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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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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彥並不知道李斯年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 還以為自己越發長進了,連李斯年這般精明的人都瞞了過去,心中頗為自得。

李斯年註重修身養性,對吃的東西並不太在意, 平日裏只吃一些比較清淡的東西, 自從中了千機引的毒後,他原本便不太好的食欲越發不好了。

程彥聽侍女說,李斯年今日只喝了半碗粥, 其餘什麽也沒吃。

看著李斯年越發消瘦的臉,程彥心疼得不知道怎麽好, 吩咐侍女傳飯, 要那種清淡又有營養的飯菜,萬萬不能再是李斯年平日吃的那種, 看著清湯寡水的, 一點營養也無,她陪李斯年一同吃了幾頓飯, 便受不了了,她甚至忍不住懷疑,李斯年現在弱不禁風的身體, 便是這般吃飯吃的了。

李斯年明明是個不比她大多少的少年,怎地吃飯作息與老年人一般?

這樣不好, 她要把他糾正過來。

年輕人麽, 就應該多吃多喝多運動, 把身體養得好好的。

只要身體好了, 其他便都不是問題了。

程彥這般想著,對李斯年道:“我讓人做了些清淡的飯菜送過來,我看著你吃,你可不許再跟先前一樣,吃兩口便把筷子放下了。”

“你現在中了毒,要多吃點飯,才有力氣與身體裏的毒素做鬥爭。”

程彥說話時的語氣像哄小孩一般,李斯年不禁莞爾,道:“好,都聽你的。”

但這個都聽她的,是有條件的,比如說,他現在有氣無力,甚感疲憊,需要旁人照顧。

李斯年虛虛咳嗽兩聲,笑著道:“只是我眼下中了毒,怕是拿不起筷子。”

程彥便道:“無妨,我餵你就是了。”

剛才他的精神還足著呢,把她鬧了個人仰馬翻氣喘籲籲,這會兒便如病入膏肓的人一般,說自己沒了力氣。

這樣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什麽拿不起筷子,分明是撒嬌耍賴罷了。

不過,她願意瞧他撒嬌。

這樣才對嘛,十幾歲的少年,就該有少年人的模樣,撒撒嬌,耍耍賴,別整日裏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那樣多無趣。

侍女很快將飯菜送進來,擺好之後,又躬身退出了屋。

程彥攙著李斯年下了榻,隨手取下琉璃屏風上李斯年的外衫,給他披在身上。

雖說地下燒著火龍,屋裏暖洋洋的,一點也不冷,但她總覺得李斯年中了毒,現在最是虛弱的時候,不能將他當做尋常人看待,更不能讓他受風著涼。

再者,只穿一件外衫,也費不了什麽功夫。

程彥給李斯年披上衣服,行動之間,不免碰到了李斯年的腰。

那腰又軟又細,手感極好,不比她的差,她下意識便要抽回手。

可轉念一想,她和李斯年都是這種關系了——親都親過了,摸一把小腰,應該也沒甚麽的。

這般想著,程彥神使鬼差般又伸出了手,在那盈盈小腰間,輕輕握了握。

真軟,真細。

程彥心中感念,手指又稍稍用了力。

李斯年眉頭微動,側過臉,瞧了瞧程彥那只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忍不住笑了笑。

“怎麽?”

李斯年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笑著問道:“小翁主剛為我穿了衣服,這會兒又想將我衣服脫了去?”

“我哪有。”

程彥小聲辯解著,莫名的心虛。

倒不是想扒他的衣服,就是有些好奇,男人的腰怎麽可以長成這樣。

她所認識的男人中,李夜城英武,身材挺拔,單手便能開重弓,他雖然不是那種膘肥體壯如小山一般的武夫,但也不曾有李斯年這般細軟的腰。

李承瑾病弱一些,身材更為消瘦,可也因為身體的緣故,他甚少去練習騎射,莫說有李斯年的這種腰了,他連李夜城身上的熱血男兒應有的英氣豪邁也無。

羅十三是暗衛出身,有時候任務下來了,還要男扮女裝去做事,所以他的身體柔韌性極好,腰也纖細,可與李斯年相比,總少了些什麽。

程彥認真想上一會兒,覺得大抵是李斯年身上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與絕世獨立吧。

程彥道:“我就是好奇,似你這種柔軟纖細的腰,縱然是在女子身上也極為少見,你是男子,身材比女子高一些,骨架也稍稍大上一些,到底是怎麽長成這樣的腰。”

李斯年握了握她的手,眸光輕閃,問道:“你很想知道?”

