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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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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予深結束和季清時通話,從大廈走出。

丁秘書今晚兼職司機, 把車開過來。從莫予深表情看, 他一時無法判斷, 跟向教授到底有沒有談攏。

莫予深坐上車。

丁秘書從後視鏡看莫予深:“莫總, 去哪?”

莫予深略有停頓,“去我媽那兒。”

出乎丁秘書預料。難道跟向教授談崩了?他也不敢多問。

莫予深這才想起跟丁秘書說:“談的還行。”

丁秘書松口氣,發動車子。他剛剛接到一個壞消息, 要是跟向教授沒談妥,他都不知道要怎麽匯報給莫予深。

這個壞消息,太紮心。

“莫總, 莫董又約了律師。”

莫予深正看著窗外,心不在焉,沒聽到丁秘書說什麽。

“莫總。”

莫予深回神,“什麽事?”

“莫董約了律師,應該是把手裏剩餘的股份又贈與了一半給莫濂。”如果消息屬實,那至此, 莫濂持有莫氏集團的股份超過了莫予深。

莫予深跟一致行動人李董的投票權暫時超過莫濂,不是長久之計。

誰知到換屆時,莫董是什麽打算,也許將手頭的所有股份都給莫濂。那時勝負就難定了。

莫予深仿佛事不關己:“他的東西想給誰, 是他的權利。”

丁秘書不知如何接話,索性專註開車。這不單純是股份,是股份後面的那點父子情,如今也沒了。

車裏太過安靜, 莫予深將後車窗打開一條縫。

三月初,春寒料峭。

車來和人往,嘈雜聲傳到車廂。

即使冷,莫予深也感覺舒服不少。

當初買高端車,享受的無非就是安靜和舒適。現在反倒覺得,靜,已不在他的舒適區內。

他想象不出,奚嘉現在有多難受。跟與世隔絕,又有什麽區別。

到了母親所住公寓樓下,莫予深下車,讓丁秘書回家去。

丁秘書問 :“我明早去哪兒接您?”

別墅,他暫時不想回,太空蕩。至於到底住哪,他還不確定,“不用接,我明天有別的事要處理。”

丁秘書也忙糊塗了,莫予深還在請假,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回集團上班。

丁秘書沒急著離開,多了句嘴,“向教授那邊,我們盡量在換屆前達成合作。”

換屆後,莫氏董事會說不定就換主。

莫氏藥廠跟向教授團隊合作,肯定是向教授那方受益多。到時,合作方案在莫氏董事會,怕是很難通過。

莫予深自然知道,也做了多手準備。

秦蘇瀾沒想到莫予深會來,竟有點不知所措和緊張。她忙著去給莫予深煮咖啡,拿出一只新的咖啡杯。

這是一對情侶杯,從國外帶來。就是為了招呼他跟奚嘉。但回國這麽久,每次讓莫予深過來吃飯,都沒了下文。

杯子就一直擱在那。

咖啡煮好,秦蘇瀾端出去。

莫予深靠在沙發裏,好像是睡著了。

秦蘇瀾盯著兒子看,心疼蔓延。十年前,他剛創業那會兒,那麽累,他都沒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點疲倦。

後來回莫氏,頂著那麽大壓力,也不見他如此筋疲力盡。

奚嘉聽不見了,她晚上剛知道。這些日子她經常跟姜沁打聽奚嘉的狀況。只能幹著急,什麽忙也幫不上。

莫予深睡得不深,有腳步聲,他醒來。看著客廳陌生,他恍惚了幾秒。

“這是媽媽托朋友買的咖啡豆,嘗嘗。”

原來是在母親這裏。莫予深坐直,接過咖啡。

秦蘇瀾知道,他在為奚嘉的病焦愁,就刻意岔開話題,問他最近公司怎麽樣,還有兩周,董事會那邊就要選舉。

莫予深:“五六成把握。”

這些年來,這是她們母子第一次心平氣和聊莫氏。

秦蘇瀾:“那就沒問題。”她了解兒子,就算是五成把握,他也會拼贏。

客廳有一瞬的沈默。

莫予深說起父親:“過年時他給我打電話,應該是想我主動開口問他要股份。”求來的東西,他不稀罕要。

秦蘇瀾原本兩手交握放在膝蓋,聽言,手指還是不自覺緊扣。這曾經是莫予深的禁忌。

他很少跟她聊莫董。

現在說起來,風輕雲淡,像在說別人家的事。

在奚嘉的病情前,他跟莫董的父子關系,現在就像一杯冷水,清淡的沒了任何味兒。

秦蘇瀾想替兒子做點什麽,“等嘉嘉有空,我跟她約稿,我把我的故事說給她,讓她給我寫個劇本,要是有可能,我自己出錢拍。”

找奚嘉約劇本,奚嘉就感覺自己被需要,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這是唯一,她能為兒子、為奚嘉做的力所能及的事。

莫予深抿了口咖啡,看向母親:“約什麽樣劇本?你和你的霸道總裁前夫?”

秦蘇瀾:“……”

最後被氣笑。

她有些年沒這樣笑過。

就在莫予深不經意調侃間,她不願提起的過往,也不再是不可言說。

秦蘇瀾:“你跟嘉嘉在一塊,開朗多了。”也變得有趣。剛才那個劇本名,一聽就是奚嘉風格。

莫予深:“你真要約劇本,跟季清時聯系,你以陌生人身份重新跟奚嘉認識。我馬上就要跟她離婚。”

秦蘇瀾嘴角的笑僵滯,“怎麽要離婚了?”

