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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焦,有國師把脈開方,總會好的。”

從嘉嗯一聲,青鸞又道:“到我院子裏喝些蜜蜂雪梨水,去去燥,夜裏睡下前嘴唇上抹些香油。”

從嘉又嗯一聲看著她笑,笑一會兒道:“絮絮叨叨的,更象小媳婦了。”

青鸞扭了臉,前面路過西院,習慣性得扭頭去看,就見院門大開,青鸞的心撲通撲通狂跳,疾步跑過去蹬蹬蹬上了石階,沖進院子裏喊道:“先生,是先生回來了嗎?”

身後從嘉笑道:“先生沒有回來,是我吩咐人在先生院子裏掛燈。”

青鸞退了出來,心裏悵惘著,低頭緩步走著,“月餘沒進書房,我有些心急了。”從嘉笑道,“沒進書房,青鸞也沒落下讀書寫字,無需心急。煬城至東都,快馬也得月餘,賀先生臘月初四離去,依先生的騎術,應能在春節前回到東都。”

“是啊,”青鸞緊了緊身上披風,“早將大昭,將我們拋在腦後了吧。”

從嘉笑道:“先生走之前對母後說,會盡快回轉。”青鸞不由展顏一笑,“果真嗎?”從嘉道,“母後對先生說,可與親朋歡聚,二月二後回來,先生反說無牽無掛,回去後即刻回轉。”

青鸞疑道,“既無牽無掛,先生為何匆匆離去?”從嘉笑道,“無詩與琴心不打不相識,如今常在一處玩耍,琴心走之前與無詩道別,無意中透露,先生要回去踐行一個約定,小時候對別人許下的諾言。”

青鸞笑了,從嘉臉上浮起悵然:“說到踐約,不由想起芳菲,我對她的承諾竟給忘了,芳菲卻毫不在意,她越是不在意,我越愧疚,倒不如打罵我一頓,讓我舒坦。”

青鸞沈默,訂親那日芳菲走後,彼此之間似乎有了默契,誰也沒有給誰寫信,皇後娘娘纏綿病榻,齊王妃曾來探望,卻不見芳菲,青鸞想著芳菲的話,你和從嘉成親之日再來,也許,過了二月二就來了。這是何意?

二人並肩緩步走著,從嘉又道,“我給芳菲去信,芳菲不回,是不是忙著議親?”青鸞說但願吧,從嘉停下腳步,認真看著她,“我日後會對芳菲格外關照,青鸞別做他想。”青鸞嗯了一聲,二人繼續向前。

甬道兩旁掛了花燈,花團錦簇一片喜氣,從嘉笑道,“先生踐約重諾,想來對方是個姑娘吧。”青鸞想起他所說,為情所傷暫避大昭,笑道:“應該是吧,從嘉覺得,先生會喜歡怎樣的女子?”

從嘉歪了頭:“那種艷麗嫵媚善解人意的吧,比如說,芳菲那樣的。”青鸞哦了一聲,好象是啊,先生為情所傷,怎樣的女子會傷害先生呢?

二月二的時候,皇後病情好轉,可以下床走動。青鸞欣喜不已,扶著皇後來到後花園,看迎春花枝冒出綠芽,正在太陽下陪著皇後說話,有侍女進來一聲稟報,原來是芳菲到了。

芳菲含笑而來,扶了皇後另一只手臂笑道,“聽說皇後娘娘病了,我焦心不已,想要來侍奉些日子,怎奈母妃不許,逼著我學規矩。”皇後笑問學得什麽,芳菲紅著臉忸怩,“就是成親了做了別人媳婦的那些規矩。”

皇後含笑道,“你母妃心急,自有芳菲的好去處。”芳菲笑道,“多謝皇後娘娘惦記。”

青鸞想起國師的話心中發沈,芳菲瞧她一眼,“青鸞,賀先生可曾歸來?”青鸞搖頭,每日路過西院,眼巴巴看著那大門,總是門扉緊閉,先生大概不會回來了。

皇後笑道,“賀先生臨行前答應過我,二月上旬必歸,就快回來了。芳菲覺得,賀先生如何?”

