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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先生是個勢利小人,他對傑拉先生這些貧苦的自由民從來就沒有什麽好臉色,望向他們的眼神也像是淬了毒一樣輕蔑鄙夷。

傑拉先生他們對於這樣的眼神是早就看慣了的,幾乎是習慣性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作謙卑膽怯狀。

羅伯特先生清了清嗓子,“時間馬上就臨近四點整,”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傲慢又頤指氣使的惹人討厭,“本人奉沃爾森副牧的命令,來看看你們的人是不是都來齊了,要是還有人沒來,秉著同住一村的情分也很該自告奮勇的跑回去把人給迅速叫過來——倘若到了規定時間,沃爾森副牧大人都過來考勤了都還未出現,就別怪我羅伯特不顧同鄉情誼心狠手辣了!”

羅伯特這句充滿警告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硬生生打了個寒噤——幾乎是條件反射想到了半年前那個被羅伯特奉命吊死的小偷。

大家慌不疊地檢查起了身邊的人——看是不是真有人那般膽大包天的至今都還在溫柔鄉裏酣眠。

所幸大家即便心中抱怨詛咒連連,面上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如此,除了老羊倌家的那母子倆,竟是都來了。

羅伯特先生聽村民說只有老羊倌家的母子倆未到後,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不自然,他抽了抽自己的大鷹鉤鼻子,面不改色地轉換口風說:“既然是麗芙小姐和布萊曼小少爺未到,那我們就再等一會兒吧。”

他一副“我很公平公正很好說話”的耐心派頭。

“麗芙小姐一向明理體貼、善解人意,她定然也能夠明白我們的為難之處的。”這後面的這句話卻是對站在臺階上的執事解釋的。

這執事雖然年齡才剛滿二十歲不久,但也是個聰明人,只見他臉上露出一個肅穆的表情道:“對待婦孺我們要給予寬宏體諒之心,羅伯特先生您說得很對,麗芙小姐住的地方距離教堂實在是有段距離,即便是來的慢一些,也實屬應當。”

原本還因著羊奶的恩情打算主動申請跑一趟的傑拉夫婦聽兩位上等人這般一圓場,自然也不會蠢到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

大家又在外面凍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鐘後,就著昏暗的伸手不見五指的藍灰色陰霾天空,總算看到一個明亮的火把在不停地跳躍著往這邊靠近。

已經冷得渾身都快沒知覺的村民們不約而同地長籲了口氣,又滿臉欲蓋彌彰的捂住了自己和孩子的嘴巴。

穿著一條厚棉布繡花低胸裙,披著羊毛披肩的女人神情冷倦眼神迷離的跟在她舉著火把的九歲兒子身後往教堂的方向款款走來。

她有著一張頗為清秀的漂亮面孔,但卻因年紀輕輕就縱欲浪蕩的緣故,眉宇間不自覺帶出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味道。

教堂執事安東尼先生主動上前向她和艱難舉著火把的她兒子撫胸欠身見禮,其他人,包括村莊警衛羅伯特先生和在場所有村民盡皆女的提裙屈膝、男的脫帽致敬——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謙卑恭敬的神態。

心裏很清楚這種所謂的禮遇是來自於那個強·暴了自己的老畜生的麗芙小姐眼底閃過深深的厭惡和羞辱之情,嘴角卻勾出一抹自得的笑容,“哪裏就需要諸位行如此大禮了,趕緊都給我起來吧——這時候屋子外面可涼颼颼得厲害,我們趕緊到教堂裏去吧。”

安東尼執事聞言自然又帶頭直起腰背,畢恭畢敬地伸出一只手,嘴裏一面說著冒犯,一面搶先欲把麗芙小姐迎進教堂。

麗芙小姐掩嘴咯咯笑了兩聲,攏了攏身上的披肩,如同一只置身於雞群般的鶴一樣,格格不入又輕佻無比地戲謔的對面容頗有幾分英俊的執事先生調笑道:“真是位體貼的好先生。”

