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臺階。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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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不死女主角。
哎，本來以為可以一章寫完奇象……
殷十九:我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但是我現在有點懵逼！
色無極:作者寫你寫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
半夜三更修了修前文，比如表達不妥當銜接有問題或者沒寫清楚的地方，比如慕少艾阿，色無極阿，爽了。
☆、無常
其實殷十九的右眼成這副德行，還真的是和魔界中那棵扶木有關。或者應該說，和火宅佛獄的氣息有關。
佛獄的人，身邊都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叫做副體，據說是佛獄意志的恩賜，與本體之間算是一種伴生。副體不能違抗主體的意志，能幫忙打架，最主要的功能是還監視這個人會不會背叛佛獄利益。
大概是因為火宅佛獄太窮了，窮到不能承受任何一個人的背叛。
殷十九就中招了。
上輩子他在四魌界火宅佛獄重新鍛魂，得到副體白貂一只，掐死！得到副體邪劍一柄，折斷！第三次，副體非常細小，自動安家在了右眼中。
這就沒辦法了。
直到副體修煉成人，殷十九上輩子都沒找到機會幹掉這只副體，直到最後，副體君自願融入扶木為佛獄犧牲。
後來，他到了苦境，以為自己不會擁有副體。沒想到異度魔界裏的那株扶木接觸到寒煙翠帶來的佛獄氣息之後，本以為是玄家血脈所帶來的右眼，竟然漸漸開始起了變化。
新的副體君蘇醒了。
殷十九快嘔死。
副體要累死了。
天天忙著提醒殷十九腦子裏不要總是打佛獄的主意，一有空就疼一下，一有空就疼一下……殷十九煩的都想把自己的眼睛摳出來！
笑蓬萊。
門從內往外打開，身著紫衣散落黑發的年輕人步伐沈重，慢慢從裏面走了出來。
門口的燈籠立刻亮了，映照下朦朧的光芒。
殷十九懷裏抱著一床被子，裏面裹著一只色無極。
在外面等候的屈世途迎了上去，看著殷十九的右眼，一時說不出話來。生離死別，當然是很值得悲痛的事。但是一只眼睛不停地往外冒血水，這又是怎麽回事！傷心得流血淚了嗎？
“小九啊，一切都過去了。”
屈世途道：“你……哎，先回琉璃仙境再說。葉小釵也在這裏，免擔心！”
葉小釵：“啊。”素還真讓我過來接你。
“有素還真在，無論公法庭那邊怎樣，你先免擔心。”屈世途繼續說：“琉璃仙境的諸位都知道你是怎樣的人，連秦假仙都挺你啦！”
葉小釵點頭。
殷十九看看屈世途，再看看葉小釵。
他臉上看不出什麽來。
但越是這樣，屈世途越擔心。這年輕人長發垂肩，像是又多了幾根灰色頭發，整個人都不如以前那樣有活力，精氣神完全沈寂的感覺。
在屈世途的眼裏，殷十九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好幾十歲。
色無極的身軀只有暗紅偏黑色的發絲垂在被子外面，這麽長時間過去，除去一絲若有若無帶著血腥的死氣之外，她的身軀並沒有任何變化。
這本來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苦境能保存死人身體的方法很多，屈世途也沒有太在意。
“秦假仙已經在山下的院子裏等著你，靈堂等已經布置好。”屈世途看著殷十九的表情，有點說不下去，最終嘆氣：“隨吾回去吧！”
葉小釵擡手，穩穩地拍了拍殷十九的肩膀。
他也是有兒子的人。每一次見到殷十九，總會讓葉小釵想起自己家曾經不省心的後輩人，尤其是這一次見過法門教祖殷末簫之後。
殷十九：“好，我們回去。”
然後天亮了……
就好像人眼睜睜看著一個花瓶掉在地上，明明知道身體反應不過來，絕對接不住，但本能總是會伸一下手。
色無極的死對殷十九而言，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瓶子倒了，會碎，人來不及救下瓶子，但可以判斷到底是因為桌子太滑，還是外面在地震。
在小狐示警的時候，殷十九察覺到了魔氣。他當時判斷，這是一個圈套。
色無極身邊跟著九杯愁這名高手，還有很多暗中聽她差遣的鬼差。如果出事，九杯愁一定會向葑玉絡求援，葑玉絡住在公開亭不遠，一定比他速度更快。
殷十九就算趕過去，起不到什麽作用。
異度魔界敢放小狐過來報信，一定已經做好了他會過去的準備。
所以他立刻行動，去打聽異度魔界究竟有什麽動靜。畢竟那個時候，扶木還留在魔界。那棵扶木，很重要。
但是事情發生之後，殷十九一直在想，如果異度魔界是算定了他會有這種行為呢？如果當時，他並不是那麽理智，有趕去公開亭呢？
是不是色無極就不會跳下懸崖？
異度魔界故意放小狐出來，目的不是設下陷阱，而恰好是為了阻止殷十九前去救人呢？
哪怕仍舊是沒法救人。但如果色無極能死在他懷中，是不是就可以保住最後一口氣？
越想心情越糟糕，尤其是後來魔界還派人故意半路提醒他色無極死掉的事。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是中計了。
理智是生存的必要，而情感卻是生存的理由。
在那個時候，殷十九才想起了一個人。異度魔界中，最了解他的人不是伏嬰師，而是前任鬼王銀锽玄影。
扶木能夠讓魔界鬼族提前出世。那麽是不是也能夠讓原本會死的魔存活下來？
如果是那只魔，殷十九可以斷定，當時小狐報信，確實是針對自己的一個局。
是算定了，他真的不會去救色無極。
異度魔界。
在一切還沒有發生之前，活過來的銀锽玄影下達第一個命令就是殺死色無極。那個時候，九禍提出疑問。
——為什麽要針對色無極？
銀锽玄影回答：魔界想要對付的殷十九，如果真的是過去的玄雨，只要有一絲與魔界合作的意願，他都不會選擇殺閻魔旱魃。無法合作的人，沒有留下的必要，在無法讓其出局，先亂其陣腳。所以，殺色無極！
嗯……能有多少效果？九禍再問。
‘他過去從來不娶妻。’
銀锽玄影說：魔界需要一場報覆！色無極之死，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當然，如果異度魔界有辦法殺殷十九，也便不需要殺色無極了。這一點閻魔旱魃試圖行動過，後來失敗了。
‘在這個過程中，也正好讓吾了解他現在的性情。’
銀锽玄影最後道：‘最不濟，此人無動於衷，吾並未得手，也能看清彼此之間新的立場。’
那個時候剛剛活過來的魔，坐在輪椅上，低頭看著自己瘦弱的手腕。
殺色無極，百利而無一害不是麽？還能牽制一下殷十九，避免對方通過觀察扶木的動向，了解異度魔界接下來的盤算。