芳菲與青鸞齊齊楞住,對視一眼又移開去,青鸞隨即釋然,芳菲既要做皇妃,跟賀先生無關,皇後娘娘只是試探芳菲吧?芳菲緊咬一下唇笑道:“賀先生很好啊,就是年紀大些。”

皇後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容易多想,我不過隨口問問。”

青鸞松一口氣,想到賀先生上旬歸來,今日初三,七日內必歸,心裏有小小的雀躍升騰而起。

☆、23. 誘惑

青鸞早起待往皇後處請安,皇後身旁的錦書姑姑來了,含笑對青鸞道:“皇後娘娘囑咐,先生既已歸來,鸞郡主且安心進書房讀書,皇後娘娘那兒有芳菲郡主在,請鸞郡主放心。”

青鸞說一聲謹遵皇後娘娘懿旨,轉身進屋拿一摞書,抱著就往外走,走得飛快,小跑步一般。

進了書房,先生尚未來,從嘉正翻動著棋經笑,“說來也快,就到末篇了。”青鸞笑道,“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從嘉嗯一聲,“過了這本,不知先生會讓研習那本棋書。”

門外有人笑道:“這本過了,不看棋書了,從嘉與青鸞一起聽我講授,也不用多加思考,能聽進去多少算多少。”

青鸞轉身向門外看去,先生施施然進來,依然是儒巾青衫,嘴角掛一絲笑意看向青鸞,青鸞定定瞧著先生,想要說先生回來了,想說先生不在的時候,我讀了許多書,有疑惑請教先生,想說先生看看我寫的草書如何,許多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也不行禮,招呼都不打,目光只隨著先生,看著他進來,看著他經過她身旁,鼻端傳來淡淡的麝香,看著他到書案後端坐下去,看著看著就笑。

先生擡手道:“別傻笑了,坐下講課。”

這次完全脫離了書本,先生講起大昭國歷代君王,功過是非傳聞逸事,仿佛信口拈來,青鸞與從嘉聽得興起,先生道:“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今日所講君王,挑出一位最感興趣的,每人寫文一篇,不拘長短不拘格局,直抒胸臆即可。講完大昭講殷朝,最後講烏孫,帝王之後是將相,將相之後名臣,名臣之後書生,直至庶人。”

先生講完起身而出,正在廊下伸懶腰,青鸞出來笑道,“先生此舉甚妙,從嘉聽了進去。”先生搖頭,“照本宣科易深入淺出難,這一路上夜宿客棧,我將這些年所學融會貫通,終能以最淺顯最直白最簡潔的方式講出,我三歲開蒙,學了十六年,這十六年的精華,青鸞與從嘉可一載學去,想想有些不甘心。”

先生似笑非笑,青鸞笑道,“是皇後娘娘要求的先生?”先生搖頭,“是我,要圖日後,我想來想去,為君王者,不見得滿腹經綸才能做皇帝,從嘉自有無人能及之處,希望教他這些,他能守住自己的江山,做一個及格的皇帝。”青鸞雀躍道,“我也這樣想,從嘉就是不喜背書,不喜想那麽多覆雜的事,其實他很聰明的,看人也能看準。”

先生嗯一聲,“是以,青鸞,報恩可以,不用搭進去一生。”先生意味深長看著她,青鸞低了頭,“先生,我明白了,可是皇後病重……”先生笑笑,“想學騎馬嗎?”

自己還沒提,先生主動說起,青鸞喜出望外,先生看著她,“學會騎馬,逃命的時候能快些。”青鸞撲閃著眼,“說到逃命,還是用輕功,在樹梢上嗖嗖嗖幾下不見了人影。”先生咬一下牙,“青鸞,舊事不許再提。”青鸞一笑,“想學輕功。”先生瞧著她,“骨骼定型,晚了,就算早些,四肢僵硬也學不成。”

青鸞也咬了牙,“先生是完人嘛,自然比不了先生。”先生就笑,青鸞指指他的胡子,“啊,先生三歲開蒙,學十六年,先生十九歲了。”先生板了臉咬了牙,“青鸞的課業完成了?”

