騰不壞,好,很好。”

青鸞喚一聲員外,張員外忙不疊笑:“小娘子盡管吩咐。”

青鸞笑道:“我想為老爺吟詩助興。”

張員外啪啪啪鼓掌:“好好好,小娘子竟會吟詩?這個新鮮。”

青鸞啟口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話音未落,金定脫兔一般竄了出去,一把揪住張員外的衣領,另一手握著匕首抵在咽喉處,咬牙道:“老賊,你欲如何?”

張夫人臉色一白,青鸞喚一聲珍珠,珍珠撲過去將她臉朝下撲倒在地,脫了襪子塞入口中,張夫人嗚嗚噥噥掙紮,金定抽出張員外腰帶遞了過來,珍珠幹脆利落將張夫人手腳綁在一起。

金定看著張員外:“快說,否則將你頭發一根一根拔光。”

青鸞一笑:“他最寶貝他的胡子。”

金定下手用力一揪,胡子被扯下一綹,張員外疼得一聲嘶叫,青鸞扯出巾帕堵住他嘴,笑道:“我來說,若說得對,你點頭,不對,你就搖頭。”

張員外不說話,金定又是一扯,張員外下巴上冒出點點血珠,疼得不停搖頭,待看到沾血的胡須,兩眼一翻險些暈厥過去,金定手中匕首拍拍他臉,他清醒過來,青鸞指指張夫人:“可是她故意設計,誘我們入莊?”

張員外點點頭,青鸞又問,“那些小妾,都是如此騙來的?”張員外又點頭,青鸞哼一聲,“最小的妾室也已二十五六,你們夫婦近十年沒有行此勾當?”張員外又點頭,金定瞠大了眼,青鸞如何句句猜中?青鸞又道,“你們收手,可是因為在東都為官的大公子?”張員外點頭,青鸞一笑,“是啊,兒子年紀漸長,又是明事理的讀書人,你們自然要收斂,如今他在東都為官,你們便又故伎重演。”

指一指張夫人,“她如此做,是為了討好你?”張員外搖頭,青鸞訝然,想了想對他道:“若大聲叫喊,就將你的胡子全部拔光,日後再也長不出來。“張員外忙忙點頭,青鸞取出他口中錦帕,“她不為討好你,又為何如此?”

“我與夫人是天做一對地造一雙。”金定呸了一聲,張員外忙道,“我喜歡青春貌美的小娘子,過幾年不嘗嘗新鮮,便夜不安寢食不知味,夫人她,喜愛玩兒貓捉老鼠狼撲小羊的游戲,前幾個都是在茅屋中就得手,這次竟然要在家中等候,可見夫人這次玩兒得過癮。”

張夫人奮力撐起腦袋,連連點頭滿面紅光,似乎十分興奮,珍珠一掌擊在她後腦勺上,憤憤罵道:“過癮,讓你過癮。”接著又連擊幾下,直將張夫人擊得暈了過去。

金定又揪張員外一綹胡子,張員外一聲嘶叫,珍珠沖過去閂了門,青鸞警覺看向屋外,竟是寂無人聲,笑一笑看向張員外:“今日的情形,你欲如何?”

張員外忙忙擺手:“三位小娘子既不願意,敝人絕不強人所難,敝人不喜用強,敝人喜歡你情我願……”

啪得一聲,金定手中匕首怕在他嘴上,青鸞沈吟道:“如今天黑,雨後又道路泥濘,就算逃也逃不遠,歇息一日天亮再走,揪著他的胡子離了這瀘州地界再說。”

金定說好,珍珠又扯了張夫人腰帶將張員外綁了,另一只襪子脫下堵了嘴,將夫妻二人並排倒扣著,金定手捂了嘴,嘰嘰咕咕笑了起來:“象兩只粽子,又象兩只大王八。”

說著話拿兩只銅盤蓋在二人身上,珍珠嘎一聲笑了出來:“更象了。”

金定啪啪兩聲,擊向二人後腦勺,看二人腦袋耷拉下去,笑道:“幾個時辰醒不過來,明日還要趕路,躺下歇息一會兒。”

