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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疏桐流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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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溫泌撣了撣靴子,拾級上了衙署後頭的水榭。主君結婚,衙署裏的人都回家休沐去了,後堂冷冷清清,水榭裏吹拉彈唱的,格外突兀。

溫泌手指將水榭裏頭的男男女女指了一圈,罵道:“青天白日的,你們這都是什麽玩意?”

唱歌的,說笑的,都忙停下來。楊寂也立起身,還有點臊嗒嗒——他腿上也有一個“玩意”。整天義正言辭要軍令嚴明的是他,被伎子親的滿臉脂粉的也是他。一把將身上的人推得老遠,楊寂抹了把臉,告罪道:“因臣明日早起要走了,他們不由分說拉了臣來,說要踐行。”

“玩意”因他粗魯的一推跌坐在地,嚶嚶叫,楊寂悄悄離她更遠了幾步。

容秋堂對楊寂這手推卸責任的功夫很不齒。笑嘻嘻地將溫泌按坐在石凳上,將溫泌頭上粘的柳絮拈起,彈指一揮,他端詳著溫泌那張明顯氣不順的臉,大眼睛一眨巴,戲謔道:“郎君,駙馬,你新婚燕爾的,來這裏又幹什麽?”

聽到“駙馬”兩個字,溫泌就不由地一皺眉。見容秋堂酒氣沖天地還要往跟前湊,他警惕地伸手,將他的臉往後一推。

“滾滾滾。”溫泌心有餘悸,容秋堂吃多了酒,不愛女人,總在男人身上使勁。他一動手動腳,溫泌就渾身汗毛直豎,“你離我遠點。”

容秋堂臉上的笑淡了點,欲言又止的,彌山在他後腰捅了一拳,容秋堂便乖乖坐了回去。

溫泌環視四周,不是酒菜,就是樂伎,今日無兵可練,他覺得很無趣,將楊寂一拉,說道:“這有什麽意思?去打雙陸。”

楊寂一聽這個,頓時頭大。他自詡聰明,但和溫泌不論是下棋還是打雙陸,就從來沒贏過。而且溫泌一打起雙陸來,勁頭很足,能打個通宵,他三十多歲的老弱病殘,被拖著通宵之後,鼻涕眼淚橫流,他倒神采煥發,還能出去打兩趟拳。

不能比呀不能比,一比全是辛酸的淚。

他忙將袖子從溫泌手裏掙脫出來,呵呵呵一串幹笑,“不了不了,臣明日還要早起,還是聽聽曲子清靜,一會就散了。”

溫泌很掃興。他輕輕一跳,坐上圍欄,一只靴底踩著立柱。湖裏的魚群被輕微的震動驚散,他一把黍米撒下去,魚群又搖頭擺尾地擠到了他手下。

蠢魚。他微微笑。餵得來了勁,又抓一把粟米,索性連容秋堂酒桌上的盤子都抱了過來。

看他空虛寂寥的,一群人也不好散,但酒不能再吃了。一群大男人,規規矩矩袖手而坐,一臉嚴肅地聽伎子唱《傾杯樂》。

《傾杯樂》是南曲,風靡京都,連遠在範陽的伎子也愛唱。幽州百姓和契丹人雜居,伎子多番人,論熱情奔放,要勝過國朝的女人。平盧軍中兵士平日裏也愛和番女廝混。

一曲《傾杯樂》,被緊張的番女唱的荒腔走板。眾人都搖頭,說唱得不好。

“啞巴唱得好,叫啞巴來。”

“啞巴”其實並不啞。不僅不啞,她還有一把清亮的好嗓子,幽州的百姓都知道,但她是契丹人,並不會說漢話,常年在衙署伺候快瞎眼的大巫。也不知道從哪個人開始,都叫她“啞巴”。