青鸞咬了唇,“不是我問的啊,是先生自己說的。”先生擺手,“回去寫文章去。”青鸞還想說話,不想回去,微蹙了眉:“先生不是說不拘形式嗎?我這會兒就為先生口述。”

先生看著她笑,“就你聰明,我說的是每人寫一篇,寫……”青鸞嗳一聲,到了門口又回頭,“先生,聽說東都富庶,是不是有許多稀罕物?”先生不理她,青鸞又問,“先生,可帶回來一件兩件,讓我開開眼嗎?”先生看她眼巴巴的,忍不住笑了,“有是有,我回去逢上過年,都避市不開,沒等開市我又回轉……”

青鸞哦了一聲,先生瞧著她失望的模樣,手伸進袖筒道,“過來。”青鸞雀躍著走近,先生拿出一件陶塤,“我自己燒制的,給青鸞初學時用,你父王留下的玉塤珍貴,青鸞笨手笨腳,再給摔壞了。”

青鸞伸手來接,碰到先生指尖觸電一般縮了回去,陶塤掉落下去,青鸞閉了眼,先生擡腳擋了一下,陶塤落在先生腳面上,青鸞興奮得蹲下身,先生說等等,腳往起輕輕一擡,將陶塤送入手中,抽出一方巾帕擦拭一番,解下頭上發帶穿入陶塤圓孔,青鸞眼前一花,陶塤已套在脖子上,先生道:“省得再摔了,進去吧。”

青鸞進去時,從嘉正埋頭寫字,面前洋洋灑灑一摞,青鸞奇道,“從嘉今日心得頗多。”從嘉搖頭,“先生今日講授有趣,我先記下來,然後裝訂成冊,可隨時翻開來看。”青鸞說甚好,從嘉擡頭看著她,青鸞兩手交握著,將陶塤藏在袖筒裏,從嘉笑道:“還有課業沒完,快些寫吧。”

青鸞凝神細思提筆寫字,寫好了捧一本書起身踱步,芳菲探頭進來笑問,“先生不在?”青鸞點點頭,從嘉起身笑道,“芳菲進來吧。”

芳菲進來跪坐了看著從嘉道,“皇後娘娘服了國師送來的藥,安然睡著了,從嘉放心吧。”從嘉笑說,“多謝芳菲。”芳菲搖頭,“客氣什麽,聽國師的藥童說,自從皇後娘娘生病,國師每日四更天進山,雲臺山深山處山澗中有一處泉眼,夜來斷流淩晨覆湧,國師就等著這泉眼中第一脈水,然後背回寺中,親自打扇熬藥,熬好後命藥童飛騎來送,包裹著藥缽的棉包足有十多層後,藥到了皇後娘娘手中,不冷不熱正好。要說國師對皇後娘娘,可真是上心……”

青鸞喚一聲芳菲坐在她身旁,芳菲不說話了,從嘉笑道:“母後說過,七歲陪外祖母進無為寺上香,其時國師乃是上一代國師的關門弟子,母後說八歲的小沙彌,光著頭眉清目秀的,沖她雙手合十喚著女施主,十分可愛。都是打小的情分,一樣的,我以後也會這樣對芳菲的。”

芳菲含笑看著從嘉,“果真那樣,我死也滿足了。”青鸞斥聲胡說,芳菲笑著紅了眼圈,“剛剛皇後娘娘對我說,烏孫太子符離將會是一代雄主,如今殷朝尚不將烏孫放在眼裏,大昭要趁早遣使前往烏孫,游說和親,皇後娘娘說,我是最好的人選。”

芳菲看著青鸞咬了唇,從嘉皺眉道, “國家興亡,怎能依靠弱女子?”芳菲眼眸中染了淚,“皇後娘娘還說,符離已經成親,我若嫁過去,他自然也不敢怠慢,怎麽也得封我個貴妃。”芳菲說著話笑了起來,“貴妃,我一個落魄王爺的女兒,是不是該喜出望外?是不是該感激涕零?”