青鸞抿唇一笑點頭說好,三人和衣躺下,睡意朦朧的時候,就聽外面蓮葉道:“原來是二夫人。”

就聽一名女聲清脆斥道,“既從裏閂上了,給我撞開。”蓮葉道,“難得今夜老爺與夫人盡興,老爺都叫出聲了……”就聽啪的一聲,似乎是蓮葉臉上挨了一巴掌,那女聲咬牙切齒道:“來人,將這刁奴關到柴房,把門撞開。”

三人聞聲驚跳而起,珍珠一腳踩上張夫人的背,金定將張員外翻個個,一把揪住他胡子,二人齊齊看向青鸞:“怎麽辦?”

青鸞苦笑:“還能怎麽辦?以他們二人為質與之商談。既然張夫人只是做戲,這二夫人可能不象蓮葉所說那樣兇殘,就算她兇殘,這張夫人的性命她可能不在乎,張員外她總是在乎的。”

金定與珍珠說一聲是,就聽轟得一聲,廣廈大門被豁然撞開,一位女子帶頭走進,三十四五的年紀,身材高挑腳步帶風,吊梢柳眉眼風如刀,淩厲朝她們看了過來。

青鸞一驚,此女只怕難以對付。

☆、39. 妻妾

青鸞先聲奪人:“員外與夫人誘我們入府,欲行不軌之事,我們也是迫不得已,還請二夫人寬宏大量。”

二夫人目光掃過被捆成粽子的員外與夫人,再看看金定與珍珠,最後才看向青鸞,臉上不辨喜怒,合了身後的門問道:“她如何誘的你們?說來聽聽。”

青鸞行個萬福禮,細細講了一遍白日經過,女子聽了依然不動聲色,沈吟半晌問道:“你小小年紀如此警惕,兩位侍女俱都功夫在身,你是何來頭,說說吧。”

青鸞笑笑:“我是大昭國的鸞長公主,前往東都尋找我的情郎,當今三皇子懷王殿下,珍珠是我的侍女,金定是路途上結識的姐妹,乃是上青縣驛丞之女。”

青鸞特意將來頭說的響亮,甚至扯出元邕,也是為了讓這位夫人有畏懼之心,二夫人搖搖頭:“你雖機敏,但缺乏江湖經驗,你說的這樣大來頭,若有人不小心惹到你,一定會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金定一腳將張員外踢在一旁,縱身朝二夫人撲了過來,窗外起了風一般,躍進一位男子,舉起手臂擋住了金定,金定左沖右突,他自鐵塔一般巋然不動,青鸞看向這位男子,跟二夫人差不多的年紀,長相敦厚木訥,男子挪動著身形阻擋金定進攻,喚一聲玉奴道:“如何處置?”

二夫人擺擺手,眼眸中浮上淚花,“石頭哥,若我當年如她們一般警惕,又何至於被這老賊……”石頭頹然住了手,“不怪你,怪我。”

青鸞心頭升起期冀,示意金定看著張員外,默不作聲低下頭去,二夫人一聲長嘆:“她們三個我帶走,這府裏上下都吩咐好,就說我巡視店鋪沒有回來過。待老爺夫人醒來,就說她們三個本是女賊,偷了府裏私藏的貢品,將看家護院的家丁打暈後逃了,至於那蓮葉,不能留著了,扔荒郊井裏吧。”

青鸞身子一縮,二夫人笑道:“沒殺過人?許多時候,對有些人,萬不能婦人之仁。走吧。”

二夫人帶著她們從暗道出了張家莊,她們的馬匹行囊已在出口處等候,另有一輛闊大的馬車,馬前明燈高懸,二夫人道:“走吧,我送你們,否則你們離不了瀘州。”

上了馬車,裏面躺著一只木箱,二夫人將木箱打開,璀璨奪目耀花了眼,二夫人笑道:“東都定期有人過來售賣這些皇家貢品,這位老爺樹大招風,明知道是重罪,也不敢不買。”

青鸞攜金定與珍珠行禮謝過二夫人,二夫人一笑:“謝什麽,之前的那些,不情願的都放走了,那六個貪慕張家莊榮華富貴,是自願留下的。”青鸞坦然問道,“二夫人呢?是被迫還是自願?”