一面說一面把自己保養良好的雪白柔荑輕輕搭放在安東尼執事寬大的手掌心裏,享受般的聽著對方:“能為您這樣漂亮的小姐服務,真是在下畢生的榮幸”之類的恭維話語,由著他畢恭畢敬地把自己後來居上的迎進那溫暖如春的教堂裏面去。

至始至終,笑靨如花的麗芙小姐都沒有回頭看自己冷得臉色蒼白,渾身都在瑟瑟發抖的兒子一眼。

Chapter 010

教堂門廳處的溫度已經比外面要高上許多——更別說還在忙碌的教堂內部——村民們凍得有些發僵的手腳也隨著溫度的瞬間拔高而變得刺癢疼痛。

不過這樣的難受對習慣了忍耐的村民來說就如同毛毛雨一樣,很快就被忽略過去。

身為赫蒂爾斯女神信徒的他們已經把所有註意力都放到拿著一卷羊皮紙朝他們緩緩走來的沃爾森副牧身上。

沃爾森副牧是個不茍言笑的中年人,他刻板又嚴肅,村子裏就沒有不懼怕他的人,而且他行事又十分的公正公平,村民在懼怕他的同時也格外的尊敬他、仰慕他,很願意聽從他的吩咐。

“都來齊了?”沃爾森副牧眼睛落到安東尼執事身上。

已經把麗芙小姐母子送到門廳的一處臨時歇腳處坐下的安東尼執事恭恭敬敬地對自己的頂頭上司行禮,嗓音清晰而沈穩的向沃爾森副牧表示小莫頓村符合規定條件的村民都來齊了,無一錯漏。

沃爾森副牧對安東尼執事的辦事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只見他滿意的點點頭,又對村莊警衛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感謝羅伯特先生的幫助——羅伯特先生趕緊說能為賴特牧師服務,他榮幸之至。瞧他謹慎又謙卑的模樣,又哪裏還有半分在村民面前的跋扈氣焰。

沃爾森副牧點點頭,不再理會那謙謹的都有些諂媚的羅伯特先生,帶著幾許嚴厲的眼神落到那些如同鵪鶉一樣,輕輕打著顫的村民們身上:“祈福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都過來按手印吧,我報一個名字,就上來一個。”

然後他清了清嗓子,念出小莫頓村最小那個孩子的名字。

剛滿七歲不久的牧豬人的兒子馬吉從人群中很有些緊張的走出來,他的父母馬特夫婦在後面溫柔地用眼神鼓勵他,安慰他。

沃爾森副牧雖然對年長的村民頗多苛求和嚴厲,對孩子卻總是如春風一般溫和善意。

看著小馬吉膽戰心驚走過來的他臉上露出一個近似於慈愛的微笑,指著他拿來那本新訂正妥當的羊皮紙的第一行第一格末尾那個小框框道:“來,小馬吉,讓我來告訴你應該把手指印按在哪裏。”邊說邊示意身後的小執事把印泥盒子拿到前面來。

小馬吉在他的指點下很快把自己的小拇指印上去,然後仿佛後面有什麽再追似的奔回父母身邊去了——作為一個七歲的·被父母嬌寵著長大的孩子,比起村子裏的其他男孩,小馬吉還真是說不出的害羞和膽怯。

這樣的孩子總是讓人心生喜愛,不止是他的父母對他充滿著憐愛之情,其他的村民也是滿臉的善意——特別是麗芙小姐,她望向馬吉的眼神,溫柔的簡直可以滴出水來,這種溫柔連她的親生兒子都不曾享受過。

當然,在眼神不經意上移,瞟向馬特夫婦身上時,她眼眸裏的溫柔和慈愛就會瞬間轉變成悲傷和怨懟——然後整個人就仿佛領主家精心找人雕琢而出的冰冷蠟像一般,變得漠然又譏誚。