最後一局結束。
魔界順利擺脫了扶木，殷十九也順利解決了謠言，雙方沒有傷筋動骨，可喜可賀。
但是色無極死了。
殷十九一敗塗地。
“嗚嗚嗚，色無極，你就這樣死了。那只小九真是不合格！嗚嗚，色無極啊！”天亮後，靈堂布置起來，就安在琉璃仙境山下的莊園裏。
庭院內處處掛滿白紗，正堂裏放著一具棺材，色無極連同那床被子一起放了進去。
一個火盆被放在棺材前，屈世途正在往臺子上擺放瓜果香茶。殷十九蹲在地上，一頁一頁地撕著金八珍的小冊子，全部丟進火裏燒幹凈。
這本冊子根本沒有用。如果有用，色無極也就不會死了。
從殷十九開始插手中原的事情之後，連天機都崩潰了一次，何況是金八珍所記下來的這本小冊子。
所有未來都有所改變。只是有些事一目了然，有些事還看不出來。
比如說，五大神器！
一陣涼風吹過，素還真匆匆從外面走進來。
秦假仙正坐在棺材邊哭得情深意切。
蔭屍人落了幾滴貓淚：“嗚嗚嗚。”
業途靈很疑惑：“大仔，死的是小九的老婆又不是你的。”
“你閉嘴。”秦假仙悲悲戚戚：“人間最悲痛，莫過於美人去世，英雄白頭。我這是替殷十九在哭，你知不知！”美人就這樣死了一個，老秦心很痛。
素還真進來的時候，殷十九有所覺，將所有被撕毀的紙片全塞進火盆裏。
“唉。”素還真並沒有上香，輕輕嘆了口氣。
殷十九站起身，看了素還真一眼。兩人一前一後就這樣走出去了。
後院。
這裏靜悄悄的，少了很多鬼差，也就少了很多人氣。
素還真知道殷十九沒耐性，也不多說，直接開始主題：“五大神器已尋回三件，目前還差造化之鑰與撼穹之能。不解之護由翳流尋回，條件是幫助西南邙者解開所中之毒，這件事已有認萍生接手。”
認萍生就是慕少艾，他當年造的孽，當然要他現在來解。
五大神器是素還真從鬼沒河取出的，每一件都有很特殊的能力，流落到武林中肯定要生事端。於是當仁不讓，找回神器這件事，也由素還真負責。
“造化之鑰我來想辦法。撼穹之能，愁落暗塵應該知道這件東西的下落。”殷十九道：“神器有靈性，會選擇最適合自己的主人。但神器畢竟是死物。蒼天之行和銳感之纓，果然如我們所想嗎？”
“托金八珍的福。”
素還真：“這兩樣東西，都來自鬼梁兵府。”一個從穿越者的記憶中，知道以後會發生的很多劇情的素還真到底有多可怕！這個時候，殷十九正在親眼見證。
鬼梁天下已死，他其實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位鬼梁兵府的府主一直都有野心，五大神器出世之後，他先是得到蒼天之行，順利找異度魔界合作，又自己收集到了銳感之纓。
但是前提是，魔界派出來的合作者不能是恨不逢。還是得說，殷十九的鬼差實在是太逆天了。鬼梁天下和恨不逢合作，本來只是想造成殺人放火，但恨不逢提前告訴了殷十九。
殷十九和素還真一商量，都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當然不能放著讓鬼梁天下實力增加，兩人決定假戲真做了。
動手的人是玄淩蒼。
箭比人的神經反應速度更快，在恨不逢的配合下，他真的三箭殺了鬼梁天下！
在鬼梁天下死的那一刻，鬼梁兵府所在附近一座山崖轟隆隆地倒塌，裏面的一處密室當然也就不再重現天日。反正天機都亂掉了，預言什麽的，也不再有用。公法庭上，鬼梁兵府三名食客確實是問罪而來，現在人死業消，也沒有人會去追查這件事。
除了愁落暗塵。
前院，靈堂之外。
忽然有一陣風吹散塵埃，伴隨一人沈著腳步，遠遠傳來低沈詩號：“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奇象快完了
☆、神器
愁落暗塵剛剛踏進靈堂的時候，遠在後院的素還真和殷十九就已經聽到了詩號聲。
沒辦法。苦境武林人人有念詩號的習慣，用長短句來抒發身心闡述理想，表示“吾來了”……所以念“暗送無常死不知”並不一定意味著要開殺，而如果愁落暗塵一進門就念“風起了蟬鳴了你聽見了嗎”，後院的兩個人之一，估計就要開始逃了。
假死變真死的鬼梁天下，算是愁落暗塵的養父。
發現愁落暗塵過來後，素還真和殷十九兩人同時默契地不再談論這個話題。就算愁落暗塵和他養父之間也有一大堆恩恩怨怨，但還是不要讓對方知道他們幹了什麽比較好。
殷十九看了眼素還真。
素還真看了眼殷十九。
素還真拂塵一揚，露出笑容。
殷十九轉過頭……人是他派人殺的，但監視鬼梁天下的工作可是素還真在幹！
沒準鬼梁天下要和魔界合作和中原反水的事，其中有幾分素還真派出暗樁的功勞呢。哎，如果是他，一開始就會下殺手，不用等什麽證據，真不知道這是心太軟還是心太臟。
那邊，愁落暗塵在靈堂上了一炷香，就被屈世途帶到後院，
殷十九擡手：“秋君。”
素還真示意：“愁落暗塵。”
愁落暗塵一擡頭就看到這兩人湊到一塊，那氣氛讓人遲疑，都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素還真。”
愁落暗塵點頭，又看向殷十九，表情就有點覆雜了：“阿雨。”
“我們正說起你。”素還真道：“鬼梁兵府遭逢變故，有一名幸存者不日前來到琉璃仙境，目睹兇手乃是愛遍千裏恨不逢。如今這個人已投靠異度魔界，可見此時該是魔界向中原行動之征兆。”
這人輕描淡寫就把殷十九摘了出去，順便給恨不逢戴上叛徒的帽子好方便行動，雖然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收到恨不逢的任何消息。
殷十九用眼角餘光看著素還真。
素還真面不改色。
愁落暗塵：“嗯……”看起來像是……突然沒話好說。
殷十九：“你有帶來什麽消息麽？”
愁落暗塵緩了口氣：“聽聞琉璃仙境正在尋找五大神器，吾弟淩威得到其中之一撼穹之能，正是此物。”
他擡手化出一雙黃色手套。五大神器，銳感之纓能讓人智慧大增，蒼天之行能讓人速度如風，不解之護能讓人防禦大增，而撼穹之能則能讓人力量增加到極為可怕的地步。
“還剩造化之鑰。”素還真看了一眼那雙手套，拂塵一揚，手中現出一個木匣。他打開木匣，裏面已經放置了一件披風、一雙鞋子、一頂頭冠，正是已經收集起的三件。
造化之鑰應該是一串項鏈，只要人還剩一口氣，就能治療一切傷勢。
殷十九盯著那個木盒子，想，他應該讓五大神器提前出世，然後設法找到造化之鑰，當成禮物送給色無極的。
“真是萬幸。”素還真將那手套放好，關閉木匣，一時輕嘆。
在金八珍的記憶裏，這段時間他忙於調查魔界斷層接合，遭遇昭穆尊和尹秋君的暗算，與談無欲兩人雙雙死在異度魔界。
後來鬼梁天下的陰謀沒人知道，順利收集五大神器，給武林造成很大的傷害後，才死在覆出的一頁書與佛劍分說兩人掌下。
現在素還真還活著，談無欲更是活蹦亂跳，昭穆尊和尹秋君也被約束住，鬼梁天下更是玩火***……
素還真看了一眼殷十九。
殷十九從回神中醒來，伸出手：“神器給我，我去找臥龍行！”
一筆千秋臥龍行，封印五大神器之後死亡，身軀成為活屍，隨著神器現世而覆出，會在紫月之夜伴隨霧氣出現，全武林到處尋找素還真。