轔轔車聲中,二夫人凝目緩聲說道:“我閨名玉奴,娘早年亡故,爹爹獨自撫養我長大,爹爹在瀘州府街頭開一家酒館,石頭哥與我自小訂親,常幫著爹爹送酒,那年他入了行伍,有一天爹爹前去買釀酒的酒壇,我獨自守著酒館,張家來了兩位仆婦,說是張家莊明日要大宴賓客,讓送二百壇酒過去,我說今日無人可送,能不能等到明日,她說若明日便要找別家,這樣大的一筆生意,我決定趕著毛驢車前往。到了張家莊後,張夫人殷勤請我喝茶,她在茶裏下了藥,其後她每日餵我吃藥,一月後我有了身孕,他們夫婦沒有孩子,便將我爹接來,用我爹脅迫我生下孩子。其時我爹為找我,已將酒館變賣,人已有些瘋癲,我帶著我爹從暗中發現的那條地道逃了出去,回到瀘州,才知已無家可歸,又聽到石頭哥陣亡的消息,我心中恨極,又回到了張家莊,做了張員外的二夫人。”

“我給夫人下了藥,讓她終身不能生育,我的兒子成了嫡長子。我費盡心機爭寵,張員外本就懶散無能,因信任我,漸漸將張家產業全交到我手裏,我努力經營,二十載過去,張家產業擴充數倍,我與官府交好,並大方賑濟百姓,對外搏得名聲,回到張家莊,我牢牢掌控著那一對夫婦,我變個臉色都能讓他們誠惶誠恐,我鈍刀子割肉一般折磨著他們,心中無比暢快。可我經常出門,他們便趁我不在,聯合起來誘騙少女,滿足彼此的怪癖。兒子懂事後,我勸告他們為兒子著想,又在夫人身旁安插一位厲害的婢女約束,他們收手十年。去歲我兒帶著婢女去了東都,夫人身旁換了蓮葉,沒想到這蓮葉貌似忠厚,收了夫人銀子,便趁我不在助她行誘騙之事。”

青鸞點點頭,“這麽說,公子並不知乃是二夫人所生?”二夫人搖頭,“他是個純良的孩子,我這些年心中空虛,發瘋一般累積財富,暗中做過不少虧心事,我沒臉讓他知道,讓他知道他有這樣的爹娘和這樣一個家,本想等他成家後,我就散盡張家財產,讓那對惡心的夫婦做乞丐,我則去城南出家。可是年初的時候,石頭哥找到了我,原來這些年他以為我死了,一直未娶,他本已功勳卓著封了將軍,為了我,來到張家莊做了一名家丁,我……”

二夫人看著青鸞,“因他,我想重新活一回。你們三位姑娘的勇氣令我讚嘆,是以,我願意助你們,但我是生意人,不做虧本的買賣,懷王是你的情郎,此次懷王初戰告捷,日後大勝而歸,回到東都定會得勢,他得勢後,你要重用我兒,我兒姓張,名文淵。”

懷王初戰告捷,就是說,懷邕打了勝仗,青鸞心頭升起狂喜,一把攥住了二夫人的手,急切問道,“消息可確切嗎?懷王打了勝仗?”二夫人笑笑,“自然確切,本來那烏孫的符離來勢洶洶,可懷王聲東擊西迂回作戰,初戰告捷,那日打勝仗的烽火傳來,知府大人激動得哭了,說瀘州乃是三國交界,這些年常被烏孫小股部隊騷擾,得知懷王親征後,說懷王是個窩囊廢,絕望不已,都已準備好吃了敗仗後掛冠歸隱,誰知懷王深藏不露,竟是用兵的奇才。”

青鸞抿著嘴笑,就知道他能行,珍珠欣喜笑道,“先生文武兼備,果真厲害。”金定淡然捋捋頭發,“想那烏孫乃是化外之境,打仗不過憑著快馬與野蠻,哪裏就會排兵布陣了,也聽說那符離厲害,可他一個人厲害有什麽用,架不住底下一窩熊兵熊將。”

青鸞笑說不可輕敵,心裏高興得不停翻滾,一直攥住二夫人的手沒有松開,二夫人任由她攥著,青鸞許久回過神,松開二夫人被攥得通紅的手,赧然著低下頭,二夫人看著她笑,青鸞避開二夫人的目光看向金定:“金定怎麽瞧出張家莊有詐?”

