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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新年新月鉤寒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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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知道自己玩興大起,竟出了風頭,心中不由得微微惱悔。她脫了冰鞋,換上常鞋,走到傅辛與阮宜愛身前,才行了禮,卻聽得傅辛沈聲道:“阮二娘以後的日子,便會輕松些了。你家裏頭的主心骨,冒著風雪,千裏迢迢,從東北趕著回來做頂梁柱呢。”

流珠一楞,擡頭往傅辛身側看去,見那人雖身軀凜凜,穿盔帶甲,面貌卻俊朗秀致,好一個英雄少年郎,叫人看了便不敢小覷。她這看來看去,總覺得這徐子期的五官氣質,不知哪裏,仿佛與初見時的徐道甫有些相近。她一笑,假意高興道:“這便是大哥兒?兒不曾見過,實是認不出來。早便盼著大哥兒回來,如今年關將近,恰逢一家團聚,最是美滿不過。”

徐子期只平聲道:“家裏事務,多賴二娘維持,以後便由子期加以分擔罷。”

他這態度,著實算不上親熱。官家微微一笑,卻是早已料到。

他想道,他在先前那信中極力挑撥,定然挑起了徐子期對國公府的恨。在徐子期看來,這阮二娘多半雖無辜,卻是禍引,若是爹不娶她,又如何能被國公府記恨?他這心裏,肯定存著疙瘩,不能不介懷,對她自然親近不起來。

流珠也是這般猜想的,並不意外,但也不至於難過。後母難當,更何況是孀居的繼母,面對與自己年歲相當的兒子?若是親近起來,才是怪事罷?

見著徐子期,流珠想的卻是別的事。她早先聞聽,東北軍要大年三十才能回來,而徐子期此時提早出現,約莫是帶著阮秦等人與土匪勾結的證據,提前面聖。若說阮釗這挾寇自重的主意,阮鐮毫不知曉,流珠才不會信。她只盼著那些證據能連帶上阮鐮,將國公府一並治罪。

傅辛目光灼灼,在她身上掃來掃去,面上又裝作是在聽阮宜愛說閑話兒,時不時點點頭,又對阮宜愛微笑輕嗔,將阮宜愛抖得高興至極,整個小身子都偎在了他結實的胳膊上。流珠一看他對待姐姐的這番態度,心下一黯,知道那阮釗和秦奉時的事,多半是牽扯不到國公府了。

阮宜愛也不忌諱有外臣在場,只在傅辛身上一個勁兒蹭來蹭去,嬌聲道:“你今日便是忙到頂天兒,奴奴也不放你走。好幾日不來奴這裏,奴要罰你,罰你在這裏待上一天一夜,若有什麽要緊事,便把折子案子全都搬來奴這浣花小苑。早幾年時,你都是在這裏理政,一刻也不與奴奴分開,如今愈發不上心了。”

傅辛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沈沈笑道:“好,便受你的罰。”

他雖恨不得扯了流珠到僻靜地方,顛鸞倒鳳,了卻數日相思,怎奈何這做戲要做全套,前幾日冷了阮宜愛,國公府便又不安分起來,這幾日便要寵回來才好。年關將近,便是官家,也想要過個安生年。

流珠總算逃過一劫,恰逢徐子期無事,這母子二人便一同登車回家。車行半道,那男人聽著車外熱鬧聲響,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地看著流珠,面上並無多餘表情,忽而道:“二娘辛苦了。”

他是上過戰場的人,饒是面貌俊秀,身上卻帶著股殺氣,流珠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混著風雪冰碴的血腥氣味。流珠只一笑,溫聲道:“大哥兒說這話,卻是見外了。兒本就是徐家人,做什麽都算不上辛苦。”

頓了頓,她又道:“官家都說了,頂梁柱既然歸來,兒也犯不上那般辛苦了。”

徐子期靠著車壁,合了合眼,覆又睜開,聲音柔和了幾分,道:“既然不是外人,二娘喚我子期便是。說起來……二娘年歲不大,若是有改嫁之意,也是情理之中,不必思慮過多。我必會為二娘備上一份好嫁妝,喪期過後,風風光光地,將二娘嫁到好人家去。”

車廂裏除了兩人外,只有一個臉色變來變去,眼睛瞪得老大的憐憐。徐子期這話帶著試探,流珠笑意微滯,嘆了口氣,明白說道:“子期這是趕兒呢。約莫還是因為國公府的緣故,子期對兒心有芥蒂,不願在徐家裏看到兒。只是兒也恨著國公府,子期若是也怨兒的話,二娘豈不是兩頭不是人,無處可去了?”