從嘉站起身:“芳菲放心,我去與母後說,讓母後打消這樣的念頭。”

從嘉匆匆而去,青鸞想著國師的話,如何來得這樣快?撫著芳菲的手道:“放心吧,只要從嘉開口,皇後娘娘一定會收回成命。”

芳菲抽出了手,“青鸞很慶幸吧?”青鸞一怔,芳菲笑了,“不是我就會是你,青鸞心知肚明,又何需裝傻?”

青鸞搖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何況這個人是芳菲,芳菲可要回去歇一歇?”芳菲低了頭,“我還是住在皇後娘娘寢宮,方便照顧,青鸞是做大事的人,要忙著讀書,我就不便相擾了。”

青鸞喚一聲芳菲,芳菲頭也不回出了書房,廊下先生靠著廊柱,笑道,“芳菲郡主勤快,頻繁出入宮中。”芳菲一笑,“不若先生有心,兩個月時間東都打個來回,不知跑死多少匹馬。”先生笑道,“職責在身,不若芳菲郡主有備而來。”

芳菲擡眸瞧著他,壓低了聲音:“騎騎馬吹吹塤畫一個代面,再體貼得談談心,就能將幼稚的郡主勾引得芳心撲通通亂跳,何況這郡主還是未來的皇後,先生心中,很有成就感吧?男人才有的那種成就感。”

先生笑了笑,俯首看入芳菲眼中,他的眼眸很深情,不若尋常男子充滿色/欲,而是含了讚嘆欣賞,似乎在欣賞一幅畫,又很溫暖,似乎能將人裹在其中,他專註而入神看著芳菲,芳菲一楞,先生頭又壓得低了些,二人的臉之間只隔了淺淺一條縫隙,他的氣息撲面而來,若春日清風帶來的香氣,壓迫著裹挾著,芳菲心撲通撲通一陣亂跳。

先生喚一聲芳菲,聲音很低,耳語一般,含著誘人的嘶啞:“其實,我鐘情的,乃是芳菲,只是我一介酸儒,不敢說而已,每次都不敢直視芳菲,芳菲在我心中,如詩如畫,乃是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懷……”

芳菲啊一聲緩緩閉了眼眸,那誘人的氣息倏忽遠了,就聽先生笑道:“芳菲郡主,這才叫做勾引。”

芳菲恨恨咬唇,先生含笑邁步進了書房,對上青鸞的眼眸,但見兩點火星汪在其中,慢慢越燒越旺,燃成了兩蹙火苗。

☆、24. 妒火(上)

先生好笑瞧著青鸞,小丫頭要發作?會如何發作?青鸞對上先生似笑非笑的眼,雙眸中的火苗熄了下去,跪坐於幾案後,低眉順眼謙恭說道:“先生回東都這些日子,我十分惦記先生。”

先生有些詫異,不過這話聽著舒心,笑著坐了下去,青鸞又道:“先生不在,學業荒蕪,我心急如焚,每次行經西院,總忍不住去看院門可開了,元宵那日院門大開,我沖了進去,大喊著先生先生,可是先生回來了嗎?從嘉告訴我他派了人在掛燈,那會兒我心中失望極了。”

先生哦了一聲,從來沒有人如此惦記過我,青鸞如此說,心裏還挺受用。青鸞擡眸看他一眼,翹著唇角很高興的樣子,接著說道:“今日先生歸來,我很高興,高興得有些糊塗,剛剛先生的講授,許多地方沒聽清楚,聽清楚的沒聽明白。”

先生挑了眉,“所以呢?”青鸞又看他一眼,“所以,先生可否為我重新講授?”先生唔了一聲,起身到從嘉案頭,拿起從嘉寫好的一沓紙,遞在青鸞面前,“自己看。”

遞過去的時候正好瞧見青鸞寫好的文章,青鸞待要伸手遮掩,先生劈手奪了過來,“讓我重新講授,是要為難我?”青鸞不說話,先生最厭講過的課再講一遍,且她打定了主意,先生重新講授的時候,就擇機發難。先生看著她的文章,“小丫頭,有話直說。”

青鸞擡頭,眼眸中火苗又燒了起來:“芳菲要被送往烏孫和親,她心裏正難受著,先生為何要戲弄她?”