程彥道:“這是自然。”

大夏的審美並非後世的以瘦為美,這個時代更追求自然美與雍容華貴的美,雖然這般追求,但並不代表著,這個時代不欣賞細腰。

玲瓏有致,蜂/腰/肥/乳是這個時代最為推崇的女子的身材。

可推崇歸推崇,能長成這樣的女子委實不多,畢竟腰和胸不可兼得。

無數女子為了擁有這種身材一擲千金,讓不少藥房賺得盆滿缽盈,堆金積玉。

李斯年若是有細腰的方子,她拿出去賣,也能換來不少錢。

想到此處,程彥仿佛看到無數金銀財寶在沖自己招手,舔了舔唇,對李斯年道:“你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方子?若是有,只管將這個方子告訴我,我有藥房鋪子,按照你的方子調上一些細腰的湯藥,有你這位謫仙來做活招牌,想來鋪子的門檻都會被踏破。”

李斯年眼底溢出淡淡笑意,低低笑了一聲。

他的小翁主,總是這般,做上一些引人犯罪的事情,說出來的話語卻是如此天真。

李斯年道:“我天生便是如此,並非服用了藥物所致。”

“哦,原來這樣。”

程彥有些失望,只覺得剛才飄在她眼前的金銀財寶,這會兒全部不翼而飛。

李斯年看到程彥一副小財迷的模樣,有些想笑,便溫聲說道:“不過,你若是想要這種方子,我給你寫一個也就是了。”

程彥大喜,連一貫明亮的眼睛此時跟著更加明亮了三分,看著李斯年,像是看著一顆源源不斷向她撒錢的招財樹,問道:“這種方子好寫嗎?”

“好寫。”

李斯年用手輕輕刮了一下程彥的鼻梁,笑道:“略翻幾本書,也就寫來了。”

“太好了!”

程彥一把抱住李斯年,小雞啄米一般在他臉上親了親,道:“你簡直是上天派來幫我的。”

講真,她現在需要錢,很需要的那一種。

朝政本世家把持的情況下,大司農形同虛設,以至於國庫空虛,連辦李承瑛與李承瑾婚禮的錢,都從宮中出的錢,她在培育糧食上是一把好手,可是在做生意上面,便不大精通了。

有時候她培育出來了新苗子,世家們找她做交易,擺出來的條件,瞧著是她占便宜,可時間久了她才發現,世家們才是真正得利的那一方。

她與世家們鬥智鬥勇這麽多年,朝政上她慢慢將權利抓在了自己手裏,可一旦牽扯到銀錢,世家們還是占據了上風。

她很想改變這種局面,但培育苗種和世家們爭權消耗了她太多的心力,她實在抽不出太多的時間去做這件事,更何況,她在做生意上面,委實沒甚麽天分。

為了彌補自己的這個缺點,她這些年從寒門之中挑選了許多有經商頭腦的人為自己做事。

那些人時常對她說,在華京掙錢其實不難,難的是沒有東西可賣。

比如說,女人的錢很好賺,無論是金銀首飾,還是一些修身的方子,都是華京城貴女們格外喜歡的東西。

但金銀首飾的鋪子多被世家們占領,修身的方子,也只有世家們手上有,他們沒有東西可賣,便只能做那等最耗費心力,又不怎麽掙錢的東西。

這些話在她耳邊念叨得多了,程彥便上了心,今日見李斯年的腰如此纖細,還以為他有什麽靈丹妙方,只想著問他要了來,自己在鋪子裏也賣上一賣,感受一下日進鬥金的生意。

哪曾想,李斯年的纖纖細腰竟然是天生的,委實叫人眼紅。

不過還好,李斯年哪怕是天生的,他也能寫出這樣的方子來。

程彥抱著李斯年親了又親,聲音像是摻了蜜一般,說道:“你還能寫什麽方子來?一並給我都寫了。下面的人說,藥房裏只做藥的生意是賺不到什麽錢的,最好有幾個旁人沒有的方子,這樣才能掙到錢。”