容秋堂只消騎著院墻對著大巫的耳房喊一聲,啞巴就立即拎著掃帚跑了出來。她是個顴骨高高,細眉細眼的番女,長得有些男人相,但笑得十分溫柔。

大家叫:“啞巴,唱一個。”

她也不扭捏,將掃帚往溫泌腳邊一放,大大方方唱起來。她唱的契丹歌,眾人常年和番人廝混,能聽懂一詞半句,但不能全懂,只癡迷於她的嗓音那樣清澈嘹亮,而臉上的表情又那樣靈動多變,紛紛搖頭晃腦,跟著她的歌聲打起了拍子。

唯有溫泌懂她歌裏真意。

“我的家,在茫茫大漠,春雨飄灑下一望無際的草色。高舉的黑旗下,細草一樣的箭密過春雨。受驚的天鵝淩空高飛,鐵鑄的翅膀,堅硬的翎羽,它像狂風一樣卷過遼闊大地。窟哥呵窟哥,快放開你的獵鷹讓它去追,莫讓狂風掀翻你遮風避雨的穹廬,莫讓春雨侵蝕你妻兒的肌膚。”

溫泌將手一揮,黍米被撒到遠處,魚群奮力追趕。他從欄桿上跳下來,拍了拍手說:“我走了。”隨即又想起來,對容秋堂道:“你下次吃酒,叫上姜紹。”

容秋堂不解其意,睜大迷茫的眼睛答應一聲。溫泌快步下了水榭。

啞巴張了張嘴,有些失望。隨即追在溫泌身後跑出水榭。

“主君,我唱的不好嗎?你去哪裏呀?”她問。

溫泌偏頭想了想。

老婆不要他,難不成老娘也不要他?他哼一聲,說:“我去郡公府。”停一停,對啞巴用契丹話說道:“巴雅,窟哥死了,大賀氏也沒了,你別唱這些歌了。”

巴雅一怔,低頭道:“郁羽族也是被遙輦氏驅逐的,這支歌,還是俟斤教我的……”

溫泌面無表情地說:“俟斤叫你唱,我教你不許唱。俟斤死了,你聽誰的?”

巴雅忙道:“我當然聽你的。”

溫泌滿意地點頭,教訓她道:“你快回去吧,別跟他們一起混,他們都不是好人……”

巴雅清亮的聲音咯咯一笑,說:“你比我還小呢,說話像俟斤一樣老……”

溫泌瞪她一眼,自己走了。

他一邊走,思緒游移。

巴雅是大賀氏的遺孤,她被郁羽林在戰場所救,交給大巫撫養,因此稱呼郁羽林為俟斤。可郁羽林短短的一生,並沒有真正做過郁羽族的首領。遙輦氏破大賀氏時,契丹八部分崩離析,郁羽族勢弱,老幼罹難,郁羽族的王子郁羽林沒了妻子、兒女,倉皇投奔國朝。

他自知為異族,一生謹小慎微。即便先帝賜他漢姓,封了他做都督,又命他節制三鎮,北抗契丹,制衡戴玉箴,他也從未敢露出絲毫驕矜。他人生的色彩,是晦暗壓抑的。而當初被逼離宮和親的武寧公主,好似也從來沒有暢快地歡笑過……

就連昨日婚禮時,她都沒有給他半點好臉色。

走進郡公府,溫泌下意識地後悔了,正想調轉步子,那侍婢眼尖,早跑進去通傳了,他頭疼地捏了捏太陽穴,擠出點笑容走進去。

“你這是讓新婦趕出來了?”武寧公主正在看府佐送上來的布料,頭也不擡地問。

她是有口無心,溫泌卻正是心中有鬼,瞬間臉便拉了下來。

武寧公主半天沒聽見答話,回眸一看,頓時意會。她不說破,拉著溫泌的手道:“你來陪我看。”