害羞的小馬吉回到父母身邊後,自由民傑拉家裏的小兒子傑米也緊跟著走出人群。

他都不要沃爾森副牧喚他,就大大方方的自己站出來,還誇張的脫下腦袋上的帽子對所有人行禮。

傑拉先生夫婦臉上露出一個無奈又欣慰的笑容——顯然,比起小馬吉的靦腆害羞,他們還是更喜歡自己兒子這副頑皮搗蛋的活潑模樣。

沃爾森副牧顯然也對傑米青眼有加,和他說了好幾句話,才笑容滿面的放他回去。

再然後,牧羊人家裏的奧蘭多·布萊曼也被沃爾森副牧叫到了他面前。

——奧蘭多·布萊曼是小莫頓村裏唯一擁有名姓的人,這代表著他身上流淌著來自於上等人的高貴血液,只可惜,這血液的來歷,讓人說不出的嘆惋和可悲。

不過他沒有親熱的叫對方的名字奧蘭多,而是用恭敬又疏離的口吻稱呼對方為布萊曼少爺,又表情肅穆的把那一沓厚厚的羊皮紙訂正本遞到神情木然而冷漠的奧蘭多面前,包括那一小盒印泥。

早已經對這樣的區別待遇習以為常的奧蘭多垂了垂鴉羽一樣濃密卷翹的眼睫毛,把拇指印印在馬吉和傑米拇指印下面的框格裏,然後也不行禮,就這樣如同一只幽靈一樣退了下去。

然後是下一個人下下一個人,大家有條不紊的依次上前按下自己的拇指印,魚貫而妥帖的進入教堂寬敞又火把簇簇的大廳裏——很快,他們的火把也與大廳裏的一樣,在墻壁上交相輝映起來——整個教堂內部大廳也由此更明亮了幾分。

像這樣的大型祈福儀式總是十分的累人和辛苦的,傑拉夫婦在他們慣常待得地方剛站好不久,剛剛才打過交道不久的安東尼就請傑拉一家到最前面去了。

傑拉太太難掩緊張的驚喘一聲,被兩個兒子扶住胳膊。

傑拉太太頓感慚愧——她的表現怎麽能連兩個孩子都不如。

因此很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跟在安東尼執事和丈夫後面,在兩個勇敢‘小騎士’的護航下;在村民們充滿安慰又同情的視線中,步履從容而冷靜地往最前面走。

賴特先生已經在女神像下面等著他們。

見他們過來,他臉上帶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對傑拉太太點點頭吩咐道:“後面有給小聖嬰準備好的禮服,你過去帶她換上吧——記得要快點過來,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除了結婚那天就沒有和賴特先生說過一句話的傑拉太太神情異常緊張的點點頭,慌不疊地小碎步跑到後面去了。

在傑拉太太去給女兒換衣服的同時傑拉先生父子仨也在安東尼執事的安排下坐到了最前排的椅子上。

等他們坐下沒多久,傑拉太太就抱著不住揉著眼睛的女兒回來了。

此刻的雷洛霓身上穿了一件縮小版的胸口處繡有芙蘭花聖徽的神職人員長袍,兩只嫩粉粉的小腳丫從袍子裏迷迷糊糊地蹬出來又蹬進去,顯然是有些想起來又不甘於這麽早就爬起來的還在半夢半醒中掙紮。

“怎麽這時候就起來了?”傑拉先生一臉關切地問妻子。

傑拉太太強忍住哭腔,刻意用一種平板的語氣說道:“再給她換衣服的時候,我悄悄把她鬧醒了,我怕她一直睡著,等賴特先生需要她起來的時候發脾氣。”

“還是你考慮的周到。”傑拉先生很滿意妻子的未雨綢繆。他把女兒從妻子的懷裏抱著出來,來了好幾個父女倆常玩的舉飛飛,才把頭。溫柔地抵了抵女兒已經有了一頭黑茸毛的小腦袋,聲音溫柔又幹澀地說:“爸爸的小傑妮,可千萬要爭氣呀。”

傑米也湊上來摸了摸妹妹的小手小腳,聲音很有些不甘的說:“媽媽,就只有這一件單薄的袍子嗎?它根本就一點都不保暖,我真的很擔心妹妹會因此凍著。”

教堂內的溫度對他們來說已經不錯了,但那是建立在他們穿了好幾件衣服的情況下。

可他妹妹呢?