金定笑笑:“那張家莊瞧著是個普通村莊,進去後另有乾坤,院子按八卦方位修建,家丁們的站位利於排兵布陣,就算來一個軍營,只怕好進難出。”

二夫人揚眉奇道,“金定懂得陣法?”青鸞笑道,“金定粗中有細,實乃女中將帥。”二夫人豎起大拇指連說厲害,金定坦然受之,青鸞笑道,“二夫人也很厲害,乃是女中範蠡白奎。”二夫人笑道,“我也沒別的本領,打算盤看賬本,低買進高賣出,該貯存貯存,該出售出售。”青鸞笑道,“這話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了,打算盤看賬本能學,這個買賣的時機可不是人人都能窺得準的,張家的產業在二夫人掌管下擴大數倍之多,說明二夫人眼光之精準獨到,無人能及。”

二夫人一笑,“我就老著臉領了這誇讚。”金定哈哈笑道,“二夫人這脾氣性情我喜歡,二夫人,青鸞呢,是要做女皇的,青鸞若做了女皇,我做兵馬大元帥,二夫人便做戶部尚書。”

二夫人爽快說好,珍珠擠了過來,“我呢我呢?”金定拍一拍她肩頭,“珍珠就是青鸞身旁的掌印太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珍珠拊掌說好,“到時候,你們都得看我的臉色。”

四人相對哈哈笑起來,二夫人道,“別叫我二夫人,叫我玉奴,我雖年長,我們做個忘年之交。”

四人交談投機,在馬車中說說笑笑,不覺天色已晚,馬車徐徐停下,青鸞揭開車簾,石頭坐在車轅上,寬闊的背對著她們,頭也不回說道,“玉奴,就在這家客棧住下吧。”

玉奴說一聲好,待青鸞她們下了馬車,彎腰撫上石頭的背,低低說道,“石頭哥,今夜裏便要一間房吧?”石頭扭臉看著她,面上無波無瀾,玉奴微紅了臉,“這三位姑娘如此隨心所欲,我不由想到自己,前半生不得隨心,後半生也該恣意才是。”石頭嗯一聲,臉已是泛起了紅,直紅到了脖根,半晌說聲隨你。

跳下馬車,手臂繞上玉奴的腰,將她抱了下來,珍珠瞧著直笑,青鸞微抿了翹著的唇,金定哈哈笑道:“若是我,卷了張家財產,帶著心上人遠走高飛,至於兒子嘛,已長大為官,無須惦記。玉奴姐又何須扭扭捏捏。”

玉奴刷一下紅了臉,石頭慌忙松開,二人紅臉相對兩兩相望,若情竇初開的小兒女一般,青鸞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出來。

☆、40. 俘虜

二夫人一直將她們送出瀘州進了秦州府,方分別回轉,這一路七八日,二夫人與青鸞十分投機,分別的時候依依不舍,青鸞瞧著二夫人身後的石頭,笑道:“將軍還在等候。”

二夫人回過頭,眼角眉梢瞬間柔和下來,再不見半分女商人的精明,身子朝石頭側了側,依人的小鳥一般,石頭依然是木訥寡言,只是眉目飛揚,眼眸中帶著滿足。

青鸞揮手上馬,與金定珍珠打馬而去,二夫人踮著腳尖看著,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方轉身攜了石頭的手,輕喚一聲將軍,石頭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紋。

秦州乃是殷朝前朝國都,繁華逝去分外滄桑,沿途可見王陵古墓,不時有大片的斷壁殘垣,可窺得當時風光富庶,三人因張家莊經歷,再不肯輕易投宿,除去官辦的驛館或者鬧市中的客棧,就連尼寺的門也不會去叩,珍珠說了:“萬一是黑心的姑子呢?”

