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喻傾城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學校寢室休息。她雖然休學了，但學籍保留了下來，寢室自然也在，因為她交了一年的學費。但沒有想到還沒有出門，吳超凡居然又回到了門店中，而且臉色很差。跟在他身邊的夜語彤也是一樣，楊光他們連忙說道：“喲，這是怎麽了。我們其實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正在大家還在以為他們因為早上的事情吵架的時候，吳超凡一下就靠在了一架跑步機上。

“老陰被人打傷，住院了。”

“什麽？”喻傾城他們吃了一驚，圍到了吳超凡的身邊。“老陰的功夫，一般人根本傷不到他。難道……用了兇器？”

“我不清楚，他的兒子打的電話找我。據說是因為意氣之爭，和人比武，結果遇上了高手。”吳超凡有些魂不守舍，他原本是準備把俱樂部經營上了正軌，就把老陰接過來的，不想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們守好門面，我準備去天津一趟，看看老陰。以前我沒去找他，是怕傷他的面子，但這次……”

“我和你一起去。”喻傾城捏了捏拳頭，眼睛慢慢的瞇了起來。“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去看看發生什麽事吧。”

吳超凡望了喻傾城一眼，點頭道：“好。小彤，門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已經向學校請假了，訂好機票馬上就出發。你可能不理解，老陰他……老陰他就像我的叔叔一樣，當時我還是一個半大小孩兒，他就到我家上班了。我以前不懂事，做了許多不成體統的事情，現在想補償一下，結果……”

吳超凡說著，突然把腦袋一下浸到了一個水桶裏。大家知道他哭了，但不想讓人看到他的眼淚。過了一會兒，吳超凡站了起來，吐出了一口水，夜語彤用手捂著鼻子，她從來沒有看見過吳超凡現在這個樣子。“我知道，你放心去吧。天津的機票我幫你訂，我知道你和大家的感情不一般。”

“謝謝。”

幾天後，喻傾城和吳超凡下了飛機，顧不得欣賞天津的風景，直接又坐上了出租車來到了協和醫院。

趕到了重癥監護室，喻傾城和吳超凡罩上了無菌衣帽，進門後卻看見醫生和幾個護士正站在病床邊，臉色灰敗。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少年正在嚎啕大哭，病床上依稀躺著一個人，不過他的臉和身體已經蓋上了白被單。吳超凡走到了病床邊，隔著被單，握上了一只已經冰涼的手，人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老陰……陰叔！”

“超凡哥哥。”一邊的少年叫了吳超凡一聲，“我爸爸他……他一直念嘮著你。”

醫生和護士互相望了一眼，慢慢的退出去了。

喻傾城慢慢的走到了病床邊，望了那位婦女一眼，說道：“阿姨，老陰他……”婦女抹了一把眼淚，說道：“老陰他已經去了。他之前回家的時候，我只以為他病了，直到他後來吐了血住進了醫院，我才知道他傷得很重。醫生說他的右心室和左肺都裂了，加上感染了大葉性肺炎，只過了幾天，他就……”

“……”喻傾城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發抖，用手撫了撫白被單，說道：“阿姨，能讓我冒昧的看看陰叔的……遺體嗎？”

婦女望了吳超凡一眼，又望了喻傾城一眼，閉上眼點了點頭。喻傾城慢慢的撩開了被單，並沒有露出老陰的臉，只看見一片臘黃的胸口。胸口之上，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拳印。喻傾城用手按了一下，發現老陰的胸骨已經碎裂了，這樣的發勁，她再熟悉不過，如果沒有穿護具，被打中的人就會傷到內臟的拳勁。

“暗勁！……老陰果然是被人打死的。”

“學生說他和人發生了爭執，但是……”婦女有些難以相信，“但是老陰是回家半個月之後才發病的。而且醫生說他主要的死因，還是因為感染了肺炎。他的胸腔受損，傷勢並不治命……”

“醫生沒有說實話，他的肺炎是因為受傷感染的。傷他的人，是一個高手。”喻傾城擡起了頭，重新蓋上了被單。“超凡，我們還是報警吧，不管警察是否相信我們的話，最起碼要把那些人的行蹤摸到。老陰不能就這麽去了，我們要幫他討個公道。”

“好。”吳超凡站了起來，眼底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阿姨，老陰是個手藝人，他的後事，我們幫忙一起辦吧。最起碼，讓他走得體面一點。”

大約一周之後，老陰的喪事完畢，正是他的頭七。喻傾城和吳超凡也同樣戴著黑袖章，在老陰家裏幫忙料理著後事。這段時間，吳超凡已經找那些學生打聽清楚了，當時和老陰發生糾紛的人，一共有五個，但動手的人只有一個。他們開的是一輛黑色路虎，而且是特別版的，看起來非常昂貴。

