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7章 疏桐流響(八)

關燈
吉貞料知溫泌那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今晚還不至於來自找沒趣,於是早早沐浴梳洗,釵環盡褪,裁一方冷金箋,韞玉硯中慢慢掭筆,桃符在她背後,一面擦著她及地的長發,心中觸動,喃喃道:“也不知道新竹現在如何了。”

“她?”吉貞有些不屑,“你放心,她過得一定比你好。”

桃符幽幽嘆口氣,有些惆悵。

回頭看一眼桃符甜凈的臉龐,吉貞想了想,說:“原本我看姜紹人還算可靠,想把你許給他,誰知道他竟然已經結婚了,真是可惜。”

桃符一跺腳,含羞帶怯地說:“殿下,姜都尉哪能看得上奴呀!”她一嘟嘴,又道:“而且他那個悶不吭聲的性子,奴不喜歡。”

吉貞打趣她,“那你看誰性子好呢?”

桃符扭捏了半晌,聲如蚊蠅道:“奴覺得,容將軍性子就很好,也愛笑。”

吉貞有些驚訝,立即否定了,“他有些古怪,你別離他那麽近。”

“是,奴知道了。”桃符有些委屈,輕輕答了一聲。見吉貞頭發半幹,瓷瓶裏發油已經空了,便放下布巾,走到門外,正和一個黑咕隆咚的影子撞個正著,“哎喲!”桃符定睛一看,拍拍胸口,小聲道:“駙馬,你嚇死奴了。”

溫泌橫她一眼,心想:定是這個婢子命門房的人早早閉戶的。磨了磨牙,他對桃符微笑道:“殿下還沒睡?”

“沒呢。”桃符見溫泌徑直往前走,她還記著吉貞早上的叮囑,忙跑上去雙臂一展,“駙馬,你稍等,讓奴通稟一聲。”

桃符還沒張嘴喊,被溫泌像擒小雞似的,拎著胳膊將她往旁邊一丟。他下手不留情,桃符揉著肩膀蹬蹬逃了幾步,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你阿耶回家見你阿娘,你也去通稟?”溫泌呵斥她,看在吉貞面上,沒太嚴厲,只厭煩地擺擺手,“去睡你的,聒噪的婢子。”

將桃符轟走,溫泌有意放輕了腳步,走進室內,反手閉門,見吉貞坐在燈下提筆凝思,從眉眼到下頜,溶溶如月。他憋了一天的氣消散大半,負手慢慢走到吉貞背後,還未探頭,吉貞先將筆一撂,扭過頭來。

上下打量溫泌,她臉上帶著薄怒,質問道:“駙馬,你難道跳墻進來的?”

溫泌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他得意洋洋地說:“臣不需要跳墻。臣自幼在這府裏長大,門房那些人哪舍得把臣關在外頭受凍?”

“不成體統。”吉貞明知徒勞,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望著雪白的紙箋,滿心煩亂,是寫不成了。

“殿下沒回頭,怎麽知道是臣來了?”溫泌有些意外她的警惕。

鬼使神差的,他一靠近,吉貞耳朵就發燙。但她不肯回答他,拂了拂鬢邊垂落的散發,她調勻呼吸,又轉過身去,提起筆來。

溫泌搭訕無效,自己將長袍解了,隨手一丟,托腮坐了一會,甚是無趣,又踱至吉貞背後,悄不做聲地伸長了脖子,看她寫字。

“殿下寫的什麽?”他頗感興趣地問。

“明天屈大通要啟程返京,我書信一封,托他轉交陛下與太後。”吉貞有意無意地斜他一眼,“陛下十分關切我在這裏過的好不好。”

“殿下打算如何回覆陛下?”溫泌轉過身往案頭一坐,面對面,不偏不倚地與吉貞對視,他笑道:“是好,還是不好?”

“你說好還是不好?”吉貞斂眸,不答反問。

“臣覺得……”溫泌故意拖著語調,手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然後咧嘴一笑,“非常好。”

“大言不慚。”吉貞丟來一句評語,不再理他。溫泌就賴在旁邊不肯走,她猶豫片刻,幹脆光明正大地繼續寫信。溫泌餘光往紙箋上一掃,吉貞竟然並沒有絲毫怨言,只說駙馬殷勤,阿家體貼,在範陽過得十分習慣。他有些始料未及,不禁將眉頭微揚。吉貞迅速將一封信寫完,封了口,譏誚地看他一眼,“駙馬可要親自著人去送給屈大通?”

