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臺階。 (23)
關燈
小
中
大
面亂滾，嘩啦啦全部落在地上。
窗外轟地一聲，光影變幻，異空間受魔龍仰首刺激，再度蕩起奇異波紋。遠在魔界斷層，那曾經分離了邪族與鬼族的大斷痕，魔龍之骨接起來後，此時竟然又有分離跡象。
一處高聳山崖之上，黑色僧袍的灰發僧人滿臉逆行咒印，依舊靜靜坐著，雙手緊握鐵鏈，而鐵鏈雖然曾經被解下來過一次，此時依舊陷入血肉，入骨三分。
此人是佛，也是魔，由佛心化魔，而魔行滅世。他名襲滅天來，為萬聖巖最高指導一步蓮華的魔心化體，多年前與本體一戰後，順空間裂隙潛入異度魔界，從此安居樂業……這怎麽可能！
襲滅天來一直以來，擔負是拉扯魔界斷層的重任。此時斷層不穩，端坐的灰發身影眼中銳光一閃，雙手用力，鐵鏈叮當亂響，而血肉之軀再度緩緩沿著鐵鏈流下鮮紅！
有這位坐鎮，能保魔界再不受斷層之苦。
但扶木之患，卻依舊位於斷層另一頭，攪動空間，形成淒厲鬼哭之聲。火宅佛獄那個地方，原本就是盛產陰暗魔障，能被當成聖物的東西，當然不會有多麽正派……其實扶木，挺喜歡異度魔界氣息的。
然而此時，扶木已有了意識。
一個意識正在扶木體內，緩緩蘇醒。
它接受到了血液中的訊息，並控制這株孤零零流落在外的貪邪扶木，開始行動了！
根須以極快的速度向魔龍體內蔓延，天魔池邊，殺戮不斷進行，魔氣狂暴地將扶木的貪婪壓制到一邊，而魔龍吃疼地扭曲身軀，拼命向外伸展雙翼。
這是一場位於異度魔界最深處，人與魔皆無能為力，只能聽天由命的廝殺！
直到刺啦一聲，粗大恐怖的根須徹底洞穿魔龍尾部，狠狠穿透空間，帶著渴求的嘶喊，一頭紮進苦境大地，接受到無窮無盡的地氣洗禮。
豐饒的苦境，靈氣十足的澆灌，剎那讓扶木中那個意識徹底清醒過來。而原本，如果天魔池並沒有提前殺佛洗禮，這一記重擊，應該在寒煙翠留下那滴鮮血之後，貫穿魔龍心臟，將整個異度魔界死死釘在苦境大地之上。
失去自由轉換空間位置的能力，異度魔界將失去機動，未來只有與苦境死磕到底。
但幸好，一切還來得及……
魔龍之心所在的密室內，九禍正獨自一人站著，凝神操縱魔龍動作。
扶木所在之地，朝露之城城外十裏，巨大的深坑向外散發無窮無盡的血氣，而坑外鬼族最強的四天王以護體光華存在上空，聚攏一起，聯手向下一擊！
龐大的能量刺激到魔龍之動作，被控制住的魔心，又暗示魔龍扭轉之方向，它掙不脫，離不開，這一刻，苦境大地隆隆巨響，整個無常庵所在的山峰，直接塌陷。
地震！山崩！
雲層之中，閃電猛然落下，哢嚓一聲，巨響像是伴隨淒厲吼聲。
魔龍尾部斷裂……重獲自由……無聲長嘯。
大量血液噴灑成巖漿，刺激雲層，形成赤紅火雨。
本是為了無常庵變故而來。
素還真踏足千裏之外，親眼見到一座山峰塌陷成龐大天坑，再看天際火雨，一聲“不妙”，全力出手！
“怒潮千峰！”清香白蓮功體瞬間化混沌為五行，白發轉黑，化玄為水，八卦坎形，結合天上無窮無盡翻滾之白雲，冰冷之水凝結巨浪滔天，一擊迎向天際火雲。
無常庵百裏內，十餘村莊先逢落石，再遭火雨，如果不是有漫天水浪擊散火雲，這一次，估計要死數千人。
在山峰塌陷後所留下的天坑下，扶木紮根苦境，最上方粗幹上裂出一只赤紅瞳孔，接著瞳孔閉合，消失不見。整株能夠籠罩半只魔龍的貪邪扶木，在極短的時間內，宛如有靈智般開始快縮小，龐大枝幹竟然完全回縮，最後變成一根大約手臂粗細的枯枝，安靜地豎在巖層中。
天坑四周，塵霧還沒有完全散盡。
光芒一閃，素還真踏足坑底，看了一眼巖層中那株扶木枯枝，一揚拂塵直接帶走。
而在無窮無盡的異空間內……
‘汝等自由了。’
伏嬰師所在的密室之中，面前正懸浮著一個意識體，那意識原本被一個小瓶子封印在魔龍之心中，被扶木根系牢牢控制著。
此時魔龍脫困，扶木消除，這個意識也終於擺脫一直以來被赤紅眼瞳壓制的命運，終於以完全體的姿勢，出現在與他有聯絡的伏嬰師面前。
修長黑發皆被珍珠所覆蓋，高貴神秘的黑色大氅周圍點綴閃耀寶石般光芒的奇異墨藍羽毛，此人面容白皙，雙眸微垂，睫毛異常修長上卷，而眼瞼下方似有晶石閃耀，似其一身修為早已通神。這名黑氅人虛影模糊，氣勢分毫不落下風，神情冷峻，雙眸無情，正冷冰冰面朝伏嬰師：‘吾的條件呢？’
如果殷十九在這裏，當會一口叫出這個人的名字：地擘·弁襲君。
昔日潛在西武林制造萬人血案的神秘教派逆海崇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聖裁者，在被苦境一名小小盜賊暗算後，魂魄封入魔龍之軀，身體不知落在何方，如今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伏嬰師道：“吾之主上已派人尋找鬼盜渾千手之下落。”
異度魔界已經擺脫最後一道禁錮，此後，應該可以面向苦境全力出手！
“在那之前……”
伏嬰師擡手戴上面具，掩去目中一縷奇異色彩：“閣下願意冒一絲絲風險，離開這殘破魔龍之軀，隨吾之神識前往另一界域一游嗎？”
手指一動，一枚黑色印有五芒星之符咒，已再度出現在伏嬰師手中。
……異度魔界應該徹底恢覆自由，而不該再受任何人之牽制，比如說，眼前這來歷不明、氣勢不凡，實際卻孱弱無力的靈魂！
夜月當空。
瘋道人正在小樹林裏急急而奔。
“任性、妄為、從來不跟人商量！”
“自潛欲被背叛者封印之後，我們已經失去了一次機會。好容易等到人回來，又正逢異度魔界與中原之戰，本來正是發展之大好時機……”
“少年人還是少年人！唉，但是老道吾為什麽竟然還會覺得欣慰！”
瘋道人身影幻化成光，穿梭月影之中，一瞬行百裏。
能被人惹到動怒開殺，證明這一世殷十九還存在有感情。這樣的人，比起上輩子那道永遠理智的灰色身影，生存起來要艱難得多，卻也幸福得多。
瘋道人永遠不能忘懷，亂世之中，面對被屠戮一空的村莊所剩下的唯一垂死嬰兒，在曾經那名灰衣人眼裏，卻遠遠比不上地上殘破的還有一些活力的內臟……
玄雨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人，所以這個人永遠將自己藏在灰傘下，永遠踏足在陰影中。
但殷十九，卻鮮活得像是一個真正的少年人。
瘋道人終於在前往笑蓬萊的途中，截住了那名少年人！
那個時候，殷十九站在樹影下，正仰著頭，捂著眼。
瘋道人：“你在生氣！”
殷十九放下手，擡頭重新看著瘋道人。
瘋道人心中一顫，他這個表情，竟然讓人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站在屍體之中永遠沒有表情的那個人。
