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強烈推薦橫濱392演唱會，現場真的超級震撼，完完全全的就只是音樂。

那時他們還沒有成名，帶著非常清澈幹凈的那種樂隊感。

後來我在LA每周末也會在Hammer Museum一類的地方看免費的樂隊演出。

都是不出名的樂隊。演奏結束很早，一般都是晚上九點多。

所以很多聽眾會留下去跟樂隊成員交流。

無論是和那些無名樂手談話的感覺，還是後來知道他們去更大的地方演出，都很好。

雖然很多人說追星是不理智的，但總是會有些演唱會讓你想起一起去聽的那個人。

【沒有你在，我似乎更加堅強，過得也很好。但是，如果你在，就更好了。】

方含章獨自走進影棚裏，工作人員三三兩兩散在各處，有的盯著屏幕檢查成片，有的在跟燈光模特一起布下一場的光，有的跑來跑去雙手拎滿了衣服。

她逮住了一個小助理，給她指了吳文茵休息室的方向。

方含章敲了敲門，聽見一句清脆的“請進”，推門進去了，撲面而來濃烈的玫瑰花香氣。

小小一個漂亮姑娘坐在化妝臺前，鏡子邊的一圈燈泡照得她皮膚像塗了蜜，絲滑白皙，杏眼桃腮，顧盼生姿，露肩的紗裙露出旖旎的一小段鎖骨，裙擺下的小腿蔥段一樣白嫩。

吳文茵在鏡子裏打量方含章，也是一驚。沒想到，這個從未聽說過的女制片，長得那麽漂亮。素凈清麗的一張臉，粉黛未施，也依然讓人不能忽視地美。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和制片聊聊劇本。”吳文茵把助理支開了。

“吳小姐，我知道你很忙，有什麽問題，請你直說。”方含章拉了椅子，坐到吳文茵旁邊。一湊近，桌上一左一右兩個加濕器的水汽立刻襲來，有點迷了眼睛。

“我是想，這段去溪鎮鄉下拍攝的戲，可不可以去掉。大夏天去鄉下拍攝，我皮膚一定會完蛋。“吳文茵翻著手裏的紙頁，又說：“還有這個全英文對話的部分，可不可以就說中文好了。我英語很爛，現學對我來說太吃力了。”

方含章一邊聽著，一邊點頭，聽完了問她：“還有嗎？”

吳文茵聽她這麽問，眼底露出喜色，咳了一聲，自以為很大度地說：“就這些啦，我還是配合度很高的。”

方含章低下頭，呼出一口氣，說：“女演員出行，必然排場大，會有很多助理照顧你，你不必擔心被曬傷。至於英語，可以請一個老師專門教你。我也看過劇本了，那並不會很難。”

“你知道我是費了多大力氣才白成這樣的嗎！”吳文茵沒想到方含章會這麽跟她說，她又不是沒跟導演制片墨跡過，哪能這麽輕易就被勸過去，“你覺得不難，可對我來說，就是很難的！我平常工作已經那麽辛苦了，哪有時間再專門去準備那個？你以為女演員好當的？我看你根本不清楚狀況吧！”

方含章聽完這連珠炮似的叫囂，面色未變。真是對不住了顧總了，就算給他面子，也不能就這麽由著這刁蠻的臭丫頭。她站了起來，手插在口袋裏，舉高臨下地瞪著吳文茵。

“我是不知道——”方含章挑起嘴角，緩緩開了口，“你打了多少美白針才變成這樣，是不是早就腎虧長了血栓。我也不知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輟學，連點兒英語都念不順溜。我更不知道你是費了多少心機睡了多少人，才混到這個位置。但是——”

方含章一把捏住吳文茵的肩頭，低下頭，眼睛對著眼睛，對她說：“我知道一點，光靠臉吃演員這行飯，總有吃不了兜著走的一天。你總得對得起給你的片酬吧，外面還那麽多漂亮姑娘排著對隊等呢！”