李斯年眉頭微動,看著面前抱著自己撒嬌的少女,淺笑道:“再親一下,我便告訴你。”

她的唇很軟,一旦沾了,便叫人欲罷不能。

程彥踮起腳尖,蹭了蹭李斯年的臉,道:“親過了,快說。”

“不行。”李斯年眸光輕閃,說道。

“怎麽不行了?”

程彥有些不解。

李斯年便道:“沒有誠意了。”

程彥道:“怎會沒有誠意了?”

她現在看他,就是一個閃閃發光的金元寶,讓人愛不釋手,心癢難耐,恨不得日日與他在一起,將他藏起來才好。

李斯年只是淺笑,卻不說如何沒有誠意。

他從寬大繡袍裏伸出手,覆在程彥的後頸上,手指微微用力,再稍稍俯身,看著她清澈的瞳孔微微放大,隨後閉上了眼睛。

一吻而終。

懷裏的小翁主俏臉微紅,面不施粉,顏色卻如朝霞映雪般好看。

李斯年擡起手,指腹輕輕蹭著她的臉,聲音低啞著說道:“這才是有誠意。”

二人離得太近,李斯年呼吸間的熱氣灑在程彥臉上,像是羽毛在心頭輕輕拂過,讓人心裏癢癢的。

而那被他溫熱氣息掃過的地方,更像是著了火一般。

哪怕此刻沒有照鏡子,程彥也知道自己的臉紅得不像樣子。

這個李斯年,看上去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怎地沾了她的身,便一改往日的風輕雲淡,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想了想,大抵是因為李斯年正是青春年少,血氣方剛的時候,雖說身體不太好,可身為男子應有的反應還是有的。

就比如,現在一般。

李斯年現在面上雖然還能保持清俊無儔的謫仙模樣,可是眼睛卻很黑,又黑又亮,像是旋渦一般,引著她去往不知歸途的路。

簡直就是披著謫仙皮的勾魂奪魄的妖精。

程彥不敢再看他的眼,便微微偏過臉,道:“如今我誠意也足了,你便把你所知道的方子都寫一寫。”

怕李斯年覺得自己幹白活,程彥還不忘再加上一句:“你放心,等我掙了錢,咱倆對半分,絕對少不了你的好。”

“少不了我的好?”

李斯年輕笑,指腹摩挲著程彥的唇角,道:“既是少不了我的好,我便都依了小翁主。”

他倒不是在意那些金銀財寶,錢財乃身外之物,他所在意的,想要的好,是面前的這個人,這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小翁主。

見李斯年答應,程彥頗為歡喜,道:“好,都依我。”

早知道李斯年這般好套路,她早就應該對李斯年下手了,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與他說著話,生怕那句話戳到了他敏感的小心思。

李斯年眼底噙著輕輕淺淺的笑意,道:“勞煩小翁主為我研墨鋪紙,我這便為小翁主寫了來。”

“不用這麽著急。”

程彥道:“我聽侍女說,你今天只喝了一點粥,你本來便中了毒,若不再多吃點飯菜,那可怎麽行?”

“咱們先吃飯,至於其他事,等吃完飯了慢慢做。”

她又不是周扒皮,見點銀錢便指使著李斯年幹活。

李斯年現在以修養為主,至於寫方子掙錢的事情,他們未來有的是時間,不用急在這一時。

左右謝詩蘊已經答應給李斯年配置千機引的解藥了,只待李斯年解了毒,他們便能長長久久地在一塊。

李斯年淺笑:“好,都聽你的。”

程彥笑道:“就應該都聽我的。”

挑明關系後,李斯年對她百依百順,乖得讓她有種如墜夢境的不真實感。

開心的同時,又埋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去問李斯年的心意。

可轉念一想,李斯年與她相處時的極有分寸的淡淡的疏離,讓她根本不敢往他喜歡她的事情上猜想。

更何況,她也不是沒有問過李斯年的心思,李斯年是怎麽回答的呢,李斯年說,小翁主,你還小,待你長大了,你便會明白了。

這就是婉言拒絕麽?