“你……恢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棄坑一天，鮮活亂跳地回來了……
魔龍感想：好疼……
☆、願望
很多年以前，西武林有一位喜歡到處和人訂立契約的灰衣人。比如他會這樣說，‘少年我實現你的願望，代價是你死後的身體這樣可以嗎’……但幾乎沒有人知道，那只是因為這名灰衣人失神於苦境之廣闊，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在戰禍頻繁的大地上，建立臺面上的勢力不可取，那就建立生與死之邊界的鬼差工坊吧！灰衣人用一身技術與當時最強的醫生組織蒼宇醫樓交換了“生”之法，並決定在時機到來之前，愉快地讓自己存活下去。
可是後來，他踢到了鐵板。
首先是弓弧名家的那位塵雲少子玄淩蒼，當世唯一能使用神箭帝弓虹的人物，體魄是何等的不凡！還姓玄！真的好想要……
灰衣人埋伏在萬界朝城外，終於等到這位帶有赴死之心要只身去填封魔巖，冒出來將人毒暈，割下臉皮和聲帶按到別人身上，控制一名純正的道門中人自投封魔巖去死。誰知這小子醒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殺掉救命恩人。不得不將人封起來好幾百年後，灰衣人才搞明白，玄淩蒼以為去投封魔巖而死的人，還是他老哥。
灰衣人：“你老哥徹底投入道門，還活得好好的。但是我想，你應該不太想詐屍去見他。”
玄淩蒼：“將此身給你也可以，但吾之願望，便是世界和平！”
很好，很有難度很有挑戰性。
灰衣人正處於除了讓自己活著沒什麽事情好做的時間，欣欣然答應，但當時並沒有打算認真去實現這個所謂願望。
然而有一就有二。
西武林羅喉之亂時，灰衣人撿回一人。道羌之戰結束，灰衣人救回一人。與當時的儒門大佬文淵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後，接到了委托帶走屍體。
再然後，灰衣人上南武林逛了一圈，手裏又拖回兩耳血淋淋的一個人。
水晶洞窟五人就此結識。
五人中，有鬼差，有活人，有不死不活只剩屍體的人，還有根本不能算是人的人。
時間久了，灰衣人也便將別人的願望當做了自己的願望。
願望交換，跟在他身邊的人，盡力幫助他讓未來的佛獄融入苦境。而他，則盡力實現身邊每一個人的願望。
殊途同歸。
這世上除了正道琉璃仙境那群人之外，也有其他人，希望能讓百姓好好生活啊！
此時天很黑。月色無光，照不穿樹下陰影。
瘋道人站在樹下，看向殷十九，仿佛又再度回到很久遠很久遠前的過去。
這位曾經的道門高人有的時候，會很感慨，會很不忍，總覺得當年的灰衣人是被他們五個集體拖下水的。
但那人著實很有才能，不利用日後也會變成一方禍害。要知道當年灰衣人救一個人，往往就要因此死上數十人。
但殷十九是不同的。
這是一個明明“不存在”的人，卻又忍不住讓他們希望能一直存在下去。追根究底，差別大概就在於，灰衣人從來不曾屬於這處世界，而殷十九卻是真實存在於苦境的人。
殷十九：“嘶~~~~~”
這一聲過後，瘋道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你受傷了？”
殷十九沒有回答。
他的右眼已經痛了很久，像是瞳孔內無數游絲攪動視覺神經，讓視野呈現一片血色的紅！這種血紅，看久了很容易讓人心情暴躁，也很容易讓潛藏在內心深處，由玄家血脈帶來的那種冰冷再度浮起。
這人的表情不對？
瘋道人又再度不確定起來，不敢再罵，但忍啊忍，還是忍不住：“既然要放棄鬼差，以掩護深入三教的那些人，為何不直接交給素還真處理？”
殷十九看了瘋道人一眼： “素還真只會不著痕跡讓鬼差融入中原百姓，不會做我現在在做的事。”
還是得親力親為，否則達不到目的。
“你受傷了？”
“還好。”
殷十九再度放下捂住右眼的手，低頭看著掌心的血。
他低頭的時候，有些落寞。
瘋道人從沒見他有過這種神色，忽然沒法再說什麽。由昭穆尊組建的武林公法庭，實際上公信力還不如琉璃仙境，不但殷十九沒有放在心上，就連五人中其他的人，都篤定了沒事讓他自己去玩。
但出自三教的瘋道人卻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雖然三教如今，大部分隱在幕後。”白衣道人長袖飄飄：“你要小心，不要被人盯上。”
殷十九：“嗯。”
他想起公法庭中旁聽的那名學海無涯弟子逸君辭，決定什麽都不要說。低頭看著掌心血淚，此時殷十九心中已經隱隱有一個預感。
他問：“還沒有找到渾千手的下落嗎？”
“有人說見過類似魔師太的人曾經出現在學海無涯附近，這個消息有去證實嗎？”
“不過，也沒有關系了。”殷十九再度擡起頭，黑發下右眼隱約紅芒：“潛欲的出世，可以再等一等。我有感覺，魔界的變數，自然會讓弁襲君覆活。何況未來，我們也不是一定非要潛欲……”
“要先給與百姓絕望，才能賦予其希望。這之後，還要教會人們學習堅強。”
永遠充滿戰亂的苦境，正道只能夠將大的災難拒之門外，卻無法阻止內部的對立和殺戮。只有讓百姓走出保護，在無法抵禦的災難中讓人類學會團結，學會自己對抗災難，再堅強到自己能夠保護自己——
‘世界的真相便是強權，我們便教會百姓何謂強權！’
‘當每一個人都很強並且團結的時候，又哪裏需要人來保護；生存，又哪裏會困難呢？’
這是被逼無奈後，灰衣人曾經說過的話。
殷十九道：“你們每一個人的願望，我都記得。”雖然實現起來，都不是那麽簡單。
瘋道人：“玄雨！”
物盡天擇，讓弱者變強，需要絕望給予磨礪。讓混亂變得有序，給予強者目標和希望，需要絕望給予壓力！曾經潛欲逆海崇帆的出現，對世人所宣講的教義，對於五人而言實在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只是那時，灰衣人的傷勢實在太重，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時間去積累。
殷十九：“什麽事？”
瘋道人：“你的眼睛，在流血……”
殷十九擡手一抹：“呵。”
夜色黑暗。
法無吾帶領數名法門弟子，等候在一處路口。
此時天上雲層覆蓋了明月。
“消息確實嗎？”法無吾低聲詢問。
“教祖確實已離開法門，但大小姐並未有說是什麽時候，以及教祖去了哪裏。”一名法門弟子回稟，暗暗捏了把汗。
所以說，公法庭那個時候，看起來很像是教祖的背影當真就是法門教祖了？
法無吾很是發愁。好容易勸退大師兄衛無私也就算了，現在教祖出關，這這這，這明顯是交代不了啊。
“唉。”法無吾思考了片刻，不管怎樣，先設法將人帶回來再說：“有查到殷十九下落嗎？”