榻上鋪滿了新送來的好料子。河南道的雙絲綾,袞州的鏡花綾,河北的貢春羅,孔雀羅,越州吳綾,亳州縐紗,益州錦緞,層層疊疊鋪陳在眼前,流光溢彩,輕若青煙,燦若雲霞。武寧公主愛不釋手地摩挲了半晌,突然一滴淚將手下的縐紗絹打濕。

她忙用帕子將淚拭去,身子一扭,坐在榻邊,閉上眼睛,說道:“昨天忙了一天,肩膀酸疼,你替我捏一捏。”

武寧公主這動輒就要對兒子撒嬌的習性,溫泌早習慣了。立在武寧背後,替她按了按肩頭的穴位。他比侍婢手勁大了好幾倍,又心不在焉的,武寧將他的手扯下來,回首關切地打量他的神色,“真和新婦不睦?”

“沒有,十分和睦。”溫泌言簡意賅。

武寧冷笑一聲,顯然不信。“你那個性子,”兒子她是不舍得責備的,轉而提起吉貞,“她麽,我一打眼就知道了,不是個和善的性子,以後有你頭疼的。你太傻。”

溫泌不愛聽她絮叨,一聽這話,擡腳就想走。武寧忙拉住他的手,嘆氣道:“婚都結了,你放心,我只盼著你們好。”往榻上一指,她說:“那有幾尺澄水帛,極好的東西,給我使是浪費了。你拿去給吉貞,盛夏時沾濕了水掛在南窗,有消暑的功效,你又怕熱。”語音一轉,她又黯然道:“只怕她金枝玉葉,看不上眼。”

溫泌將澄水帛展開,對著太陽瞧了瞧,隨手一拋,珍貴的澄水帛如白雲般飄落榻上,他嗤笑一聲,說道:“她是金枝玉葉,難道我鄉野村夫,配不上她?”

“畢竟不同。”武寧酸溜溜地說,拿起一段孔雀羅,她搭在肩頭,對著銅鏡端詳自己的容色是否和那孔雀羅相配,她幽幽地說,“若不是因為羅氏,你本該也是一名王子。”

溫泌眉心一跳,一掌將銅鏡扣在案頭,他的目光冷淡,隱含憤怒,“父精母血孕育我,我阿耶是契丹人,永遠也改變不了。沒有阿耶,又何來我?娘娘何必總是癡人說夢?”

溫泌是個和氣的性子,極少在武寧公主面前發怒。武寧渾身一顫,怔怔地註視他,她的眼裏盈滿淚水,“你不知道我的苦。”

“我知道你的苦。”溫泌搖頭,“最苦的人不是你。”

“滾出去。”武寧指甲掐進掌心,冷冰冰地說道。

吉貞在府邸裏徜徉。公主府占地不廣,但亭臺樓閣,造的極其精巧。府後靠山,一道山泉援引而出,九曲回旋,下嵌雪白的卵石,激起小小浪花,繞著闕門、廊蕪,流至隱蔽的書齋後,被竹林包圍掩映成一方碧潭。

“素湍綠潭,迴清倒影。“吉貞讚道,“這水潭別致。”

桃符在潭水裏蕩了蕩手巾,見那水清澈可愛,將嘴邊濺上的水珠一舔,驚喜地叫道:“殿下,這泉水是甜的。”

吉貞在水潭邊歇腳,過了一時,說道,“你叫鄭元義來。”

鄭元義分花拂柳地尋過來,目光悄然在周圍一掃,垂首道:“殿下。”

“昨天那個人的名字,你會寫了?”吉貞問他。

鄭元義先是不解,隨即恍然大悟,有些遲疑地點點頭。

“你寫給我看看。”

他左右看了看,挽起袖子,折了一只軟柳,認認真真在地上寫了一個“夔”字。“左夔,”他說,“乃河東觀察使,知河東、河內與河北度支事。”

“此去河東有幾日車程,他必定還在驛館裏,”吉貞說,“你去傳他來,昨日人多,我有話不方便問他。”