再遇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果真就睡在樹上,逢大雨也鉆過山洞住過破廟,雖雨打風吹受些風霜之苦,卻也安全。半月後抵達秦州府,因已連續三夜睡在樹上,進了驛館金定遞過文牒,有驛卒開了門,三人進屋放下行李對視一眼,齊齊說道:“沐浴,好好泡個熱水澡。”

金定躺在熱水中滿足嘆口氣,“我想要香噴噴的,可是我們女扮男裝,容易露陷,還是算了。”珍珠瞇著眼笑,“誰說男人就不能香噴噴了,我們大昭國的皇上,身上總飄著淺淺的蘭香,行過處沁人心脾,大昭皇宮中每一個宮女瞧見他,都會臉紅心跳。”金定搖頭,“那你們的皇上,豈不是很女人氣?”珍珠笑道,“風度翩翩俊美倜儻,才不會女人氣。”

青鸞閉眸聽著,不由笑了,是啊,從嘉,白衣青竹一襲蘭香的從嘉,如今可好嗎?登基後他能克服頭風,像模像樣做皇上,自然也能約束芳菲,他會好的。

旁邊珍珠又笑道,“還有先生,先生身上的香氣隨著四時變換,夏日薄荷冬日麝香,春秋則如蘭似桂,宮女們都笑說,先生房中定有很多香包,香包中裝了百花百草。”青鸞又笑,金定道,“一個大男人,真不嫌麻煩。不過一個皇子假扮先生,除了青鸞竟沒人懷疑,不是懷王演技好,就是大昭皇宮中的人太笨。”

珍珠有些不高興,“雖說我們小國寡民,那也是皇宮,皇上自不用說,詩詞歌賦無師自通,已故的聖文皇後,是女皇一般的人物,可嘆不能長壽。”金定漫不經心嗯了一聲,珍珠道,“我們大昭國,是果真出過女皇的。”金定不服氣道,“我們前朝出過。”

二人互相打嘴仗,誰也不讓著誰,青鸞含笑聽著二人嘰嘰喳喳,漸漸睡意朦朧,半夢半醒中,珍珠笑著推她:“姑娘,已加了三次熱水,起來擦幹換衣再睡。”

青鸞清醒過來,看窗外夜色彌漫,原來天已黑了,屋中暈著溫暖的黃光,青鸞起身問道,“金定呢?”珍珠為她擦拭著長發笑道,“她呀,閑不住,也不累,沐浴過出了驛館,說是在秦州城裏走走逛逛。”青鸞笑道,“不惹事就好。”珍珠笑道,“囑咐過了,惹事就不帶著她去東都,她最怕這個,拍著胸脯答應,說大女子一言九鼎。”

青鸞換衣後簡單用些飯,出屋門來到廊下看月,就見一輪圓月高掛在湛青的夜空,明亮皎潔,吩咐珍珠拿過黃歷,今日八月十六,原來昨日中秋已過,過在了路上,路上就路上吧,青鸞一笑,仰著臉想起/點蒼山間涼亭頂上,月色下一聲聲狼嚎,撲哧笑出聲來,你可好嗎?邊塞的月色定是更美,你可有閑暇賞月?

在廊下踱步,月至中天不見金定回來,回到屋中坐在燈下捧一本書等候,珍珠在旁道,“姑娘,要不我出去找找?”青鸞搖頭,“不可,本來是一個人出門,你出去成了兩個人,就在此等候,金定的身手足可自保,且金定粗中有細,放心吧。”

等到月亮偏西不見歸來,青鸞打發珍珠去找值夜的驛官,驛官說道:“如今邊境起了戰事,這個時辰早已宵禁,怕是桑公子貪玩,被值夜的軍士扣留,按理說只要桑公子說出身份,軍士就會將他送回驛館,不過此時夜半,軍士們憊懶也是有的,這就差人去打聽。”