吳文茵被眼前這女人的淩厲陰森氣勢嚇倒，一下子覺得這個制片真是太恐怖了。她的肩頭被放開了，卻不由自主地縮起來，手臂上爬滿了雞皮疙瘩。

“你！“吳文茵看著走到門口的方含章，喊住了她。

“你盡管去跟顧唯告狀！最好讓他開了我！我還真不樂意伺候呢！“方含章按下把手，冷聲說完，開門就走了。

吳文茵捏著自己裙角，猛地拿起手機又放下了。她要是打了電話，豈不就是嬌氣任性。本來想狐假虎威一場，沒想到碰上那麽不識擡舉的。真是的，金主居然都有不好用的時候。

方含章開了車門，坐回副駕駛上，淡淡地說：“走吧。”

“談妥了。”沈回音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

“嗯。”

“嗯？這麽快？”沈回音挑起眉，很好奇，“那大小姐可不是容易說動的——”

“她其實就是借著顧總的面子想耍大牌，嚇唬嚇唬就完了。”方含章隨意地說。

“呦，還真有兩下子。”沈回音稱讚了一句，這學妹果然是不輸陣也不輸人。

“在GAA工作一段，比這能作百倍的牛鬼蛇神，都見過。”方含章拉下了車窗，手肘撐著窗框上，手撐住了下巴，“她也沒怎麽著，就是怕曬著不想去鄉下拍，也不想練英語。”

“我真是服了這幫女演員！“沈回音吐槽道：“一天到晚的就是節食打針整容，要麽出去勾搭金主勾搭導演，怎麽就不能安分演戲呢？”

“拍戲多累啊，一套劇的片酬下來不過幾百萬。要是有商業活動和參加綜藝節目，不比這來錢快。你知道網紅開的淘寶店什麽收益嗎？”方含章歪著頭，說：“光上個新，就能賣出兩千萬的利潤來。你想想，誰不願意幹容易的買賣啊？”

“你這都打哪知道的啊？”沈回音還真沒聽說她關註這些。

“丁寧你還記得吧，她不是在讀傳播學博士麽，最近回南方老家做調研，前天剛給我發了個文章過來。”方含章索性把鞋脫了，盤腿在座椅上，一副要好好講講的架勢。

“她說那幫靠臉賣好看照片的網紅們，只有她們一直在淘寶賣給腦殘粉衣服，老家的那些服裝廠女工才能一直有工作，不停地在生產線上做衣服。老多都是別的牌子的衣服把商標拆下來，縫上網紅的牌子賣出去，就是好賣，就是賺錢。”

“所以這幫姑娘就除了漂亮，什麽都不幹了是吧。成天就是折騰臉和身材？”

“你別那麽鄙夷！”方含章搖搖頭，說：“人家這麽折騰幾年，就把一輩子的錢都掙出來了。這就是人家的生活方式，人各有志而已。人家的職業就是漂亮，只要靠那張臉，就能賺錢。我本科有個室友，也整成網紅臉，靠在微博上秀小資生活賺錢啊。一條微博十萬推廣費呢。人家過得開心就好，咱沒必要去評價。”

“我去——”沈回音可沒方含章那麽看得開，還是忍不住唏噓，“如今這世道，人的價值觀怎麽就扭曲成這樣。要是真那麽崇尚顏值，你也去刷臉賺錢不得了。”

“快別了吧。”方含章自嘲地笑起來，懶懶地說：“我爸媽打小就告訴我，長得好看是他們的基因造成的，跟我自己沒關系。我不能指著這個不勞而獲的東西臭顯擺。”

沈回音聽了也笑了，覺得方含章這種不把自己的美貌當回事兒的美女，可真是太有味道了。伸手就揉上她的頭發，說：“蘇澈是不是就喜歡你這樣啊？”

方含章也不躲閃，嘆了口氣，悠悠地來了句：“那倒不是，他是資深外貌協會。對我一見鐘的不是情，說穿了就是臉。”