兩天前，秦假仙和瘋道人在琉璃仙境外面遇到的沒腦殼白發人就是他。
素還真手頓也不頓，直接將木匣交了過去。
殷十九看了眼素還真：“哈。”這是胸有成竹，還算是一種信任？
“現在武林中還有很多人在試圖尋找五大神器，這東西還是當人面毀掉比較好。”殷十九接過盒子，道：“我試試去把臥龍行喚醒，問問他應該怎麽做。”
金八珍的記憶中，有佛劍分說和一頁書一同殺死鬼梁天下的記錄。但是她沒有說詳細，應該怎樣才能毀掉神器。
在大局上，素還真和殷十九差不多都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如今，未來已經在改變了……
“要我同行嗎？”愁落暗塵主動提出。他還有話要同殷十九說。
殷十九：“正好，我需要人幫忙。”
“那劣者便在此地等你回來。”素還真向殷十九示意。
殷十九點頭。他暫時不會走，確實還會再回來。
拿神器做誘餌，果然能釣出活屍臥龍行。
已是午後。日頭西斜。離開琉璃仙境附近，殷十九帶著一匣子神器，和愁落暗塵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四周突然出現濃濃霧氣，天色由光明轉為黑暗，接著出現一輪紫色月亮，十分詭異。
殷十九手拿神器匣子站著不動，匣子是打開狀態的。
他對面霧氣中，緩緩走來一道身影，黑衣灰衫，白發蒼蒼，沐浴在紫色月光下，顯得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格外詭異，更何況這個人居然還沒有腦殼，能清晰見到半邊雪白的腦漿。
奪奪奪！
三枚蟬之翼破風而出，攔住臥龍行去路。後方，霧氣中顯露愁落暗塵的身影，肩披褐色羽氅，手中還抓著一大把蟬翼暗器。
暗器回風而來，帶著能迷惑人耳的聲音，但活屍是聽不見聲音的……
臥龍行以一個僵硬但詭異的步伐，閃避蟬之翼，袖口一揚，五指抓向殷十九手中木匣。
木匣上忽然彌散出灰色的光芒。
能吸人生機的灰霧，碰上死後還存一口氣的活屍，會有怎樣的反應？肉眼可見的速度，就見臥龍行的五指剎那幹癟下去，但這樣，不是殷十九的目的。
他眉頭一挑，立即出手！
木匣裏面分量最輕的銳感之纓驀然受氣勁沖擊，向天拋飛，而能隔絕神器氣息的匣子瞬間關閉。臥龍行察覺神器氣息，口中吐出白氣，瞬間放開木匣，無視身前絲毫沒有氣息的殷十九，轉而追向神器。
暗器隨風而來，蟬之翼配合默契，淩空撞擊，又將銳感之纓擊飛回去。與此同時，殷十九無聲無息袖中伸出兩根手指，以巨力強行破開臥龍行氣勁防護，點中頸椎，切斷腦髓與全身之神經！
臥龍行渾身一震，緩緩閉眼，盤膝坐在地上。
銳感之纓淩空而落，殷十九手中木匣一旋打開，又將這件神器收回到盒子裏。
霧氣並沒有散去。這詭異的霧與紫月，像是印刻在活屍臥龍行體內的術法，隨著他的行動而行動，也算是保護活屍不受陽光傷害。
愁落暗塵手一揚，將幾枚蟬翼收回，走過來看了臥龍行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事情搞定了一半，殷十九也松了口氣，將裝有神器的盒子重新妥善收好。這東西要是弄丟了，回去一定會被素還真揍。
他看了看愁落暗塵。
愁落暗塵站在殷十九對面，欲言又止。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不再與殷十九單獨見面。也許是從自己真正身世被殷十九揭穿的那時？
時過境遷，往事如夢！
曾經幽燕征夫四人結義，那時愁落暗塵才剛剛逃離鬼梁兵府不久，上官尋命剛剛厭倦了殺手的生涯，殷十九和恨不逢都只是小小的少年，還沒有闖出後來的名氣。
除了大大咧咧的上官尋命什麽都沒有察覺，有一些變化瞞不過心思細膩的愁落暗塵雙眼。比如真正的“殷十九”，誰才是“恨不逢”。
愁落暗塵糾結著眉頭，太沈默了。
殷十九只好先開口：“傾君憐還好嗎？聽說，你快有兒子了。”
從笑蓬萊出嫁的兩名女子，曾經都是金八珍的養女。那占據金八珍身體的靈魂，將屬於金八珍的職責做得很好，二十多年以來，連練峨眉都沒有看出破綻。
“色無極的事，我並沒有告訴君憐。”愁落暗塵終於開口：“她快要生了，此時不宜情緒激動。”
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依然是朋友。
殷十九心想，他要求不高。
“不必告訴傾君憐，我會讓色無極好好地活過來！”
靈堂是屈世途設的，一片好意殷十九也就接受了，但是不代表他發自內心的認可。
上輩子，殷十九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他看中的死人。這輩子，他也不會輕易讓自己看中的人死去。
素還真了解這一點，所以來到時候，並沒有替色無極上那柱香，否則兩人絕對不能好好地站在一起說話。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愁落暗塵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這樣說了。
真是個好人。
素還真、屈世途、秦假仙，甚至一直很不順眼的談無欲，也都是好人。苦境正是因為有這些好人，才總能從絕望中尋覓到希望。
殷十九心想，莫非日後，他也要做這樣一位好人？
“鬼梁天下已死，他害死了你的母親，讓你與淩滄水父子分離。如今你也見過淩滄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日後不會再受鬼梁家的任何要挾。”
殷十九道：“這是我唯一能為你能做的。”
“我知道。”愁落暗塵居然道。
殷十九擡起頭：“你知道？”
愁落暗塵微微沈默：“鬼梁天下畢竟對我有養育之恩，此事我不再追究。但飛宇之仇，若有機會，愁落暗塵會傾盡全力去報。”
鬼梁飛宇在婚禮現場死在羽人非獍手裏，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殷十九嘴角抽動。剛剛還在說要退隱的人呢？
“我以為這件事已經了結。是狂龍一聲笑的人在杯中下了讓人失神發狂的藥。”
就算沒有證據，但是狂龍現在被困在永旭之巔，一定要栽贓！
“這是不同的。”愁落暗塵搖頭：“我來，是要與你說清楚這一點。”他這是堅持要跟羽人非獍一戰啊！這是特意跑來吱聲的嗎？
殷十九頓時面無表情。
……算了，愁落暗塵以前是個殺手，也不是什麽好人。
“什麽時候？”
“已打過了。”
“你還活著啊。”
“羽人非獍受傷，應該已回到落下孤燈。”
愁落暗塵道：“我也沒有告訴他色無極的事。”真好，不然羽叔一定也會殺過來。
這人真夠朋友。
知道殷十九和羽人非獍之間關系匪淺，打完了才跑來說一聲，欲言又止半天，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殷十九氣笑了：
“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有。”