他們的車牌，更是黑底紅字的車牌，和普通的車不一樣。從他們的言語分析，好像是某個影視公司的人。

“黑底紅字的車牌，並不是一般警察敢去調查的。我們報警已經一個星期了，公安局裏沒有一點回信，更何況我們並沒有什麽證據。”吳超凡坐在椅子上，用手叉著頭發，看起來很是頹廢。“白底車牌，那是軍用牌照，一般人都不敢惹。黑底牌照，是外國大使館的車！如果要控告他們，就憑我家的勢力，只怕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吳超凡都沒有想到，打死老陰的人，勢力居然這麽大！別說他不再想求自己的父親，就是開了口，吳德凱也不可能為了老陰，和外國的駐華勢力發生摩擦。喻傾城這個時候也發現，自己同樣是一個無用的手藝人：沒有錢，沒有身份，也沒有勢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朋友被人打死，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但是吳超凡並沒有放棄，他先留下幾萬塊錢，安頓好了陰阿姨和她的兒子陰俊，之後和喻傾城一起先回到了沿海省城。

揚春三月的時節，但喻傾城的心情卻依然冰冷。回到小俱樂部之後，她意外的發現淩教官居然也來到了小店。淩教官依然是那樣一成不變的望著喻傾城，說道：“你們的事情，我聽說了一點。有什麽事情，可以和我詳細說說嗎？我知道事情可能有些棘手，但我們也算是朋友，更是警察，看能不能幫幫你們。”

吳超凡猶豫了一下，把老陰的事情和淩陽說了。大約半個月之後，淩陽果然帶回了相關的消息。

“殺害老陰的兇手，我們已經基本能夠確定。他是香港霍氏電影公司的武術指導，名叫張信隆，在業內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人物。霍氏電影公司可能現代人聽得少了，但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非常有名，大陸與他們合拍了不少的電影。他們的勢力非常大，除了在香港，沿海和東南亞，甚至在人大也說得上話。”

“那輛路虎，現在停在北京的新華飯店。而他們的人，已經回了香港，他們來內地可能是為了取景拍攝。我們雖然調查到了這些人的消息，但是沒有辦法拘捕犯罪嫌疑人。一來我們沒有證據，二來張信隆在特區，我們在香港只有駐港部隊，但沒有執法的警署機構。所以這件事情……”

淩陽說著，讓吳超凡他們都感到有種絕望的感覺。喻傾城望了淩陽一眼，說道：“淩教官，難道連你這樣的特警，都對這種人沒有辦法嗎？”淩陽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說道：“辦法，也不是沒有，但是實施起來恐怕不是那麽簡單。傾城，我能和你單獨談一下嗎，如果你想為老陰討回公道，光憑我，恐怕無能為力。”

喻傾城望了吳超凡他們一眼，之後和淩陽一起出了俱樂部，在一家茶室裏找了一間雅座。

“傾城，之前邀請了你兩次，想讓你加入我們的組織，但你一直都是回避態度。不過你也看到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拒絕，就能夠逃避的，今天這種事情發生在老陰的身上，明天就有可能發生在你自己的身上。”淩陽喝了一口茶，望著面前的喻傾城，“我再邀請你一次。你願意加入我們的組織嗎？”

“我加入組織，能夠為老陰討回公道？”喻傾城望著淩陽，說實在話她對這個人在心裏，多少是有些抵觸的。作為普通朋友交往，喻傾城不會拒絕，但對方的身份卻讓她不得不有所顧及。淩陽說道：“你也是練拳的，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清史民國的故事吧？我可以告訴你，張信隆還有一個身份，他是碼頭上扛把子的。”

“難道現在還有這種碼頭？那種江湖流氓的聚集地？”喻傾城表示不能理解。淩陽說道：“連混混都有聚集地，更何況是真正的黑舍會？”

喻傾城說道：“在古代冷兵器時代，這種據點勢力恐怕很大。現在已經是火器時代了，你們特警部隊派一個連隊，掃平一個窩點不成問題吧？”

淩陽放下了茶杯，說道：“哪有那麽容易？這一方碼頭上，各方人物都有，說不定裏面就坐著哪位國企的老總，或者哪個機關的大佬。就是霍氏公司的老板，政府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去得罪，更何況他是特區的人？稍微動一下筋骨，不說各方面造成的壓力，單是企業改制造成的下崗工人，政府就應對不過來。”

喻傾城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亂。

她的思維還跟不上政治利害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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