法門弟子都知道，教祖殷末簫有一名幼子流落在江湖，直到今天他們才知道，原來那個人就是最近攪得風風雨雨的殷十九。
“有人看到他從公開亭經過，往這個方向而來。”停了停，這名弟子想起江湖傳言，一時不太確定：“也許是前往笑蓬萊。”
“嗯~~”這個確實是有可能。
夜風轉冷，不知為何，在場很多人不約而同地打起寒顫。
一片光影轉換！
像是朦朧之中，一道人影穿過，帶來陰冷冰寒的風。但法門弟子，沒有一個人察覺，甚至法無吾自己也只隱約發現不對。
法無吾斷然道：“布陣，等人一到，今日務必要將殷十九帶回法門！”
再怎麽說，法門自己的家務事，還輪不到昭穆尊插手。在這個時候，法無吾壓根忘記自己身上的公法庭法都令的職責。
他本就是一個護短的人，在涉及到法門聲望的時候，更是護短到極致！
於是武林公法庭，剛剛成立，現在就有了分裂痕跡。
想來在這個時候，昭穆尊已經開始後悔拿殷十九開刀。當年教訓還沒夠，他就不應該再摻和到殷十九的任何事！
暗處。
山崖之上，雲層漸散，月光灑落。
一身藍衣的弓者正緩緩放下手中的弓箭。
“你不能殺任何法門的人。你看，他們根本攔不住人。”
身後，有個黑影啪地合攏手中厚重的法門典籍：“而且這附近還有一個人在，就是這本書的主人。當他的面殺人，便是陷殷十九於不義，會害了他的。”
“呼~~~”
藍衣弓者手中化出白玉煙鬥，吸了一口，再吐出來：“阿君，你找到天都的存在了嗎？”
“還沒有。”黑影站起身：“歷史改變了很多。重回西武林，楓岫主人看我的目光，總覺得很奇怪……”
“聽說你還有後代留在世上。”玄淩蒼擡起頭：“這一點，倒是沒人與你相同。”
“哈。生離死別之痛，每一個人都曾品嘗過，這一點我們都相同！”
黑影道：“對了，現在只能算半個的文淵，要怎樣處理？”
“交給我。”
玄淩蒼：“呼……作為同伴的見面禮，他既然手段那麽高超，自然也能設法查出進入萬界朝城的方法，正好幫忙找一找過去慣用的舊物。”
黑影：“好方法。”
這就是，在文淵還很有用還不能死之前，千萬不要讓人閑著攪局。
笑蓬萊。
門前掃落葉，一片蕭條中，連燈籠也都才點了兩盞。
黑漆漆的夜色中，大門口，屈世途和葉小釵已經等了很久。
“為什麽人還不來？”
屈世途焦急地踩著落葉走來走去。葉小釵忽然擡起頭：“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只要有心撈人起來，都不難
比如至今還沒露面的赤龍影……
排排坐吃果果默默看官方。
水晶洞窟，把玄雨一起拖下水的五個人，兩個活的，兩個死的，一個半死不活的是文淵，然後除了文淵和瘋道人這兩個半原創的，其他人不難猜吧……玄淩蒼，君鳳卿，還有一個是，九千勝（節操呢）
☆、情緒
屈世途和葉小釵半夜匆匆趕到笑蓬萊門口的時候，素還真正在從無常庵附近快速往回趕。
在這個時候！
談無欲已經成功說服了萬聖巖現任領導善法天子，一起離開萬聖巖，去抓佛門逃犯戤戮狂狶。
戤戮狂狶的功體是雷電屬性，能夠克制血海。前提是萬聖巖的高手善法天子同意解開這人身上的禁錮，並且，談無欲要先設法把人抓住。
這兩人一離開萬聖巖，後面就跟上了詭齡長生殿的使者莎羅曼。
莎羅曼是從文淵先生手中得到的消息。不過，中原正道目的同樣是消滅血海，她根本不需要出面，此時赫然感到，上次的生意絕對是虧了。
但是莎羅曼找不到文淵先生。
坑了殷十九一把之後，文淵先生立刻隱去身形，連翳流黑派都沒回去。現在，誰都找不到這個人……
月黑風高。
夜風很冷。笑蓬萊門口，屈世途打著哆嗦。葉小釵站在旁邊，慢慢擡起頭，一只手伸向肩膀上的刀劍。
冷風吹過！
兩人頭頂上燈籠裏光芒突然熄滅，四周變得一片漆黑。
屈世途一驚，差點跳起來：“怎樣了！怎樣了！是風嗎？葉小釵啊，你可有看到什麽？”
葉小釵：“啊！”意思是，剛剛有個人過去了。
“剛剛那是誰？是殷十九嗎？葉小釵，你可不要嚇我。”但是屈世途不是素還真，他沒有辦法從葉小釵眼神中看出太多的意思，此時依舊惶惶不安。
葉小釵卻已經放下握住刀劍的手，朝前方示意。
屈世途猛地回頭，才發現薄薄霧氣中，前方已多了一個人。
“是誰？！”
那是一道凜然威嚴的身影，夜色中踏步而來，衣袂生風！
兩鬢蒼蒼白發，黑衣紅邊肅然，寬袖長袍，紅絲金冠，這人眉宇間與殷十九有六分相似，這對父子如果站在一起，讓人絕不會錯認……
“你是——殷末簫？！” 屈世途倒抽一口氣。
太好了。
殷十九真正的老爹來這裏，這下發生什麽都免怕！但是好像不對！聽慕少艾說這對父子曾經有過很嚴重心結，導致殷十九七歲就走離法門流浪江湖，糟，教祖這個時候來到笑蓬萊，難道是聽說了什麽？
屈世途先是高興，立刻表示擔憂！
葉小釵：“啊……”好久不見。
屈世途看看葉小釵，看看殷末簫，終於回過味來：“你，你們認識？”
葉小釵：“啊啊。”肯定。
素還真曾在水晶湖邊見過出關後的法門教祖，這件事一直瞞著殷十九。自從水晶湖出事之後，其實殷末簫並不是第一次來往琉璃仙境，不但素還真見過，葉小釵也並不陌生。
只有屈世途，是真的沒發現而已。
教祖站在笑蓬萊門前，肩頭沐浴月光，眉間似是沈凝，緩緩擡頭，目光凝向後方高樓。
燈籠熄滅，高樓上卻亮起燈光如豆。
“兩位，有勞了。”
殷末簫忽而一禮。
葉小釵側身避開，並不讚同：“啊！”
屈世途反應很快地將人扶起，摸著胡子：“其實，咳，其實小九還不錯啦……”快想想殷十九的好處。好歹，這是人親兒子！
殷末簫輕嘆一聲：“唉。”
他似有千言萬語，此時一句也說不出口。擡頭看向笑蓬萊後方高樓，殷末簫定定站在門口，一步也不能向前。
暗中一路送到這裏，一路沒有現身相認……
法門教祖沒有說話，擡起頭，又看了看那處高樓。
“他名殷雨。這個名字，是內子在他出生的時候所定下的。”
殷末簫道：“十九，是他在教中的排行。”
風中帶有冰涼寒意。
站在門口的兩人幾乎都能感覺到此時法門教祖的心情。
“原來是這樣。”
屈世途摸著胡子，一時也沒有辦法開解，差點冒汗：“殷末簫你要入內觀視嗎？殷十九他人應該在裏面……”
葉小釵點頭：“啊……”進去吧。
燈光仍然亮著，看不見人影。他已有多久，沒有真正好好看看自己的幼子了？
“不必了。”
殷末簫道：“他必然沒有心情見吾。屈世途，替吾問候素還真！”斷然抽身向後，便當做自己從沒有來過！
這一面，相見反倒不如不見。
這父子之間的問題，不僅僅是理念不合，甚至涉及到出生與死亡，太過覆雜。
在這個時候，殷十九沒有心情，殷末簫同樣也沒有心情。
法門教祖離去的步伐很是沈重。
眼睜睜看著殷末簫的背影就這樣消失在夜色中，笑蓬萊裏面的人連吱都不吱一聲。
葉小釵看看殷末簫，想想自己，不由嘆了口氣。
屈世途：“看起來，殷末簫也未必對殷十九沒有感情。”