她有什麽?

一件剛剛蔽體的袍子?!

“傑米,能夠為女神服務是你妹妹的榮幸,教堂是女神神目的關註地,她會保護她的信徒的。”傑拉很理解自己小兒子心裏的憤慨和憂慮,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傑米,這是天大的好事,你什麽都不要說了。”傑拉太太神情驚慌地制止小兒子的口不擇言,很擔心來來往往的神職人員會恰好聽到她兒子的抱怨話語。

在這個連整塊大陸都命名為赫蒂爾斯的大陸上,對女神產生怨懟亦或是不敬,那是隨時都可能綁上絞刑架或被判處火刑的!

在父母充滿不安和驚恐的神情中,傑米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沖動,他拿手指指甲用力摳了摳掌心,臉上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咬牙切齒地說:“爸爸媽媽,你們說的對,這確實是我們的榮幸,是我們全家的榮幸!”

在他們一家交談的時候,沃爾森副牧親自過來欲把在母親懷裏即便是被鬧醒也昏昏欲睡半點不註意周身的雷洛霓給抱到聖臺上去。

沃爾森副牧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

他很快就註意到傑拉一家強作歡顏下的擔憂之情,他臉上露出一個很小的微笑,心裏很高興這一家人沒有被巨大的榮耀沖昏頭腦,相反把所有的關註點都凝聚到了他們家唯一的女孩上面。

“今年的秋天比起往年要冷得多,等下我會特意向賴特牧師申請,讓傑妮小姐待得地方離壁爐近一點,不過真到那時,還請傑拉先生和傑拉太太多多關註一下傑妮小姐的舉動,免得她懵懵懂懂地趁我們不註意爬到壁爐裏面去。”那可就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沒想到沃爾森副牧會大發慈悲伸出援手的傑拉一家簡直喜出望外,傑米更是不等父母出言保證,就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說:“還請大人放心,我一定會認真看好妹妹——絕不讓她給您添亂。”

沃爾森副牧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朝氣蓬勃又充滿自信的孩子,聽傑米這麽一保證,面上的笑容不由得也變得越發真誠起來。

他配合著一臉鄭重地對傑米輕聲微笑道:“那就一切都拜托給傑米小先生你了。”

Chapter 011

雷洛霓雖然對這個世界的語言還一知半解,但是對察言觀色卻極有一套。

如果剛開始她對父母把她鬧醒抱到教堂裏的舉動還有所疑惑的話,在她被一個陌生的黑袍人抱到教堂最上方的一個碩大的銀盤裏時,她就整個人都變得有些驚懼起來。

該不會是這些日子她哪裏露出了破綻,這些人是專門聚攏在一起來審判她的吧?這樣就能夠理解家裏人昨晚上為什麽擺出一副那樣驚慌失措的模樣了。只是——他們真的忍心就這樣把她交給教會的人審判嗎?

