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暈眩的狀態。

再睜開眼時，戴斯蒙德眼前只有天花板布滿裂紋的灰白色。他遲疑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而卡羅琳則蜷縮在床邊的椅子上休息。她看起來像是已經睡著了，但當戴斯蒙德疲憊地從床上坐起身時，刺客必不可少的警覺性還是讓卡羅琳迅速清醒了過來。

在茫然地眨了眨眼後，卡羅琳的視線漸漸找到了焦點，然後在望向他時露出了大松一口氣的表情，“戴斯蒙德，你——太好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非常糟糕。”戴斯蒙德咕噥著摸了摸仍在抽痛的額角，“出血效應讓我出現了幻覺，我好像進入了阿泰爾的記憶，但……我不知道……算了，卡羅琳，我暈過去多長時間？肖恩他們還在等我嗎？”

“半個小時左右……這已經算是很嚴重的後遺癥了，所以我覺得你今晚最好別再繼續同步了。戴斯蒙德，你需要休息。”卡羅琳起身坐到了他的床沿邊上，拿過他身後的枕頭拍打了一陣才墊到他身後，戴斯蒙德這才發覺自己的外套被人脫下來搭在了床尾，身上還蓋著一條舒適的毛毯。

說得誇張一些，戴斯蒙德從未被人這樣照顧過，所以這時候他幾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地靠上了背後的枕頭，“謝謝，我暈倒的時候你就一直……坐在那兒等我醒過來嗎？”

“啊，是的。”在承認下來以後，卡羅琳有些窘迫地眨了眨眼解釋道，“我只是——肖恩說一定要有個人待在這兒確定你的狀況，所以……呃……別太在意這件事，戴斯蒙德，而且我還不小心睡著了。”

戴斯蒙德就這麽看著卡羅琳拙劣地用言語掩飾著對他的在意，卻沒發現自己就連說話時的語氣習慣都變得和他越來越像了。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得謝謝你。”

卡羅琳好像不太能應付這樣的對話，在氣氛即將變得沈悶以前，她及時選了個不會出錯的話題，“戴斯蒙德，提起這個可能會讓你覺得不舒服，但我還是覺得你的出血效應有些異常。我想知道，是不是阿布斯泰戈之前一直——”

“——我們就快得到金蘋果了，卡羅琳。就算你擔心我的精神狀況，我也不可能停止同步艾吉奧的記憶。”

他打斷了卡羅琳的話，但她卻立刻以更強硬的態度反駁道，“是的，金蘋果非常重要，但對我來說……戴斯蒙德，你要比伊甸碎片重要得多。”在將這句話脫口而出以後，卡羅琳立刻意識到了她話語中存在的問題，於是馬上彌補道，“我的意思是——朋友意味上的重要。”

戴斯蒙德覺得有點尷尬，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於是只能選擇回答卡羅琳先前的那個問題，“是的，阿布斯泰戈不怎麽給我休息的時間。每天一睜開眼，我就要躺上那臺該死的機器。聽著中世紀的耶路撒冷人詭異地說著一口好像英語聽力測試似的標準美式英語。一開始，我擔心反抗他們會發生什麽，但現在，我擔心不反抗他們會發生什麽……”

在說話時，戴斯蒙德將聲線壓得很低，呈現出一種模糊磁性的沙啞，像是在向卡羅琳傾訴不快，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隨著戴斯蒙德的話語，卡羅琳不自覺地緊皺起眉頭，然後伸手握住了戴斯蒙德垂放在身側的手掌，懊惱地嘆息道，“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折磨。”

“折磨？不……折磨需要建立在我還是個有感情的人的基礎上，但在那幫人眼裏，我頂多只能算是個有價值的物件，他們甚至會當著我的面討論在實驗結束之後要怎麽處理掉我……”戴斯蒙德的語氣漸漸激動了起來，“卡羅琳，你能想象嗎？我只能靠偷看他們的郵件來渡過在阿布斯泰戈的每一天！”