葉小釵：“啊。”讚同！
“但為什麽後來，慕少艾會選擇將小九交給羽人非獍撫養？”屈世途語氣很疑惑，藥師雖然性情惡劣了點，但不是好管閑事的人：“這其中必然有問題！”
葉小釵：“啊啊！”素還真可能知道。
“嗯嗯。”屈世途搖頭換腦，忽然擡頭也看向那處高樓：“也不知小九在裏面，究竟是怎樣了……唉！”想起笑蓬萊裏看到的情景，屈世途心情沈重。
世上最難以度過的結，無非是生離死別。
殷末簫說的沒錯。在這個時候，殷十九根本沒有心情去面對任何事！
笑蓬萊。
小閣樓，外圍花樹已荒廢，唯有這棟小樓，像是有人經常打掃，地面幹幹凈凈。
這裏是色無極曾經居住的地方。閨房內暗沈沈，輕紗遮掩床榻。
一盞蠟燭幽幽亮著，窗門緊閉，這就是唯一的光源了。
殷十九將蠟燭放在床頭邊的櫃子上，一手掀開輕紗。他一低頭，一滴血便從眼中滴落在幹凈的枕頭邊上。看起來就像是他突然見到床上的人，突然流下血淚。
黑暗中散發一股奇怪的氣息。是死氣。
色無極的身軀已經死去。她被魔界的人重傷五臟，最後時刻自己跳下懸崖，全身的骨頭多半粉碎，連一只手還是殷十九事後從旁邊的碎石中找回來的。
但這個過程，他卻有些記不清了。
殷十九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九杯愁掛到了公開亭，又是怎樣把色無極帶回到笑蓬萊。
但是他知道，如果想見色無極，她人一直在這裏。
在笑蓬萊。
“我回來了。”
殷十九低頭，擡手捂住右眼。他還是可以看得見這裏的一切，黑暗並不能遮不住先天者的視線。床上色無極的身體已被絲綢薄被裹好，只露出紗帳下彎彎柳眉，整齊的劉海，還有緊閉的雙眼，和毫無血色的臉。
殷十九已不記得是怎樣用這雙眼、這雙手，一點一點縫合色無極的身體。那時天色殷紅如血，就像是之後這些天，他右眼中所看到的世界。
右眼刺痛，其實是應和著正在蘇醒的扶木之靈；所流下的血淚，是來自佛獄的副體，對他的警示。
這癥狀越來越嚴重了。
血緩緩沿著指縫流出，滴了兩點殷紅，落在色無極蒼白的唇邊。
“殺閻魔旱魃之後，異度魔界一定會開始針對我。慣常使用心機的魔，殺不了我，先選擇先針對我的弱點。我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方法，但也許，是先要了你的命。”
殷十九很想說在這個時候，自己是為了色無極流下血淚。
但可惜，他知道不是的。
玄家人從生到死，都只有薄情的血脈。
殷十九的記憶中，有玄雨最初的往事。在另一個江湖。玄家是很奇怪的家族。玄家的人不適合站在高處，卻喜歡掌控武林。玄家的人一次一次在暗中布置陰謀，一次一次被整個江湖聯合起來鏟除，但總有玄家的人能夠從一次一次的風波中生存下來，生存在無人能夠預料的地方，有時候是正道，有時候甚至是在敵人的身邊。
“我不習慣身邊存在弱點，卻希望你能活下來。到了那時候，我一定沒有辦法去救你。異度魔界的魔很有心機，一定知道怎樣才能激怒我，不會讓任何人能去救你。”
曾經的玄雨或許不是玄家最有天分的那個，但他卻一定是最善於審時度勢的一個，也是最理智的那個。只有理智，才能正確地分析一切、應對一切，能看著任何人死在自己面前，在最極端的地方活下來！
“無極，結果我真的沒有來得及去救你。”
殷十九幫色無極理順了頭發。他的右眼不斷往外湧出血淚，臉上卻並沒有多少表情改變：“在這之前我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但是我沒有想過，讓你活下來，竟是這麽難。”
讓色無極活過來，首先，人得不能真正死亡。只要色無極還剩一口氣，無論怎樣殘破的身軀，殷十九也能將人救活！
但是那一日，連九杯愁也險些死亡。
出手的人是魔界高層。從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很有可能是一位老朋友，伏嬰師。另外一邊，阻擋葑玉絡等接到消息前去救人的，根本就是銀锽朱武。
奢侈到用魔界戰神來進行拖延救援，還能讓銀锽朱武這種早已離開魔界的家夥聽從命令的人，整個魔界除了九禍……殷十九腦海中，只想到一只魔。
但那魔，應該是死了。
“唉，我救不了你。”
一滴血又落了下來。
殷十九註意力很集中，在血落下之前，先用手指接住這滴血液。他並不想把色無極的臉染得亂七八糟。其實直到現在，殷十九還是沒有辦法徹底分辨自己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一旦人習慣了喜怒哀樂從生到死都可以利用，就會無法清晰地分辨屬於自己的情感。就好像在色無極出事之前，他可以非常理智地分析。
但那之後，他的右眼就開始反覆不停地疼痛，還染上了流血淚的毛病。
不是因為色無極之死。應該是和魔界的那棵扶木有關。
殷十九看著色無極。
他並不認為色無極之死能影響自己到怎樣的地步。在色無極死後，他照樣去做了很多事，比如順勢利用了魔界散出的謠言，再比如，順利讓武林知道了鬼差。
“異度魔界散出的謠言裏出現鬼差的時候，我猜魔界很可能會去聯系恨不逢，因為在那個時候，恨不逢正好因為刀瘟的事情，和法門發生了沖突。”
殷十九用手指擦掉色無極唇邊的血：“但是世上其實並不存在‘恨不逢’。真正的恨不逢早已死了，這件事只有我知道。後來，恨不逢控制鬼差，毀掉了鬼梁兵府……”
他很耐心地說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鬼差無法背叛主人。鬼梁天下和異度魔界合作，恨不逢在魔界的幫助下，假裝鬼差血洗鬼梁兵府，這件事並不是沒有人知情。
“不過，魔界比我想象中要聰明……他們的目標一直都是我。恨不逢並沒有出現，我沒有辦法替自己澄清，所以當時很生氣！”
房間內安靜極了。
笑蓬萊外，法門教祖來了又去，殷十九無動於衷。
“在公法庭上鬧了一場，我現在應該很出名。”
血，從眼睛裏不斷地流了下來。
“接下來，素還真會接替我的工作，盯住昭穆尊。要找證據洗脫罪名並不難，愁落暗塵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看來根本不信鬼梁兵府之事是我所安排。”
“佛獄過來的人，已經聯系上。一些背著素還真去做的事，也都很順利。等你醒過來，再詳細跟你說。”色無極有資格了解所有事。
殷十九站起身。
他仍舊不認為色無極之死會強烈到影響他的行為。但他同樣毫不猶豫地認同，自己一定要設法讓色無極活過來！
“我帶你走。”
殷十九道。他此時才忽然清醒了點。