愁落暗塵道：“我見到恨不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愁落暗塵這個人吧……哎，他還是退隱去吧！寫死了作者娘會被家汪報覆的。
哦作者娘這周末結婚，可能沒有辦法更新了，請一周假。說起來，作者娘本命藥師，家汪……我是說我家公子，本命愁落暗塵。
腫麽辦！忽然不想進行婚禮了，有種拉郎配的錯覺呀！
☆、奇象
愁落暗塵是和恨不逢在逃亡的路上相遇的。
當時他剛剛和羽人非獍打完架，自己也受了傷，半路就被那群嗅著血氣過來的幽燕征夫原班人馬給盯上。
一路考驗殺手技能，愁落暗塵終於拼死了昔日那群同門，代價是流血流得快要死掉。
恨不逢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當時他仍然白發華裳，臉色看起來像是重傷未愈，出手幫愁落暗塵幹掉了最後一個敵人。
然後恨不逢帶著愁落暗塵去了一個名為絕仙谷的地方。
那裏是一個隱世的女子派門，谷主修為先天，是一名不知有多大年紀的女子，名為薄紅顏。據說因為鬼梁兵府事情暴露，恨不逢從魔界逃出，被人追殺，就是被過路的薄紅顏所救帶回谷中，一見傾心，就這樣住了下來。
愁落暗塵：“阿逢要我轉告你，追殺他的人中有西苗人，翳流不可信。他準備與薄紅顏一起，在絕仙谷中退隱了。”
殷十九：“呵呵呵……”
別見狂華還沒死呢，姥無艷還在到處尋找恨不逢的下落，他是得真相信恨不逢會安心退隱！
愁落暗塵問：“阿逢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恨不逢？”
殷十九正經：“翳流之事，我心中有數。”
愁落暗塵：“嗯？”
這問題有什麽好問的。只要刀瘟和患劍不在意，恨不逢是不是恨不逢又有什麽問題？
愁落暗塵看了一眼殷十九：“罷了。時過境遷，幽燕征夫已徹底消失，上官尋命過幾日會出海去追隨陰川蝴蝶君的腳步。此後你一人，要小心。”
從此江湖不見，請不要再想念。
殷十九：“你們走吧。”
殷十九：“都走。最好，都不要回來！”
紫月當空，薄霧未散。活屍臥龍行還盤膝坐在原地，閉著眼一動不動。
江湖新舊更替總是會這樣，老人離去，新人入局……退隱總比去仙山好。
殷十九：“我可不想有一天，會處理到你們的屍體。”他微笑，“痛快地活到老死，這要愉快得多！”
就算是修行到先天的人物，總會面臨自己的劫難。殷十九早有心理準備。但是愁落暗塵不同。
他是有家室有妻有子的人。
“好。”愁落暗塵最後看了一眼殷十九。
霧氣籠罩兩人身影。
愁落暗塵轉身離去。
紫月下方，光影朦朧。
殷十九轉身面對臥龍行，一掌拍向活屍頭頂！
穿顱磁震這門魔界用來搜尋記憶的功法，他用得比魔還要純熟。對，殷十九以前在異度魔界做過臥底。他有搜集一切針對人體的術法的愛好。
月光，將霧氣染成暗紫色。
活屍臥龍行忽然睜開雙眼，目光清明，看向前方殷十九的背影。
穿顱磁震實在太好用了，利用能量化為電流刺激大腦皮層，喚醒本已死亡的記憶細胞，震蕩神經，一點一點覆蘇僵死的腦部。讓死亡很久的臥龍行憑借腦中記憶，再度凝聚起一絲靈魂！
這和鬼差的制作方法，有一點類似。
如果換一個人來喚醒臥龍行，估計還需要一些藥物配合刺激大腦。但換成是對人體極為熟悉的鬼差工坊主，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好久不見。”
殷十九道。
“西南陷足生之路，褪去故身寫真容，逆倫弒親舊顏在，縱是有心亦無情。”臥龍行睜開雙眼，慢慢發出聲音：“再見到你，吾便知伏龍壁的預言已失效了。”
薄霧中，殷十九眉頭一動。他與當年玄雨在外貌上並不相同，只有黑色發絲下遮掩住的殷紅右眼，讓臥龍行仿佛見到了過去的灰衣人。
實際上，殷十九就是玄雨。人會隨著時間和經歷成長改變，本質從來不會改變。更何況，從右眼副體蘇醒後開始，殷十九腦海中屬於玄雨的記憶，已經完全覆蘇了。
所以面對臥龍行，殷十九挑了挑眉。
“我活著，是不是改變了你當初所預設的未來？”
“人創造的，才是未來。否則都只是空想。”臥龍行擡頭看四周，目光中有懷念：“苦境……”
當年封印五大神器，一筆千秋臥龍行已經看到了未來會發生的事，他是自願死亡，以一點靈識不散，化身活屍的。
“在見到這樣的你之前，吾並不能確定，未來是否會被改變。”
臥龍行沈穩道：“哪怕當初指點你前往西苗。”
大腦恢覆，活屍的身體依然僵硬著，臥龍行一動不動，盤膝坐著。
“吾時間不多了。”臥龍行目光平靜，擡頭看向殷十九：“能讓吾自由行動嗎？作為條件交換，吾送你三件禮物。”
看啊！
在這個時候，真應該呼喚楓岫主人，讓他前來圍觀真正的神棍。
“你知道我需要什麽？”殷十九循循善誘：“現在你還是可以許願的。”他一直很想知道，預言家到底和普通的先天人在大腦結構上，有哪裏不同。
“抱歉，吾的答案，仍然是拒絕。”
臥龍行白眉毛動了動，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並且開始笑了：“這裏很好。吾死後，你不妨就將吾葬在這裏。”很豁達的一個人。他當年就是這樣，放寬心胸看待一切，不然也不能和尹秋君、昭穆尊以及玄雨這三種人同時成為朋友。
殷十九撇撇嘴。
不想和快要死的人計較，當年確實是因為臥龍行指點，才有了現在活著的他。但臥龍行睜開眼時，所念出的四句話，讓殷十九非常的介意。
被記憶喚醒的靈魂並不能維持長久，就算有紫月術法籠罩，臥龍行也真正快要死了。
無論是怎樣的死亡，總是會讓人心軟和傷感的。殷十九表情緩和了下來。眼前的這個人，是玄雨的朋友、恩人，和如今慕少艾的地位相當。
但是慕少艾還活著。
殷十九卻不能救下臥龍行！因為臥龍行本人不同意！
“要怎麽毀掉你封印的五大神器？”
“尋找佛牒，以及會使用佛禪印的人！”
這件事可以交給素還真。
殷十九表情收斂：“你失去神智的時候，毫無反抗地任由我制住，為什麽？”臥龍行會預言，無形中也讓很多人忽視了這人的根基。
他很強。只是神器收集得太快，完全沒有活屍發揮的餘地。
臥龍行又笑了：“因為當年，吾感覺一定能夠見到你。所以臨死前，吾記住了你的眼睛。”
在活屍的感知裏，擁有玄家眼睛的殷十九很安全，所以並不會太提防。
殷十九目中閃過光芒：“你要見我。”
“我要告訴你三件事，條件是，讓我見一見尹秋君。”
臥龍行目光直視天穹：“能再見一面，已是蒼天垂憐，亦是吾之天命……事關苦境安危，所以，吾要告訴你的第一件事是，你最擔心的那件事，必然會發生。”
殷十九心中一凜。
他最擔心的事是什麽？不是色無極。而是異度魔界，以及異度魔界背後的那位神！
“時間不多了。”臥龍行目光再度註視殷十九：“第二件事，你可還記得曾經吾替你所批之命？”
那是玄雨的命！但殷十九就是玄雨，只是人有了一點改變。