倆人這就開始插科打諢了，再沒提工作上那些破事兒。

方含章回了公司之後，本來打算收拾收拾文件，去組員那裏看一下工作進度就走了。沒想到正找車鑰匙呢，林微言推門進來，兩張票放到了她眼前。

“什麽意思？”方含章把林微言手扶住了，想看清楚票上寫什麽。

“演唱會。”林微言鼓了下嘴，說：“本來要跟李屹然去的，他突然有鏡頭得補拍。我就只能抓個人跟我去了。”

“你自己去唄。”方含章看見鑰匙了，拿起來就擡步打算走。

“別啊！”林微言從後面抱住方含章的胳膊，說：“我又不是單身狗，何必搞得自己那麽淒苦。你陪學姐去一趟唄，請你看演唱會呢！”

“當我多稀罕聽演唱會似的——“方含章順著話吐槽，她知道林微言一搬出來學姐身份，那就是開始撒嬌了，“行，跟你去，大周末的也沒事兒幹。”

林微言一下子就開心起來，甩著方含章的手，嘰嘰喳喳地說先請她去訂好的餐廳吃飯，再去看演唱會，對倆大姑娘的約會特別開心。

晚上7：30演唱會，她倆來得晚，方含章在體育場的構造裏要蒙圈，倒是林微言總來看演唱會，輕車熟路帶她到了搖滾區，擡頭看著舞臺離得很近。

演唱會準時開始，音樂先響起來，然後是藍色和紫色的炫目燈光，樂隊的四個人出現的舞臺上，主唱一聲“尖叫起來“，頓時方含章就被淹沒在叫聲裏，震得耳鳴。

虧得她開車時把高跟鞋換成了平底球鞋，下車也沒換。不然站在這湧動的人群裏，肯定得在這幫姑娘的跳動中被帶得平地摔跟頭。

底鼓的悶響，貝斯的低音節奏，電吉他激昂的旋律，以及主唱略帶沙啞的嗓音，樂隊就是這樣，四個人很簡單的衣服，不需要絢麗的編舞或者舞臺效果，只是靠樂器和聲音，很純粹地表演音樂，就能震住那麽遼闊的一個場子。

然後就可以淹沒在人群和燈海裏，甚至不要看向耀眼的舞臺，就只是閉著眼聽一首歌，就能在無邊洶湧人海裏哭出來。這就是聽樂隊現場的魅力，對方含章而言。

這個樂隊應該是這兩年國內新出的，她不認識。唯一聽過的一場現場還是在四年前，那是2011年的夏末九月，在橫濱，CNBLUE。

那時蘇澈剛在一個青春偶像劇裏演了男N，酬勞不高，一趟旅行下來就基本所剩無幾。總歸是任性，說走就走，一個小時內訂好機票和民宿，然後才發現辦簽證那麽麻煩。

但到底還是去了，那時他們交往不久，通過一場旅行，看出實際上蘇澈可以很認真靠譜。由他來準備一切行程，拉著她的手到處走。

方含章早就習慣獨自一人周游世界，第一次恍然覺得自己可以變廢物，她那時其實有些不適應。被照顧的感覺，是那樣的奇異，對她而言。

有蘇澈這種射手座在身邊，那就是徹骨的自由。

飛機落地直奔車站，找最近的一班列車，看準大概的方向就飛奔過去，逃離東京。

方含章在他身邊變得敢於撒野，非要在便利店買一瓶梅子酒。

她說，有艷遇就把那人灌醉，有流氓就用瓶子爆頭。

蘇澈拿她沒辦法，笑得又痞又無奈，伸手搶過瓶子，擰開後面不改色地灌掉。

男人的方向感體現在那個時候，他都微醺了，卻還是帶著她順利找到民宿的地址。安頓好後，毫無目的地逛在橫濱街頭。

夜晚回去的路上偶遇演唱會。都已經開場了，在門口買黃牛票，最外圍的看臺，俯瞰整片光芒海。那時也不知道唱歌的是誰，後來查才知道那是他們作為獨立樂隊的最後一場演唱會。

他們兩個聽歌都很安靜，跟周圍鬧騰的歌迷格格不入。蘇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湊在她耳邊說的一句話，她已經忘了。

