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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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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嘉一上午都在看筆記,昨晚徹夜通宵, 到中午時, 她熬不住, 眼皮直打架。她沖了兩杯咖啡喝下去。

沒用。

晚上就要把筆記本還給二哥, 她舍不得浪費時間。

可困的要命,撐不住。

之前在山裏連著熬了一周,身體嚴重透支。

奚嘉到衣帽間找了條絲巾, 一頭系在手腕上,一頭綁著手機機身。她設置了兩小時後的鬧鈴,間隔三分鐘就震動。

睡前, 她祈禱,希望夢到莫予深。希望在夢裏,能聽到莫予深的聲音,還希望,莫予深可以抱抱她。

這一覺,短的一瞬即過。

太疲倦, 無夢。

手機震動,牽著她的手腕。

奚嘉一個激靈。

睜開眼,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 什麽都不熟悉。

窗外,天高雲淡。

奚嘉醒了醒神,環視房間一周,床頭櫃上有張紙, 上頭寫著,這段時間我住二哥家。

原來這是季清時家裏。

手機又震動。

奚嘉關了鬧鈴。

睡了兩個小時,有不少微信消息,來自《餘生》劇組群裏。

奚嘉把絲巾解開,盯著屏幕看,直到眼睛發澀。她退群。之後將聯系人一一刪去,最後,刪除鍵下,是莫予深。

確定時,指尖不穩。

還是刪除。

以後,她應該會去國外,去一個跟現在沒有任何牽扯的地方。那裏,沒有莫予深。

奚嘉花了十幾分鐘清理聯系人,最後,通訊錄裏只剩家人、葉秋,還有武楊。又回到最初,她在國外的日子。

奚嘉退群的消息,周明謙中午午休時看到。大群裏的消息他沒註意,主創群的群主是他,平時裏面聊天不多。

他點開來,映入眼簾的就是那行刺眼的小字。

她竟然刪除退群。

劇組還沒散呢。

這個女人,是有多絕情多沒意思。任性、自我!

周明謙找到奚嘉的對話框,發過去:【奚嘉,你幾歲!你鬧脾氣還沒完沒了是不是!】

結果,沒法送出去。

原來,他也被她刪了好友。

周明謙半晌沒緩過勁。

他揉揉胃,昨天開始疼,吃了藥也沒用。

餘安見周明謙又在揉胃,她倒了杯熱水給他,“周導,多喝熱水。”

周明謙擺擺手,沒要。

吃藥都沒用,喝水管個p用。

餘安心說,不是你胃疼,是心疼。

周明謙盯著餘安看,想問她,奚嘉有沒有把她給刪除好友。可話到嘴邊,實在問不出。

他在計較什麽呢?

餘安:“周導,怎麽啦?”

周明謙:“你買的藥是不是有問題?”

餘安:“……”

這人八成瘋了。

餘安沒回應這個癡呆問題。

之於年輕男女,最痛苦的大概就是生離。

她嘗過那種滋味。理解他現在的心情。

餘安打開手機播放器,找了《餘生》的主題曲播放。奚嘉在劇組時,就喜歡聽這首歌,不時還會跟著音樂哼唱。

希望這首曲子,能緩解周明謙的‘胃疼’。

——

傍晚,五點。

奚嘉從家出來,前往律所。

程惟墨這個人,她沒記憶。

程惟墨比奚嘉先到律所,他吩咐助理,給奚嘉煮咖啡。糖和奶的比例,他也告訴助理。

他拿了煙和打火機出去。

助理蹙眉。今天辯護,不順利?不過看群裏,說是贏了呀。

程惟墨很少抽煙,除了加班困的要命時。

昨晚莫予深給他打電話,又要擬定離婚協議,他剛要勸,莫予深緊跟著來了句,奚嘉徹底聽不見了。

那一瞬,失聰的人是他。

奚嘉如約而至。辦公室門敞開,她敲了敲。

程惟墨側臉,恍惚了半秒,忙站起來。

奚嘉今天穿淺灰長款開衫,裏面是白色長裙,長發自然散落。這樣的裝扮,跟騎馬那會兒比,少了幾分野性美,多了幾分優雅。

“您是程律師吧?”