色無極就在這裏。不在懸崖下，也不在公開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窗外轟地一聲，光影變幻，異空間受魔龍仰首刺激，再度蕩起奇異波紋。遠在魔界斷層，那曾經分離了邪族與鬼族的大斷痕，魔龍之骨接起來後，此時竟然又有分離跡象。
一處高聳山崖之上，黑色僧袍的灰發僧人滿臉逆行咒印，依舊靜靜坐著，雙手緊握鐵鏈，而鐵鏈雖然曾經被解下來過一次，此時依舊陷入血肉，入骨三分。
此人是佛，也是魔，由佛心化魔，而魔行滅世。他名襲滅天來，為萬聖巖最高指導一步蓮華的魔心化體，多年前與本體一戰後，順空間裂隙潛入異度魔界，從此安居樂業……這怎麽可能！
襲滅天來一直以來，擔負是拉扯魔界斷層的重任。此時斷層不穩，端坐的灰發身影眼中銳光一閃，雙手用力，鐵鏈叮當亂響，而血肉之軀再度緩緩沿著鐵鏈流下鮮紅！
有這位坐鎮，能保魔界再不受斷層之苦。
但扶木之患，卻依舊位於斷層另一頭，攪動空間，形成淒厲鬼哭之聲。火宅佛獄那個地方，原本就是盛產陰暗魔障，能被當成聖物的東西，當然不會有多麽正派……其實扶木，挺喜歡異度魔界氣息的。
然而此時，扶木已有了意識。
一個意識正在扶木體內，緩緩蘇醒。
它接受到了血液中的訊息，並控制這株孤零零流落在外的貪邪扶木，開始行動了！
根須以極快的速度向魔龍體內蔓延，天魔池邊，殺戮不斷進行，魔氣狂暴地將扶木的貪婪壓制到一邊，而魔龍吃疼地扭曲身軀，拼命向外伸展雙翼。
這是一場位於異度魔界最深處，人與魔皆無能為力，只能聽天由命的廝殺！
直到刺啦一聲，粗大恐怖的根須徹底洞穿魔龍尾部，狠狠穿透空間，帶著渴求的嘶喊，一頭紮進苦境大地，接受到無窮無盡的地氣洗禮。
豐饒的苦境，靈氣十足的澆灌，剎那讓扶木中那個意識徹底清醒過來。而原本，如果天魔池並沒有提前殺佛洗禮，這一記重擊，應該在寒煙翠留下那滴鮮血之後，貫穿魔龍心臟，將整個異度魔界死死釘在苦境大地之上。
失去自由轉換空間位置的能力，異度魔界將失去機動，未來只有與苦境死磕到底。
但幸好，一切還來得及……
魔龍之心所在的密室內，九禍正獨自一人站著，凝神操縱魔龍動作。
扶木所在之地，朝露之城城外十裏，巨大的深坑向外散發無窮無盡的血氣，而坑外鬼族最強的四天王以護體光華存在上空，聚攏一起，聯手向下一擊！
龐大的能量刺激到魔龍之動作，被控制住的魔心，又暗示魔龍扭轉之方向，它掙不脫，離不開，這一刻，苦境大地隆隆巨響，整個無常庵所在的山峰，直接塌陷。
地震！山崩！
雲層之中，閃電猛然落下，哢嚓一聲，巨響像是伴隨淒厲吼聲。
魔龍尾部斷裂……重獲自由……無聲長嘯。
大量血液噴灑成巖漿，刺激雲層，形成赤紅火雨。
本是為了無常庵變故而來。
素還真踏足千裏之外，親眼見到一座山峰塌陷成龐大天坑，再看天際火雨，一聲“不妙”，全力出手！
“怒潮千峰！”清香白蓮功體瞬間化混沌為五行，白發轉黑，化玄為水，八卦坎形，結合天上無窮無盡翻滾之白雲，冰冷之水凝結巨浪滔天，一擊迎向天際火雲。
無常庵百裏內，十餘村莊先逢落石，再遭火雨，如果不是有漫天水浪擊散火雲，這一次，估計要死數千人。
在山峰塌陷後所留下的天坑下，扶木紮根苦境，最上方粗幹上裂出一只赤紅瞳孔，接著瞳孔閉合，消失不見。整株能夠籠罩半只魔龍的貪邪扶木，在極短的時間內，宛如有靈智般開始快縮小，龐大枝幹竟然完全回縮，最後變成一根大約手臂粗細的枯枝，安靜地豎在巖層中。
天坑四周，塵霧還沒有完全散盡。
光芒一閃，素還真踏足坑底，看了一眼巖層中那株扶木枯枝，一揚拂塵直接帶走。
而在無窮無盡的異空間內……
‘汝等自由了。’
伏嬰師所在的密室之中，面前正懸浮著一個意識體，那意識原本被一個小瓶子封印在魔龍之心中，被扶木根系牢牢控制著。
此時魔龍脫困，扶木消除，這個意識也終於擺脫一直以來被赤紅眼瞳壓制的命運，終於以完全體的姿勢，出現在與他有聯絡的伏嬰師面前。
修長黑發皆被珍珠所覆蓋，高貴神秘的黑色大氅周圍點綴閃耀寶石般光芒的奇異墨藍羽毛，此人面容白皙，雙眸微垂，睫毛異常修長上卷，而眼瞼下方似有晶石閃耀，似其一身修為早已通神。這名黑氅人虛影模糊，氣勢分毫不落下風，神情冷峻，雙眸無情，正冷冰冰面朝伏嬰師：‘吾的條件呢？’
如果殷十九在這裏，當會一口叫出這個人的名字：地擘·弁襲君。
昔日潛在西武林制造萬人血案的神秘教派逆海崇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聖裁者，在被苦境一名小小盜賊暗算後，魂魄封入魔龍之軀，身體不知落在何方，如今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伏嬰師道：“吾之主上已派人尋找鬼盜渾千手之下落。”
異度魔界已經擺脫最後一道禁錮，此後，應該可以面向苦境全力出手！
“在那之前……”
伏嬰師擡手戴上面具，掩去目中一縷奇異色彩：“閣下願意冒一絲絲風險，離開這殘破魔龍之軀，隨吾之神識前往另一界域一游嗎？”
手指一動，一枚黑色印有五芒星之符咒，已再度出現在伏嬰師手中。
……異度魔界應該徹底恢覆自由，而不該再受任何人之牽制，比如說，眼前這來歷不明、氣勢不凡，實際卻孱弱無力的靈魂！
夜月當空。
瘋道人正在小樹林裏急急而奔。
“任性、妄為、從來不跟人商量！”
“自潛欲被背叛者封印之後，我們已經失去了一次機會。好容易等到人回來，又正逢異度魔界與中原之戰，本來正是發展之大好時機……”
“少年人還是少年人！唉，但是老道吾為什麽竟然還會覺得欣慰！”
瘋道人身影幻化成光，穿梭月影之中，一瞬行百裏。
能被人惹到動怒開殺，證明這一世殷十九還存在有感情。這樣的人，比起上輩子那道永遠理智的灰色身影，生存起來要艱難得多，卻也幸福得多。
瘋道人永遠不能忘懷，亂世之中，面對被屠戮一空的村莊所剩下的唯一垂死嬰兒，在曾經那名灰衣人眼裏，卻遠遠比不上地上殘破的還有一些活力的內臟……
玄雨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人，所以這個人永遠將自己藏在灰傘下，永遠踏足在陰影中。
但殷十九，卻鮮活得像是一個真正的少年人。
瘋道人終於在前往笑蓬萊的途中，截住了那名少年人！
那個時候，殷十九站在樹影下，正仰著頭，捂著眼。
瘋道人：“你在生氣！”
殷十九放下手，擡頭重新看著瘋道人。
瘋道人心中一顫，他這個表情，竟然讓人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站在屍體之中永遠沒有表情的那個人。
“你……恢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棄坑一天，鮮活亂跳地回來了……
