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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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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夜裏睡得晚,早上就起遲了,明萱怕她身子不好,打發人瞧了一回,見她只是睡得香甜,便也不在意了。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竟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

林黛玉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什麽時辰了,該給太太請安去了。”

雪雁幾個捂著嘴直笑,“太太打發人來說,今兒免了姑娘的請安,讓您好好休息。”

林黛玉初時還惺忪未醒,待得清醒些見了窗外的日頭,自己也笑了起來,“怎麽這麽晚了,你們也不喊我。”

“喊了,姑娘只嘴上說起來,也不動,我們也不敢硬拉,只能讓你躲個懶了。”雪雁捧了衣服上來服侍她起床,“姑娘可是從來沒睡得這樣沈過,真是阿彌陀佛。”

自賈敏去世,林黛玉心思日益沈重,賈府又步步小心,十夜裏頭九夜難眠,後頭回了自己家,雖也睡得好些,卻從不曾這樣酣甜一覺。

宜霜道,“姑娘身子好,自然是好睡。”

眾人都似大夢初醒一般,雪雁道,“我竟是才發覺,姑娘早年每每換季不是咳嗽就是發熱,一碗碗苦藥的喝,這幾年除了些微不適,一次也沒有犯過病。”

秋葵奇道,“我也跟了姑娘的時日也不短,除了知道姑娘素日有些嬌弱,半點病也看不出來啊。”

夏堇若有所思,想了半晌道,“商羊是怎麽來的你們可還記得?那會子宜霜病的起不來,這鳥在她肩膀上停了停,就痊愈了。現在這神鳥可不止在姑娘肩上停了一回兩回了,許是病根都被神鳥帶走了吧。”

商羊似是知道夏堇在說它這只神鳥,忙不疊從筆架子上竄起來,落在林黛玉被子上,原先套在翎毛上的銅錢早就取了下來,轉而系在脖子上。

林黛玉笑道,“你們倒是讓我起來不起來?要是再這樣研究下去,可是天黑了,我該又睡了。”

說著作勢要往床上倒,雪雁忙扶住她道,“好了好了,姑娘趕緊起來吧,縱是要睡,也得用些吃食再睡。”

只是到底又睡多了,夜裏偏又走了困,怕她傷了眼睛,丫頭們也不許她看書,把宜霜丟下值夜,林黛玉抱著被子靠在床頭,“宜霜,講個故事吧。”

宜霜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罐子,那罐子似是水晶打磨,通透的很,裏頭一小叢綠色的光芒,既漂亮又詭異。

她將罐子放在林黛玉手上,“這是昨天秦公給姑娘的謝禮,夜裏頭會亮,不過綠油油的挺滲人。”

林黛玉愛不釋手的捧著小罐子,“這是那娃娃燈籠裏的狐火吧,比夜明珠亮多了。夜裏倒不用點蠟了。”

宜霜在綠光下翻了個白眼,“那還是點蠟吧,沒得嚇死她們。”

二人說笑了一會兒,林黛玉困意上頭,不想才收了狐火要睡,窗外頭又亮起綠光,宜霜道,“姑娘睡吧,我去瞧瞧。”

林黛玉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去吧,若是還有喜酒,我就不去了,省的明兒又睡過頭。”

宜霜推開門,不是胖娃娃,這次來的是個嫵媚女子,昨日相迎黛玉也有她,她雖生的媚,此時卻滿面愁容,見了宜霜道,“阿妹昨夜成親,今日她夫妻倆去婆家了,不想一天也未回,一點消息也無,咱們也不知道這女婿家裏住在何處,爹娘擔心的很,想請仙子同芙蓉妹子幫忙問問。”

宜霜不解,“秦小妹嫁人這樣的大事,怎生你們不知道女婿根底?女婿也是奇了,這是招贅還是上門?今日回門去了?”

