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事準備的怎麽樣了。”沈傲庭在地頭看報，突然想起明日的生日宴，就問了副官杜國昌一句。“將軍放心，明天我們在歌舞大世界的一層舉辦宴會，由大公子和我負責安全，二層的幾個房間做休息室，郎鋒負責，現在已經全部安排好了。”“嗯。”沈傲庭滿意的點點頭，沈熠麟，杜國昌和郎鋒是沈傲庭最得力的助手，沈熠麟按說是沈傲庭的長子，打打殺殺的事情本輪不到他來做，可是他自己喜歡，有的時候甚至親自執行暗殺任務，沈傲庭說什麽他都當做耳旁風，現在也就不說了，只是在他出去時臉上多了幾抹愁雲。杜國昌今年整整三十五歲，跟隨了沈傲庭十五年，唯沈傲庭之命是從，若是沈熠麟的命令與沈傲庭有沖突，他會毫不猶豫忽略掉沈熠麟，不管事後會面對什麽樣的結果，沈傲庭很喜歡他這樣不折不扣的執行命令。多年前沈傲庭曾買過一批七八歲左右的孩童，對他們進行殘酷的訓練，以培養只聽命於他的殺手，郎鋒就是其中的一個，也是最優秀的一個，沈熠麟也接受了訓練，郎鋒說沈熠麟的加入就是他們的噩夢，他是他們的隊長，一個比教官更可怕的人，“那時候，他的眼神就可以殺死人。”在回憶起那段時光時，郎鋒只說了這一句話。

一大早，歌舞大世界就戒嚴了，前來參加宴會的賓客只能憑請柬入內，除此之外，所有人不論身份高低貴賤必須經過搜身，那些身在幫派的江湖中人，也都卸了武器方可入內，面對此種舉措，大家也都是表示理解，哪個站在風口浪尖的人，不是因為謹慎再謹慎才活下來的，沈傲庭若不是這份謹慎，早不知被人暗算了多少次了。

由於沈傲庭此次攜了夫人兒女一同前來參加宴會，大家也都帶了自己的家眷，盡量讓這一場因政治而生的宴會看起來多一點人情味。

副官杜國昌正在門口迎接來往的賓客，遠遠地一輛白色轎車夾雜在黑色車隊中緩緩駛來，整個上海只有一輛白色轎車，是謝家二小姐謝霈雅的，這是莫淩楓特意為她定制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杜國昌神色一凜，疾步走上前去，待車隊挺穩，親自打開首車的車門，果然，謝慕林帶著盎然的笑意走下車來，出乎意料，莫戚竟也在車上，原來二位是約好了一同前來的，甚至坐在同一輛車上，這無非是為了向外人表明謝莫兩家的親密無間，至於這個外人是誰，自然是一些有心人了。

杜國昌剛剛與謝默平握手，看到莫戚楞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謙恭的向莫戚伸出手去，嘴邊還掛著問候，莫戚客氣的笑了，紳士的與杜國昌握了握手，就在這功夫，謝莫兩位夫人走到各自丈夫身邊，挽了對方的胳膊，謝霈雅與也挽了莫淩楓的胳膊款款走來。一陣寒暄過後兩家人進入通過重重把關的大門進入了大廳，杜國昌也迎接其他客人去了。

謝霈雅來到大廳只覺得到處都明晃晃的，閃的人睜不開眼睛。屋頂上吊著一盞巨型水晶吊燈，在它周圍又鑲著無數圓圓的小燈，每一盞燈都閃著柔和的白光，打在一簇簇人群中，使女士身上的鉆石也好珍珠也罷反射著耀眼奪目的光芒，看著在場女眷一個個珠光寶氣，不是蘇杭的絲綢，就是上好的天鵝絨，佩以寶石珍珠制作的耳墜項鏈，再看看自己身上一件白色長袖小衫配著鵝黃色打褶的齊膝短裙，唯一的一個配飾就是頭上別著的蝴蝶發夾了，謝霈雅有些後悔的看了看身邊的莫淩楓，“早知道就穿著他訂的禮服了。”她心裏暗暗說道。

