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含章聽沈回音說完開會是在風城國際酒店，就給周文愷打了電話，說順便把書給他拿過去。這酒店是周少爺家的，他最近被安排到這來練手了。

上次吃飯因為蘇澈生病，就那麽急慌慌跑走了，方含章其實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畢竟老同學多年朋友，她回頭想想，話是說得過分了。

周文愷倒還是一如既往翩翩風度，不跟她計較，過了幾天打電話來，讓她幫忙問她爸找套孤本《山海經》，說是要拿回去孝敬老爺子。

書郵了快半個月才到，剛巧今天UMG在這邊宴會廳組織影視行業投資發展會，她順道把書給他拿來了。

“誒，怎麽了這是，老爺子快到壽辰了？”方含章在一樓咖啡吧，看見他打了個招呼，把牛皮紙袋遞過去，隨口問起來。

“哪是啊，催我結婚催得厲害，我給他找點兒事兒幹。”周文愷翻了翻書頁，又放進紙袋裏，油腔滑調地回答。

“到咱這歲數，家裏可不都這樣唄。“方含章想起她媽了，自從那天提了回朋友孩子結婚的事兒，這茬算是過不去了，天天打電話就都是這事兒。吵了幾回，方含章幹脆不接，和她媽冷戰上了。

“咱哪個歲數了？”周文愷皺著眉，一臉不認同，“而立之前都還是狂妄的青蔥歲月，我這不還差兩三年呢麽。”

“哼——”方含章毫不掩飾地嗤笑，搖了搖頭，說：“誒，我走了，還開會呢。”

她說著就起身拿起包，要走了。身後周文愷也站起來要送她去宴會廳，哪想到迎面走過來個踩恨天高的姑娘，迎面就把周文愷給喝住了。

“周文愷，這就是那女人是吧！“朱琳把墨鏡摘了，眼線上挑，濃妝魅惑，紅唇不客氣地問過去：“這位小姐，你知不知道他有要結婚的對象？”

方含章看著這穿包臀超短裙的姑娘，簡直要笑出來。她打包票，這小妞絕對不到二十二，偏偏打扮這麽成熟魅惑，看來是真挺想勾搭身後這紈絝子弟的。

“未婚妻？”方含章回頭看著周文愷，揶揄地挑著眉。

“朱琳，你沒病吧！”周文愷一個箭步跨過去，厲聲喝道：“上哪鬧來了，趕緊回家你！”

他說著就拽住朱琳的胳膊，要往門口帶，哪想到姑娘滿手都是長長的水晶貼片甲，劃在他手背上特別疼。

朱琳掙開周文愷，竄到方含章面前：“我告訴你，不管他有多喜歡你，他最後還是要娶我的！他家一定會讓他娶一個門當戶對的人，你們倆沒有未來！”

方含章一聽這話，實在憋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這臺詞都哪學的呀，晚上十點連續重播的狗血家庭劇似的，還學得挺全套的。

“姑娘你放心——”方含章斂住笑容，覺得自己表情夠誠懇，說：“我跟他就是特別特別普通的朋友，我絕對是對他沒一定點兒心思，你放心。”

“可他喜歡你！“朱琳更生氣了，讓她搓火的就是她那麽想要都要不來的，居然擱別人那裏還不被待見，“他說他喜歡你很長時間了，一時半會放不了手，所以你趕緊離他遠遠的！”

“啊？”方含章也是驚了，疑惑的目光看向周文愷。

哪想到周文愷對視她的目光特別淡定磊落，開口是很低的聲音，卻很認真的一句：“沒錯，我的確是。”

“誒，別啊——”方含章雖然知道，但打當初本科時，她拒過他一回，他真是沒再提過。那麽多年，他對她不錯，但她也一直不該跨的線守得很死。冷不丁聽他這麽說，當真有些尷尬。

“咱有話好好說，你別整這個啊！”要是對別人，肯定早冷冰冰擋走了。可畢竟這麽多年朋友，方含章是真不想老朋友都沒得做，一下子有點找不到合適的話。

“看把你嚇得。”周文愷低聲呢喃了一句，心知她看著冷酷，實際上對熟人就總是心軟。他無奈地笑了，說：“你趕緊開會去吧。”

方含章聽了，沖被周文愷拽住的小姑娘點了一下頭，算別過了，就大步走了。

朱琳被周文愷拽在手裏，順著方含章方向想喊點什麽，被周文愷捂住了嘴。他擡開手，嫌棄地把手心的唇印用帕子擦掉，看著方含章進了宴會廳的門，才轉向朱琳。

“我告訴你，你想怎麽鬧，隨便你。但是——“周文愷語氣凍得朱琳竟然有些發抖，他手心的力度握得她肩頭生疼，她卻不敢叫出來。

“你敢招惹她，我分分鐘弄死你！”周文愷說完就甩手松開了朱琳，小姑娘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狼狽不堪。這人哪有什麽紳士風度，分明就是個脾氣乖戾的惡少。