魔龍感想：好疼……
☆、願望
很多年以前，西武林有一位喜歡到處和人訂立契約的灰衣人。比如他會這樣說，‘少年我實現你的願望，代價是你死後的身體這樣可以嗎’……但幾乎沒有人知道，那只是因為這名灰衣人失神於苦境之廣闊，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在戰禍頻繁的大地上，建立臺面上的勢力不可取，那就建立生與死之邊界的鬼差工坊吧！灰衣人用一身技術與當時最強的醫生組織蒼宇醫樓交換了“生”之法，並決定在時機到來之前，愉快地讓自己存活下去。
可是後來，他踢到了鐵板。
首先是弓弧名家的那位塵雲少子玄淩蒼，當世唯一能使用神箭帝弓虹的人物，體魄是何等的不凡！還姓玄！真的好想要……
灰衣人埋伏在萬界朝城外，終於等到這位帶有赴死之心要只身去填封魔巖，冒出來將人毒暈，割下臉皮和聲帶按到別人身上，控制一名純正的道門中人自投封魔巖去死。誰知這小子醒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殺掉救命恩人。不得不將人封起來好幾百年後，灰衣人才搞明白，玄淩蒼以為去投封魔巖而死的人，還是他老哥。
灰衣人：“你老哥徹底投入道門，還活得好好的。但是我想，你應該不太想詐屍去見他。”
玄淩蒼：“將此身給你也可以，但吾之願望，便是世界和平！”
很好，很有難度很有挑戰性。
灰衣人正處於除了讓自己活著沒什麽事情好做的時間，欣欣然答應，但當時並沒有打算認真去實現這個所謂願望。
然而有一就有二。
西武林羅喉之亂時，灰衣人撿回一人。道羌之戰結束，灰衣人救回一人。與當時的儒門大佬文淵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後，接到了委托帶走屍體。
再然後，灰衣人上南武林逛了一圈，手裏又拖回兩耳血淋淋的一個人。
水晶洞窟五人就此結識。
五人中，有鬼差，有活人，有不死不活只剩屍體的人，還有根本不能算是人的人。
時間久了，灰衣人也便將別人的願望當做了自己的願望。
願望交換，跟在他身邊的人，盡力幫助他讓未來的佛獄融入苦境。而他，則盡力實現身邊每一個人的願望。
殊途同歸。
這世上除了正道琉璃仙境那群人之外，也有其他人，希望能讓百姓好好生活啊！
此時天很黑。月色無光，照不穿樹下陰影。
瘋道人站在樹下，看向殷十九，仿佛又再度回到很久遠很久遠前的過去。
這位曾經的道門高人有的時候，會很感慨，會很不忍，總覺得當年的灰衣人是被他們五個集體拖下水的。
但那人著實很有才能，不利用日後也會變成一方禍害。要知道當年灰衣人救一個人，往往就要因此死上數十人。
但殷十九是不同的。
這是一個明明“不存在”的人，卻又忍不住讓他們希望能一直存在下去。追根究底，差別大概就在於，灰衣人從來不曾屬於這處世界，而殷十九卻是真實存在於苦境的人。
殷十九：“嘶~~~~~”
這一聲過後，瘋道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你受傷了？”
殷十九沒有回答。
他的右眼已經痛了很久，像是瞳孔內無數游絲攪動視覺神經，讓視野呈現一片血色的紅！這種血紅，看久了很容易讓人心情暴躁，也很容易讓潛藏在內心深處，由玄家血脈帶來的那種冰冷再度浮起。
這人的表情不對？
瘋道人又再度不確定起來，不敢再罵，但忍啊忍，還是忍不住：“既然要放棄鬼差，以掩護深入三教的那些人，為何不直接交給素還真處理？”
殷十九看了瘋道人一眼： “素還真只會不著痕跡讓鬼差融入中原百姓，不會做我現在在做的事。”
還是得親力親為，否則達不到目的。
“你受傷了？”
“還好。”
殷十九再度放下捂住右眼的手，低頭看著掌心的血。
他低頭的時候，有些落寞。
瘋道人從沒見他有過這種神色，忽然沒法再說什麽。由昭穆尊組建的武林公法庭，實際上公信力還不如琉璃仙境，不但殷十九沒有放在心上，就連五人中其他的人，都篤定了沒事讓他自己去玩。
但出自三教的瘋道人卻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雖然三教如今，大部分隱在幕後。”白衣道人長袖飄飄：“你要小心，不要被人盯上。”
殷十九：“嗯。”
他想起公法庭中旁聽的那名學海無涯弟子逸君辭，決定什麽都不要說。低頭看著掌心血淚，此時殷十九心中已經隱隱有一個預感。
他問：“還沒有找到渾千手的下落嗎？”
“有人說見過類似魔師太的人曾經出現在學海無涯附近，這個消息有去證實嗎？”
“不過，也沒有關系了。”殷十九再度擡起頭，黑發下右眼隱約紅芒：“潛欲的出世，可以再等一等。我有感覺，魔界的變數，自然會讓弁襲君覆活。何況未來，我們也不是一定非要潛欲……”
“要先給與百姓絕望，才能賦予其希望。這之後，還要教會人們學習堅強。”
永遠充滿戰亂的苦境，正道只能夠將大的災難拒之門外，卻無法阻止內部的對立和殺戮。只有讓百姓走出保護，在無法抵禦的災難中讓人類學會團結，學會自己對抗災難，再堅強到自己能夠保護自己——
‘世界的真相便是強權，我們便教會百姓何謂強權！’
‘當每一個人都很強並且團結的時候，又哪裏需要人來保護；生存，又哪裏會困難呢？’
這是被逼無奈後，灰衣人曾經說過的話。
殷十九道：“你們每一個人的願望，我都記得。”雖然實現起來，都不是那麽簡單。
瘋道人：“玄雨！”
物盡天擇，讓弱者變強，需要絕望給予磨礪。讓混亂變得有序，給予強者目標和希望，需要絕望給予壓力！曾經潛欲逆海崇帆的出現，對世人所宣講的教義，對於五人而言實在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只是那時，灰衣人的傷勢實在太重，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時間去積累。
殷十九：“什麽事？”
瘋道人：“你的眼睛，在流血……”
殷十九擡手一抹：“呵。”
夜色黑暗。
法無吾帶領數名法門弟子，等候在一處路口。
此時天上雲層覆蓋了明月。
“消息確實嗎？”法無吾低聲詢問。
“教祖確實已離開法門，但大小姐並未有說是什麽時候，以及教祖去了哪裏。”一名法門弟子回稟，暗暗捏了把汗。
所以說，公法庭那個時候，看起來很像是教祖的背影當真就是法門教祖了？
法無吾很是發愁。好容易勸退大師兄衛無私也就算了，現在教祖出關，這這這，這明顯是交代不了啊。
“唉。”法無吾思考了片刻，不管怎樣，先設法將人帶回來再說：“有查到殷十九下落嗎？”
法門弟子都知道，教祖殷末簫有一名幼子流落在江湖，直到今天他們才知道，原來那個人就是最近攪得風風雨雨的殷十九。