出門的時候丫鬟捧上莫淩楓為她定制的禮服讓她穿上，她打開一看，粉色的連衣裙上綴了數不清的亮片，一閃一閃的，一條粉色紗帶懶洋洋的系在腰間，還有一副與之配套的蕾絲邊手套躺在一旁，她滿意的點點頭，可是待穿上一試，頓時變了臉色，她雪白的臂膀，後背光滑的肌膚，分分寸寸的露在外面，雖然她的思想算是開放的，可還是覺得這套衣服太過於暴露，於是果斷換上了一身平常的衣服。

在謝霈雅的印象裏時間過了很久，到場的人三五成群的聊著，大人們不是談著生意上的事情就是在討論著眼下的時局，莫淩楓也被一群狐朋狗友拉走，眼睛不時地瞟一眼在場的小姐姑娘，然後竊竊的笑起來，謝霈雅一撇嘴，“準是又在談論那家的小姐，男人都是這副德行。”

“霈雅！”遠處好像傳來了蘇楚甯的聲音，謝霈雅循著聲音找去，果然看到了她的面孔，謝霈雅高高興興的穿過人群，快步來到她面前，正要抱怨，卻突然發現今日的蘇楚甯一反往日簡單清純的風格，穿了一條大紅色的旗袍，襯托出她凸凹有致的身材，暗黑色的玫瑰花在旗袍肆意綻放，竟有一種神秘的意境，一條珍珠項鏈掛在纖細的脖頸處，平日裏散下的長發此時高高盤起，一對黑寶石耳墜正在顫抖。

“你？”謝霈雅驚訝的差點叫喊出來，然後興奮地拉著蘇楚甯轉了個圈，不可思議的讚嘆著，“楚甯，你太漂亮了！”蘇楚甯勉強的扯了一個微笑，底下頭去，雙手緊緊的拉住謝霈雅的手。謝霈雅只覺得一個圓形的涼涼的東西咯到了自己的手心，待蘇楚甯收回手，一枚小小的珍珠戒指落在了手中，“呀！”謝霈雅驚叫出來，這枚戒指是她哥哥出國前親自戴在蘇楚甯左手無名指上的，“他說等他從美國回來就娶我。”蘇楚甯嬌嗔的聲音至今想起還覺得肉麻。

“還給他吧。”蘇楚甯低聲說道。“什麽？”謝霈雅懷疑自己聽錯了，謝霈陽去美國的這些年，蘇楚甯都迫不及待的等待他回來，難道就是為了還給他這枚意義非凡的戒指，謝霈雅盯著那枚戒指搖搖頭，待她重新擡起頭想要質問蘇楚甯時，發現她只留下了一抹紅的背影。

謝霈雅想要追上去，問個清楚，卻聽見鳳舞發出宴會開始的訊息，沈傲庭一身銅棕色的唐裝出現在大家面前，身後緊緊跟著夫人馮沐雲，二少爺沈熠航和三小姐沈煜晴，卻沒有看見沈熠麟的身影，大家都停止了交談和動作，將目光凝聚在沈傲庭身上，謝霈雅也不好再追出去，只能憂心忡忡的望著那抹紅色越走越遠。

沈傲庭今天是喜氣洋洋，眉眼之間都透露著難以掩飾的喜悅，謝霈雅卻不在乎這些，她只想著蘇楚甯那就話隱藏的深意，因此沈傲庭在臺上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她一概不知道。

忽然響起的掌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想著沈傲庭的發言就結束了，謝霈雅向四周掃了掃，希望看見蘇楚甯的身影，但是什麽也沒有看到，她低下了頭，心不在焉的和大家一起鼓起了掌。