徐子期心中微有動容,面色卻不變,只擡眼看她,那直歷過生死的雙目,犀利如同沙場上穿喉而過的羽箭。流珠卻也不慌,只柔聲玩笑道:“兒不會改嫁,便死賴在徐家,等著子期和瑞安、如意贍養了。說起來,子期也到了要說親的時候了,明年新嫁娘嫁過來,也需教導遵囑。瑞安年後要開學……”

她還沒說完,徐子期卻勾唇一笑,道:“我豈會真趕二娘?我初來乍到,本就對汴京生疏得很,全要賴二娘指教,再者,我日後為官,多半無暇顧及內宅之事,不能沒有二娘幫襯。說親的事,卻是不急。”

氣氛緩和多了,流珠心上稍安,笑道:“可不能不急。待會兒回了府,那媒婆佟娘會上門來,你定要好好與她說說,到底中意什麽樣的小娘子。”

徐子期勾了勾唇,只是道:“回了府,我打算先看看賬本子。不懂賬面的話,如何做的了官家說的頂梁柱?這每日開銷幾何,支出幾何,我合該明白於心。”頓了頓,他聲音漸冷,“然後,我便要去看看那柳氏,瞧瞧這縱火殺夫偷漢子的歹毒婦人,到底長得一副什麽樣子。”

待到了府上,徐子期也不稍加歇息,直接就要看賬本,流珠只好帶著他去。路上經過花園,徐子期見到園中景象,急匆匆的腳步微微一頓,眉頭輕蹙。流珠一看,卻是弄扇、明慧等正帶著剛用完膳的瑞安、如意玩兒,她連忙對著徐子期笑著介紹道:“子期來認認人罷。那是你弟弟及妹妹,你爹先前給你寄信時,都是提起過的。那是瑞安,如意。旁邊那是你二伯的女兒,你堂妹明慧,便是子駿的親妹子。她如今幫著兒做事,便暫住府中。”

明慧等把眼看來,徐子期只對著徐明慧微微笑了笑,對瑞安如意只拿眼神輕輕掠過,點了點頭,隨即道:“還有要緊事,走罷,二娘。”

流珠暗道:這徐子期,還真是冷性情,行事也咄咄逼人,難伺候得緊。她無可奈何,只得跟在腳步匆匆的徐子期身後,拿了鑰匙,為他取出賬本來。母子二人屏退下人,半掩門扇,立在窗楹邊上,徐子期看了會兒,劍眉微蹙,聲音卻很是平和:“家裏不過幾口人,果真需要這麽多奴仆?做飯的、養花的、伺候馬的、做衣裳的,都非要不可?”

流珠柔聲道:“入了汴京之後,不曾新選仆侍,這些都是從老宅子裏跟過來的老人,若是屏退了,傷了人家的心不說,人家還要在京中過日子呢,這下可怎麽過得下去?再說了,汴京人講究多,家裏有做官的,便不能少了奴仆,咱們家裏已經算節儉的了。”

徐子期深深看她一眼,給她拉了椅子,沈聲緩道:“二娘不必陪我站著,且坐下說話。我是站慣了,不愛坐,坐了便覺得不自在。”

流珠也不推讓,只款款坐下,待了一會兒,又見徐子期放下賬本,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視著她,道:“這賬本愈往後翻,這銀錢便愈寬裕。二娘實在是辛苦了,不知二娘可否與我說說你那營生?”

流珠想了想,微笑著道:“不過是小本買賣,僥幸得了些錢。本錢是管皇後借的,已經翻番還給了她,不曾虧欠。日後便有虧損,記到兒名上便是。虧了算兒的,賺了算徐家的,你可安心了?”

徐子期聞言,渾如刷漆的眉一挑,沈默半晌,壓下聲音,正色道:“二娘不必如此。只要二娘心裏有徐家,我也不會為難二娘。方才車上之語,不過是試探,加些玩笑,二娘切莫當真。這聲娘,我雖然實在叫不出口,但二娘只要做到該做的,守著本分,我絕不會虧待二娘。這買賣,二娘大膽去做,賺了的錢,二娘可以自留一半。”

阮流珠心中暗驚,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方才不是說了麽,你縱然趕兒,兒也要死賴在徐家不走。如今有了子期這番話,兒算是放心了。”

她聽完這話,心中又暗想道:這徐子期從十二三歲便在軍中長大,不像徐道甫那樣,年紀大些之後才去從軍。如今看來,他這冷心冷肺,咄咄逼人,頗有些雷厲風行的淩厲性子,大抵是浸染了軍中作風罷。

賬本看完之後,徐子期去會那被囚院中的柳鶯,阮流珠不想去見,又聽憐憐來報,說是去越蘇書院打探的家仆四喜和那媒婆佟娘都來了,阮流珠正好有了借口,徐子期也準她離去。

流珠先喚了家仆四喜來,教佟娘先去吃茶。四喜低頭道:“都查出來了。那帕子,是個叫春杏的丫頭的。她模樣一般,並不接客,所以只將帕子送了一個漢子,便是府尹府上潘衙內的近仆潘福。”

流珠微微一楞,道:“潘衙內是哪一位?”

四喜道:“正是花太歲潘三郎是也。他年紀不大,尤好美色,淫人妻女的事兒沒少幹,偏他每回都能到手。”

流珠想了想,恍然大悟,這潘三郎不就是害得金玉直額上留疤的那個家夥嗎?她皺了皺眉,道:“他可與國公府有什麽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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