就知道小丫頭都瞧見了,先生眼眸一轉,“與烏孫聯姻,做符離的妃子?青鸞知道,那符離長什麽樣嗎?”青鸞果然轉移了話題,好奇問道,“長什麽樣?”先生搖頭,“我也沒見過,不知道啊。”青鸞哼了一聲,先生笑道,“傳聞說身高丈二,黑臉膛紅眼睛,全身長著黑毛,毛茸茸亮油油的。”青鸞又哼一聲,“那是大猩猩。”

先生就笑,青鸞不理他,端坐於書案後拿起一張紙,先生松一口氣坐下看她的文章,青鸞眼前出現先生與芳菲的情形,臉對著臉,中間也就隔著一張紙,青鸞手中的紙在面前來回比劃,當時就該沖出去將這紙擋在二人中間。

先生瞥她一眼不由笑,還玩兒上紙了?觸到先生目光,青鸞放下紙正色道:“剛剛我在氣頭上,氣得有些亂,亂得不知該如何跟先生說,這會兒與先生嚴肅認真談論此事,先生為人師表,怎麽可以那樣對芳菲?”

先生臉一板,也是嚴肅認真的模樣:“芳菲如果覺得受了冒犯,可以打我罵我,也可以稟報了皇後趕我出東宮,可芳菲沒有,青鸞,芳菲不是任人欺負的性子,用不著你替她出頭。”

“可是。”青鸞捏著手指,“反正,先生那樣對芳菲就是不對。”

“不對就不對吧。”先生又拿起書,再不看青鸞。青鸞不依不饒,“先生既然承認不對,就該去跟芳菲道歉,”

先生搖頭,“不道。”青鸞咬了唇,“那樣,我就不再崇拜景仰著先生了。”先生瞧瞧她,嗤一聲笑了,“我不需要青鸞崇拜景仰,也不值得。”

青鸞怏怏得,坐一會兒跑到從嘉書案後,拿過黑白子埋頭擺弄,先生看一會兒書,伸長脖子偷看青鸞面前的棋盤,從未見青鸞下過棋,不知棋藝如何,青鸞手中圖案漸漸清晰,一男一女兩張側臉,臉對著臉,說不出的親昵暧昧,青鸞手指在二張臉中間劃拉著,哼了一聲:“醜死了。”

先生假裝沒聽到,心裏好笑不已,小丫頭竟還有這樣的本領,還挺會玩兒,青鸞一下一下劃拉著,啪嗒聲不停作響,棋盤上圖案已是亂了,先生說聲過來,指著她的課業道:“很不錯,見解精辟,通過。”

青鸞哦了一聲,面上沒有表情,也不看先生,先生看一眼漏刻:“快到午時了,歇息一會兒,青鸞可要吹塤?”

青鸞搖頭,垮著臉呆坐一會兒,“先生,我疲倦了,想回去歇息。”先生看著她,青鸞在書房中從不言累,讀書寫字若將士前線沖鋒一般,總是精神頭十足,今日是如何了?先生想了想,“今日風和日麗,我帶著青鸞到昆彌川白沙堤上騎馬,如何?”

青鸞眼眸亮了一下,很快就黯淡下去,輕輕搖頭,倒是也沒走,跪坐著呆望著棋盤,剛剛擺的圖案殘留著,依稀可看出兩張人臉,青鸞手摁上去,嘩啦一聲,棋子悉數掃在了地上,嘩啦啦在地上亂滾,青鸞訝異看著自己的手,楞了一會兒伏下身去,這是從嘉最鐘愛的一副棋子,乃是白瑤玄玉做成,背面刻著若隱若現的鸞鳥紋。

青鸞趴在地上去撿,那邊先生突然出聲吟誦: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

頭一次聽到先生吟詩,聲音低而緩,慵懶散漫,卻蠱惑人心,淺草才能沒馬蹄,淺草才能沒馬蹄,青鸞停下手,想著白沙堤上剛冒頭的草尖,柔嫩輕綠,拂著馬蹄,自己騎在馬上,策馬飛奔而過,馬蹄上可會染了綠色的草汁嗎?