雷洛霓強忍著想要鬧場的舉動,任由那陌生且又面貌英俊的神職人員把她放到涼冰冰的巨大銀盤上。

這個時候的她即便沒有銀盤的涼意浸骨也徹底清醒了。

她努力做出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乖乖的像只小烏龜一樣趴在銀盤裏一動不動,身上的袍子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所穿過的最好的布料,不到沒有刮刺的她皮膚疼,還柔滑滑的,端得是舒服無比。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布料在她如今所在的這個世界必然是珍貴無比。

就在雷洛霓胡思亂想的時候,傑拉一家也滿面心疼的註視著他們的小寶貝,打從小傑妮那一摔回魂後,他們就沒見她這般乖巧的趴在一個地方久久不動過——原本心裏還憂慮著待會儀式開始小寶貝會趁他們不註意爬到壁爐裏去的傑拉一家,如今反倒對自己女兒的情緒感到憂心忡忡起來。

“哦,我可憐的小傑妮,她肯定是嚇壞了,她何嘗見過這樣盛大的場面呢?我真擔心……傑拉先生……我真的擔心極了……”

傑拉太太的語氣裏充滿著擔憂的味道。

傑拉先生無聲的嘆了口氣,此時此刻的他也沒心情安慰自己的妻子,咬著牙低聲說:“這是咱們女兒的榮耀,別人想做聖嬰都沒資格呢!再說了,沃爾森副牧可是答應過我,等到儀式舉行過半,就把孩子抱下來還給我們,我們再耐心等一會兒也就是了。”

“可我還是……”

“可你還是什麽?還是很心疼嗎?很舍不得嗎?那你趕緊把孩子從聖壇上抱下來!再趕緊快跑著回家收拾東西——要不然等到賴特牧師發話驅逐我們的時候,我們可能連家當都沒來得及收呢!”傑拉先生沒好氣地說。這要不是在教堂裏,他恐怕又一巴掌扇過去了。

傑拉太太知道丈夫說的這是反話,抽抽噎噎的在嘴裏無聲嘟嚷兩句,望著聖壇上的女兒,不敢再次開口說可能給全家惹來禍事的話。

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雷洛霓還擔心這些人聚在一起是為了審判她的話,現在的她可不這麽認為了。因為她發現那些神職人員看她的眼神突然就變得虔誠而尊重——不止是他們,就連下面的父母乃至於她認識的、不認識的村民,也都毫無征兆的改變了態度,變得肅穆而莊嚴起來。

他們開始在賴特牧師的組織下吟唱一首節奏緩慢但是卻聖潔意味十足的……禱告詞?

他們應該是在祈禱!

在對著她後面的女神像祈禱!

也被父母抱著來過兩回教堂的雷洛霓突然福至心靈——她表面上還是維持嬰兒所特有的懵懂天真樣,心裏卻在若有所思的驚喊著:這些人該不會是見著她年紀小,把她抱上來當什麽吉祥物的吧?

正所謂,一竅通,百竅通。

雷洛霓整個人都變得恍然大悟。

知道這些人不是發現了她的破綻在討論著要怎麽結果她的雷洛霓頓時變得神采飛揚——心裏也激動的不像話。

盡管她自幼早熟,但上輩子穿過來的時候到底才將將剛滿十五歲!

意識到自己只是虛驚一場的她,在極度的放松和狂喜之下,居然變成了一個人來瘋。

在村民們詠唱第二遍的時候,在第二遍即將落入尾聲的時候,雷洛霓突然扯著自己稚嫩又純真無比的嗓音,清清楚楚地喊出了一聲:“咿呀!”

教堂裏的氛圍本來就莊嚴肅穆不已,乍一聽到這聲嬰兒語,大家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只有女神的忠實信徒沃爾森副牧神情帶著幾許驚喜的望著雷洛霓對賴特牧師低聲道:“大人,這是不是聖嬰與女神冕下溝通上了,要不然怎麽會……”

“別的時候不叫,偏偏要在禱告詞結尾的時候叫上這麽一聲呢?!”賴特牧師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十分的激動,心裏更是為自己挑選聖嬰的精準目光自得不已。

其他執事也都紛紛出聲恭維附和賴特牧師的慧眼識珠。

趁熱打鐵的賴特牧師以從未有過的激情態度,引領著大家開始了第三遍祈禱!這一回在禱告詞堪堪落尾的當口,教堂裏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那往日裏只能作為擺設一般存在的聖壇聖嬰處。

雷洛霓也沒辜負他們心裏隱晦的期待,一派大方自然的仰著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臉蛋,對著目光炯炯註視著她的眾人囅然而笑的又是清清楚楚的“咿呀”一聲!