自此之後,她哪敢還自作多情覺得李斯年喜歡她?

她雖然偶爾也會自作多情,但臉面這種東西,她時常也要撿起來用一用的。

程彥拉著李斯年去侍女們擺好的飯菜面前,用筷子夾了一塊她最愛的芙蓉鴨,餵到李斯年的嘴邊,道:“啊——”

李斯年莞爾,在程彥哄小孩一般的動作下張開了嘴。

往日他總覺得芙蓉鴨太膩,只有在平日裏與程彥在一起吃飯時,他才會敷衍式地吃兩塊,而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芙蓉鴨是程彥餵的,芙蓉鴨入口即化,有鴨子的鮮美,也有芙蓉的甜香。

耳畔是程彥嬌嬌俏俏的聲音:“這個鴨子最是滋補,對於你現在的身體有好處,你多一點。”

李斯年從善如流點頭,道:“好。”

“都聽小翁主的。”

他想過這樣的日子,很久了。

在三清殿時,他總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撫琴一個人,調弄熏香也是一個人,天地雖大,卻無處為家,他游蕩在天地之間,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程彥突然間的出現,像是一縷照進他灰暗生命中的暖陽,那麽溫暖,那麽讓人向往。

自此百般算計也好,絞盡腦汁也罷,他終於把那抹陽光留在了自己身邊。

哪怕他知道,現在的她,仍是懵懵懂懂的,並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

來日方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笑意又漫上李斯年的眼底。

他本就生得極為好看,淺淺一笑,如雲霽風輕,冰霜初溶。

程彥怔了怔神。

回神之後,程彥身體微微前傾,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

這樣驚才絕艷的一個人,自此之後便是她的了。

日後若有了孩子,依著李斯年傾城國色的基因,想來他們的孩子也是極為好看的,軟軟的一團,如她沒有見過的李斯年小時候的模樣,她教他讀書寫字,教他做人的道理,那些李斯年曾走過的彎路,曾有過的劍走偏鋒的偏執,她都不要他去經歷。

想到那樣的日子,程彥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心頭一動,蜻蜓點水般親了下李斯年。

李斯年眉頭微動,澄澈的眼眸含了水,淺笑著看著程彥,道:“我倒是第一次見小翁主這般開心。”

程彥懷抱著李斯年,像是抱著一個大玩偶一般晃了晃,聲音裏都洋溢著暢快笑意,道:“你喜歡我,我當然開心了。”

能把一個生平最厭惡男女之事的人套路到手了,這種事情值得她吹噓一輩子。

說起來崔美人也委實厲害,她暗戳戳試探李斯年好久了,一直摸不準李斯年的心意,甚至還險些被李斯年發了好人卡,而崔美人的那些話,竟讓李斯年沒有再逃避對她的喜歡,不僅坦然承認,承認之後,還對她言聽計從。

想到這,程彥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謝一謝崔美人。

謫仙般的人被她拐到手,她得送崔美人一個大禮。

只是送什麽禮,她需要好好琢磨一番。

程彥笑了笑,繼續餵李斯年吃著飯。

情竇初開的年齡,再普通的一頓飯都能吃出情/趣來。

程彥怕真的擦槍走火,李斯年的身體受不住,便及時喊了停。

李斯年微微喘息著,漂亮得有些過分的眼眸深了又深,手指拂了拂她的發。

程彥握了握他的手,道:“小黃門該送折子來了,咱倆不能再鬧下去了。”

李斯年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已恢覆了往日的清明與風輕雲淡,道:“我陪你一起。”

