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無法穿過人群，到你身邊。】

蘇澈在待機室裏等著最後一次主持這檔節目，今天，他就要從這檔綜藝節目卸任，不再擔任主持人了。和他搭檔的女主持羅維妮特別愛撒嬌，因為今天是最後一次上節目，一直要各種拍紀念照，搞得他也被感染了，有些舍不得。

其實一開始，來接這個主持的工作，不過是為了打開知名度，不得已的選擇。一邊拍片，還要從片場趕回來進棚錄節目，確實很疲倦。

蘇澈也沒想到，會在電視臺裏看見柳晏。柳晏在前年那部電視劇大賣後，就很少參加各種電視節目了，都是在拍廣告，或者去國外領獎，接商業活動或者開見面會。

公司真的還是柳晏在挑大梁，旁人把他和柳晏比較，倒還算是看得起他了。

雖然還在同一個公司，現在卻真是不怎麽熟絡了。柳晏幾乎不來公司同事組織的聚會，平常公司裏的人都跟他見得少。他倆見面，也就只是點頭之交了。

這次碰見，柳晏一點兒不掩飾疏離之意。蘇澈知趣地沒多說什麽，打了個招呼就過去了。

聽小恩說才知道，柳晏是又要有新的作品了，好像很高的制作費，特別過來電視劇開發部這邊開個會。蘇澈聽完就完了，也沒再多在意，進棚專心錄節目去了。

錄了幾個小時出來，一出來他就仰頭喝水，小恩跟在他後面，遞給他紙巾擦汗。他剛一走到待機室那邊，就看著一堆人堵在了走廊，旁邊還立著各種掛演出服的架子，還有一些應援的食物和禮物，亂糟糟的堵在一起，真是過不去了。

“抱歉，讓一下。”蘇澈低聲說著，從人群中往前走，走到了前面，居然聽到方含章的聲音，他楞了一下，本來低著頭，立刻仰起頭往前張望。

叉著腰站在那兒的，好像是方含章。

醉酒那天見過她之後，他最近總是看見身材打扮相似的女生就容易認錯。盯著人家看半天才反應過來，其實長得一點也不像。

真是中了邪了，他真是覺得自己在犯賤。方含章這丫頭以前總說，他是前一秒愛得死去活來後一秒就能放蕩不羈的那種，他尋思就算分手那麽久時間不足以讓他清醒，她回來之後對他冷冰冰的態度也夠讓他幹下一杯忘情水。

哪知道竟然折騰得他都染上幻視了，成天總覺得她從眼前飄過，抓心的細痛。

冷不丁看見她，再一聽她說話的氣勢，倒很確定，這休閑裝扮的高個兒姑娘，就是她。

“你先起來！你賴在這兒叫什麽事兒呀！你沒看見人家都看著你嗎！”方含章被一個電話叫到電視臺來，進了大門就被工作人員帶上七樓，看見她表妹方晨晨正上演坐地炮，她的心也真是要稀碎了。

她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會議室裏跟手底下的人開會。幾個拍攝場地和讚助都談得出了問題，方含章當真是沒跟那麽不會辦事兒的人合作過，看著那小姑娘呆呆的只會說對不起，一下子火冒了上來，說了幾句重話。本來心情就不好，還被叫來，簡直是火上澆油。

方晨晨倒不怕她姐，就是不說話，低著頭，抱著大大的應援牌，一臉倔強。

蘇澈看這場面，一頭霧水，但看著是方含章，旁邊還圍著那麽多臺裏的人，生怕她吃什麽虧，本能地就想過去。可他剛一動，就被小恩拉住了。他把小恩的手拿掉，還是執意想要過去，可手臂又被更大力地攔住了，側目一看，是阿哲。

阿哲湊到他耳邊說：“ 你不要那麽沖動，先看看再說。這麽多人，你跑過去出頭，成什麽了！”

蘇澈撇著嘴，大喘了一口氣，暗罵自己窩囊。又是這樣，她就站在那裏，他卻要遵從這個圈子裏的行事原則，只遠遠觀望。

“我跟你說，你這樣是沒有用的。”方含章深深地吸了口氣，單腿跪下來，對著她表妹說：“每天每天，像你這樣抱著牌子，來節目錄制堵人，大喊哥哥我愛你的小女生太多了！他們根本就一個都記不住，你何必呢？你費了那麽大力氣混進電視臺裏，可他們不想出來，就還是不會出來，不是說你一直賴著，就會有什麽結果的。”

“那姐姐你不是幹制片的嗎，一定認識很多明星吧，幫我去說一下不可以嗎？”方晨晨終於理人了，說出來的話卻簡直要把方含章氣中風。

“姐姐跟你講啊，我寒窗苦讀拼死拼活那麽多年，不是為了就業之後幫你要簽名。幹制片的也不是混娛樂圈每天都見明星，你不要誤會了。”

方含章嘆了口氣，接著說：“而且你說你見他們一面能幹嘛呢？他們是會說謝謝你喜歡他們，要你努力學習。然後就完了呀，這就是全部了。你們也不會有什麽實質交際，完全沒結果的事情！”

“我樂意！“方晨晨突然激動起來，沖著方含章喊：“我就是親眼看他們一眼就高興！”