“下面，借這場生日宴，我還要宣布一件喜事。”沈傲庭刻意的停頓了一下，好吸引所有人的註意，謝霈雅也收回了心思，將目光投到沈傲庭身上，“犬子沈熠麟今年已經二十有二，也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蒙蘇家大小姐蘇楚甯不棄，願嫁與犬子為妻，婚禮的日子已經定下了，就在一個月之後，到時候還望各位賞臉參加啊。”沈傲庭的喜悅，沈傲庭的驕傲，像極了一個好父親，沈熠麟攜著蘇楚甯站在臺上，一群記者圍上來，鎂光燈閃的人睜不開眼睛，沈熠麟不時的換個動作，或用手摟著蘇楚甯的肩頭，或摟著她的腰肢，臉上肆意的笑著，蘇楚甯只站在那裏，沒有反抗，沒有表情，像一只木偶，沈熠麟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她看他一眼，然後帶著淡淡的，不甘的笑容重新面對瘋狂的記者們。

“還給他吧。”那句話還清晰地印在謝霈雅的腦子裏，她楞楞的站在那裏，只覺天旋地轉，“楚甯，以後，我是不是得叫你嫂子了。”昔日的玩笑還記憶猶新，蘇楚甯臉上的紅暈還在眼前。

她覺得身子一軟，就要摔倒，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她，“我想楚甯也是被逼的。”莫淩楓惋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只是讓霈陽知道不知會怎樣。”

宴會開始了，樂隊興致昂揚的奏起音樂，沈熠麟和蘇楚甯在眾人的矚目中緩緩起舞，舞步很慢也很平常，蘇楚甯只是呆板的配合沈熠麟，倒是也沒有出什麽差錯，謝霈雅這才註意到這樣的場合，沈熠麟穿的是一身黑色呢子風衣，沒有扣扣子，白色的襯衫露了出來，腰帶隨意的在背後打了個結，他的手上還帶著特制的軍用黑色皮手套，看起來更像是要沖鋒陷陣的樣子。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謝霈雅恍恍惚惚的，只記得不遠處傳來了沈傲庭哈哈大笑的聲音，今天對於他來說可真是雙喜臨門啊，蘇楚甯紅色的旗袍隨著杯子裏的紅酒晃來晃去，晃來晃去。

“啪，啪。”兩聲清脆的響聲相對於柔和的音樂格外刺耳，謝霈雅暈暈的從桌子上強撐著擡起頭，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混亂起來。

“啊。”女人的尖叫聲，慌亂的腳步聲，還有一些穿著服務生模樣的人不端盤子反而端著槍，二樓突然出現了一排白褂黑褲的服務生，全都舉著槍對準了底下的人群，槍口不時的冒出火花來。

一個黑色的身影朝謝霈雅撲了過來，兩個人一同摔在地上，“幹嘛呀？”謝霈雅還因為酒精的作用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頭已經被人狠狠的按在桌子底下了。

“啪，啪。”零星的槍聲還在繼續，大廳裏的人都由服務生護著躲在桌子底下或者椅子旁邊，只有幾名目光兇狠的服務生與沈熠麟手下的黑衣人對峙著，而沈熠麟，躲在了一個幕布後，他相信自己的安排不會出意外。不一會，一個人也慌慌張張的撞了進來，兩個人都謹慎的打量著對方，最後沈熠麟脫口而出，“連晉驍？”

一場血腥的暗殺行動最終以刺客的失敗而告終，沈熠麟早就在郎鋒，杜國昌的配合下將宴會安排的天衣無縫，看著那些服務生端著利落的端著盤子往來於人群之間，誰也想不到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有的是保護在場的貴賓，有的是盯著刺客，“讓他們進場，就是為了除掉他們。”沈熠麟的嘴角掛上一抹邪魅的微笑。

“你果然是楊暉。”兩個修長的身影面對江面而立，其中一個人幹笑了兩聲吐出一股煙氣，“既然你認出了我，為什麽不找我。”“誰能想到我那個楊暉兄弟就是大公子沈熠麟呢，就算覺得眼熟，又怎麽敢認呢。”一名男子轉過身來，順便一拳捶在了沈熠麟肩上，沈熠麟晃了晃，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還疼呢？”那轉過身的男子是沈熠麟七年前在上海認識的好兄弟，連晉驍，“你不知道，我已經挨過她一巴掌了。”