“有人看到他從公開亭經過，往這個方向而來。”停了停，這名弟子想起江湖傳言，一時不太確定：“也許是前往笑蓬萊。”
“嗯~~”這個確實是有可能。
夜風轉冷，不知為何，在場很多人不約而同地打起寒顫。
一片光影轉換！
像是朦朧之中，一道人影穿過，帶來陰冷冰寒的風。但法門弟子，沒有一個人察覺，甚至法無吾自己也只隱約發現不對。
法無吾斷然道：“布陣，等人一到，今日務必要將殷十九帶回法門！”
再怎麽說，法門自己的家務事，還輪不到昭穆尊插手。在這個時候，法無吾壓根忘記自己身上的公法庭法都令的職責。
他本就是一個護短的人，在涉及到法門聲望的時候，更是護短到極致！
於是武林公法庭，剛剛成立，現在就有了分裂痕跡。
想來在這個時候，昭穆尊已經開始後悔拿殷十九開刀。當年教訓還沒夠，他就不應該再摻和到殷十九的任何事！
暗處。
山崖之上，雲層漸散，月光灑落。
一身藍衣的弓者正緩緩放下手中的弓箭。
“你不能殺任何法門的人。你看，他們根本攔不住人。”
身後，有個黑影啪地合攏手中厚重的法門典籍：“而且這附近還有一個人在，就是這本書的主人。當他的面殺人，便是陷殷十九於不義，會害了他的。”
“呼~~~”
藍衣弓者手中化出白玉煙鬥，吸了一口，再吐出來：“阿君，你找到天都的存在了嗎？”
“還沒有。”黑影站起身：“歷史改變了很多。重回西武林，楓岫主人看我的目光，總覺得很奇怪……”
“聽說你還有後代留在世上。”玄淩蒼擡起頭：“這一點，倒是沒人與你相同。”
“哈。生離死別之痛，每一個人都曾品嘗過，這一點我們都相同！”
黑影道：“對了，現在只能算半個的文淵，要怎樣處理？”
“交給我。”
玄淩蒼：“呼……作為同伴的見面禮，他既然手段那麽高超，自然也能設法查出進入萬界朝城的方法，正好幫忙找一找過去慣用的舊物。”
黑影：“好方法。”
這就是，在文淵還很有用還不能死之前，千萬不要讓人閑著攪局。
笑蓬萊。
門前掃落葉，一片蕭條中，連燈籠也都才點了兩盞。
黑漆漆的夜色中，大門口，屈世途和葉小釵已經等了很久。
“為什麽人還不來？”
屈世途焦急地踩著落葉走來走去。葉小釵忽然擡起頭：“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只要有心撈人起來，都不難
比如至今還沒露面的赤龍影……
排排坐吃果果默默看官方。
水晶洞窟，把玄雨一起拖下水的五個人，兩個活的，兩個死的，一個半死不活的是文淵，然後除了文淵和瘋道人這兩個半原創的，其他人不難猜吧……玄淩蒼，君鳳卿，還有一個是，九千勝（節操呢）
☆、情緒
屈世途和葉小釵半夜匆匆趕到笑蓬萊門口的時候，素還真正在從無常庵附近快速往回趕。
在這個時候！
談無欲已經成功說服了萬聖巖現任領導善法天子，一起離開萬聖巖，去抓佛門逃犯戤戮狂狶。
戤戮狂狶的功體是雷電屬性，能夠克制血海。前提是萬聖巖的高手善法天子同意解開這人身上的禁錮，並且，談無欲要先設法把人抓住。
這兩人一離開萬聖巖，後面就跟上了詭齡長生殿的使者莎羅曼。
莎羅曼是從文淵先生手中得到的消息。不過，中原正道目的同樣是消滅血海，她根本不需要出面，此時赫然感到，上次的生意絕對是虧了。
但是莎羅曼找不到文淵先生。
坑了殷十九一把之後，文淵先生立刻隱去身形，連翳流黑派都沒回去。現在，誰都找不到這個人……
月黑風高。
夜風很冷。笑蓬萊門口，屈世途打著哆嗦。葉小釵站在旁邊，慢慢擡起頭，一只手伸向肩膀上的刀劍。
冷風吹過！
兩人頭頂上燈籠裏光芒突然熄滅，四周變得一片漆黑。
屈世途一驚，差點跳起來：“怎樣了！怎樣了！是風嗎？葉小釵啊，你可有看到什麽？”
葉小釵：“啊！”意思是，剛剛有個人過去了。
“剛剛那是誰？是殷十九嗎？葉小釵，你可不要嚇我。”但是屈世途不是素還真，他沒有辦法從葉小釵眼神中看出太多的意思，此時依舊惶惶不安。
葉小釵卻已經放下握住刀劍的手，朝前方示意。
屈世途猛地回頭，才發現薄薄霧氣中，前方已多了一個人。
“是誰？！”
那是一道凜然威嚴的身影，夜色中踏步而來，衣袂生風！
兩鬢蒼蒼白發，黑衣紅邊肅然，寬袖長袍，紅絲金冠，這人眉宇間與殷十九有六分相似，這對父子如果站在一起，讓人絕不會錯認……
“你是——殷末簫？！” 屈世途倒抽一口氣。
太好了。
殷十九真正的老爹來這裏，這下發生什麽都免怕！但是好像不對！聽慕少艾說這對父子曾經有過很嚴重心結，導致殷十九七歲就走離法門流浪江湖，糟，教祖這個時候來到笑蓬萊，難道是聽說了什麽？
屈世途先是高興，立刻表示擔憂！
葉小釵：“啊……”好久不見。
屈世途看看葉小釵，看看殷末簫，終於回過味來：“你，你們認識？”
葉小釵：“啊啊。”肯定。
素還真曾在水晶湖邊見過出關後的法門教祖，這件事一直瞞著殷十九。自從水晶湖出事之後，其實殷末簫並不是第一次來往琉璃仙境，不但素還真見過，葉小釵也並不陌生。
只有屈世途，是真的沒發現而已。
教祖站在笑蓬萊門前，肩頭沐浴月光，眉間似是沈凝，緩緩擡頭，目光凝向後方高樓。
燈籠熄滅，高樓上卻亮起燈光如豆。
“兩位，有勞了。”
殷末簫忽而一禮。
葉小釵側身避開，並不讚同：“啊！”
屈世途反應很快地將人扶起，摸著胡子：“其實，咳，其實小九還不錯啦……”快想想殷十九的好處。好歹，這是人親兒子！
殷末簫輕嘆一聲：“唉。”
他似有千言萬語，此時一句也說不出口。擡頭看向笑蓬萊後方高樓，殷末簫定定站在門口，一步也不能向前。
暗中一路送到這裏，一路沒有現身相認……
法門教祖沒有說話，擡起頭，又看了看那處高樓。
“他名殷雨。這個名字，是內子在他出生的時候所定下的。”
殷末簫道：“十九，是他在教中的排行。”
風中帶有冰涼寒意。
站在門口的兩人幾乎都能感覺到此時法門教祖的心情。
“原來是這樣。”
屈世途摸著胡子，一時也沒有辦法開解，差點冒汗：“殷末簫你要入內觀視嗎？殷十九他人應該在裏面……”
葉小釵點頭：“啊……”進去吧。
燈光仍然亮著，看不見人影。他已有多久，沒有真正好好看看自己的幼子了？
“不必了。”
殷末簫道：“他必然沒有心情見吾。屈世途，替吾問候素還真！”斷然抽身向後，便當做自己從沒有來過！
這一面，相見反倒不如不見。
這父子之間的問題，不僅僅是理念不合，甚至涉及到出生與死亡，太過覆雜。
在這個時候，殷十九沒有心情，殷末簫同樣也沒有心情。
法門教祖離去的步伐很是沈重。
眼睜睜看著殷末簫的背影就這樣消失在夜色中，笑蓬萊裏面的人連吱都不吱一聲。
葉小釵看看殷末簫，想想自己，不由嘆了口氣。
屈世途：“看起來，殷末簫也未必對殷十九沒有感情。”
葉小釵：“啊。”讚同！
