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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新年新月鉤寒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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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回憶一番,道:“與阮二郎很合得來呢。二人都是出了名的喜歡尋花問柳。”

流珠也沒往潘湜看上自己這塊兒想,只以為又是國公府見她生意越走越好,出手為難。她抿了抿唇,正欲令四喜退下,那長了張方臉,臉上嵌著兩個大眼兒的家仆低聲道:“娘子若是疑心這事兒與國公府有關,奴在那越蘇書院等著春杏時,從旁邊嘮閑話兒的妓子那裏聽來了些阮二郎的事兒呢。”

流珠眉頭一挑,微微一笑,來了興致,“說的甚事?”

她這心裏,已經思量了起來。

自打來了汴京後,這一出出連環套,一幕幕八卦陣,著實迷亂人眼。阮二郎此番出手挑釁,流珠不想再被動挨打,只想也給他設下圈套,讓他吃番苦頭,也讓那馮氏栽個跟頭。若是此時阮二郎有把柄送上門來,自然再好不過了。

四喜壓低聲音,道:“阮二郎與禮部尚書家的魏九娘行將定親,可是娘子也知道,這阮二郎日日偎紅倚翠,那裏是個安分得下來的?國公夫人叫他近日老實些,他倒是不往窯子裏送銀子了,可是奴聽說,他府上有位喻小娘子,曾與阮二郎有口頭婚約,一心要嫁阮二郎,但是夫人卻推說是玩笑,一直吊著喻小娘。這小娘子長得好,阮二郎也喜歡與她親近,天天往她屋裏頭跑呢。”

流珠目露微光,緩緩道:“喻家?口字旁的喻?姓喻的,也沒幾個了。”

四喜道:“沒錯,正是那倒了黴的喻家。這樣一門親事,國公府哪裏會認?這還不算,奴今日聽那妓子說,阮二郎還養了外室呢。”

這阮良臣雖喜歡鶯鶯燕燕,可與誰都不曾長久,不過露水姻緣而已。這樣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郎君,竟甘願掏銀子,買宅子,圈住一個人,這可真是稀罕。

流珠好奇不已,但聽得四喜又道:“這阮二郎養的人,是笙竽館的端端娘子。劉端端前段時日,在魯元公主府上出了岔子,人都說是阮二郎周旋,才沒讓她受了公主責難。那日之後,沒多久,端端便被人贖身,誰也不曾見過她。可那妓子說,她有日上街,撞見了挺著肚子的劉端端和阮二郎一起,格外親熱,還進了同一間院子呢。”

流珠笑了兩聲,喃喃道:“這事兒,倒是有意思。”

待進了前廳,見了佟娘,那媒婆見流珠生意越走越好,家中大郎也回來了,態度殷勤了許多,道:“這瑞安小郎君入學的事兒,妾一直記得呢。妾專程去問了那蔡家館,這蔡家館收小郎君,十分嚴格,設下了許多門檻。過年之後,二月初時,蔡家館會有場考試,取前二十人,娘子帶著瑞安去便是。瑞安若是考不上,妾再幫著去說。那蔡先生孩子的親事,都是妾幫著尋摸的呢,他總要買妾一個面子罷。”

流珠微微一笑,道:“勞煩佟娘了。兒給公主制衣時,剩了些好料子,做了幾件寬松外衫,娘子若不嫌棄,一會兒叫人給你包了帶去。”

佟娘眼睛一亮,呵呵笑道:“哎喲,這可是有錢也買不來的東西,謝過娘子,謝過娘子。”頓了頓,她又道:“大郎既然回來了,不知可方便見一見?好讓妾心裏有個底兒。”

流珠半玩笑著道:“他此刻有事,一會兒就來。娘子你也清楚,兒是繼室,到底隔著一層,也不好向他多問什麽,只盼著佟娘子能撬開他那張鐵嘴,問問他到底中意什麽樣的。”

佟娘一樂,低聲道:“哎呀,娘子放心,兒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定能說動郎君,令他說出真心話兒。”

流珠與她又說了幾句閑話,吃了會兒茶和點心,隨即狀似無意,淡淡地低聲問道:“兒聽說國公府要和禮部尚書結親了,那魏尚書最疼幺女,又是知書達理之家,如何受得了阮二郎那般風流的?”

佟娘消息靈通,流珠這一開口,佟娘便在心裏猜了起來。她知道流珠與國公府不和,便笑了笑,道:“可巧了,妾當時也想去做國公府這門兒親,只是這買賣,最後卻被妾的一個死對頭搶了去。那冤家行事不問手段,便給阮二郎出了主意,讓他扮出一副懂事知禮的模樣,又對魏尚書說,這阮二的風流韻事,全都是別人眼紅國公府,刻意抹黑。魏尚書在禮部這麽個清閑衙門,也不清楚阮二到底多混,見了阮二的書法和詩詞後讚不絕口,便應承下來。旁人也不好出言拆了這門親事,可憐的魏家,就這麽被騙了。”

流珠緩緩道:“這可不好。女兒家的親事,那就是第二次投胎。卻不知那魏九娘是個怎樣的性子?”

佟娘道:“先前去過魏府,恰好見過這小娘子。這娘子長得嬌美,性情爽朗純稚,愛笑愛說話,很討人喜歡。”

流珠唔了一聲,暗自思量,沒再說話。恰逢此時,徐子期由奴仆領著入了前廳,那軍靴踏在地上,鏗鏗作響,虎虎生風,驚得佟娘一下子噤了聲,擡眼看去。

那男人在流珠邊上掀衣坐下,大喇喇地拿起茶杯,瞇眼道:“這便是來給我說媒的佟娘子?”