程彥本想讓他再休息一會兒,可一想他今日什麽都沒做,只躺在榻上睡覺了。

病重的人,一直躺著也不是辦法,況千機引又是劇毒,找點事情分一分他的心也好。

程彥道:“也好,我若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便能直接問你了。”

李斯年笑著點頭。

小黃門送來了奏折,紫蘇接過,一路送到程彥面前。

李斯年穿好了衣,坐在程彥對面。

程彥打開奏折,紫蘇與小黃門退下,屋裏只剩下他們二人,裊裊檀香燃起,如同雲霧一般。

月下香的味道越發濃烈,程彥便知道李斯年又加重了配料,便合上了看了一半的奏折,對李斯年道:“差點忘記告訴你了,謝詩蘊答應給咱們配解藥了。”

“我怕她又耍什麽手段,先讓她吃了下有千機引毒的飯菜,又讓羅十三在那盯著她,才讓她開始配解藥。只待明日一早,羅十三便能將解藥拿了來,到那時,你便可以解脫了。”

李斯年頷首,道:“有勞小翁主費心。”

謝詩蘊對他下的千機引並非全是壞處,最起碼,將小翁主與他湊在了一起,哪怕此時他們並非心心相映,可情人之間的親密關系也讓他心安許多。

他們已經在一起了,程彥最終也會喜歡他的。

他有的是耐心與時間,來教程彥什麽是喜歡。

“你呀,幹嘛跟我這麽客氣?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說到這,程彥聲音微頓,看了看李斯年清瘦面容。

鎏金爐裏吐出雲霧繚繞的月下香,他像是隨時都會禦風而起的謫仙,千機引的毒性明明那麽強,他卻像感覺不到一般,面上仍是叫人驚鴻一面的清風朗月,歲月靜好。

程彥瞧了,驚艷之後,只剩心疼。

程彥放下狼毫,握著他的手,溫聲道:“你再堅持一晚便好了。”

“若是疼,便告訴我,雖然我不懂醫,更不知道如何緩解你的疼痛,可是你告訴了我,我便想辦法分散你的註意力,讓你不這麽疼。”

天色已經很晚了,夕陽的餘暉染紅了窗外的景致,像極了少女情動時羞紅的臉。

程彥的手很軟,連帶著將他的心也握軟了。

很軟很軟的那一種。

李斯年忽而想起,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關心過他疼還是不疼了。

自母親死後,再也沒有了。

李斯年垂眸,眼睛有些幹澀,再擡頭,仍是天生自帶風情的眉眼,眸含笑意與程彥道:“好。”

“我疼了,便告訴你。”

“嗯,就該這樣。”

程彥便笑了起來,又握了握他的手,道:“你要知道,我總會陪你的。”

現在是,未來也是。

這麽好看的一張臉,她才舍不得送給旁人。

囑咐了李斯年,程彥又開始看折子。

她與李斯年的婚事,她已經讓忍冬去找在軍營裏訓練新兵的母親說了,母親雖然軍務繁忙,但牽扯到她的終身大事,想來會抽出時間回來一趟。

等母親回來了,她便她與將李斯年的事情好好說一說。

她是天子親封的安寧翁主,有封地,有食邑,她的婚禮自然是不能太簡陋的,只是還有一個多月便是二月十五了,她既然與李斯年約定了這個時間,便不好再去更改,更何況,她早一日結婚,心裏也早一日安定下來。

如此一來,時間上便有些倉促了,婚禮上的許多東西,她便不好按著自己的喜歡去慢慢籌備了。

但再怎麽倉促,能與李斯年結為夫妻,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斯年的那張臉實在太好看,好看到他哪怕是個傻子,她也願意將他養在身邊,更別提李斯年本就聰明絕頂,有經天緯地之才了。

能套路到李斯年,是她這輩子做得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

程彥越想越開心,開心到看枯燥的奏折都不覺得無聊了。

坐在她對面的李斯年瞧見了,搖頭輕笑。

笑完之後,李斯年提起筆,細細寫了幾個方子。

他的小翁主既然是缺了錢,那他幫她掙錢也就是了。

這幾個方子算不得什麽,真正掙錢的東西,在未來。

李斯年寫著方子,忽然聽程彥道:“舅舅今年怎麽改了主意,讓各地的藩王公主們都來華京朝賀了。”