青鸞與珍珠對坐著等候消息,青鸞看珍珠心神不寧,笑道,“我讀書給珍珠聽。”青鸞讀的是《山海經》中“異獸篇”,講到窮奇,形狀如牛,全身長著刺猬毛,叫聲如犬,吃人;講到肥遺,形如鵪鶉,黃色身子紅色尾巴,人食其肉可治麻風;講到九尾狐,形如狐貍生九尾,叫聲如嬰啼,吃人,人食其肉可不中妖邪毒氣……珍珠漸漸聽得入神,忘了焦躁。

青鸞讀了幾篇,珍珠開始發問,歪著頭眼眸晶亮,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若好奇的學童一般,青鸞耐心作答,二人一問一答正熱鬧,門吱呀一聲開了。

齊齊看向門口,金定探進一個頭,瞧見二人一楞,嘿嘿笑道:“怎麽還沒睡?”

青鸞手掩了口打個哈欠,“擔憂你有事,等著呢。”金定眉間一蹙,“我怎會有事?你們不信我?”珍珠緊繃了臉,“天都快亮了你才回來,還怪我們不信你?到底誰是誰非?”青鸞擺擺手,“金定,為何晚歸?”

金定眼眸一轉:“原來世間果真有香噴噴的男子,我在街市上遇見一位,我忍不住尾隨他,若以往在山間尾隨獵物一般,不想放棄,我一直跟著他,他將秦州城的客棧挨個問過,似乎在找什麽人,他總能避開巡夜的官兵,我也能。”

青鸞點點頭,“然後呢?”金定笑道,“後來他進了一所廟宇,守山門的小沙彌讓他進去,卻不許我進去,我本想施展身手,又覺得擾了出家人清凈實在無禮,怕青鸞怪罪,又怕珍珠數落,就回來了。”

青鸞看珍珠一眼,珍珠猶氣咻咻的,青鸞笑道:“沒事就好,歇著吧,睡飽了再上路。”

青鸞睡下,聽到珍珠不依不饒對金定絮叨,金定不若以往與她唇槍舌劍,只是好脾氣聽著,不時嘿嘿陪笑,末了珍珠打個哈欠:“我可不象姑娘那麽好脾氣,為免後患總得說你幾句,不就是個男人嗎?不就是香點嗎?金定,咱得有點出息,知道嗎?”金定說知道,珍珠又問,“知道錯了嗎?”金定說知道了,珍珠問,“還會再犯嗎?”金定說不會再犯。

漸漸靜謐下來沒了聲息,一場酣眠醒來已是正午,三人用過飯牽馬上路,金定扛著一個大布袋放在了馬背上,青鸞挑一下眉,珍珠問道,“什麽呀?”金定笑道,“獵物,路上烤著吃。”珍珠嚷道,“大熱天的,都臭了。”金定擺手,“放心,放幹了血,又曬了一上午,早成了幹,十天半月壞不掉。”

青鸞說聲由她,三人上路,剛出城門上官道,就聽撲通一聲,珍珠與青鸞齊齊回頭,就見金定身前的布袋掉落在地,金定已利落跳下馬去撈,那布袋突然一個骨碌滾落開去,金定緊張看向青鸞與珍珠,青鸞端坐著,珍珠已跳下馬背走了過來。

金定朝著布袋用力一踢,就聽一聲悶哼,裏面大力掙動起來,金定又擡腳去踢,珍珠攔在她面前,金定伸手去搡珍珠,青鸞喝一聲金定,金定軟了手臂低垂了頭。

青鸞下了馬來到布袋面前,喚一聲珍珠吩咐解開,珍珠去到布袋前,布袋中人又開始大力掙動,珍珠大聲道:“別動,這就放你出來。”

布袋安靜下來,金定打的是獵人的死結,珍珠半天解不開,額頭上冒了汗,青鸞喚一聲金定,金定擡起頭,“這是我的獵物,解開可以,得給我留著。”青鸞蹙眉道,“金定,那是人,不是獵物,你願意留著,也得他願意跟你。”