這回可真是不得了!

整個教堂都為之沸騰起來!

安東尼執事喊了好幾聲“肅靜”都沒彈壓住。

直到賴特牧師清了清嗓子,對身後的村民們高高舉起了右手,連著幾次握拳,大家才從激動中醒過神來,重新變得鎮定下來。

“此番女神願意借著聖嬰的肉身顯聖,是我們小莫頓村所有人的榮幸,還請大家不要喧嘩,好好珍惜女神的這份慷慨恩澤。”賴特牧師望向雷洛霓的眼神簡直溫柔慈愛的能滴出水來。

詠唱聲再次在他的帶領下響起。

聲音洪亮的幾乎要傳遍整個小莫頓村。

在幾乎所有人都在為雷洛霓的表現而激動莫名的時候,也有幾個真心實意關愛著她的人,在心裏擔憂著她……

他們很擔心這只不過是一個不懂事嬰兒覺得有趣時的心血來潮……很擔心孩子會在玩膩後突然掉鏈子……

如果說老羊倌家裏的麗芙小姐和布萊曼小少爺是大家名面上需要好好尊敬的人,賴特牧師就是小莫頓村真正一手遮天的存在——誰都不敢想象得罪了他以後會是個怎樣的下場。

就在傑拉一家和坐在麗芙小姐身邊一直都低眉垂目的奧蘭多·布萊曼為聖壇上的小嬰兒牽腸掛肚的時候,小嬰兒自己卻越玩越嗨皮了!

不但會對賴特牧師接下來的每一個儀式作出反應,還會表露出十分明顯的喜惡。

在第一輪祈福儀式將將結束,大家要一一在執事的指引下來到聖嬰面前祈求賜福遠離可怕的黑死病之際,雷洛霓也表現出了與往常聖嬰截然不同的態度。

其他聖嬰都是真·嬰兒,懵懵懂懂的只知道聽從執事的安排,執事拉著他(她)的手放在村民們的腦袋上,他(她)就學著放在村民們的腦袋上。執事抓著他(她)的手揮動著讓村民們退下,他(她)就依樣畫葫蘆的讓村民們退下。

雷洛霓卻不是這樣。

她的眼神時而悲憫時而溫柔時而善意時而鼓勵——被她的眼神註視和被她的小手撫摸的村民們就沒有不失態的。

他們仿佛在這個小嬰兒的面前得到什麽寄托一般,或痛哭流涕或虔誠行禮或嗚咽出聲或釋然而笑……

當奧蘭多·布萊曼抱持著些許忐忑的心理來到雷洛霓面前的時候,玩的不亦樂乎的雷洛霓仿佛被無形的驚雷驟劈了一下,猛然意識到自己有些玩脫了!

不過她也是個關鍵時刻能沈得住氣的,在奧蘭多·布萊曼在她面前深深鞠躬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把手放到了他的頭上,祖母綠的大眼睛溫柔而又憐憫的註視著對方,那眼神仿佛具有莫名的穿透力一樣刺進了奧蘭多的心裏。讓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自己骯臟讓人難以啟齒的出身;讓他不受控制想起了自己母親對他的冷漠和仇視;讓他不受控制想起了村民們表面尊敬實則疏遠鄙夷的態度;讓他不受控制想起了初見這個小嬰兒時,對方口水直流握住他大拇指的親昵模樣……

奧蘭多原以為自己早已枯竭的淚腺沒有任何預兆的泛濫成災,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毫無形象……哪怕他半點都哭不出聲來,但那幾乎無法遏止的眼淚和扭曲痛苦的面容還是能夠讓人清楚感受到他壓抑在心頭深處久久無法釋放的痛苦和煎熬——