莫予深把事情簡單說了說。

秦蘇瀾緩過來,還真以為要離。雖然奚嘉生病了,未來未知。但莫予深跟她在一塊,那種開心發自心裏。

人的一生怎麽都是過,不如聽從內心。

秦蘇瀾問莫予深要了季清時電話,存好。

時間不早,一杯咖啡也喝完。

莫予深擱下杯子,掙紮數秒,才說出口:“跟奚嘉離婚這段時間,我住這邊。”

秦蘇瀾楞怔片刻,連連說:“好好好。媽媽這就給你收拾房間和書房。”她也沒再管莫予深,轉身就去了樓上。

只要跟莫予深相處,她的那份從容,早不知去向。

在這一刻之前,她不敢奢望,兒子會主動搬過來跟她一塊住。

莫予深拿了母親的車鑰匙下樓。他給母親發消息:【我回家拿些衣服。】

莫予深沒回家,讓管家收拾好送來。

他去了爺爺家一趟,陪爺爺說說話。爺爺一直有個卑微的願望,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原諒母親。

——

才晚上十點,奚嘉已經躺床上。兩個月裏,她頭一回睡這麽早。

關了燈,這個世界仿佛只有她自己。

這是季清時公寓,她想回自己房子住,季清時不讓,說他一個人住著也冷清,讓她陪他。

輾轉反側,半個鐘頭過去,奚嘉還是沒困意。她開了燈,把耳機插好,打開莫予深給她錄的那段音頻。

在她點下開始鍵,她突然意識到,她聽不見了。

她把聲音開到最大,手機的音量和耳機的音量都開到頂。

還是沒聲。

奚嘉瞇上眼,努力回憶莫予深的聲音。腦子裏一點痕跡都沒有。

她想莫予深了。

奚嘉去洗手間,用冷水洗臉,慢慢平覆下來,她敷完眼膜,去找季清時。

睡覺前,季清時告訴她,莫予深同意離婚,讓她明天去找一個叫程惟墨的律師,擬離婚協議書。

至於莫予深還跟季清時說了什麽,季清時沒告訴她。也許,什麽都沒說。

她不知道,莫予深會不會跟她一樣,不舍這段婚姻。

她把所有筆記本都放在了季清時那裏,網盤的密碼也給了季清時,季清時已經改掉。

季清時又給她買了一個新的活頁筆記本,說明天是新的開始,就用新的本子。以前,就忘了吧。

她也打算忘了。怕重看那些筆記,她會忍不住想念莫予深,會忍不住去找他。拖泥帶水,不是她的風格。

然而,她現在有點不果斷了。

奚嘉敲了季清時的門,“二哥。”

季清時不在臥室,聽到那麽大聲的‘二哥’,他從書房出來,“在這兒呢。”說完,又是一番難受。她聽不到。

【怎麽還不睡?】他發了消息給她。

奚嘉看手機,回:【找你有事,你開門。】

季清時:【回頭。】

奚嘉轉身,季清時走了過來。

奚嘉:“二哥,我跟莫予深那本筆記,你先還給我,我明晚再給你。我想再看看,等後天離婚了,我再忘了他,行不行?”

那麽多情緒梗在心口、喉間。堵的季清時喘不上氣。他用力點點頭,示意她跟他去書房。

那些筆記本,他鎖在保險櫃。

季清時也不知道哪本是專門記錄她跟莫予深,讓奚嘉自己過來找。

奚嘉一眼就認出,她抽了倒數第二本,拿著時,小心翼翼,裏面有花瓣和花葉,她生怕它們掉出來。

季清時打字發給她:【要不,我們就不離了,我跟莫予深打電話,他會理解的。】

奚嘉搖頭,“二哥,晚安。”她捧著筆記本離開。

走時,她順手了季清時書桌上的一卷雙面膠。

回到臥室,奚嘉把新的活頁記錄本找出來,把舊筆記本裏的玫瑰花瓣和花葉都拿出來,一一貼在了新的本子上。

這是莫予深送給她的第一朵玫瑰花。

以後,他再有了喜歡的人,也會送那人鮮花。但他第一次送花,是給她的。

奚嘉摩挲著花瓣,自我安慰。

她用鉛筆,在第一片花瓣旁,寫了一個小小的‘莫’。

等她沒了記憶,不知道還會不會感知到,這個莫,是她喜歡的男人的姓氏。

這些年,她寫的劇本裏,有破鏡重圓,有久別重逢。她明白,因為現實裏沒有,所以她想在劇本裏給予美好的結局。

岳老先生的《餘生》,才是人間寫實。

分開了就是分開了,再遇,早就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生活。那些愛與恨,遺憾與不甘,都埋在了彼時。

奚嘉靠在床頭,從第一頁看起。逐字逐句。所有她跟莫予深的點滴,只能靠這些文字回憶。

看著有些記錄內容,她不覺莞爾。

有一頁,莫予深把自己名字寫的很大,周明謙這幾個字,差點要用放大鏡看。

還有一頁,正好相反。莫予深這三個字,小的像小芝麻,遠看,就是三個黑色的點。

末頁,她沒舍得看,又從第一頁翻起。

來來回回,這已經是第五遍。

她希望能記住莫予深,哪怕一點也好。

窗外,天際泛白。

奚嘉倚著靠枕,瞇了會兒。醒來,繼續看筆記。

手機震動,季清時給她發來消息:【程惟墨今天要開庭,傍晚才回律所,你六點鐘去找他。晚上記得把你拿去的筆記本還我。】

奚嘉翻開新的記錄本,上面寫著,她今天要去簽離婚協議,明天跟莫予深離婚。

她拿過鉛筆,把新筆記本翻到中間頁,在頁腳,寫了一個小小的‘予’,又往後翻了幾十頁,寫了一個小小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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