“初生之劫，弒親逆倫；武林之劫，惡名昭著；蒼生之劫，絕義斷情。”臥龍行替他說：“這是吾送你的第二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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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本來以為可以一章寫完奇象……
殷十九:我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但是我現在有點懵逼！
色無極:作者寫你寫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
半夜三更修了修前文，比如表達不妥當銜接有問題或者沒寫清楚的地方，比如慕少艾阿，色無極阿，爽了。
☆、無常
其實殷十九的右眼成這副德行，還真的是和魔界中那棵扶木有關。或者應該說，和火宅佛獄的氣息有關。
佛獄的人，身邊都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叫做副體，據說是佛獄意志的恩賜，與本體之間算是一種伴生。副體不能違抗主體的意志，能幫忙打架，最主要的功能是還監視這個人會不會背叛佛獄利益。
大概是因為火宅佛獄太窮了，窮到不能承受任何一個人的背叛。
殷十九就中招了。
上輩子他在四魌界火宅佛獄重新鍛魂，得到副體白貂一只，掐死！得到副體邪劍一柄，折斷！第三次，副體非常細小，自動安家在了右眼中。
這就沒辦法了。
直到副體修煉成人，殷十九上輩子都沒找到機會幹掉這只副體，直到最後，副體君自願融入扶木為佛獄犧牲。
後來，他到了苦境，以為自己不會擁有副體。沒想到異度魔界裏的那株扶木接觸到寒煙翠帶來的佛獄氣息之後，本以為是玄家血脈所帶來的右眼，竟然漸漸開始起了變化。
新的副體君蘇醒了。
殷十九快嘔死。
副體要累死了。
天天忙著提醒殷十九腦子裏不要總是打佛獄的主意，一有空就疼一下，一有空就疼一下……殷十九煩的都想把自己的眼睛摳出來！
笑蓬萊。
門從內往外打開，身著紫衣散落黑發的年輕人步伐沈重，慢慢從裏面走了出來。
門口的燈籠立刻亮了，映照下朦朧的光芒。
殷十九懷裏抱著一床被子，裏面裹著一只色無極。
在外面等候的屈世途迎了上去，看著殷十九的右眼，一時說不出話來。生離死別，當然是很值得悲痛的事。但是一只眼睛不停地往外冒血水，這又是怎麽回事！傷心得流血淚了嗎？
“小九啊，一切都過去了。”
屈世途道：“你……哎，先回琉璃仙境再說。葉小釵也在這裏，免擔心！”
葉小釵：“啊。”素還真讓我過來接你。
“有素還真在，無論公法庭那邊怎樣，你先免擔心。”屈世途繼續說：“琉璃仙境的諸位都知道你是怎樣的人，連秦假仙都挺你啦！”
葉小釵點頭。
殷十九看看屈世途，再看看葉小釵。
他臉上看不出什麽來。
但越是這樣，屈世途越擔心。這年輕人長發垂肩，像是又多了幾根灰色頭發，整個人都不如以前那樣有活力，精氣神完全沈寂的感覺。
在屈世途的眼裏，殷十九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好幾十歲。
色無極的身軀只有暗紅偏黑色的發絲垂在被子外面，這麽長時間過去，除去一絲若有若無帶著血腥的死氣之外，她的身軀並沒有任何變化。
這本來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苦境能保存死人身體的方法很多，屈世途也沒有太在意。
“秦假仙已經在山下的院子裏等著你，靈堂等已經布置好。”屈世途看著殷十九的表情，有點說不下去，最終嘆氣：“隨吾回去吧！”
葉小釵擡手，穩穩地拍了拍殷十九的肩膀。
他也是有兒子的人。每一次見到殷十九，總會讓葉小釵想起自己家曾經不省心的後輩人，尤其是這一次見過法門教祖殷末簫之後。
殷十九：“好，我們回去。”
然後天亮了……
就好像人眼睜睜看著一個花瓶掉在地上，明明知道身體反應不過來，絕對接不住，但本能總是會伸一下手。
色無極的死對殷十九而言，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瓶子倒了，會碎，人來不及救下瓶子，但可以判斷到底是因為桌子太滑，還是外面在地震。
在小狐示警的時候，殷十九察覺到了魔氣。他當時判斷，這是一個圈套。
色無極身邊跟著九杯愁這名高手，還有很多暗中聽她差遣的鬼差。如果出事，九杯愁一定會向葑玉絡求援，葑玉絡住在公開亭不遠，一定比他速度更快。
殷十九就算趕過去，起不到什麽作用。
異度魔界敢放小狐過來報信，一定已經做好了他會過去的準備。
所以他立刻行動，去打聽異度魔界究竟有什麽動靜。畢竟那個時候，扶木還留在魔界。那棵扶木，很重要。
但是事情發生之後，殷十九一直在想，如果異度魔界是算定了他會有這種行為呢？如果當時，他並不是那麽理智，有趕去公開亭呢？
是不是色無極就不會跳下懸崖？
異度魔界故意放小狐出來，目的不是設下陷阱，而恰好是為了阻止殷十九前去救人呢？
哪怕仍舊是沒法救人。但如果色無極能死在他懷中，是不是就可以保住最後一口氣？
越想心情越糟糕，尤其是後來魔界還派人故意半路提醒他色無極死掉的事。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是中計了。
理智是生存的必要，而情感卻是生存的理由。
在那個時候，殷十九才想起了一個人。異度魔界中，最了解他的人不是伏嬰師，而是前任鬼王銀锽玄影。
扶木能夠讓魔界鬼族提前出世。那麽是不是也能夠讓原本會死的魔存活下來？
如果是那只魔，殷十九可以斷定，當時小狐報信，確實是針對自己的一個局。
是算定了，他真的不會去救色無極。
異度魔界。
在一切還沒有發生之前，活過來的銀锽玄影下達第一個命令就是殺死色無極。那個時候，九禍提出疑問。
——為什麽要針對色無極？
銀锽玄影回答：魔界想要對付的殷十九，如果真的是過去的玄雨，只要有一絲與魔界合作的意願，他都不會選擇殺閻魔旱魃。無法合作的人，沒有留下的必要，在無法讓其出局，先亂其陣腳。所以，殺色無極！
嗯……能有多少效果？九禍再問。
‘他過去從來不娶妻。’
銀锽玄影說：魔界需要一場報覆！色無極之死，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當然，如果異度魔界有辦法殺殷十九，也便不需要殺色無極了。這一點閻魔旱魃試圖行動過，後來失敗了。
‘在這個過程中，也正好讓吾了解他現在的性情。’
銀锽玄影最後道：‘最不濟，此人無動於衷，吾並未得手，也能看清彼此之間新的立場。’
那個時候剛剛活過來的魔，坐在輪椅上，低頭看著自己瘦弱的手腕。
殺色無極，百利而無一害不是麽？還能牽制一下殷十九，避免對方通過觀察扶木的動向，了解異度魔界接下來的盤算。
最後一局結束。
魔界順利擺脫了扶木，殷十九也順利解決了謠言，雙方沒有傷筋動骨，可喜可賀。
但是色無極死了。
殷十九一敗塗地。