程惟墨點頭。

奚嘉淺淺笑了笑,“您好,我是奚嘉。”她進來。

程惟墨把咖啡端給她,示意她坐。他關上辦公室的門,坐回電腦前。

奚嘉看著程惟墨,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程律師,冒昧問一句,我以前認識您嗎?”

程惟墨頓了半秒,搖頭。

奚嘉從沙發那邊過來,坐程惟墨旁邊的椅子上,她跟他得靠文字交流。

程惟墨已經準備好,鍵盤下壓著一疊白紙。

奚嘉怕程惟墨忙,耽誤他工作,她長話短說,把自己離婚的意願說給程惟墨,關於夫妻財產,她什麽也不要。

“對了,幾匹馬歸我,那是我老公送我的,我想留著。”

“差點忘了說,我老公是莫予深。我跟他離婚這事兒,還要麻煩您保密,別往外說。”

程惟墨一直在打字,看著屏幕,卻看不清字。

他有之前她跟莫予深的離婚協議,稍作修改,打印出來。

程惟墨把協議書遞給她,又在空白紙上寫:看看哪條不合適,我再改。

看完,奚嘉點頭,“謝謝。”她認真看著每一條。

兩張紙,每個字都是一把利刀。

奚嘉看協議,程惟墨望著電腦屏幕。

“程律師。”

程惟墨回神,看著她,下意識就問:“哪裏要改?”

奚嘉:“不好意思啊,我聽不見。”

程惟墨:“對不起。”他在紙上寫道:【哪裏要改?】

奚嘉指著最後那個日期:“我今天就簽字,不過……”她有些難為情,還是說了:“能不能把日期改明天呀。我們明天才去民政局辦離婚,今天不離。”

程惟墨剛才走神,就把日期給填上了。

一個無關緊要的日期而已。對她來說,改了,她今天跟莫予深還是夫妻。

程惟墨點頭,改數字時,手抖了下,敲錯,刪除。

他再次打印,多打了幾份出來。

程惟墨把筆遞給奚嘉,指指簽字的地方。

奚嘉下筆時,停了又停。

程惟墨見過她簽名,龍飛鳳舞,很漂亮。

奚嘉喝了一口咖啡,這才下筆。一筆一劃,像在刻字,寫的很慢很慢。簽到最後一份,那個嘉字,只剩最後一個‘口’沒寫。

筆尖不斷發顫。

就如那晚走去阿婆家看阿婆,不管走多慢,還是到了終點。

‘啪嗒’一下。

協議書空白處,濕了黃豆粒那麽大,很快暈開。

奚嘉趕緊拿衣袖擦去,補上最後那個‘口’字。

程惟墨收起離婚協議書,奚嘉又忙著一把拽住,她擦擦眼角,“我還沒摁手印呢,摁一下吧。”

摁了手印,又將時間往後拖延了幾分鐘。

程惟墨抽幾張濕巾給她。

奚嘉啞著聲:“謝謝。”

“程律師,不打擾您了。”奚嘉告辭。她攏攏開衫的衣襟,可能是到了晚上,寒氣逼人。她這麽想。

程惟墨起身,送她出去。

奚嘉聽不見,不知道背後有人。

程惟墨跟她保持距離,一直送她到電梯口。她始終沒轉身,沈浸在自己悲涼的世界裏。

電梯門緩緩打開,又關上。

程惟墨回了辦公室。他關了窗,開了空調,又倒了杯熱水喝。

莫予深的電話進來,“奚嘉走了沒?”

程惟墨:“剛走。正要給你打電話說這事兒。”隔了稍許,“簽字時,奚嘉捱了有十幾分鐘,最後一份,掉眼淚了。”