“殿下的人剛來範陽,怕不熟悉路,還是讓臣代勞吧。”溫泌順水推舟,將吉貞的信接過來,到門口喊了一聲,一個叫包春的男仆跑過來,領命而去。

吉貞坐在室內,聽見外頭廊下說話,她回首往銅鏡中一看,見自己臉色有些難看,心裏將溫泌痛罵了一番,使勁將珠簾一甩,在碎玉般的聲音中回了寢室。

溫泌聞聲而來,他哪知道自己又被吉貞在心裏行刑了——他是看不慣冷臉的,但公主殿下脾氣大,今天信裏又寫了那許多溢美之詞,他便格外的寬宏了。溫泌嘴角一彎,兩步追上去,捧著她的秀發輕輕一聞,是木樨的香氣,熏得人陶然欲醉,他攬著她的腰,笑著暗示,“頭發幹了。”

“沒幹。”吉貞自知不妙,忙將頭發往胸前一攬,背上微潮的水汽,被溫泌胸前的熱氣一熏,人就有點暈頭暈腦,她茫然了片刻,轉頭去尋布巾,“桃符怎麽又跑得不見了?”

“不要她。”溫泌任性地說,“掃興。”將吉貞攔腰一抱,便往琉璃玳瑁床上走。吉貞掙紮了幾下,完全是蚍蜉撼樹,又怕掙的一身汗臟兮兮,只能認命了。

“還怕?”溫泌將吉貞放在鳳褥間,起身要脫靴,見她手指纖纖,還緊緊揪著自己衣襟,臉上又惶恐不安,他語氣先軟了,對她咬耳朵說:“我輕輕的,別怕。”脫了靴,將床邊堆的衣衫一腳踢到繡帷外,他回身,待來個猛虎撲食,吉貞嚇得先閉上眼,睫毛亂顫,溫泌一笑,想起來昨夜連燭火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還沒看分明,興致盎然地就要去扯她的衣帶。

吉貞將他手一攔,想說後悔了,又怕要被他恥笑,她擠出一句,“你這個人,好無禮。”

“無禮?”溫泌坐起身,眼睛一轉,他狡黠地一笑,然後畢恭畢敬地說:“殿下,請問臣能否解殿下的衣帶?”

吉貞臉騰一下紅了,頭一偏,無情地拒絕,“不能。”

溫泌目光逡巡了一下,又問:“那臣可否脫殿下的內裙?”

“不許。”吉貞險些笑出來,忙用雙手捂住臉。

“那臣……”溫泌為難地猶豫著,見吉貞全臉只剩玲瓏飽滿的紅唇露在外面,他心裏頭癢癢的,悄悄傾身。吉貞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斬釘截鐵道:“什麽都不許。”

“什麽都不許?”溫泌悶笑,“那臣如何和殿下行夫妻之事?”

吉貞嘻一聲笑出來,將一只雪白的腳翹起來,抵在他肩頭,說:“許你舔我的腳。”

溫泌氣道:“呸。誰要舔你的腳。”趁勢將她腿一分,人壓了下來,嘴裏還彬彬有禮地說:“殿下,臣要……”吉貞一只手立即將他嘴巴一捂,難為情地說:“你話怎麽那麽多?不許再叫殿下。”

溫泌將吉貞手拉下來,一臉得逞的笑,“這可是你說的?”

“你去熄燈。”吉貞紅著臉支使他。

“不熄。”溫泌將繡帷放了下來,借著朦朦朧朧的光,又要去扯衣帶。吉貞怕羞,死活不肯,他也懶得和她爭了,於是直奔主題。這回總算長了點心,見她蹙眉,便停一停,關切地問:“疼嗎?”

的確還疼,又緊張,吉貞有些僵硬,一聽他問,立馬橫眉豎目,“疼。”

溫泌只能更輕一點,又問:“這樣呢,還疼嗎?”

“疼。”吉貞皺眉。

溫泌只能又換個姿勢,她還叫疼。他這提心吊膽、小心翼翼,胳膊腿都不會擺了,把吉貞當成了個易碎的琉璃,折騰半晌,興致早去了大半,見她漸漸眉頭舒展開,還優哉游哉地喊疼,他頓時惱了,心想:莫非你比紙糊的人還嬌貴?