“是。”鄭元義猜度著吉貞的用意,連手裏柳枝也忘了丟,慢慢走至府外,才回過神來,生怕左夔已經啟程往河東去了,急忙爬上一匹馬,顫巍巍地揚鞭疾行,把左夔從驛館領到公主府。

吉貞已經回到廳堂,換過一件黃羅銀泥裙,單絲羅紅地帔子,手指撥弄著盛放在琉璃盤裏的玉龍子。

“臣左夔,見過殿下。”左夔深深作揖,他是一個年近四旬的瘦長文人,額頭卻早早生了深深皺紋。

“免禮。”吉貞和氣地說,“昨日那許多人,說的都是幽州腔,唯有你是京都口音。你做過京官?”

“是。”左夔很自然道,同樣是京官外放,他倒沒有姜紹那般失意。他說:“臣在戶部做過幾年的員外郎,到河東也有經年了。”

“如今契丹人是什麽情形?”吉貞問。

左夔思忖片刻,不知道清原公主是何意,只能盡量簡潔地回答:“契丹八部被遙輦氏所統領後,光景大不如前。前年一戰,遙輦氏王子兵敗喪命,如今的遙輦可汗只餘一女,大概是想與處月部聯姻,並招納回鶻殘部,以壯大勢力。”

“這麽說,平盧軍有兩年未和契丹人開戰了。”

左夔心裏一動,忙道:“大戰不曾開,但契丹人時常有小隊人馬侵擾諸州,也未曾安寧過。”

“你知三鎮度支事,每年邊軍的人馬糧料、賜衣軍倉,都是你按人頭撥給。三鎮鎮兵、戎馬,前些年是什麽數,這兩年又是什麽數,你想必清楚得很了。”

左夔悚然一驚,頭低的越低,含糊地說道:“臣只管與京都往來傳遞,載支糧帳,另有底下錄事掌管。臣雖是知度支事,也不能事無巨細盡數過問。”

吉貞將玉龍子擲回盤中,明珠的光暈映襯的她一雙星眸勝若秋水,她手臂擱在案邊,歪頭看著垂首的左夔,說:“小事不聞,大事必定要問的。每年撥給邊軍糧料,必定要度支使本人勾訖。你看都不看一眼,又如何勾訖,如何報給戶部?”

要說沒看,更是失職。左夔硬著頭皮道:“糧帳數目繁雜,看是看過的,只是不記得了,回去要查看之後,才能稟報殿下。”

吉貞清脆地一笑,說:“你莫怕。邊軍的人數,戶部、兵部,自然都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兩年不打仗了,平盧軍還養著這許多兵,你做度支使,竟也不問,有失察之罪。”

左夔冷汗涔涔地答道:“是,臣知罪。”

吉貞又道:“前些年河東奏報,稱邊軍糧料吃緊,陛下準平盧軍自行營田,只是錢物要報於戶部統籌,不可私自撥劃。想必營田這個帳,你也沒仔細看了?”

她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奚落。左夔抑制不住煩躁,皺眉道:“殿下,營田使自來是溫使君兼領,臣豈敢擅專?”他語氣硬了些,又說:”契丹不滅,邊境不寧,正是需要多留錢糧,有備無患。“

吉貞面色陡然一變,她豎眉冷笑道:“國帑空虛,我出降之時,京畿折沖府要調撥五百宿衛都捉襟見肘,你倒只知道邊軍需要多備錢糧,有備無患?”她越說越氣,想到皇帝與太後點兵時的倉皇相,簡直心酸,更想啐在左夔臉上。

“你當初到河東,是吏部銓選,還是藩鎮舉薦?”