為了防止藩王公主們結交朝臣,意圖謀反,大夏的規矩是藩王公主們無召不得回京,平日裏只在自己的封地上,就連朝賀之事,都是封地的相國代他們前來華京。

正常的朝賀是在大年初一,李泓仁善,覺得過年期間讓各地的相國們不能與親人團聚,千裏迢迢來往華京頗為辛苦,便改成了上元節之後再過來。

華京的上元節燈會是天下聞名的一景,為了目睹華京燈會的繁華光景,相國們過了年便會前來華京,趕在上元節之前抵達。

這麽多年了,每至華京燈節,華京城內便多了不少各地的相國。

但這次不同了,來的不是相國,而是藩王與公主。

他們人還沒有到華京,給李泓上的折子已經到了,如今堆在程彥面前的桌子上,個個寫滿了溢美之詞。

程彥看了只覺得頗為奇怪,便與李斯年說起了此事。

李斯年手中的筆並沒有停,只是道:“小翁主仔細瞧一瞧,是所有的諸侯王與公主都來了,還是來的只有擁兵過萬帶甲過千的諸侯王和公主。”

程彥看了又看,擡頭道:“都是些地廣人多勢力大的諸侯王與翁主。”

李斯年便笑了起來,道:“看來咱們的陛下,又有了新的打算。”

——程彥性子執拗,若是執意不嫁李承璋,李泓也沒有辦法。依著李泓的性子,斷然做不出來強迫程彥嫁給李承璋的事情,可程彥不嫁給李承璋,再加上李承璋身後又無強勢母族作為靠山,程彥手中的勢力,對於天家皇室來講,終究是個威脅。

李泓又不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更做不出來殺程彥以絕後患的事情,更何況,他也沒有這個能力,所以最好的辦法,是給李承璋留下足夠多的政治資本,待李泓百年以後,李承璋不至於被程彥奪了大夏江山。

楊奇文已死,楊家不覆當年楊奇文在世時的盛況,楊家沒了與李承璋聯姻的價值,那便換一個。

藩王與公主們回華京城朝賀,其實是李泓在幫李承璋選新的靠山。

這些藩王公主們有著自己的封地食邑,大夏又不禁止養私兵,待他們其中一人與李承璋結了姻親,為了以後外孫的皇位,他們也會幫著李承璋與程彥爭上一爭。

想到此處,李斯年忍不住笑了笑。

權利真是一個好東西,能讓原本置身事外逍遙自在的人迫不及待做旁人手中的槍,為旁人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經李斯年稍微點播,程彥也很快便明白了李泓的用意,忍不住道:“舅舅這又是何苦呢?”

她根本沒有與舅舅的兒子們爭奪天下的意思,等她做完自己的事情,便會與李斯年一起回到水下的梁王宮。

那裏風景獨特,遠離人間紛爭,誰也尋不到她,她便與李斯年在梁王宮裏過自己的小日子,豈不比在華京爭權奪勢的好?

可轉念一想,舅舅是天子,以他的身份,已經對她退讓了許多,他總要替自己兒子們打算的。

舅舅這般行事,實在再正常不過。

程彥輕輕嘆息,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

李斯年寫好了方子,放下了紙筆,擡頭便看見程彥輕揉著眉心的煩悶動作,心中心疼,便道:“小翁主無需煩心,此局倒也好破,小翁主若是不忍,便交給我去做。”

他的小翁主,最是嘴硬心軟,況天子待她的確不薄,讓她起兵造天子的反,怕是比登天還難。

可是他們的處境,根本容不得她有半點退讓,她一旦退讓,追隨她的人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她心軟,那些要人性命的事情便由他來做。

左右他手上沾了無數人的血,再多上一些人,也算不得多。

不過是死後下無間地獄罷了。

他本就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如今再下一次地獄,又算得了什麽?

程彥道:“你有什麽打算?”