電話裏沈默。

程惟墨看看手機,還在通話中。

“把協議書撕了吧。”莫予深掛了電話。

程惟墨打開碎紙機,幾份全部放了進去。

樓下,奚嘉回頭又看了眼律師樓。她以為莫予深今天六點也會過來,她還能多見他一面。

他沒出現,應該不是很想見她。

奚嘉跟司機說了聲,她想走走。

司機先應下,把車停好,遠遠跟在奚嘉身後。

北京的路太多,一條又一條。

奚嘉走了三個多小時,路上的車輛比之前少了很多。

距她之前補筆記,已經過去四個多小時,現在她唯一能記住的、跟莫予深有關的,就是她在律所簽的那份協議。

穿過一條小巷子,又往前走了幾十米,拐上一條小道。兩旁的梧桐,冒出一點點新芽。

奚嘉看著路邊,應該走過,又不記得。

漫無目的走到路頭,拐上大道,她有了印象。去季清時家,就要走這條馬路,很多年前,她就走過。

往前走一個路口,就有家烤紅薯店。

烤紅薯店十點打烊,奚嘉過去時,卡到了點,九點五十多。店裏的烤紅薯今天賣完,老板正在拉卷簾門。

“老板等一下。”奚嘉小跑過去。

店老板是位中年男人,看到跑來一位姑娘,拉到一半的門又推上去。老板歉意道:“丫頭,烤紅薯賣完了,你要想吃,明天我給你留著。”

奚嘉已經跑近,平覆呼吸,“叔叔,我買點烤紅薯。”

老板把剛才的話又重覆一遍。

奚嘉:“抱歉啊,叔叔,我聾了,聽不見的,您給我稱兩個小一點的就好。”

老板一楞,呆怔幾秒,示意她進店。

奚嘉拿出手機,準備掃碼付款。

老板這邊也沒空白的紙,就在賬本上寫道:今天烤的紅薯賣光了。我這裏還有一個很小很小的,送給你。明天我給你多留點。

老板把賬本遞給奚嘉,烤箱裏還有一個小不點,他拿紙袋裝起來,給了奚嘉。

奚嘉要付賬,老板擺擺手。

“謝謝叔叔。”

奚嘉把那個小紅薯握在手裏,揣口袋。

路上車來車往,奚嘉盯著街頭看了會兒,像在看無聲電影。她沿路返回,不自覺,又拐上了那條梧桐小道。

之前是司機跟在她後面,現在換成了一輛車。莫予深坐車裏,一直盯著窗外的人,從烤紅薯店跟到這裏。

莫予深給季清時打電話,讓季清時明天就把他母親介紹給奚嘉。再這樣下去,她在悲傷裏就出不來了。

季清時:“嘉嘉呢?”

莫予深:“在外面軋馬路,我跟著她,沒事。”

季清時問他,“晚上你過不過來?”

莫予深看著外面的身影,反應遲鈍,隔了一會兒才回應,“過去,你給奚嘉多吃幾顆藥,讓她好好睡一覺,我過去把筆記給她補上。”

十一點鐘,奚嘉回到季清時公寓。

季清時給她做了飯,奚嘉沒吃幾口,季清時聞到了她身上有烤紅薯的味道,淡淡的香甜。

她開衫的口袋,鼓鼓的,應該就是裝了烤紅薯。

【不吃了?】季清時見奚嘉放下筷子,問她。

奚嘉看後,“吃飽了,二哥,我上樓睡覺了。”

季清時:【等一下,藥還沒吃呢。】

奚嘉忘了要吃什麽藥,季清時拿了幾粒給她,奚嘉以為是治療的藥,用溫水服下。

奚嘉上樓去,季清時在樓下餐廳坐了好一會兒。她現在還記得莫予深是她老公,一心想著離婚,不想拖累莫予深。

沒什麽好法子讓她全忘了。多記一天,她就多難過一天。

幾分鐘後,奚嘉下樓,手裏拿著幾條裙子,“二哥,你說哪條好看?我想穿好看一點,明天可能就是我跟莫予深最後一次見面。”

季清時隨手指了一條。

奚嘉決定,穿另一條,季清時眼光一向不咋地。

吃了藥的用作,奚嘉今晚沒有輾轉反側,很快就入睡。

季清時去房間喊她,沒喊醒,把她衣服收到衣帽間。

莫予深這才進去,他坐床沿,把奚嘉戒指取下,跟他的戒指一塊,放在戒指盒裏。他拿著她的手,在她無名指的戒指勒痕上,很輕的親了一下。

“快點寫吧。”季清時指指桌上。

莫予深坐到桌前,翻開奚嘉新的筆記本,在第二頁上寫道:我跟莫予深離婚了。

以後,他終於不用再練這句話。

莫予深又取下一張活頁紙,用彩色筆寫了一句:祝莫予深這輩子都打光棍!:)

寫好,他用雙面膠把這張紙貼在奚嘉床頭。

季清時看著墻上的紙,大概率是揭不下來了,就算揭下來,也會留痕。他忍無可忍:“莫予深你幹什麽!不是你家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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