她磚頭想要調侃他，是不是梅子酒的後勁兒上來，他醉了。

於是，突然的吻。

在燈光稍微暗下來那一剎那，第一次的吻。

鼓手敲了一個重低音在她心底，主唱的聲音是綿長的一句“Don’t Say Goodbye”

燈光猛然變得更加耀眼，似乎在舞臺上打出了一個光暈。吻還沒有結束，她睜開眼看到他纖長的睫毛，他的手指托在她的耳後，戒指的金屬感貼上皮膚。

她閉上了眼。

那時，一萬五千人中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們，他們還能在人群中肆無忌憚地親吻，淹沒在一盞一盞的熒光棒中，看不清彼此的臉，卻都知道對方也許在低頭微笑，或者看向自己。

那天回去的路上，蘇澈拉著她的手說，如果那個樂隊來國內演出，他們就再一起去看。後來那個樂隊的確更火了，在中國開了很多次演唱會，但他倆再也沒去過。

就是這樣，場景時間，聽到的歌聲身邊的人，聞到的空氣感受到的震動通通都不同，但還是一下子就會想起當初的情形，似乎此時此刻就還在那個時間那個地方。

明明是那麽激烈的搖滾，在她身邊的空氣卻好像都凝滯下來，所有的人都做慢動作，騰在空中。她就呆呆地被淹在人群裏，突然失聰了。

耳邊還是四年前，一盞燈光打向的主唱，那個微微沙啞的男聲，情真意切的一句“Don’t Say Goodbye”.

還好，她已經長大很多，不會再被活生生逼得砸下眼淚。

林微言突然碰了一下她，她才回過神，手快地拉住差點要自己絆倒自己的林微言。

“餵！李二貨！”林微言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堵著另一邊的耳朵，沖手機裏喊。

“我給你聽一下現場呀！”然後林微言就把手舉得很高，胳膊完全伸直，沖向舞臺的方向收音，過了有一分鐘，才把手機放下來，又低著頭沖電話那邊的男朋友大聲講話。

方含章怕她這樣講電話會不小心摔倒，就伸手攬住她的肩，默默地保護。直到林微言終於打完了電話，才湊過去問了一句：“你這麽有興致，還隔空一起聽？”

林微言踮起腳，拉著方含章的頭向下，在她耳邊說：“我是男演員的女朋友呀！我們就是這個戀愛狀態好嗎！”

林微言說完就放開方含章，又一個人揮著熒光棒，跟著周圍的歌迷一起擺動雙手。

方含章站在她身邊，微微偏頭看過去，失語，低頭微笑。

太多人習慣在別人的故事裏幻想自己的浪漫，或者流下自己的眼淚，卻也因此走不出別人早就寫好的那些故事。

誰的青春裏沒有周傑倫和郭敬明？聽過的情歌，看過的傷感文字都差不多，

中二病時寫出來的句子都是一樣的文法。

關鍵是，不同的遭遇讓人成長為不同的清醒，有的人執迷不悟，有的人心如死灰。

她大概，屬於最擰巴最作死的那一類，對所有人都心如死灰，偏偏對他執迷不悟。

說實話，她很羨慕林微言，戀愛的狀態是這樣。可能也有她看不到的爭吵矛盾和妥協，但她眼前看到的，是那麽好。

至少，還在一起。

此時此刻她竟然如此沒出息，覺得哪怕還在一起，也是好的。曾經她的原則是那麽尖銳，覺得自己已經忍受很多，再也不想忍耐一丁點戀愛中的瑕疵。

可是重金屬搖滾在她的胸腔綿延成柔情無限，這一秒，她覺得自己又傻又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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