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史虞去過工部的事情, 很快就傳到皇上那裏，於是時隔半月，陸大人又被皇上給召去了。

一個從四品的國子監司業, 能如此頻繁地被皇上惦記著, 著實羨煞了其他的官員。

然而只有陸史虞自己知道, 皇上召見後問的第一件事情, 是他有沒有喝藥。

“……”

雖然覺得奇怪，但陸史虞還是老實回答：“多謝皇上關心, 臣惶恐，那些藥已經全部喝掉。”

“有沒有什麽感覺？”

“額，似乎更好了？”

皇上一臉欣慰，看來王太醫的能力還是不錯的, 以至於後來有老太醫致仕，皇上想起這段往事，直接擢升對方為太醫院的院使。

此事姑且不提, 今日皇上召喚陸史虞來, 是聽說他去工部的事情。

“陸大人身為國子監司業，怎麽最近不賣雙肩包, 改去工部了？”

陸史虞臉上露出一絲的窘迫, 似乎沒想到被發現了：“果然瞞不住皇上，臣之所以去公布，是有一件東西想要拜托工部幫忙做出來。”

“哦？可是國子監缺少了什麽桌椅？”

“不，是臣自己的東西, 臣想借工部的人制作一輛可以用腳蹬便能跑起來的車子。”

皇上覺得有趣：“這世界上豈會有腳蹬便能跑起來的車子，再說，既然需要腳蹬，和走路又有什麽區別？愛卿有點兒異想天開啊。”

“皇上教訓的是, 臣也是這樣和藺姑娘說的，奈何藺姑娘執意要試一試，說這東西萬一能做出來，國子監的小外賣員們便可以將飯堂的美食送到京城的每一個角落，臣不忍拒絕她的一片赤誠之心。”

“居然是林小娘子的主意。”

皇上摸了摸下巴，想著藺荷不同於其他女子的奇思妙想，改變口風，“既然如此，就讓工部試上一試吧。”

陸史虞立刻跪拜：“臣替藺姑娘多謝皇上。”

看他高興的樣子，皇上後知後覺自己為他人做了嫁衣，有自己那麽一句話，工部那些人即便想搶功勞也要掂量掂量，“你小子，之前的欺君大罪朕還沒有治你的罪，如今又敢糊弄朕，簡直是膽大包天！”

“請皇上恕罪。”

“哼，想讓朕饒恕你也可以，讓藺小娘子報名月後國宴的選拔，若沒有選上，朕看這婚你們也不用成了！”

他是九五至尊，是大楚的真龍天子，雖然全天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但皇上絕不允許有人欺騙自己，於是幹脆提出刁鉆的要求，看到陸史虞慌亂的神色，他才滿意起來：“好了，退下吧，記得離宮之前，去王太醫那裏再拿幾服藥。”

“臣告退。”

福泉將陸史虞送出禦書房，看著陸史虞心事重重的樣子，笑著安慰：“陸大人別太擔心，皇上刀子嘴豆腐心，不會太為難藺小娘子的，更何況奴才聽說，藺小娘子的廚藝可是征服了國子監的全部師生，這國宴的選拔想必也不在話下。”

陸史虞嘆氣：“本官自是相信藺姑娘的，只是難免會擔心。”

福泉頓了頓，提點了一句：“實在是陸大人上次的話讓皇上生了怒氣，說不定過幾日，皇上氣消了，這聖言也就變了。”

“哎，本官並沒有說謊，之前本官一直誤會藺姑娘心中的人有其他人，後來機緣巧合解開誤會，才會有現在樣子。”陸史虞皺眉，“還請公公在皇上面前為本官美言幾句。”

福泉心念一動，果然一切都如皇上所料。

若陸史虞真的欺君，今日便不可能安安穩穩站在皇上面前了。

加之皇上原本就打算為陸史虞和藺小娘子賜婚，如今看樣子陸大人對藺小娘子感情有些深，是件好事情。

於是他道：“陸大人放心，皇上會明白陸大人的心思的。”