青鸞閉了眼,鼻端果真有幽幽的青草氣息,深吸一口氣,手已經被一只大手裹住,睜開眼,先生蹲在她面前,攥著她手看著她的眼:“淺草才能沒馬蹄,如今正是好時候,青鸞,騎馬去。”

青鸞嗯了一聲,先生拉她站了起來,青鸞抽回了手,兩手背在身後緊攥在一起,微紅著臉道,“先生,棋子……”先生一笑,“自有侍奉筆墨的小黃門收拾。”

原來那青草氣息是先生身上的,青鸞後退一步: “不知磕壞了沒有,那是從嘉最喜歡的……”

“行了。”先生打斷她,“堂堂太子,缺一副棋嗎?”

煬城的春天來得早,剛過二月已是草長鶯飛,青鸞與先生一路行來,沿途楊柳吐綠,和暖的春風拂面,青鸞不覺去了心中郁結,揚眉而笑:“母妃在世時,每年春日都會來昆彌川湖畔踏青,夏日到湖水中蕩舟,母妃去後,便沒有這樣的時光了,偶爾路過來去匆匆,無心去看風景。”

先生側過臉看著她,那日在後園意圖捉弄青鸞,看著青鸞面對大堆的青蟲面不改色,擡腳踏上碾壓下去,他就對青鸞起了十足的好奇,早已命琴心查探了青鸞的身世,對她的過往知道得一清二楚。先生喚一聲青鸞:“其實,青鸞在意的,只剩了瓚,青鸞也不缺銀子,何不帶著瓚逃離?不用這般辛苦,不用受人恩惠,不用與人周旋。”

青鸞嗯一聲,走幾步頓住,“先生知道我的事?”先生楞了一下,隨即笑道,“是,我對青鸞好奇,背地裏打聽到的。”青鸞蹙眉,“先生不如直接問我。”

“問了,青鸞便會說嗎?”

青鸞搖頭,自然是不會,今日不知為何,開口與先生提起母妃。笑了一笑:“我今日話多,先生呢?”

先生也笑:“我生在一個大家族,父親妻妾成群,我是庶出,老三,我母親娘家門第高貴,父親不寵她,但也不惹她,她呢,看不透,要跟正妻爭權,又要跟寵妾爭寵,腹背受敵,我一生下來,就有人在乳娘的飲食中做文章,事敗後都推在乳娘身上,其後幾次遇險,被水淹過被火燒過打獵時被野獸襲擊過也被下人仆役陷害過,我命大,活了下來,也因為有過這些遭遇,自己便分外小心,帶著偽裝安然活到去年春日,一時不慎險些遭來殺身之禍,我便借著賀先生之名,躲到了大昭,這半年多,是我最輕松歡快的時光。”

青鸞細細聽著他的話,想起國師所言命格,心突突得跳,死裏逃生之後還會有出生入死的一劫,國師曾言生死難料,青鸞頓住腳步看著先生:“先生可信命格之說?”

“我命由我不由天。”先生一聲嗤笑,“難道青鸞相信命格?可笑之極。”

青鸞斟酌著:“先生既說大昭輕松歡快,先生不如留在大昭吧。”

“留在大昭?留著做郡馬嗎?”話一出口,先生狠狠咬一下舌頭,扭過臉不看青鸞,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

青鸞哼了一聲:“先生果然在打芳菲的主意。”

一時冷場,誰也不再說話,半晌先生道:“餓了,該到午膳時辰了,青鸞,馬還騎嗎?”