“但為什麽後來，慕少艾會選擇將小九交給羽人非獍撫養？”屈世途語氣很疑惑，藥師雖然性情惡劣了點，但不是好管閑事的人：“這其中必然有問題！”
葉小釵：“啊啊！”素還真可能知道。
“嗯嗯。”屈世途搖頭換腦，忽然擡頭也看向那處高樓：“也不知小九在裏面，究竟是怎樣了……唉！”想起笑蓬萊裏看到的情景，屈世途心情沈重。
世上最難以度過的結，無非是生離死別。
殷末簫說的沒錯。在這個時候，殷十九根本沒有心情去面對任何事！
笑蓬萊。
小閣樓，外圍花樹已荒廢，唯有這棟小樓，像是有人經常打掃，地面幹幹凈凈。
這裏是色無極曾經居住的地方。閨房內暗沈沈，輕紗遮掩床榻。
一盞蠟燭幽幽亮著，窗門緊閉，這就是唯一的光源了。
殷十九將蠟燭放在床頭邊的櫃子上，一手掀開輕紗。他一低頭，一滴血便從眼中滴落在幹凈的枕頭邊上。看起來就像是他突然見到床上的人，突然流下血淚。
黑暗中散發一股奇怪的氣息。是死氣。
色無極的身軀已經死去。她被魔界的人重傷五臟，最後時刻自己跳下懸崖，全身的骨頭多半粉碎，連一只手還是殷十九事後從旁邊的碎石中找回來的。
但這個過程，他卻有些記不清了。
殷十九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九杯愁掛到了公開亭，又是怎樣把色無極帶回到笑蓬萊。
但是他知道，如果想見色無極，她人一直在這裏。
在笑蓬萊。
“我回來了。”
殷十九低頭，擡手捂住右眼。他還是可以看得見這裏的一切，黑暗並不能遮不住先天者的視線。床上色無極的身體已被絲綢薄被裹好，只露出紗帳下彎彎柳眉，整齊的劉海，還有緊閉的雙眼，和毫無血色的臉。
殷十九已不記得是怎樣用這雙眼、這雙手，一點一點縫合色無極的身體。那時天色殷紅如血，就像是之後這些天，他右眼中所看到的世界。
右眼刺痛，其實是應和著正在蘇醒的扶木之靈；所流下的血淚，是來自佛獄的副體，對他的警示。
這癥狀越來越嚴重了。
血緩緩沿著指縫流出，滴了兩點殷紅，落在色無極蒼白的唇邊。
“殺閻魔旱魃之後，異度魔界一定會開始針對我。慣常使用心機的魔，殺不了我，先選擇先針對我的弱點。我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方法，但也許，是先要了你的命。”
殷十九很想說在這個時候，自己是為了色無極流下血淚。
但可惜，他知道不是的。
玄家人從生到死，都只有薄情的血脈。
殷十九的記憶中，有玄雨最初的往事。在另一個江湖。玄家是很奇怪的家族。玄家的人不適合站在高處，卻喜歡掌控武林。玄家的人一次一次在暗中布置陰謀，一次一次被整個江湖聯合起來鏟除，但總有玄家的人能夠從一次一次的風波中生存下來，生存在無人能夠預料的地方，有時候是正道，有時候甚至是在敵人的身邊。
“我不習慣身邊存在弱點，卻希望你能活下來。到了那時候，我一定沒有辦法去救你。異度魔界的魔很有心機，一定知道怎樣才能激怒我，不會讓任何人能去救你。”
曾經的玄雨或許不是玄家最有天分的那個，但他卻一定是最善於審時度勢的一個，也是最理智的那個。只有理智，才能正確地分析一切、應對一切，能看著任何人死在自己面前，在最極端的地方活下來！
“無極，結果我真的沒有來得及去救你。”
殷十九幫色無極理順了頭發。他的右眼不斷往外湧出血淚，臉上卻並沒有多少表情改變：“在這之前我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但是我沒有想過，讓你活下來，竟是這麽難。”
讓色無極活過來，首先，人得不能真正死亡。只要色無極還剩一口氣，無論怎樣殘破的身軀，殷十九也能將人救活！
但是那一日，連九杯愁也險些死亡。
出手的人是魔界高層。從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很有可能是一位老朋友，伏嬰師。另外一邊，阻擋葑玉絡等接到消息前去救人的，根本就是銀锽朱武。
奢侈到用魔界戰神來進行拖延救援，還能讓銀锽朱武這種早已離開魔界的家夥聽從命令的人，整個魔界除了九禍……殷十九腦海中，只想到一只魔。
但那魔，應該是死了。
“唉，我救不了你。”
一滴血又落了下來。
殷十九註意力很集中，在血落下之前，先用手指接住這滴血液。他並不想把色無極的臉染得亂七八糟。其實直到現在，殷十九還是沒有辦法徹底分辨自己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一旦人習慣了喜怒哀樂從生到死都可以利用，就會無法清晰地分辨屬於自己的情感。就好像在色無極出事之前，他可以非常理智地分析。
但那之後，他的右眼就開始反覆不停地疼痛，還染上了流血淚的毛病。
不是因為色無極之死。應該是和魔界的那棵扶木有關。
殷十九看著色無極。
他並不認為色無極之死能影響自己到怎樣的地步。在色無極死後，他照樣去做了很多事，比如順勢利用了魔界散出的謠言，再比如，順利讓武林知道了鬼差。
“異度魔界散出的謠言裏出現鬼差的時候，我猜魔界很可能會去聯系恨不逢，因為在那個時候，恨不逢正好因為刀瘟的事情，和法門發生了沖突。”
殷十九用手指擦掉色無極唇邊的血：“但是世上其實並不存在‘恨不逢’。真正的恨不逢早已死了，這件事只有我知道。後來，恨不逢控制鬼差，毀掉了鬼梁兵府……”
他很耐心地說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鬼差無法背叛主人。鬼梁天下和異度魔界合作，恨不逢在魔界的幫助下，假裝鬼差血洗鬼梁兵府，這件事並不是沒有人知情。
“不過，魔界比我想象中要聰明……他們的目標一直都是我。恨不逢並沒有出現，我沒有辦法替自己澄清，所以當時很生氣！”
房間內安靜極了。
笑蓬萊外，法門教祖來了又去，殷十九無動於衷。
“在公法庭上鬧了一場，我現在應該很出名。”
血，從眼睛裏不斷地流了下來。
“接下來，素還真會接替我的工作，盯住昭穆尊。要找證據洗脫罪名並不難，愁落暗塵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看來根本不信鬼梁兵府之事是我所安排。”
“佛獄過來的人，已經聯系上。一些背著素還真去做的事，也都很順利。等你醒過來，再詳細跟你說。”色無極有資格了解所有事。
殷十九站起身。
他仍舊不認為色無極之死會強烈到影響他的行為。但他同樣毫不猶豫地認同，自己一定要設法讓色無極活過來！
“我帶你走。”
殷十九道。他此時才忽然清醒了點。
色無極就在這裏。不在懸崖下，也不在公開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