“嗚嗚嗚，色無極，你就這樣死了。那只小九真是不合格！嗚嗚，色無極啊！”天亮後，靈堂布置起來，就安在琉璃仙境山下的莊園裏。
庭院內處處掛滿白紗，正堂裏放著一具棺材，色無極連同那床被子一起放了進去。
一個火盆被放在棺材前，屈世途正在往臺子上擺放瓜果香茶。殷十九蹲在地上，一頁一頁地撕著金八珍的小冊子，全部丟進火裏燒幹凈。
這本冊子根本沒有用。如果有用，色無極也就不會死了。
從殷十九開始插手中原的事情之後，連天機都崩潰了一次，何況是金八珍所記下來的這本小冊子。
所有未來都有所改變。只是有些事一目了然，有些事還看不出來。
比如說，五大神器！
一陣涼風吹過，素還真匆匆從外面走進來。
秦假仙正坐在棺材邊哭得情深意切。
蔭屍人落了幾滴貓淚：“嗚嗚嗚。”
業途靈很疑惑：“大仔，死的是小九的老婆又不是你的。”
“你閉嘴。”秦假仙悲悲戚戚：“人間最悲痛，莫過於美人去世，英雄白頭。我這是替殷十九在哭，你知不知！”美人就這樣死了一個，老秦心很痛。
素還真進來的時候，殷十九有所覺，將所有被撕毀的紙片全塞進火盆裏。
“唉。”素還真並沒有上香，輕輕嘆了口氣。
殷十九站起身，看了素還真一眼。兩人一前一後就這樣走出去了。
後院。
這裏靜悄悄的，少了很多鬼差，也就少了很多人氣。
素還真知道殷十九沒耐性，也不多說，直接開始主題：“五大神器已尋回三件，目前還差造化之鑰與撼穹之能。不解之護由翳流尋回，條件是幫助西南邙者解開所中之毒，這件事已有認萍生接手。”
認萍生就是慕少艾，他當年造的孽，當然要他現在來解。
五大神器是素還真從鬼沒河取出的，每一件都有很特殊的能力，流落到武林中肯定要生事端。於是當仁不讓，找回神器這件事，也由素還真負責。
“造化之鑰我來想辦法。撼穹之能，愁落暗塵應該知道這件東西的下落。”殷十九道：“神器有靈性，會選擇最適合自己的主人。但神器畢竟是死物。蒼天之行和銳感之纓，果然如我們所想嗎？”
“托金八珍的福。”
素還真：“這兩樣東西，都來自鬼梁兵府。”一個從穿越者的記憶中，知道以後會發生的很多劇情的素還真到底有多可怕！這個時候，殷十九正在親眼見證。
鬼梁天下已死，他其實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位鬼梁兵府的府主一直都有野心，五大神器出世之後，他先是得到蒼天之行，順利找異度魔界合作，又自己收集到了銳感之纓。
但是前提是，魔界派出來的合作者不能是恨不逢。還是得說，殷十九的鬼差實在是太逆天了。鬼梁天下和恨不逢合作，本來只是想造成殺人放火，但恨不逢提前告訴了殷十九。
殷十九和素還真一商量，都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當然不能放著讓鬼梁天下實力增加，兩人決定假戲真做了。
動手的人是玄淩蒼。
箭比人的神經反應速度更快，在恨不逢的配合下，他真的三箭殺了鬼梁天下！
在鬼梁天下死的那一刻，鬼梁兵府所在附近一座山崖轟隆隆地倒塌，裏面的一處密室當然也就不再重現天日。反正天機都亂掉了，預言什麽的，也不再有用。公法庭上，鬼梁兵府三名食客確實是問罪而來，現在人死業消，也沒有人會去追查這件事。
除了愁落暗塵。
前院，靈堂之外。
忽然有一陣風吹散塵埃，伴隨一人沈著腳步，遠遠傳來低沈詩號：“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奇象快完了
☆、神器
愁落暗塵剛剛踏進靈堂的時候，遠在後院的素還真和殷十九就已經聽到了詩號聲。
沒辦法。苦境武林人人有念詩號的習慣，用長短句來抒發身心闡述理想，表示“吾來了”……所以念“暗送無常死不知”並不一定意味著要開殺，而如果愁落暗塵一進門就念“風起了蟬鳴了你聽見了嗎”，後院的兩個人之一，估計就要開始逃了。
假死變真死的鬼梁天下，算是愁落暗塵的養父。
發現愁落暗塵過來後，素還真和殷十九兩人同時默契地不再談論這個話題。就算愁落暗塵和他養父之間也有一大堆恩恩怨怨，但還是不要讓對方知道他們幹了什麽比較好。
殷十九看了眼素還真。
素還真看了眼殷十九。
素還真拂塵一揚，露出笑容。
殷十九轉過頭……人是他派人殺的，但監視鬼梁天下的工作可是素還真在幹！
沒準鬼梁天下要和魔界合作和中原反水的事，其中有幾分素還真派出暗樁的功勞呢。哎，如果是他，一開始就會下殺手，不用等什麽證據，真不知道這是心太軟還是心太臟。
那邊，愁落暗塵在靈堂上了一炷香，就被屈世途帶到後院，
殷十九擡手：“秋君。”
素還真示意：“愁落暗塵。”
愁落暗塵一擡頭就看到這兩人湊到一塊，那氣氛讓人遲疑，都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素還真。”
愁落暗塵點頭，又看向殷十九，表情就有點覆雜了：“阿雨。”
“我們正說起你。”素還真道：“鬼梁兵府遭逢變故，有一名幸存者不日前來到琉璃仙境，目睹兇手乃是愛遍千裏恨不逢。如今這個人已投靠異度魔界，可見此時該是魔界向中原行動之征兆。”
這人輕描淡寫就把殷十九摘了出去，順便給恨不逢戴上叛徒的帽子好方便行動，雖然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收到恨不逢的任何消息。
殷十九用眼角餘光看著素還真。
素還真面不改色。
愁落暗塵：“嗯……”看起來像是……突然沒話好說。
殷十九：“你有帶來什麽消息麽？”
愁落暗塵緩了口氣：“聽聞琉璃仙境正在尋找五大神器，吾弟淩威得到其中之一撼穹之能，正是此物。”
他擡手化出一雙黃色手套。五大神器，銳感之纓能讓人智慧大增，蒼天之行能讓人速度如風，不解之護能讓人防禦大增，而撼穹之能則能讓人力量增加到極為可怕的地步。
“還剩造化之鑰。”素還真看了一眼那雙手套，拂塵一揚，手中現出一個木匣。他打開木匣，裏面已經放置了一件披風、一雙鞋子、一頂頭冠，正是已經收集起的三件。
造化之鑰應該是一串項鏈，只要人還剩一口氣，就能治療一切傷勢。
殷十九盯著那個木盒子，想，他應該讓五大神器提前出世，然後設法找到造化之鑰，當成禮物送給色無極的。
“真是萬幸。”素還真將那手套放好，關閉木匣，一時輕嘆。
在金八珍的記憶裏，這段時間他忙於調查魔界斷層接合，遭遇昭穆尊和尹秋君的暗算，與談無欲兩人雙雙死在異度魔界。
後來鬼梁天下的陰謀沒人知道，順利收集五大神器，給武林造成很大的傷害後，才死在覆出的一頁書與佛劍分說兩人掌下。
現在素還真還活著，談無欲更是活蹦亂跳，昭穆尊和尹秋君也被約束住，鬼梁天下更是玩火***……
素還真看了一眼殷十九。
殷十九從回神中醒來，伸出手：“神器給我，我去找臥龍行！”
一筆千秋臥龍行，封印五大神器之後死亡，身軀成為活屍，隨著神器現世而覆出，會在紫月之夜伴隨霧氣出現，全武林到處尋找素還真。
兩天前，秦假仙和瘋道人在琉璃仙境外面遇到的沒腦殼白發人就是他。
素還真手頓也不頓，直接將木匣交了過去。
殷十九看了眼素還真：“哈。”這是胸有成竹，還算是一種信任？