在範陽聽到“藩鎮”二字,無異驚雷。左夔面色微微一變,撩起袍子跪倒在地,沈聲道:“臣乃吏部銓選,戶部派遣,不敢有忘。”

“我看你已然忘了。”吉貞搖頭,見左夔仍舊垂首不語,知道他已經變節,徹底成了溫泌擁躉,她失望之極,沈默地坐了一會,才說:“陛下深恐邊境不寧,邊軍廢弛,因此我才多問幾句,你回去吧。”

“是。”左夔如釋重負,拍了拍膝頭,告辭離去。

“朝廷的錢糧養了一只蠹蟲。”註視著左夔的背影,吉貞刺耳地笑了一聲,坐回椅上,許久的無言。既憤怒,又無奈,她悵悵不樂地靠在椅背上。

“殿下……”鄭元義終於憋不住,自屏風後繞了出來,他試探地叫了一句。

“無妨,我有法子對付他。”吉貞成竹在胸,眼睛一轉,她微笑地看著鄭元義,“你可知道我為何要你記錄三鎮的官員?”

鄭元義心裏一個咯噔,只覺得她那眼神,十分詭秘,和當日在太後宮中,她假意恭維自己要做內給事的表情如出一轍。

“殿下,”他苦不堪言地告饒,“奴如今只剩一條卑賤性命……”

“你把我那只翡翠匣裏的卷軸拿來。”吉貞將他的訴苦直接打斷。

鄭元義從桃符處討來鎖匙,將翡翠匣打開,見裏頭是皇帝賜給吉貞的一些稀有首飾。他貪婪地看了幾眼,將卷軸捧出,一面呈給吉貞,暗中猜測著。

“你展開看。”吉貞指使他。

鄭元義心跳加速,慢慢將卷軸展開,才讀了一行,頓時驚呆。如同久困沙漠的人眺望綠洲,又疑心是海市蜃樓,他一臉錯綜覆雜,遲疑道:“殿下,這是何物?”

“這是陛下的詔書,擢你做平盧軍行營都監。”見鄭元義呆若木雞,吉貞難得的露出一點沾沾自喜,“怎麽,你字還沒認全?”

字倒是認全了。但這詔書——鄭元義深深懷疑詔書是吉貞自己書寫,偷了皇帝的玉璽蓋上去的。

“內官監軍,鮮有先例。”

“怎麽沒有先例?”吉貞並不認同,“固崇也曾做過幾個月的隴右軍監軍。”

“奴有罪在身,”鄭元義慢慢說,“況且身份低微,又初來乍到,不知殿下是何意。”

“你的罪,是不該得罪固崇。”吉貞有意把自己和他的瓜葛忽略不提,“京都那些讀書人與你有仇,不過你在範陽,他們就是氣死,又能如何?難不成再趕來打掉你另一顆牙?”想到那日鄭元義抱頭鼠竄的狼狽相,吉貞忍不住撲哧一笑。

鄭元義一張臉漲的通紅。

吉貞正色道:“正因你是宦官,又無根無基,平盧軍中的人才不會提防你。換了別的京官來上任,恐怕明天就要被他們打死了。”

難道我是宦官,他們就會手下留情,不打我?鄭元義腹誹。他對宮裏挨打那一幕著實記憶猶新,雖然心裏一陣狂跳,仍然假意推辭道:“奴無能,不敢擔此重任。”

吉貞盯了他片刻,輕蔑地一笑,說道:“若真無能,被打死也就死了,也沒什麽好惋惜的。”

鄭元義使勁咽了一口唾沫,對自己未知的命運,極其興奮,又油然恐懼,對吉貞拜了一拜,他口幹舌燥地說:“奴不敢橫死,有負殿下。奴願為殿下投石問路。”

“咦。”吉貞假意作出驚詫,笑話他道,“你倒真不傻。”

鄭元義腦子轉了轉,提醒吉貞:“左夔必定會將今日之事盡數稟報駙馬。”

“稟報就稟報,怕他怎的?”吉貞將玉龍子拾起,在夕陽的餘暉中轉身去了後堂,“桃符,天不早了,閉門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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