離開皇宮，陸史虞一路匆匆回到陸府。

此行他已經料想會承受皇上怒火，所以還算冷靜，只是要將消息告知藺荷一聲。

結果剛到家，就在院子裏看到了大熊貓和貍花貓。

黑白相間的大熊貓，體態比剛回來的時候大了一圈，在平坦的地面健步如飛，胖乎乎的身子一扭一扭，屁.股.後頭跟著追餵食的四九。

“哎呦熊貓少爺啊，這可是新砍的竹子嫩著呢，您老賞臉吃一口吧。”

又轉頭抓下試圖往他頭上爬的貍花貓，連聲抱怨：“貍花小姐克悠著點兒，小的頭發都要讓你給抓沒了！”

他急躁地都開始稱呼兩頭動物為小姐少爺，可惜“少爺小姐”不搭理他，照舊我行我素，咩咩把一大堆竹子扔的到處都是，險些砸到陸史虞。

陸史虞沈下臉：“咩咩！”

他聲音低沈有力，激醒了咩咩曾經不準吃飯的記憶，於是剛才還為非作歹的大熊貓立刻停下來：“咩咩~”

試圖撒嬌，瞞混過關。

陸史虞冷笑：“我不是她，和我來這一套沒有用。”

他指了指地上的竹子：“這些被你扔掉的，就是之後幾天你的飯食。”

大熊貓抗議：“咩咩！”

陸史虞卻不再管它，轉而問四九：“她去哪了？”

以藺荷對大熊貓的喜愛，願意把大熊貓送到陸府，應該是有什麽急事讓她沒辦法照顧。

果不其然，四九說：“藺姑娘收到了聚緣樓掌櫃的請帖，已經前去赴約了。”

*****

前一步放出流言想要毀掉一個人，眼看著計劃失敗，又轉變態度，朝著藺荷示好，怎麽看這一舉動都有些不甚高明。

但偏偏聚緣樓如此做了。

它不僅做了，且做的聲勢浩大，除了邀請藺荷，還邀請了京城其他有名的酒樓、食館的掌櫃。

藺荷想不明白聚緣樓的意圖，原本打算和陸史虞商討，但對方入宮之後始終未出來，加之聚緣樓催的急，藺荷決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跟著聚緣樓的店小二上了馬車，準備親自去看看聚緣樓玩的什麽把戲。

半路，遇到一行車馬入京，沿途百姓紛紛讓路，藺荷不得以也下馬步行。

她站在路邊，註意到對方拉車的馬格外強壯，馬背上的人也和大楚百姓長相不同，留意了下，聽到圍觀的百姓說是外國的使臣。

外國的使臣？會和聚緣樓此次宴請大家都理由有關系嗎？

之後的路上，她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等回過神時，正好偶遇了國子監監生。

這並非她在休沐的時間遇到監生們，但卻是最尷尬的一次。

彼時，她擡手想要打招呼，幾人不知為何卻裝作沒有看見，不約而同避開頭，於是藺荷舉起來的手又放下，她將風吹到前面的頭發攏到了耳後，對著一臉看戲的店小二道，“走吧。”

初夏的午風，帶著點兒舒適的溫度，呼吸間滿是棗花香。

聚緣樓的店小二冷嘲熱諷：“藺姑娘在國子監也待了一年之久吧，沒想到學子們還是認不出你來，又或者是認出來了，卻不願意相認？”

藺荷語氣淡然：“或許是沒有看到。”

呸，沒看見才怪呢，分明是瞧不上一個名聲有損的女子罷了！

店小二不說話，但那表情卻將他心裏的話表現得一覽無餘。

*****

藺荷的飯堂畢竟只是針對國子監內的師生，京城最大的酒樓還是聚緣樓，所以收到請帖的人都來了。

她進門的時候，得到了眾人短暫的註意，畢竟在場的都是男人，只有她一個女子。

藺荷對於不同的目光視若無睹，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靜靜等待聚緣樓的掌櫃。

大概半刻鐘不到，聚緣樓的掌櫃來了。

藺荷雖然和聚緣樓交戰數次，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聚緣樓的掌櫃，出乎意料，居然是個女人。