金定聽了蹬蹬蹬來到布袋前,蹲下身壓低聲音道:“我可以放你出來,不過你要跟著我,你若不願意,我宰了你。”

青鸞哭笑不得,朝珍珠一伸手,說聲匕首,珍珠遞過來,青鸞握住袋口收起刀落,金定不敢阻攔,眼睜睜瞧著露出一雙人腳。

珍珠扶那人站起,將布袋拿開,看向那人的臉,張口結舌怔在當場,青鸞也看了過來,那男子被縛了雙手雙腳,灰頭土臉狼狽不堪,金定剛剛一腳正踢在臉上,青腫著鼓了老高,因嘴裏塞著布團,口不能言,無奈瞧著青鸞。

金定在旁搓著手:“怎麽樣?你們瞧見他,能放下嗎?舍得離開嗎?帶上同行方為上策。”

青鸞從呆楞中回過神,忙忙走過去解他的束縛,伸出手觸到他的衣袖,忍不住指著金定哈哈笑了起來,笑著說道:“金定好眼光,對男人的品味很高。”

☆、41. 重逢

他向來是廣袖翩然雲淡風輕的,從未見過這樣狼狽,青鸞笑了一陣方解開男子的束縛,為他去了口中布團,抽出巾帕擦拭著他臉上的塵土,笑道:“南星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吧?”

南星抿唇不語,斂了眼眸不去看她,珍珠已口稱國師恭敬拜了下去,金定聽到國師二字,也嚇一跳,指著南星道:“他年紀輕輕的,是你們的國師?國師是和尚,該是光頭才對啊。”

說著話往南星頭上一掀,將假發套扯了下來,指著南星道:“都怪你,你若光著頭,我也不會擄你,動什麽也不能動出家人啊。”

青鸞為南星擦拭幹凈,又拿出藥膏敷在他臉上,二人進官道旁長亭中坐了,南星看一眼青鸞搖頭:“你啊,非要出人意料,若非珍珠留下的印記,我定會一路追到邊塞去。不過,過了上青縣,印記也沒了,我只能揣摩你的心思,覺得你要去東都,一路打聽著過來的。”

青鸞低了頭,“不想勞師動眾,才出此下策。”南星聲音大了些,“你不想勞師動眾,可你想過沒有,那麽多人擔心你,瓚會擔心,從嘉會擔心,我也,這一路心急如焚。”

青鸞掰著手指頭,“我想著一到東都就給你去信的……對不住啊,南星,我知道你掛記我,可我以為你初為國師諸事纏身,頂多派人跟來,不會親自前來,不想勞動了你不說,還讓你這樣狼狽。”青鸞說著話又笑起來,南星板著臉,“還笑……”說著話看一眼靠在木柱旁的金定,也忍不住笑了,“世間竟有這樣的女子,有她在青鸞身旁,我就放心多了。”

金定瞧見南星沖著她笑,扭頭對珍珠擠擠眼睛,“他笑起來能要人命。”珍珠噓一聲,“不可褻瀆國師大人。”金定嗤一聲,“你說過大昭皇帝香,懷王香,沒說過國師也很香,你若說了,我也許會思量他是不是國師,可不是,他身上的香就是淡淡的一股檀香。”珍珠白她一眼,“國師大人不可褻瀆,我能輕易說他香嗎?”金定又嗤一聲,扭過頭端詳南星。

青鸞一根根數著手指,低頭問道,“南星,從嘉他,可好嗎?”南星半晌方道,“芳菲有了身孕,從嘉將她約束在淩雲閣,封她做芳菲夫人。”青鸞手顫了起來,本就心中存疑,疑心從嘉為何突然變了性情,當著自己的面與芳菲調笑,讓自己進到光明殿寢室,看到他與芳菲共宿一室,疑心他為何狠心趕她走,只是不敢仔細去想。想起分別時,他令人窒息的懷抱,青鸞的心狠狠揪在一起。

顫聲低低說道,“從嘉他為了我,用心良苦。”南星瞧著她,“如今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