依然不看青鸞,青鸞轉身回走,一個字一個字說道:“不,騎,了。”

一前一後回走,先生手拍在臉上,怎麽就脫口而出了?真是油嘴滑舌慣了的,伸了左手伸右手,連拍了幾下,並沒有聲音,冷不防青鸞卻突然回頭,先生慌忙假裝伸手撓頭,青鸞冷聲說道:“兩只手撓頭,先生果真奇怪。”

先生幹笑兩聲,沖著青鸞背影做個鬼臉,冷不防青鸞又回頭,先生假裝皺眉苦臉,“餓得腸子都擰起來了。”青鸞不理他,嘴角噙一絲笑,“芳菲與烏孫符離聯姻,我覺得,倒不如嫁於殷朝三皇子元邕做王妃,回宮後我便與皇後娘娘進言。先生覺得如何?”

先生擰了眉頭。

☆、25. 妒火(下)

先生追在青鸞身後:“青鸞,三皇子是我的外甥,我最知道他了,紈絝放蕩,豈不是害了芳菲?”

青鸞搖頭:“他是裝的,假以時日,他若扳倒太子繼承皇位,芳菲就是皇後,何必做那符離的皇妃?”

先生忙道:“元邕他無心皇位,他只想自保,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青鸞猛然頓住腳步回頭,盯著先生道:“先生又不是真的賀先生,如何會真的了解元邕?難不成先生真的覬覦芳菲,生怕芳菲嫁了別人?”

先生站定了身形,舉雙手做投降狀:“青鸞放心,我對芳菲沒有絲毫興趣,我的心中早有了一個人,這次回東都就是為了她。”

青鸞松一口氣隨即又蹙了眉頭,蹬蹬蹬走得飛快,憋著氣望一眼遠處的點蒼山,指著山尖上的白雲道:“先生可敢跟我比試爬山?”

先生搖頭:“不敢。”

青鸞咬了唇,先生笑道:“我是會輕功,可我這會兒,餓極了,青鸞不餓?”

“不餓。”青鸞扭著臉,“我自己爬去。”

這丫頭一向冷靜自持,今日怎麽情緒反覆無常?尤其是這會兒,氣咻咻的,象賭氣的孩子。先生思忖間,青鸞已往點蒼山方向而去,先生追上幾步攔在她面前,“丫頭,今日失態了。”青鸞不理,繞過他繼續往前,先生又攔在面前,“再鬧下去,我就拎著衣領將你拎回去。”

青鸞瞧一眼來往的路人,低了頭緊咬了唇,先生威脅道,“不讓拎?也好,抱回去或者扛回去,你隨便挑。”青鸞不說話也不動,半晌轉身回走,先生跟在身後,這才像話。

東宮門外從嘉焦灼轉著圈,不見青鸞歸來,罵了無詩罵珍珠,“看來是我平日太過寬和,縱著你們,只顧湊在一處胡鬧,人去了何處,竟無人知道。擺烏龜?我看你們幾個就是大王八。”一轉眼瞧見琴心,“還有你,先生那樣通透的人,竟攤上你這樣蠢笨的書童。”

三個人低著頭翻著眼皮互相偷看,太子殿下尋來的時候,三人正在鸞苑用骨牌擺烏龜,太子殿下問鸞郡主何在,三人齊聲說在書房讀書,太子殿下重瞳中燃起了火,帶著三人來到東宮門外等候,久候不至,便開始罵人。

無詩心想,太子殿下總教訓我不要口出汙言穢語,他這會兒算什麽,說我們是大王八,原來太子殿下也是會罵人的,雖然罵得不夠暢快。珍珠心想,太子殿下臉都白了,依郡主的性情,放大山裏都不會丟,肖娘就很淡定,聽到郡主不見了,只哦了一聲,接著為郡主做鞋。琴心想,又不是我的主子,憑什麽罵我,爺也是的,回東都來去匆匆,在路上拼命趕路,大腿都磨出血印了,說是怕耽擱鸞郡主學業,這會兒回來了,倒是好好授課啊,將人拐出去閑逛,裝了半年裝不下去了,老毛病又犯了吧?