“這些事,終歸還是需要我去做。”

她的身後是母親,是李夜城,是許裳,是無數個願意為她刀口舔血的人,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便叫她們同她一起陪葬。

李斯年眉頭微動,笑了笑。

這才是他所認識的小翁主,會心軟,但也有自己的底線。

她生來便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怎會無端被人欺負了去?

李斯年笑道:“來的這些諸侯王與公主之中,雖不乏擁兵過萬之人,但其心思難測,縱然陛下無法對翁主賜婚,只怕也不敢輕易讓李承璋與他們結親。”

若是引狼入室了,李承璋的處境豈不是更加艱難?

“既要有兵,又要忠心耿耿,我心中倒是有一個人選。”

說到這,李斯年聲音微頓,看了看程彥,笑道:“這個人,與小翁主的關系頗為親密。”

“若她與李承璋結親,不但疏遠了與小翁主的關系,還會得到軍隊對李承璋的支持。”

“裳姐姐?”

程彥微驚,斬釘截鐵道:“不能是她!”

李承璋那種人,最好一輩子都跟謝詩蘊綁在一起,千萬別出來禍害旁人。

李斯年笑了笑,道:“若不想是她,那我們需要在陛下賜婚她與李承璋的婚事之前,將李承璋給除了。”

程彥想起李承璋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只覺得陣陣惡心湧上心口,厭惡著說道:“他這種人,早死早投胎。”

李斯年眸中精光輕閃。

他上一次見程彥有這種表情的時候,是在程彥得知楊奇文通敵叛國的事情上,恨不得將楊奇文千刀萬剮。

據他所知,李承璋是個謹慎穩重的性子,且在被廢去太子之位後,行事更加小心了,正常來講,是不會讓程彥厭惡他到這種程度的。

究竟李承璋做了什麽事,才讓程彥如此討厭他?

李斯年心中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問程彥原因,只是與程彥說著如何除去李承璋的事情,以及李承璋死後,如何讓薛妃安靜不折騰的法子。

夜色越來越深,轉眼又是一天。

次日清晨,羅十三正欲去程彥的房間找程彥,被綠蘿告知程彥昨夜根本不曾回房間休息,而是留宿在了李斯年房間裏。

羅十三眉梢輕挑,頗為訝異。

作為旁觀者,他很清楚程彥與李斯年早晚都會在一起的事情,他意外的是另外一件事——李斯年身中劇毒,還有力氣與程彥翻雲覆雨?

懷著這種疑問,羅十三敲響了李斯年的房門,裏面傳來程彥懶洋洋的聲音:“進來吧。”

羅十三推門而入,鼻翼微動。

殿裏是濃烈的月下香,將其他氣味遮得一幹二凈,他有些聞不出男人事後特有的淡淡麝香味道。

多半是李斯年體力不濟,並沒有與程彥行那種事情。

羅十三眼觀鼻,鼻觀心,將謝詩蘊調制的解藥奉上,道:“屬下昨夜盯了一整夜,謝詩蘊不敢在屬下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解藥做好之後,屬下先讓她吃下,她吃下無事,放拿來給翁主。”

程彥大喜,連忙收了解藥,去裏間找還沒有起床的李斯年,餵給李斯年吃。

看到這一幕,羅十三不禁莞爾。

平日裏再怎麽要強的一個人,一旦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也會流露幾分小女兒神態來。

裏間程彥與李斯年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羅十三自知再繼續留在這也沒甚用處,便轉身出了屋,還頗為貼心地為二人關上了房門。

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在一處時總是難免膩歪。

羅十三輕笑,然而下一刻,他便有些笑不出來了,不僅笑不出來,出身暗衛見慣無數驚濤駭浪而面不改色的他,眼皮狂跳之餘,還覺得手腳有些軟——長公主李淑身穿軟甲,自長廊走來。

長公主走路帶風,停在他面前按劍而立,鳳目微挑,殺意頓顯。

他絲毫不懷疑,若他說出程彥在李斯年這睡了一宿的事情,長公主會直接提劍砍了李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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