“現在武林中還有很多人在試圖尋找五大神器，這東西還是當人面毀掉比較好。”殷十九接過盒子，道：“我試試去把臥龍行喚醒，問問他應該怎麽做。”
金八珍的記憶中，有佛劍分說和一頁書一同殺死鬼梁天下的記錄。但是她沒有說詳細，應該怎樣才能毀掉神器。
在大局上，素還真和殷十九差不多都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如今，未來已經在改變了……
“要我同行嗎？”愁落暗塵主動提出。他還有話要同殷十九說。
殷十九：“正好，我需要人幫忙。”
“那劣者便在此地等你回來。”素還真向殷十九示意。
殷十九點頭。他暫時不會走，確實還會再回來。
拿神器做誘餌，果然能釣出活屍臥龍行。
已是午後。日頭西斜。離開琉璃仙境附近，殷十九帶著一匣子神器，和愁落暗塵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四周突然出現濃濃霧氣，天色由光明轉為黑暗，接著出現一輪紫色月亮，十分詭異。
殷十九手拿神器匣子站著不動，匣子是打開狀態的。
他對面霧氣中，緩緩走來一道身影，黑衣灰衫，白發蒼蒼，沐浴在紫色月光下，顯得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格外詭異，更何況這個人居然還沒有腦殼，能清晰見到半邊雪白的腦漿。
奪奪奪！
三枚蟬之翼破風而出，攔住臥龍行去路。後方，霧氣中顯露愁落暗塵的身影，肩披褐色羽氅，手中還抓著一大把蟬翼暗器。
暗器回風而來，帶著能迷惑人耳的聲音，但活屍是聽不見聲音的……
臥龍行以一個僵硬但詭異的步伐，閃避蟬之翼，袖口一揚，五指抓向殷十九手中木匣。
木匣上忽然彌散出灰色的光芒。
能吸人生機的灰霧，碰上死後還存一口氣的活屍，會有怎樣的反應？肉眼可見的速度，就見臥龍行的五指剎那幹癟下去，但這樣，不是殷十九的目的。
他眉頭一挑，立即出手！
木匣裏面分量最輕的銳感之纓驀然受氣勁沖擊，向天拋飛，而能隔絕神器氣息的匣子瞬間關閉。臥龍行察覺神器氣息，口中吐出白氣，瞬間放開木匣，無視身前絲毫沒有氣息的殷十九，轉而追向神器。
暗器隨風而來，蟬之翼配合默契，淩空撞擊，又將銳感之纓擊飛回去。與此同時，殷十九無聲無息袖中伸出兩根手指，以巨力強行破開臥龍行氣勁防護，點中頸椎，切斷腦髓與全身之神經！
臥龍行渾身一震，緩緩閉眼，盤膝坐在地上。
銳感之纓淩空而落，殷十九手中木匣一旋打開，又將這件神器收回到盒子裏。
霧氣並沒有散去。這詭異的霧與紫月，像是印刻在活屍臥龍行體內的術法，隨著他的行動而行動，也算是保護活屍不受陽光傷害。
愁落暗塵手一揚，將幾枚蟬翼收回，走過來看了臥龍行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事情搞定了一半，殷十九也松了口氣，將裝有神器的盒子重新妥善收好。這東西要是弄丟了，回去一定會被素還真揍。
他看了看愁落暗塵。
愁落暗塵站在殷十九對面，欲言又止。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不再與殷十九單獨見面。也許是從自己真正身世被殷十九揭穿的那時？
時過境遷，往事如夢！
曾經幽燕征夫四人結義，那時愁落暗塵才剛剛逃離鬼梁兵府不久，上官尋命剛剛厭倦了殺手的生涯，殷十九和恨不逢都只是小小的少年，還沒有闖出後來的名氣。
除了大大咧咧的上官尋命什麽都沒有察覺，有一些變化瞞不過心思細膩的愁落暗塵雙眼。比如真正的“殷十九”，誰才是“恨不逢”。
愁落暗塵糾結著眉頭，太沈默了。
殷十九只好先開口：“傾君憐還好嗎？聽說，你快有兒子了。”
從笑蓬萊出嫁的兩名女子，曾經都是金八珍的養女。那占據金八珍身體的靈魂，將屬於金八珍的職責做得很好，二十多年以來，連練峨眉都沒有看出破綻。
“色無極的事，我並沒有告訴君憐。”愁落暗塵終於開口：“她快要生了，此時不宜情緒激動。”
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依然是朋友。
殷十九心想，他要求不高。
“不必告訴傾君憐，我會讓色無極好好地活過來！”
靈堂是屈世途設的，一片好意殷十九也就接受了，但是不代表他發自內心的認可。
上輩子，殷十九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他看中的死人。這輩子，他也不會輕易讓自己看中的人死去。
素還真了解這一點，所以來到時候，並沒有替色無極上那柱香，否則兩人絕對不能好好地站在一起說話。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愁落暗塵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這樣說了。
真是個好人。
素還真、屈世途、秦假仙，甚至一直很不順眼的談無欲，也都是好人。苦境正是因為有這些好人，才總能從絕望中尋覓到希望。
殷十九心想，莫非日後，他也要做這樣一位好人？
“鬼梁天下已死，他害死了你的母親，讓你與淩滄水父子分離。如今你也見過淩滄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日後不會再受鬼梁家的任何要挾。”
殷十九道：“這是我唯一能為你能做的。”
“我知道。”愁落暗塵居然道。
殷十九擡起頭：“你知道？”
愁落暗塵微微沈默：“鬼梁天下畢竟對我有養育之恩，此事我不再追究。但飛宇之仇，若有機會，愁落暗塵會傾盡全力去報。”
鬼梁飛宇在婚禮現場死在羽人非獍手裏，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殷十九嘴角抽動。剛剛還在說要退隱的人呢？
“我以為這件事已經了結。是狂龍一聲笑的人在杯中下了讓人失神發狂的藥。”
就算沒有證據，但是狂龍現在被困在永旭之巔，一定要栽贓！
“這是不同的。”愁落暗塵搖頭：“我來，是要與你說清楚這一點。”他這是堅持要跟羽人非獍一戰啊！這是特意跑來吱聲的嗎？
殷十九頓時面無表情。
……算了，愁落暗塵以前是個殺手，也不是什麽好人。
“什麽時候？”
“已打過了。”
“你還活著啊。”
“羽人非獍受傷，應該已回到落下孤燈。”
愁落暗塵道：“我也沒有告訴他色無極的事。”真好，不然羽叔一定也會殺過來。
這人真夠朋友。
知道殷十九和羽人非獍之間關系匪淺，打完了才跑來說一聲，欲言又止半天，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殷十九氣笑了：
“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有。”
愁落暗塵道：“我見到恨不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愁落暗塵這個人吧……哎，他還是退隱去吧！寫死了作者娘會被家汪報覆的。