佟娘連忙起身,道了萬福,隨即面上堆笑,對著流珠道:“阿郎真是模樣俊,身板壯,還有軍功在身,阮二娘不必愁了,妾肯定給他尋個極好的。”她又對著徐子期笑道:“卻不知阿郎喜歡什麽樣的小娘子?”

徐子期沈默半晌,冷然開口道:“我徐某人不定哪日,便馬革裹屍,青山埋骨。娶妻一事,並無別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受得了這點。佟娘子你去問人時,便問她,其一,夫君長久不歸,她可耐得住寂寞,其二,夫君戰死之後,她可做的了寡婦。”

佟娘目瞪口呆,勉強一笑,道:“這玩笑開的,妾若是這麽說,只怕要被人轟出來。妾聽二娘說,郎君這次回來,可是要做京官呢。說什麽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徐子期擡眼看向阮流珠,道:“二娘怎麽知道我要當什麽官?”

阮流珠心上一沈,笑道:“自然是官家說的。當時大伯哥纏的緊,兒不安心,去了皇後那裏,官家便說了這話。”

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得阮流珠少見的不安。徐子期劍眉微蹙,收回目光,對佟娘正色道:“在下所說的,並不是玩笑話。佟娘子,你便按我說的去做。”

佟娘看了看流珠,流珠無奈點首,佟娘心裏暗暗叫苦,卻也只得應下。她拿了流珠給的衣裳離去之後,廳內只剩這繼子與繼母,流珠看了眼他,一笑,道:“子期這娘子,一時半會兒是找不著了。若是果真能找著,那肯定是極好的。”

徐子期似笑非笑,摩挲著指間扳指,道:“我爹出征在外,二娘不也在家裏待得好好的?諸項事宜,都料理得極好。爹去了以後,二娘還說要賴著我,這不是做寡婦也甘心嗎?若是找不著二娘這樣忠貞賢惠的,我便不娶了。”

流珠語塞,又有些尷尬,一雙黛眉微微蹙起。這徐子期不著急結婚,她何必皇帝不急太監急?

徐子期的聲音忽地又冷了下去,低低說道:“那柳鶯肚子裏的孩子,真是我爹的?”

流珠猶豫了下,道:“你爹說是,約莫就是。他最清楚不過。”

“我爹……我爹若果真看得清楚,也不會引狼入室,將那不安分的娶回家中了。”徐子期淡淡道,“二娘,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知是不是流珠因心虛而產生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徐子期仿佛知道什麽似的,話裏藏著話,叫她不大舒服。她嘆了口氣,捧起茶盞,沈默半晌,道:“你如今是家中的頂梁柱,你想做什麽,只要做的不過分,我便不會管。”

徐子期卻垂眸道:“二娘想岔了。這事兒說不準,我怎能貿然動手腳?她那孩子四五個月了,到底是一條人命。便讓她生出來,此後好生養著。等長大了,看看眉眼,便有了分曉。”

流珠沒說話,兩人相坐無言,幸好此時憐憐過來了,說午膳擺好了,叫兩位去用膳。這是徐子期回來後,在家裏吃的頭一頓飯,只是流珠早前不曾得到消息,所以這飯也沒怎麽好好準備,不過是家常小菜。

徐子期並不介意,一手捧著碗,吃的飛快,且坐的極直,果然一副軍人作風。瑞安和如意兩個小家夥便有樣學樣,也都挺直了小身板,單手端著碗,一臉正氣。

徐子期看著這兩位,那向來沒什麽情緒、清泠的眼也染上了些笑意,道:“為兄這是積習難改,你們便不用學了,想怎麽吃就怎麽吃。”說著,他向流珠問道:“瑞安年後就要進學了吧?”

流珠暫擱碗筷,應答道:“是,剛才還跟瑞安說呢,叫他好生準備。那蔡氏散館名聲極好,不少人家擠破頭要進,收徒也十分嚴格。年後二月初,蔡家館有考試,只取前二十人。”她沒有將佟娘大約有後門的事兒說出來,一怕徐子期反感,二來,也怕徐瑞安松懈。

徐瑞安連忙道:“我定會考進去的。”

徐子期點點頭,正欲說話,卻聽得徐如意那小丫頭道:“娘,我也想去考試。”

徐如意是個極其聰穎的小姑娘,流珠曾聽奶娘說過,說但凡教過一次的字兒,如意都不會忘。她小小年紀,便能靠著偏旁部首舉一反三,猜出許多字的讀音和意思,更是教人驚訝。

流珠拿眼看向徐子期,徐子期卻並不惱,只是沈聲道:“哦?說來理由聽聽。”

徐如意想了想,道:“我想識更多的字,看更多的書。為什麽哥哥可以去進學,我卻不行呢?”

徐子期頓了頓,溫聲道:“散館裏多半不曾招過小娘子。你若想早早識字,丫鬟裏有識字的,叫他們上點兒心,教教你便是。”

如意一聽,癟了嘴。流珠見狀,柔聲笑道:“散館沒招過,律法也沒說不讓招啊。反正不過是次入學考試,便讓如意去考考。若是沒考上,那她就得認虧,若是考上了,那就去上。不過是個開蒙之所,裏面都是虛歲五六歲的小郎君,說不上男女大防,先生多半也不會介意。大不了就多花些銀錢,這點兒銀子,娘給如意掏。”

徐子期聞言,轉過頭來,深深看了眼阮流珠,沒再多說些什麽。徐如意十分高興,午膳吃過之後,便急匆匆地去看書識字了,徐瑞安生怕被比下去,也忙去學習,倒是形成了良性競爭。

徐子期之後又與流珠提起了過年的事兒,說想要請徐道正、徐道協這兩家子一同來汴京過年,也算是全家團聚。流珠雖不想見著徐道協那廝,可如今當家做主的是徐子期,她便只一笑,不曾多說什麽。這事兒,便這麽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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