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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錦遭傷後從新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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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這貞節碑,到底是沒能請下來。她告知徐大徐二後,徐大眼睛一亮,搓了搓手,正要說話,流珠微微一笑,說了徐子期在東北立功,不日便將凱旋歸來的事。徐道協聽了,那眼睛立刻暗了下去,嘖嘖兩聲,蹭了頓飯後,不情不願,但還是不得不抱著那只咬雞悻悻然地走了。

沒過多久,已至秋末,寒雲衰草,簾幃颯颯,天氣愈發涼了,然而在這汴京城中,人們的熱情卻分外高漲。不為別的,只因京試即將來臨,而汴京這群富貴閑人們,一愛博戲,人人都有顆好賭的心,只不過有的賭得雅致,有的賭得粗俗,這二來麽,攏袖之民們還喜歡附庸文雅,填個詞兒,找歌女編成曲兒,再享受不過。而這京試,正好能同時滿足汴京百姓的兩大愛好。

說起這個,便要講一講這小說裏的架空宋朝的科舉制度。

便如同歷史上的唐朝一般,這“宋”朝的科考考的主要是詩文,即所謂文官考試。讓流珠這樣現代的人聽了,當然會笑話,這考誰的文章寫得好,誰的詩詞編的妙,真的能選出為民做主的官兒?不過流珠在這兒待了十年後,總算是看穿了這裏面的門道。

詩詞歌賦,最是主觀不過。有的人就覺得婉約風好,有的人偏認為豪放派妙。所以在閱卷的時候,有貓膩的地方就多了。先帝朝時,三鼎甲,即所謂前三名,基本都是世家子,便是排出二三十名,也少有真正的貧家子。這裏的科舉,不過就是給官門子弟錦上添花的東西,可憐無數寒門學子,仍要為了這一點渺茫的希望耗上幾十年光陰。

好在傅辛這位一國之主,對於這樣的科舉制度,也心存不滿。

他早就想改革科舉,令考試內容關乎實際,只可惜登基才不過幾年,基業不穩,朝中阻力頗強,這改革一事,不能冒冒然的提起。如今敬國公等人因為造反被砍了頭,至於勳國公阮鐮一派呢,傅辛對東北剿匪一事隱而不發,只暗示他們東北出了事兒,具體什麽事兒也不說明白,拿這當把柄吊著他們,這群人心裏發虛,也不得不服了軟。剩下的幾個世家,知道如今官家手段愈發厲害了,也不敢當這出頭鳥兒,多說些什麽。

傅辛思來想去,便決定先拿今年這京試開刀,改一改科目設置,看看效果如何,之後再行決斷。

汴京百姓們正在設賭局壓狀元呢,聽得官家下了旨,將詩詞改為考策論,策論不但包括治世之道、經史之學、吏治刑罰,甚至還囊蓋了天文地理,甚至數理之術。世家滿肚子苦水,百姓們卻大多是叫好的,只是先前押的人,這下也不知道還做不做得準,紛紛跑到博戲攤子改押註的對象,場面倒是熱鬧得很。

傅辛這幾日忙於政事,無暇叫流珠進宮,流珠卻也沒能得閑,操心起了好幾件事兒。

頭一件,便是這錢的事兒。

坐吃山空,立地吃陷,那是萬萬行不通的。徐道甫一死,流珠便琢磨起了生財之道。她倒也想賴著傅辛,像那些小說裏一樣,讓皇帝信手給她個幾萬兩黃金,但是這幾年的仗打下來,國庫吃緊,傅辛那些官造之物也不能變賣,絕不可能給流珠太多錢,這位官家都是天天兒變著法兒從官員手裏面撈錢呢。

別的穿越女穿越之後,個個都好似天生的經商奇才,空手套白狼也能套著成百上千兩銀子。流珠思來想去,也決定冒一次險。阮宜愛待她倒是厚道,將從前畫的衣裳樣子都給了她,把做衣裳的婢子也給了她,什麽都叫她著手去辦,甚至還給了她不少銀兩。流珠心中有愧,只說是借,日後賺了錢,必會相還。

這第二件,便是柳鶯的事兒。

柳鶯殺夫縱火,罪大惡極,但因著肚子裏有個孩子,便暫時不能行刑。她也不能住進監牢裏,便被囚禁在了流珠這宅院裏,還是住從前的院落,只不過院門口有捕快輪班把守。

這實在是個啞巴虧。連柳鶯自己都知道,這孩子的爹,指定不是徐道甫,可她口中不承認,那流珠就得養著她。這麽個人放在院子裏,晦氣倒是其次,心裏不安才是真,生怕她又生事。

四歲多的徐瑞安因為有金十郎一時發善心,給了濕帕子,掩住了口鼻,再有親父火中相護,傷得雖然不重,只腹背處有不少燙傷,但是這場大火,在這小孩子的心上卻留下了深重的陰影。瑞安夜裏頭睡不著覺,卻也不哭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噤聲不言,又是嚇人,又是叫人心疼。他妹妹如意去找他玩兒,他也不說話。