將她嘴一遮,毫不留情地說:“你忍一忍。”對吉貞連聲的抱怨置若罔聞,憑著性子來了。吉貞哼哼了一會,見他變本加厲,也只能咬著嘴唇不出聲了。悶了一會,到底不平,想要罵他,又著實想不出來好詞,不由嘟囔出聲:“狗改不了吃屎。”

“你說什麽?”溫泌耳朵尖,在她嘴唇上一揉,俯身氣息相聞,笑著逼問她,“你罵我是狗?”還故意做大驚小怪的樣子,“尊貴的公主殿下竟然知道狗愛吃屎,嘖嘖。”他哈哈笑,“我是狗,那你豈不是……”他作勢要咬她。

“住嘴。”吉貞自知失言,赧然地嗔了一句。

夜深人靜,笑語漸低,吉貞有些困倦,又不想睡,躺在床上等桃符送水來。溫泌被她那濃密的長發鋪滿了一爿床榻,簡直沒了他的容身之地,他隨手將她的長發一抓,胡亂堆到旁邊,就著帳外的燭光欣賞她雪色一樣的肌膚。

吉貞指甲在他臂膀上輕輕一劃。這微深的膚色,帶點薄汗,在昏黃的光下,閃著健康的色澤,她很新奇,簡直有些向往。“你怎麽這麽黑啊?”她輕聲說,有些嬌滴滴的孩子氣。

一連幾次被她說黑,溫泌簡直納悶了。平心而論,他在軍中並不算黑,也不糙,已經算是除容秋堂外最細皮嫩肉的人了。他不以為意地問:“我黑,那誰白?”

很多人啊。吉貞想,女人不提,宮裏的宦官們,也都是很白皙的,即使天生膚色不白,也要塗脂抹粉,裝飾得潔白清秀。

“我是男人。”溫泌隨即回過味來,在吉貞胸前用力一抓,笑罵道:“你拿我跟閹人比?”手下那樣柔軟,他一沾上去,愛不釋手,趁吉貞不備,鬼鬼祟祟掀起一點衣領,期待得窺春光。吉貞將他手使勁一拍,離遠了點。

“閹人也沒什麽不好呀。”吉貞按著衣領,不讚同地說,她想到了固崇和鄭元義這兩個奸猾小人。

溫泌嗤之以鼻,“不陰不陽,乾坤錯亂,絕非正道。”

大約平盧軍中的人都是這樣的想法。鄭元義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吉貞默默地想。

“左夔今天連夜趕回河東了。”溫泌擡起胳膊,觀察著吉貞的神色。

吉貞好像倦極了,閉眼沒有說話。

“這個人膽小,你可別嚇著他。”溫泌微微一笑,躺了回去。

“他膽小,不是還有你嗎?”吉貞漫不經心道,“你膽大。”

溫泌笑了笑。過了一會,他想起一事,說:“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見府裏匾額已經換了,叫做響桐,這有什麽說法?”

吉貞道:“你自己猜。”

溫泌琢磨了一會,問道:“垂綏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後面還有兩句:居高聲自遠,非是借秋風。他若有所思。

“呀,你還會吟詩?”吉貞戲謔地說。

溫泌白她一眼,矜持地說道:“難道你當我是目不識丁的武夫?我自幼聰敏無人能及,只能沒有耐性,不慣久坐,因此不像你身邊的人那樣愛掉書袋。”

吉貞聽到他自誇,連連搖頭。然後,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慢慢寫了幾筆,“這是我的乳名。”

“蟬?”溫泌眸光一轉,離的很近看她,“蟬娘?”

自德順皇後與先帝相繼離世,就再也沒有人叫過她的乳名了,太後都以排行叫她。乍然聽到蟬娘二字,恍若隔世。吉貞悵然若失,說:“我生於七月,陛下生於隆冬,都以時節得名。”她抿嘴,轉了話題,“泌又是何解?”

“我命裏缺水。”溫泌很簡單地說,“天泉十星,在鼈東。汪洋河澤才能旺我。”他將吉貞的手輕輕一握,燦然笑道:“巧了,蟬以甘露為食。咱倆真是天生一對。”

“你是狗,誰跟你天生一對?”吉貞掩嘴笑道。

溫泌氣不過,抓起她的胳膊,又猶豫片刻,在手腕內側輕輕咬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本文的初衷就是寫這種沒羞沒臊,又宛如精神分裂般的夫妻生活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