哦作者娘這周末結婚，可能沒有辦法更新了，請一周假。說起來，作者娘本命藥師，家汪……我是說我家公子，本命愁落暗塵。
腫麽辦！忽然不想進行婚禮了，有種拉郎配的錯覺呀！
☆、奇象
愁落暗塵是和恨不逢在逃亡的路上相遇的。
當時他剛剛和羽人非獍打完架，自己也受了傷，半路就被那群嗅著血氣過來的幽燕征夫原班人馬給盯上。
一路考驗殺手技能，愁落暗塵終於拼死了昔日那群同門，代價是流血流得快要死掉。
恨不逢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當時他仍然白發華裳，臉色看起來像是重傷未愈，出手幫愁落暗塵幹掉了最後一個敵人。
然後恨不逢帶著愁落暗塵去了一個名為絕仙谷的地方。
那裏是一個隱世的女子派門，谷主修為先天，是一名不知有多大年紀的女子，名為薄紅顏。據說因為鬼梁兵府事情暴露，恨不逢從魔界逃出，被人追殺，就是被過路的薄紅顏所救帶回谷中，一見傾心，就這樣住了下來。
愁落暗塵：“阿逢要我轉告你，追殺他的人中有西苗人，翳流不可信。他準備與薄紅顏一起，在絕仙谷中退隱了。”
殷十九：“呵呵呵……”
別見狂華還沒死呢，姥無艷還在到處尋找恨不逢的下落，他是得真相信恨不逢會安心退隱！
愁落暗塵問：“阿逢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恨不逢？”
殷十九正經：“翳流之事，我心中有數。”
愁落暗塵：“嗯？”
這問題有什麽好問的。只要刀瘟和患劍不在意，恨不逢是不是恨不逢又有什麽問題？
愁落暗塵看了一眼殷十九：“罷了。時過境遷，幽燕征夫已徹底消失，上官尋命過幾日會出海去追隨陰川蝴蝶君的腳步。此後你一人，要小心。”
從此江湖不見，請不要再想念。
殷十九：“你們走吧。”
殷十九：“都走。最好，都不要回來！”
紫月當空，薄霧未散。活屍臥龍行還盤膝坐在原地，閉著眼一動不動。
江湖新舊更替總是會這樣，老人離去，新人入局……退隱總比去仙山好。
殷十九：“我可不想有一天，會處理到你們的屍體。”他微笑，“痛快地活到老死，這要愉快得多！”
就算是修行到先天的人物，總會面臨自己的劫難。殷十九早有心理準備。但是愁落暗塵不同。
他是有家室有妻有子的人。
“好。”愁落暗塵最後看了一眼殷十九。
霧氣籠罩兩人身影。
愁落暗塵轉身離去。
紫月下方，光影朦朧。
殷十九轉身面對臥龍行，一掌拍向活屍頭頂！
穿顱磁震這門魔界用來搜尋記憶的功法，他用得比魔還要純熟。對，殷十九以前在異度魔界做過臥底。他有搜集一切針對人體的術法的愛好。
月光，將霧氣染成暗紫色。
活屍臥龍行忽然睜開雙眼，目光清明，看向前方殷十九的背影。
穿顱磁震實在太好用了，利用能量化為電流刺激大腦皮層，喚醒本已死亡的記憶細胞，震蕩神經，一點一點覆蘇僵死的腦部。讓死亡很久的臥龍行憑借腦中記憶，再度凝聚起一絲靈魂！
這和鬼差的制作方法，有一點類似。
如果換一個人來喚醒臥龍行，估計還需要一些藥物配合刺激大腦。但換成是對人體極為熟悉的鬼差工坊主，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好久不見。”
殷十九道。
“西南陷足生之路，褪去故身寫真容，逆倫弒親舊顏在，縱是有心亦無情。”臥龍行睜開雙眼，慢慢發出聲音：“再見到你，吾便知伏龍壁的預言已失效了。”
薄霧中，殷十九眉頭一動。他與當年玄雨在外貌上並不相同，只有黑色發絲下遮掩住的殷紅右眼，讓臥龍行仿佛見到了過去的灰衣人。
實際上，殷十九就是玄雨。人會隨著時間和經歷成長改變，本質從來不會改變。更何況，從右眼副體蘇醒後開始，殷十九腦海中屬於玄雨的記憶，已經完全覆蘇了。
所以面對臥龍行，殷十九挑了挑眉。
“我活著，是不是改變了你當初所預設的未來？”
“人創造的，才是未來。否則都只是空想。”臥龍行擡頭看四周，目光中有懷念：“苦境……”
當年封印五大神器，一筆千秋臥龍行已經看到了未來會發生的事，他是自願死亡，以一點靈識不散，化身活屍的。
“在見到這樣的你之前，吾並不能確定，未來是否會被改變。”
臥龍行沈穩道：“哪怕當初指點你前往西苗。”
大腦恢覆，活屍的身體依然僵硬著，臥龍行一動不動，盤膝坐著。
“吾時間不多了。”臥龍行目光平靜，擡頭看向殷十九：“能讓吾自由行動嗎？作為條件交換，吾送你三件禮物。”
看啊！
在這個時候，真應該呼喚楓岫主人，讓他前來圍觀真正的神棍。
“你知道我需要什麽？”殷十九循循善誘：“現在你還是可以許願的。”他一直很想知道，預言家到底和普通的先天人在大腦結構上，有哪裏不同。
“抱歉，吾的答案，仍然是拒絕。”
臥龍行白眉毛動了動，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並且開始笑了：“這裏很好。吾死後，你不妨就將吾葬在這裏。”很豁達的一個人。他當年就是這樣，放寬心胸看待一切，不然也不能和尹秋君、昭穆尊以及玄雨這三種人同時成為朋友。
殷十九撇撇嘴。
不想和快要死的人計較，當年確實是因為臥龍行指點，才有了現在活著的他。但臥龍行睜開眼時，所念出的四句話，讓殷十九非常的介意。
被記憶喚醒的靈魂並不能維持長久，就算有紫月術法籠罩，臥龍行也真正快要死了。
無論是怎樣的死亡，總是會讓人心軟和傷感的。殷十九表情緩和了下來。眼前的這個人，是玄雨的朋友、恩人，和如今慕少艾的地位相當。
但是慕少艾還活著。
殷十九卻不能救下臥龍行！因為臥龍行本人不同意！
“要怎麽毀掉你封印的五大神器？”
“尋找佛牒，以及會使用佛禪印的人！”
這件事可以交給素還真。
殷十九表情收斂：“你失去神智的時候，毫無反抗地任由我制住，為什麽？”臥龍行會預言，無形中也讓很多人忽視了這人的根基。
他很強。只是神器收集得太快，完全沒有活屍發揮的餘地。
臥龍行又笑了：“因為當年，吾感覺一定能夠見到你。所以臨死前，吾記住了你的眼睛。”
在活屍的感知裏，擁有玄家眼睛的殷十九很安全，所以並不會太提防。
殷十九目中閃過光芒：“你要見我。”
“我要告訴你三件事，條件是，讓我見一見尹秋君。”
臥龍行目光直視天穹：“能再見一面，已是蒼天垂憐，亦是吾之天命……事關苦境安危，所以，吾要告訴你的第一件事是，你最擔心的那件事，必然會發生。”
殷十九心中一凜。
他最擔心的事是什麽？不是色無極。而是異度魔界，以及異度魔界背後的那位神！
“時間不多了。”臥龍行目光再度註視殷十九：“第二件事，你可還記得曾經吾替你所批之命？”
那是玄雨的命！但殷十九就是玄雨，只是人有了一點改變。
“初生之劫，弒親逆倫；武林之劫，惡名昭著；蒼生之劫，絕義斷情。”臥龍行替他說：“這是吾送你的第二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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