大家就這樣靜默的看著這一幕,良久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直到賴特牧師輕輕咳嗽一聲,讓安東尼執事等人把布萊曼小少爺攙扶下去,又喚了另一個人上來。

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

不知不覺,就輪到了傑拉一家。

大家頓時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帶著幾分好奇的去看聖嬰和傑拉一家的互動,想知道聖嬰在面對自己的父母親人時,又會是一種怎樣的表現。

已經意識到自己玩脫了的雷洛霓當然不會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掉鏈子。

她仿佛脫離了與傑拉一家的血緣關系,以一種對其他村民如出一轍的態度眼神寬宏而慈愛的把傑拉一家依次賜福送了下去。

她仿佛真的認不出他們來了,眼神裏的一視同仁和悲憫讓傑拉一家都有些懷疑這個坐在銀盤裏的孩子真的是他們的小傑妮嗎?

雷洛霓的表現讓賴特牧師和沃爾森副牧的神色越發得變得嚴肅鄭重起來,他們相互交換著只有彼此才看得懂的眼神,表情肅穆的讓所有不經意瞅到他們的人都下意識的心頭一跳。

Chapter 012

雷洛霓因為出身的緣故,對人的目光極其的敏感——她現在又坐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上,自然能夠清楚的把賴特牧師面上的狂喜和算計盡收眼底。

對於這樣的算計雷洛霓本能的感到厭惡和排斥。她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眼界也遠比這些固步自封只知道糊口養家的村民寬闊得多。她知道賴特牧師在算計著她什麽,也明白就她家現在的處境,根本就沒辦法與一個村莊的當權者相抗衡。哪怕這個村莊只有三十多戶人口也一樣。

雷洛霓是個聰明人,她當然不會傻傻的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買單——很清楚自己接下來應該怎樣表現的雷洛霓在所有的村民都賜福完畢後,伸出被羊奶催得虛胖的小肉手緩緩地對著賴特牧師招了招。

這如同招貓逗狗一樣的輕慢舉動讓賴特牧師一時間頗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去與雷洛霓的眼睛對視。

隨後就看到了一雙與嬰兒迥異的漠然雙瞳。

那祖母綠般的明亮眸子裏仿佛充斥著讓人幾乎無法抗拒的威嚴和居高臨下的凜冽俯瞰,讓賴特牧師條件反射的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分外的渺小和卑微。

這樣的眼神賴特牧師只有幸在布萊曼男爵的一次晚宴上見到過。

那還是他因為辦事得力,跟隨在鎮上凱奇主教身後僅有的一次榮耀,他時常會掛在嘴邊為自己增添光彩。

賴特牧師的喉頭無意識的蠕動兩下,雙腳像是有了自主意識般往雷洛霓招手的方向踉蹌走過去。

——沿途,他險些被臺階狠絆一跤,還是安東尼執事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了他。

大家屏息凝神的看著這一幕,整個教堂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努力把曾經見過的那位到他們福利院捐款獻愛心的大華僑看他們的眼神模擬出來的雷洛霓繃著一張粉嘟嘟的小圓臉,用充滿威嚴又冷漠的足以響徹整個教堂的淩然聲音對賴特牧師命令道:“這個孩子靈性未泯,神慧猶存,我非常喜歡,她的存在會給你們的村莊帶來福佑,你們切記要保護好她,不要讓不相幹的人打擾到她的存在。”

賴特牧師強忍住自己滿心的驚濤駭浪,深深地俯身叩首下去,“尊敬的女神冕下,您卑微的羔羊、忠誠的信徒定然會謹遵您頒下的神聖旨意,保護好這個孩子的安全,讓她平平安安的長大。”