大約四十來歲，做一身幹練的男裝打扮，長相上也偏男性，鼻梁高挺，眼窩深邃，有點兒異域風情，藺荷註意到她的瞳孔是淡淡的棕色。

對方進來之後，屋裏的眾人便一窩湧地上前熱絡交談，並沒有因為是女人而表現出任何的輕看，聚緣樓掌櫃也熟練地應對，看得出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

而後她走到藺荷面前，一雙鋒利的眸子笑彎如月，瞬間就變得和氣起來：“這位就是國子監飯堂的藺廚吧，早就聽說國子監的廚娘長得沈魚落雁閉月羞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隨著她的話落，房間裏響起幾聲哄笑，大家都覺得好笑，靠美貌出名的廚子，只會讓人聯想起風月事，至於做飯的手藝卻是瞧不上眼。

藺荷挑了挑眉，回了一禮：“神掌櫃也和傳言始終如一，很是“威嚴”。”

神英眉目間的笑容淡了些，她最恨別人說她長得像男人，深深看了一眼藺荷，沒想到還是個伶牙俐齒的：“既然大家都來了，那神某便開門見山說了，此次請大家前來，只是因為神某得到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今年的國宴，聖上有意從民間挑選廚子，一同參與。”

“什麽？！”一語激起千層浪——國宴的水準，在場的人沒有不了解的，而以他們的身份這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到，如今卻告訴他們有機會參與，誰能不動心？

“真的假的？那可是給皇上和外國使臣做飯的宴席，居然會從民間挑選廚子？！”

“對啊，若選拔上，豈不是能見到禦廚？”

“瞧你那點兒出息，別說禦廚了，就是皇上都能見到啊！”

有人問：“神掌櫃，這事可保真？”

神英頷首：“絕對保真，我神某何時騙過大家。”

眾人一想也是，傳言聚緣樓背後有朝廷的人做後臺，或許就是如此，神英才能得到消息吧。

“諸位有什麽打算？”

“別人管不著，反正我是一定要試一試，萬一被選中，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對啊，到時候酒樓的生意也會好起來。”說這話的，是城南的一座酒樓掌櫃，因為糧食價格上漲，他的生意越來越困難。

除了幾個性子謹慎的，其他人都表示願意參加：“神掌櫃，既然你把我們叫來，想必已經有了打算吧。”

“沒錯。”神英道，“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被選上，而十個人被選上的幾率肯定比一個人要大，所以我願組一支隊伍，一同去參加選拔。”

“組隊伍？這個辦法好啊！”

一些本就沒希望的食館掌櫃聞言，立刻表示支持，要是組建隊伍，意味著他們這些小廚子也有機會。

而大點的酒樓則有些猶豫，直到神英又說：“組建的隊伍不代表任何酒樓，但若成功，隊伍的每一個人卻都會受益。”

“聽起來不錯！”

“不知神掌櫃有什麽要求，加我們春風樓一個。”

“還有我們天然居！”

神英笑起來：“初步打算組建一個十人隊伍，因為人數有限，所以大家憑廚藝高低進入。”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眾人沒有意見，春風樓是除了聚緣樓外京城第二大酒樓，他提議：“既然如此，便讓神掌櫃為首。”

“我同意，”

“我等雖是廚子，也明白禮義廉恥，神掌櫃願意把這麽重要的消息和我等分享，自然應該為首。”

“呵呵，那神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得到滿意的答案，神英笑了笑，這時候，她看向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的藺荷：“藺姑娘能夠一人辦起國子監飯堂，能力毋庸置疑，神某覺得，藺姑娘是一定要加入隊伍的！”

“這，會不會太倉促了點？”

“說到底，她不過是個新人，而且那點兒名聲都是國子監的學子吹出來的，真實水平如何有待考究。”

神英嘴角翹起來，故意道：“藺廚可是國子監認可的廚娘，肯定有我等不了解過人之處。”

誰知此話直接將大家的不滿情緒推到高峰，到最後，神英也無法控制，她歉意地看向藺荷：“藺姑娘……”

“等等，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藺荷聽著嘈雜的吵鬧，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真誠地眨了眨眼睛，在眾人震驚的目光和神英難看的臉色中，緩緩道，“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好像沒有說過自己會加入隊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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