遠遠看到青鸞身影,從嘉疾步跑了過去,來到她面前一把攥住她手,“跑到哪兒去了?也不讓人跟著,也不留句話,急死我了。”青鸞看著他額頭的汗,抽出錦帕為他擦拭,笑說道,“求了先生教我騎馬……”從嘉忙道,“剛來一匹棗紅色馬駒,青鸞騎著正好,別的馬性子烈,再摔著。”青鸞笑道,“沒騎,春日晴好,到了昆彌川旁貪看風景,眨眼的功夫就該午膳了,肚子也餓了,就回來了。”

從嘉牽著她手往裏走,“那就快回去,梳洗換衣用膳,今日有青鸞最愛吃的雞豆粉。”青鸞嗯一聲,朝身後一瞧,不見了先生人影。從嘉又道,“一直惦記著學騎馬,想著跟先生一般,策馬禦風嗎?”青鸞嗯一聲,說想。

從嘉就笑,“學可以,只是要千萬小心。”青鸞說好,從嘉一回頭,吩咐無詩與珍珠,“今日不許午膳,原地站著等我的發落。琴心呢?”無詩指指門裏,“先生帶走了。”珍珠求助看向青鸞,青鸞偷偷朝她擺擺手,隨從嘉邁進了宮門。

珍珠小聲對無詩道,“放心吧,郡主會救我們的。”就聽太子殿下說道,“青鸞別替他們說話,若求情罪加一等。”二人傻了眼,就聽鸞郡主道,“可是從嘉,珍珠是我的人。”

過一會兒來個小黃門,將珍珠帶了回去,只剩無詩孤零零站著,無語看蒼天,好在琴心義氣,躲在門後扔一塊餅在他腳下,他假作腿疼,彎下腰揉了兩揉,起身從袖筒裏揪著一塊一塊嚼,有些幹,下咽困難,總比餓著好些,看守他的兩個小黃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是太子殿下眼前的人,將來太子殿下登基,內宮中這些奴仆都得仰他鼻息,誰敢惹啊。無詩瞟二人一眼,自言自語道:“太子殿下罰不許午膳,沒說不讓喝水。”

兩個小黃門交換個眼色,遞了一只水囊過去。

青鸞與從嘉用膳,不見芳菲,問起時從嘉搖頭:“芳菲在母後寢宮中侍奉,我與母後磨了半日,母後沒有松口,只說各人有各人的命,母後最喜愛青鸞,青鸞得了空勸勸母後。”

青鸞點點頭,她心裏明白,從嘉說都沒用,自己閉緊嘴巴方為明智,可是為了芳菲,為了這難解的命格,還是要試上一試。如果芳菲的事都不敢與皇後娘娘開口,那自己與從嘉的親事呢?

青鸞看著從嘉,他對自己這樣關切緊張,更讓她下定決心,自己的想法,要早些與皇後娘娘說,只是皇後娘娘如今的身子,經不得自己一氣,要再等一等。

到時候說出來,皇後娘娘氣歸氣,終歸會明白的,皇後娘娘是那樣開明,這樁事,終究是能成的,青鸞望著從嘉,從嘉會如何,她不確定,她只知道,拖得越久,會傷害從嘉越深。

夜裏去向皇後請安,芳菲也在,不知說了什麽笑話,逗得皇後笑出了聲,青鸞聽到皇後的笑聲,也忍不住笑了。

芳菲瞧見青鸞進來,悄無聲息退了出去,皇後朝青鸞招手,青鸞坐到她床沿,皇後向外看了一眼,斂了笑容對青鸞道:“青鸞可以跟我說任何話,只是不準提芳菲聯姻的事。”

青鸞低了頭,“皇後娘娘聖明,我知道不該提起,本打算硬著頭皮說的。”皇後撫了她手笑:“我已派出鴻臚寺少卿前往烏孫,芳菲之事,就這麽定了。”

青鸞點頭,皇後說道:“青鸞智勇決斷,但重情,容易為情感牽絆,日後青鸞是大昭皇後,依從嘉的性情,他無心朝堂,青鸞與女皇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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