流珠知道,這孩子是受了心理創傷了,再這樣下去,只怕要成個廢人。她便將做生意、找買家的事兒暫擱了兩日,每日裏只和徐瑞安一起玩兒,悉心引導,可惜卻沒什麽起色。

這一日,流珠帶著瑞安如意,在院子裏頭做游戲。穿越十年之久,流珠的童年記憶也模糊了,只記得跳皮筋兒,跳方格之類的,思量一番,便讓憐憐去拿了細繩,和兩個孩子一起玩翻手繩。

“來,娘教你們翻手繩。”流珠笑意溫柔,一根再普通不過的線繩子在她纖纖十指間千變萬化,一會兒變作張著大鉗子的螃蟹,一會兒又成了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惹得如意興奮不已。而瑞安雖看了幾眼,卻仍是低著頭,並不靠近。

憐憐孩子氣得很,比小如意還興奮,也湊到旁邊,有模有樣地跟著學,道:“奴也會翻繩,但卻不知道還有這麽多花樣兒。娘子知道的真多。”

流珠身為穿越女的虛榮心,難得得到了滿足。她也為自己這種心理感到可笑,仿佛既然穿越了,總要做成什麽事兒似的。她搖搖頭,將這念頭拋擲一旁,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瑞安,溫聲道:“瑞安,你看如意這繩總是翻不對,你作為哥哥,不若來教教她罷。”

如意是個極其機靈聰明的小丫頭,見狀偎在憐憐身邊,奶聲奶氣地說道:“二哥來教教兒。兒手笨,總是學不會。”

瑞安看了眼如意,手微微動了下,卻又瑟縮了回去。

流珠眼睛一亮,正要說話,卻忽地聽得身旁一男子沈聲笑道:“阮二娘在這裏帶孩子玩兒什麽呢?哎喲,如意丫頭近來愈發水靈了。來,瑞安,怎麽又不吭聲?來蕭四叔這裏。”那人穿著捕頭制服,腰間佩刀,腳蹬黑靴,模樣雖是堅毅俊朗,劍眉英挺,目若星子,膚色卻稍黑了些,說話時帶著匪氣與痞氣,不說話時,則是滿滿的肅殺之感,令人望而生畏。

這人正是操刀鬼蕭奈,汴京府的捕頭,幫著許多家族做些上不得臺面的臟活兒。他手底下的捕快在宅院裏看守柳鶯,他每隔幾日,便必須來這裏查一查值班,每次來了,若是手底下沒要緊的案子,便會拐過來,沒皮沒臉的討杯水喝。

他從前聽過馮氏吩咐,來流珠這裏搜查過是否少了禦賜之物。流珠最是討厭他,一見他,便擰著帕子,低聲埋怨道:“手裏又不知道沾了哪家可憐人的血,喪氣得很,且離得遠些。”

如意卻並不怕這操刀鬼,他雖身材健碩結實,還帶著刀,滿身煞氣,但如意聽哥哥說了,他是好人。瑞安則因為在火裏時是被蕭奈救出來的,對他很是親近,一見著他,便張開了雙手,蕭奈一笑,也將他順勢抱起。

也是奇了怪了。蕭奈一問話,瑞安還就真乖巧地答了起來。

“四叔之前怎麽和你說的?你這幾天,怎麽還是老樣子?”蕭奈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問道。

瑞安張了張小嘴,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這是他自大火之後頭一次哭出來。他猶豫了下,看了眼阮流珠,這才怯怯地低聲說道:“我害怕。我總覺得他們都會害我,像姨娘一樣,放火,拿榔頭砍我,害我爹爹。”

蕭奈挑眉,摸摸他的腦袋,笑了笑,溫聲說道:“四叔每日都要抓壞人,一天要抓百十來號人,聽起來多不多?”

瑞安抽泣著點頭:“多。”

蕭奈卻又道:“可是汴京城裏有上百萬人,那瑞安說,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瑞安沈默片刻,乖乖說道:“好人多。”

蕭奈呵呵一笑,端起茶杯,語氣嚴厲了些,邊喝水邊沈聲道:“瑞安的父兄,都是當兵的,戍守邊關,保家衛國。瑞安你要是被那零星幾個壞人給嚇成這樣,可不能說是徐家的孩子了。既然好人比壞人多,你何必害怕?老天爺給你留這條命,可不是讓你害怕的。”

瑞安聽著,若有所思,漸漸地也不再哭了,只定定地看了蕭奈一會兒,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如意也仰頭看著蕭奈,眼睛發亮。

流珠見了瑞安這變化,不由有些驚訝,暗想道:這教育小孩兒,果然是門學問。自己平日未免太小心翼翼了些,不敢拿話刺激他,這蕭奈的只言片語,卻反倒令他有所領悟。

蕭奈揉了揉他的小臉兒,說完之後,也不再多話,按著腰間佩刀,起身便要告辭。流珠對他略微有所改觀,正要說話,蕭奈卻好似想起了什麽,猶豫了下,自懷中掏出一個帕子,遞給了瑞安,隨即深深地看了眼流珠,抱拳告辭,跨步離去。

流珠拿眼一瞥,見了那帕子上繡著的柳間黃鶯,瞳孔一縮,心上一凜,面上卻仍然帶笑,柔聲道:“瑞安,他為何要給你這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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