戴斯蒙德至今還沒有對別人談論過他在阿布斯泰戈的感受，露西雖然陪伴他經歷了每一次實驗，但身份和立場的差異使她根本不能體會到他在陌生又充滿敵意的環境下所遭受的巨大壓力。

即使已經得到了自由，戴斯蒙德仍然不能忘記聖殿騎士是怎麽對待他的，負面情緒正隨著出血效應正不斷在他心中積蓄著，他找不到釋放的途徑，但此刻卡羅琳溫和的安慰卻成為了一簇墜入油桶的火星，讓他毫無顧忌地向她抒發起了滿腔的怒火和不滿。

戴斯蒙德滔滔不絕地傾訴著，直到某種溫熱的液體驟然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略感錯愕地發現淚水正不斷地從低垂著眼的卡羅琳臉頰上滑落，有些落在了彼此交疊的手背上，有些則落在了床單和毛毯上，逐漸暈開痕跡。

他忽然忘記自己原本想說什麽了。

“……卡羅琳？你怎麽了？”戴斯蒙德試探著問了一聲，但卡羅琳卻只是一言不發地擁抱了他，又將臉埋入他的脖頸，讓他無法看見她眼角的淚光。兩人的立場在瞬間顛倒了過來，戴斯蒙德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她的背，“為什麽要哭？”

“因為這都是我的錯，戴斯蒙德，我本來是可以……避免讓你遭遇這種事的。”卡羅琳輕聲坦白道，話語不可避免地因為哭泣而顯得破碎，“你可能不太清楚……但你的父親威廉·邁爾斯其實是刺客組織實際意義上的領導人，所以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你的下落。當你因為駕照暴露了指紋時，我們和聖殿騎士幾乎是同時發現了你，所以——如果我能早一步找到你……”

在明白了卡羅琳想要表達的意思後，戴斯蒙德原本激烈的心緒逐漸平靜了下來，隨即他扶起了卡羅琳的肩膀，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不要哭了，卡羅琳……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責怪你。”

卡羅琳不好意思地推開他，側過身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我沒有哭，我只是——我只是……有灰塵跑進了眼睛……”

“好吧。”戴斯蒙德這時候只能配合她拙劣的借口，“我相信了……嗯，我假裝我相信了……”

卡羅琳其實很反感自己在別人面前流露出軟弱怯懦，但戴斯蒙德溫柔的對待卻讓她的眼淚變得愈發難以抑制。在發現這一點之後，戴斯蒙德只能無奈地嘆口氣道，“如果你再哭的話，我想我只能用吻來安慰你了。”

“……”卡羅琳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她被這句充滿意大利風格的安慰話語弄得完全楞住了，“戴斯蒙德，你……是不是被艾吉奧影響太深了？”

“大概、或許、可能……”戴斯蒙德接連給出了好幾個不確定的答案，然後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真的很不喜歡他們一直在我腦子裏叫囂個不停，但如果現在能讓你微笑起來的話……我就不覺得那是壞的影響了。”

這句話終於讓卡羅琳破涕為笑，隨即戴斯蒙德就擡起手仔細地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這次卡羅琳一直乖乖地坐在原處沒有任何搗亂的意思，只是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讓他略微感覺有些不自在。當他終於做完這一切之後，卡羅琳忽然傾過了身，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鼓起勇氣詢問道，“戴斯蒙德，如果我真的……還在哭，你會吻我嗎？”

這個略顯突然的問題讓戴斯蒙德怔楞了片刻才笑起來答道，“你想知道答案？”

卡羅琳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

“你可以再坐近一點，卡羅琳。”在她照辦了之後，戴斯蒙德不假思索地伸手撫上了卡羅琳白皙柔軟的臉頰，繼而滑落到她的後頸。

當卡羅琳順從地擡起下頜用清澈如幼鹿的目光註視著他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靠近到只要戴斯蒙德願意，隨時都可以低下頭親吻她的雙唇。

戴斯蒙德當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退縮猶豫，所以——

就像卡羅琳期待的那樣，他親吻了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