教堂裏的其他人也滿臉狂熱的匍匐在地,異口同聲地重覆著賴特牧師剛才鄭重許下的保證。

“很好。”後背幾乎盡數被冷汗濡濕的雷洛霓幾乎榨幹了自己所有的腦細胞,才磕磕碰碰的在心裏拼湊出這麽幾句話來。為了避免言多必失,她即便是沒怎麽聽懂賴特牧師回給她的那幾句話,還是拖著長腔用一副滿意的口吻讚揚了句,雷洛霓相信,即便這賴特牧師再怎麽張狂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在一尊眾目睽睽之下顯聖的神明面前放肆——除非他自己活得不耐煩,打算上火刑架做一回香噴噴的烤雞。

知道一出好戲絕對要有個讓人津津樂道又印象深刻的結尾的雷洛霓在說完那句“很好”後,就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人突然抽掉了似的,沒有任何預兆的撲通一聲趴倒在銀盤上——哪裏還有半點剛才的凜然威嚴。

“嗚哇……哇哇哇……”

聽到哭聲的眾人連忙擡頭,就看到一個兩眼水汪汪的小女嬰正大眼懵懂的癟著粉嫩嫩的小嘴巴,仰著小脖子,努力伸著肥嘟嘟的小肉胳膊往傑拉太太的方向不停地掙紮舞動呢,邊動彈還邊一臉委屈的說著誰也聽不懂得嬰兒語,抽抽噎噎的格外惹人憐愛。

看著這樣的雷洛霓賴特牧師心裏莫名的松了口氣,已經在暗地裏把自己原先的盤算扔到九霄雲外的他臉上露出一個頗為和善的笑容,對滿面焦急惶恐的傑拉太太溫聲囑咐道:“趕緊把孩子抱下去好好哄哄吧,剛才應該是撞到額頭了,瞧著好像青了一小塊,安東尼執事,還請你帶著……”

“傑妮,這個得蒙女神冕下恩澤的孩子名字叫傑妮。”沃爾森副牧在旁邊眼神慈愛而喜悅的接口道。

“原來是傑妮小姐,”賴特牧師面帶微笑地點點頭,“安東尼執事,那就麻煩你帶著傑妮小姐去後面擦藥,記住,要用最好的藥,對了,你還得把手腳放輕點,可千萬別弄疼了傑妮小姐。”

“好的,先生,我這就帶傑妮小姐去休息室擦藥——保證用效果最好的藥。”安東尼執事嗓音洪亮的響應一聲,仿佛那個被女神垂青的幸運兒其實是他女兒一般,眉飛色舞、與有榮焉的指引著傑拉太太往後面的休息室大踏步走去了。

——村民們抻著脖子望著他們的背影,恨不能也跟過去瞅上一瞅。

“哼,咳咳咳!”

賴特牧師見狀用力清了清嗓子,重新帶領著大家進行禱祈禱。

不過這一回可比剛才要沒激情也心不在焉的多,畢竟大家的註意力都還放在已經進了休息室的傑拉太太母女身上呢。

他們很想知道裏面是個什麽情形,也很好奇所謂的‘福佑’到底意味著什麽。

只可惜,傑妮小姐現在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呢,要不然等到出了教堂,他們很快就能找傑拉一家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賴特牧師和村民們打了很多年的交道,自然知道這些村民是個什麽脾性,在又一次禱告結束後,他表情很是嚴厲的警告了一番大家——讓大家閉緊自己的嘴巴,不要把村子裏不該說的秘密傳到外人的耳朵裏去。否則即便女神冕下不降下天譴,他也不會讓漏了口風的人好過。

又再三強調村民們沒事有事不要去打擾傑拉一家,對傑拉一家的態度也不要有太過明顯的轉變——最好能和以前一樣——免得惹來外村人不必要的納悶和疑竇。

當然,他也沒忘記補充最重要的一點,只要是村子裏的人,就有義務照顧和保證傑妮小姐的安全,傑妮小姐還小,沒什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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