在解決了刺客之後，沈熠麟親自站在大門口送別前來的客人，等到謝霈雅被莫淩楓扶著出來時，沈熠麟走上去幫了一把，謝霈雅看著他，好像不認識似的，等到想起他是誰的，“啪，”的一聲，揚手就是一巴掌，然後頭一歪靠在莫淩楓的肩上不再動彈了。

“是嗎！”連晉驍顯然不信的看著沈熠麟，在上海，有誰敢給沈熠麟兩個嘴巴呢？沈熠麟哼了一聲，顯然不想再提這件事，連晉驍也就不再追問，兩個人就靜靜的靠著江邊的欄桿，一個看著廣闊的江面，一個瞧著來往的的車輛，靜默了足足有五分鐘。

“這些年，過的好嗎？”連晉驍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沈默，他很清楚，自己對於沈熠麟來說，就是一段回憶，一段痛苦的回憶，雖然他不知道當年沈熠麟為什麽要那麽做，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做的。沈熠麟就要往嘴中送煙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就狠狠的吸上了一口，煙已經快燃盡了，沈熠麟將它仍在地上，順便用腳踩滅了，然後轉過身來，“你覺得呢？”

“也許比之前好吧，可也許甚至還不如從前。”連晉驍長長的嘆了口氣。

“怎麽說？”沈熠麟側著眼睛看著他。

“之前見你的時候，總覺得你的眼睛想要殺人，還有那樣一身功夫，可不是輕輕松松就能練成的，不過那個時候的你還有執著，現在，我從你的眼神裏看不到任何東西，是看破紅塵了還是？那個女人也不是你喜歡的吧，沈將軍讓你娶得？”連晉驍的聲音本來就很厚重，加上這沈痛的感情，和漆黑的夜幕讓人傷心欲絕。

“哼，不過是錢和權力的結合罷了，他想要，我就給他。”沈熠麟的眼睛在夜幕之中發著光，一種奇異的光。

連晉驍笑著搖搖頭，沈熠麟的話在連晉驍的耳朵裏總有一種小孩子耍脾氣的意味，“真不知道兒子和老子哪來的這麽大的怨氣。”沈熠麟不再說話，從衣服兜裏掏出煙盒和火柴，那煙盒裏只剩下三根煙靜靜的躺著了，沈熠麟拿出一根來，沒有也給連晉驍一根的意思，剛才給他，他就拒絕了。“嗤。”火焰燃燒起來，照亮了沈熠麟棱角分明的面龐。

“少抽點吧，不是什麽好東西，”連晉驍看著他，眼睛裏帶了些擔心，每次提起沈傲庭，沈熠麟總是這樣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

沈熠麟緩緩吐出一口煙氣，“別說我了，你呢，聽說連老爺留下一座戲院，是你在經營吧，好像背後還有寧三爺在撐腰，生意應當不錯吧。”

“你也知道，要想在上海灘混下去，沒有點背景怎麽行，就像蘇家攬了沈將軍這軍方的背景，我就找了青紅幫做靠山。”連晉驍的語氣中多少透露出些許無奈來，他說的是實話，在上海想要出人頭地，都是要跳板的。對沈熠麟這麽說，連晉驍心裏想的可不是這些，看來沈熠麟早就知道他在上海，卻沒有聯系，是在等著他主動聯系他嗎，還有就一個小小的戲院沈熠麟都將它的背景查的一清二楚，看來眼前的沈熠麟果然不是昔日結識的好兄弟楊暉了，以前的楊暉充其量算是一個殺手，現在的沈熠麟已經是一個政客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不緊要的事情，一來二往也到了深夜，沈天走到沈熠麟跟前悄悄說了什麽，兩個人才散了。先走一步的是沈熠麟，他從後車鏡看見連晉驍依舊靠著圍欄，卻沒有發現他眼睛中探究的目光。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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