朱琳看著周文愷離開的筆挺背影，才不自知地流出眼淚來，哭得妝花了一片，慢慢站起來，跺著腳，把墨鏡戴上，咬牙切齒地往門口走。

方含章被那一出鬧劇耽擱了，進了宴會廳時，看見的是早就掐起來的場面。這幫人她也不怎麽認識，光認得站在外圍的沈回音和何安欽。這所謂什麽論壇會議就是何導非拉沈回音和她來，說是要緊跟一下行業內的走向。

沈回音看著眼前這幫編劇和制片公司老板在那吵，何導居然說這是辯論。瞎了眼了吧，連鞋都扔上了，明明就是掐架。

沈回音看見走過來的方含章，立馬大步迎上去，到她身邊低聲跟她說：“趕緊走，趕緊走！”

“誒你別著急，這怎麽回事兒啊？”方含章也分不清哪撥對哪撥的，總歸是看一幫知識分子相的人把銀盤裏的點心都扔散了，嘴裏不停地嘚啵。

“你哪那裏是提高創作效率！你那分明就是養蠱！”帶著老花鏡的地中海大叔喊道。

“沒錯！你這麽侮辱人，別想以後還有人跟你合作！”一個帶格子絲巾的長發女人站起來說，說完還把一沓紙沖著中間站著的男人扔散了。

何安欽走過來，看見方含章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說：“這位就是制片吧，終於見到了。”

兩手相握，很快分開。

方含章點頭問了句好，再無其他。這是沈佳音找來的導演，她並不清楚底細，只是查了查常規的資料了解一下作品風格和質量，搜出來的邊角料桃色緋聞倒是不少。坊間流傳這人禍害過不少做明星夢的小藝人，她本能就有點抵觸。

又一看資料裏說他前妻是那個還挺有才的名媛，外交家洪麟的女兒，早年留學美國學畫。她就更唏噓了，男女之間這點兒事兒，真是難理解。

搞藝術的，指不定真是難以避免這些輕狂和浮躁。

“其實馬總說得也沒錯，話糙理不糙。“何導一副很懂的樣子，沖兩個姑娘講授起來：”這幫人非說自己是為了把控作品質量，要強調自己寫的劇本有多藝術，眼睜著觀眾就是不買賬。有本事就去寫藝術性強又能讓觀眾買賬的唄！”

“您這話怎麽不跟他們說去呀！“沈回音聽了，翻了個白眼，嘲弄地說道：“馬總現在正四面楚歌呢，您過去表示一下忠心，他一感動，指不定以後大制作就都給您了。”

何導聽了，訕訕地沒說話，半晌才說出來一句：“咱可不能砸場啊——”

“那我們先走了，看打架也沒多大意思。”沈回音本來就不喜歡這個一臉混江湖的何導，不客氣地說完，就拉著方含章開溜了。

到了外邊，上了車，沈回音才跟方含章說了這事兒到底怎麽鬧的。

就是UMG的總經理馬鈺一上來演講的時候，就表示未來UMG不會再跟專業編劇合作，會致力於開發超級IP，也就是將評估後認為有潛力的IP版權拿到後，讓網友同時寫劇本，一輪輪篩選競爭，把最有市場前景的留下來，進行影視化創作。

他這麽一說，在場所有吃編劇這碗飯的都覺得被打臉了，覺得自己身為個文藝創作者，居然因為賺不了錢而被質疑能力，簡直奇恥大辱。可不就打起來了。

“這年頭，跟李琛一樣端著編劇身份的人，還是占多數。”沈回音感慨了一句。

“這都是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寫的就巨藝術無比啊？”方含章也納悶了，雖然她知道文人騷客都多少自負吧，“這不就是藐視觀眾的智商和欣賞水平麽？覺得自己寫的電影拍出來票房不好，是觀眾不懂欣賞，真是夠眾人皆醉他獨醒的！”

“總歸是知道有今天這事兒就完了。”沈回音轉著方向盤轉彎，嘆了口氣，說：“這馬總也是不會說話，他其實就是想做點有市場保障的項目，非把話說這樣，可不得挨啐。”

“什麽事兒都還是先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吧。”方含章倒還是覺得那幫編劇有問題，“要是他們寫的劇本能拼得過網文IP改編，叫好又叫座，人家傻啊不知道跟他們合作。”

沈回音聽了也不說話了。這就是編劇和制片站在各自立場上，到底還不會想法完全一致。就算在某個點能待到平衡，也肯定一個片子拍下來，至少得爭執不下一百次。

她倆本來是要回公司的，沈佳音一個電話打過來，方含章聽完了就跟沈回音說掉頭去三成街那邊。

“怎麽了？”沈回音問。

“吳文茵說看了細綱之後，覺得有問題。她在那邊拍硬照呢，要我過去談談。”

“耍脾氣呢是吧！”沈回音鼻子裏出了口氣，然後沒再說話。

她倆到了之後，沈回音要下車跟方含章一起進去，被方含章抵住了車門。沈回音把車窗搖下來看著過來，冷著一張臉。

“這事兒該制片出馬談。“方含章說完軟了語氣，說：”學姐你別進去了，我怕你進去，她再被打了吧。那佳音姐得損失多少錢。”

沈回音聽著翻了個白眼，不理這姑娘刻意誇張的說辭，攤開手，示意她肯定老實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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