“好，你有選擇追星的權利，要怎麽活是你的自由。你因為追星毀了自己的人生，那也是你自己擔著。”方含章才不會被這小毛丫頭嚇著，只是表情變得超級嚴肅。

“可前提是，你不要給別人造成麻煩。你現在賴在這裏，已經給工作人員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他們算是善良，才沒有直接叫保安把你扔出去，而是叫來我把你領走。而且，你也給你父母帶來了很大的麻煩，知道看著高三的女兒天天不學習，光知道追著一幫明星跑，有多操心嗎！”

方晨晨被方含章說的這些話震住了，羞憤地低下頭，可嘴上還是不肯服軟。

“起來！人家還都要工作。”方含章一使力把方晨晨從地上整個兒給抱了起來。

蘇澈隔著前面兩排人，看見她把她表妹公主抱起來，瞪大了眼睛又扶住了額頭。前後的人都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連他旁邊站著的小恩都在拍他的手臂。

他不耐煩地躲開了，嘴型對小恩無聲地說：“看見了！看見了！”

方晨晨掙紮著要下來，方含章也就放她下去了，但還是緊緊拽著她一只胳膊。看方晨晨不掙紮了，方含章伸手攬住方晨晨的肩，帶她走過去跟站在人群第一排的節目總監和保衛科科長鞠躬道歉。方含章彎腰，手臂一使勁，就把方晨晨的背也按了下去，擡起頭來就充滿歉意地說：“給您添麻煩了，真的很抱歉。”

幾個領導看這麽個美女誠心道歉，也就都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低聲說帶妹妹回去吧。

方含章又連連道歉，加上道謝，鞠躬好幾次，才攬著方晨晨轉身，一邊走，一邊順著方晨晨亂掉的頭發說：“你看，到最後還是得姐姐送你回家吧。那麽愛那些哥哥，怎麽也沒看他們能為你做什麽？真是的，都不能送你回家的男人還有什麽可喜歡的！”

“姐！”方晨晨又炸毛了，”你怎麽那麽功利！懂不懂什麽叫真愛呀！”

“哎呦，小不點兒，你的愛還是柏拉圖式的啊？”方含章面無表情地吐槽，“等你也像姐姐我這樣在男人那裏吃過虧，就知道這世道到底怎麽回事！”

蘇澈看著方含章帶著表妹打著嘴仗離開，才放下心來，還好，她到底是個彪悍女子，沒什麽事兒能難住。看著她和妹妹打打鬧鬧，他倒抿著嘴笑了。方含章就是這樣，對自己熟的人，嘴厲害著呢，一噎一個準。

方含章把方晨晨送回家，小叔和嬸嬸都在家裏等著呢，看到方晨晨被送回來，大罵恨鐵不成鋼，方晨晨倒是乖乖聽著，一句也沒還嘴。小叔又連連感謝方含章，問起來回國之後過得怎麽樣。

方含章父母都定居國外，說實話不怎麽和這邊的親戚走動，要不是這麽個小妹妹總愛“姐姐”“姐姐”地找她，她還真不怎麽跟小叔聯系。聽了這寒暄的話，也就還是客氣應著。

小叔留她吃飯，一直到晚上了才放人。臨走時，小叔送方含章到樓下，她倒不客氣地說了：“小叔，下回您可別坑我了。今天，人家電視臺那兒其實該打您的電話，怎麽電話就打我這兒來了呢？您說是吧。”

小叔一楞，連忙擺擺手說：“晨晨她自己把一號快捷鍵設置成你的，這真不是我——”

“哦，那是我想多了。對不起。“方含章立刻道歉，其實這也沒多大事兒，她去一趟也就去一趟了，就不該多這嘴。

小叔又連著說謝謝她今天去把晨晨帶回來，磨蹭了半天，方含章才開車離開。

方含章在樓下的時候，就看見自己家亮著燈。她氣沖沖地往上跑，以為是蘇澈那神經病又跑來她家賴著，可一開門，卻是沈回音從客廳走過來，還有跑過來的鈴鐺。

“你怎麽那麽喘？吃過飯了嗎？”沈回音關心地問她。

“在叔叔家吃的，你怎麽來了？”方含章彎下腰，摸了摸鈴鐺的頭頂。

“我這不是得來跟你聊一下劇本麽。”

方含章應了一聲，走到臥室麻利地換了衣服，出來在茶幾邊上坐好，把頭發綁起來，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夾，很快地掃了一遍。

“你這樣寫，觀眾覺得難理解的話，就不會看下去了。”

“現在的劇本，不是寫瑪麗蘇就是寫勾心鬥角，我真的不具備寫那個的能力——”

“是你壓根不想寫。”方含章打斷她，“但你想想，這個是有原著的。你接了這個活兒，要考慮到原來就積累下的讀者群。我知道霸道總裁和白癡女主的梗很爛了，但電視劇其實就一直是舊瓶裝新酒，人類的欲望總是相似的，主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做出新意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要重新——”

沈回音電話的聲音打斷了談話，她攤開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讓沈回音接。

沈回音一看是蘇澈的電話，有些驚訝，但方含章起身去廚房那邊了，她就直接接了。

“沈編劇，不好意思，這麽晚打給你。”

“沒事兒，有什麽事嗎？”沈回音看方含章走回來了，擡頭想告訴她是蘇澈打的，可這姑娘仰頭喝水，壓根兒不低頭看過來。

“我看完了您拿來的劇本，我覺得很有意思。我本人是——”

“啊，好想吃花生刨冰！“方含章灌下半瓶水，說了這麽一句出來。

電話那邊突然就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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