秦二姐臉上浮現羞愧,“原是上京讀書的,不知怎麽,被阿妹瞧上了,非要嫁她。不想今日一早女婿就說自己愧對父母,私自成婚,阿妹就借了阿爹的驢子同相公回鄉去了。”

宜霜冷笑道,“人家好好的讀書人,莫名其妙就做了你們家的女婿,自然要回家稟告父母了。”

秦二姐氣道,“你若是不想幫忙就算了,什麽叫莫名其妙?”

“二姐阿妹的本事,還要我說嗎?從前江南也見著過你們同族,也沒有這樣的手段。”宜霜知道她戳中秦二姐的心事,口氣愈發不好起來。

秦二姐雙眼一瞪,嘴裏呲出兩個尖牙,宜霜不理她,扭頭進屋了。

林黛玉還在床上等著,見她臉色不大好就問道,”今天來找你是什麽事?”

宜霜道,“沒什麽事,只是秦公昨天成親的女兒女婿找不到了,想讓我們幫忙找一下。”

林黛玉想著秦家送了她狐火,便道,“昨晚還好好的,怎麽今日就不見了。咱們派些人出去找找也不是難事。”

宜霜避而不談道,“明天再說吧,姑娘趕緊睡吧。”

看著林黛玉睡下了,宜霜悄悄推開門又出去了,秦二姐正站在院子裏。

秦二姐笑道,“我就知道芙蓉妹妹不會見死不救。”

宜霜道,“我只是為了秦公和阿姥而已。但是你得把事情給我說清楚了。”

秦二姐這才說真話道,“小妹使了*術……我怕她相公已經清醒了,故意說要回家。”

“秦公和阿姥知道嗎?”

“爹娘都不知道,就我們幾個姐妹知道。”

走了一路,問了一路,除了這個書生叫嚴雲開,家住哪裏一概不知,宜霜也只能幫著安慰了秦公夫妻兩個幾句,說會幫忙一起找。

宜霜倒是不怕林黛玉對妖精印象不好,一五一十都說了,林黛玉果然不悅,說道,“我原以為新郎官也是同你們一樣的,原來竟是個人。人家上京來國子監念書,莫名其妙被人迷惑了當女婿,也不知家裏有沒有妻房婚約。”

宜霜點頭稱是,也沒有年輕姑娘打聽外地書生的道理,故而讓林黛玉不用管此事,她有機會同朋友打聽為好。

這樣無事又過了半旬,賈家忽然派人來請黛玉,說是薛大姑娘八月裏就要去選秀,想同姐妹們最後聚一聚。

明萱雖不喜寶釵,也同意黛玉去了,又道,“略坐坐就回來,你外祖母還病著呢,不過你這個寶姐姐真心奇怪,她若想聚,在自家宴請你們不好麽,怎生還在賈府。你外祖母臥病在床,就是賈家幾位姑娘也沒有玩樂的心思吧。”

林黛玉道,“原就是為了選秀,來的匆忙,家裏沒收拾好才借住的,寶姐姐選秀完了想來就搬回自己家住了。”

明萱心道不可能,要搬早就搬了,這麽多年自己家都沒收拾好,這家主母可真夠廢物的。

薛寶釵特意讓薛蟠這天避了出去,請了三春湘雲黛玉在梨香院小聚。薛寶釵將將十五,又要進宮,賈寶玉雖是表弟,但也是外男,所以沒請他。她穿了一貫的淡色襖裙,比起林黛玉從前所見,更顯端莊得體。

“多年不見,妹妹身量長高不少。”薛寶釵笑道。

算起來林黛玉回揚州至今也有四年了,雖身量高了,也不似從前清瘦,但裊娜風流之態不改,端的是江南煙雨裏走出來的女兒。

史湘雲摟著薛寶釵不舍道,“大家一起這麽些年了,寶姐姐也同林姐姐一樣這麽沒良心,要拋了我們幾個去。”

林黛玉幼時就知她脾性,不想此時她仍舊要牽扯自己,心中冷笑回自己家倒不知道哪裏沒良心了。

薛寶釵紅了眼眶道,“我也不想去那不得見人的地方,只是身不由己,學了這些時日規矩,拘束的緊,也就今日能和你們樂一樂了。”

史湘雲道,“咱們來行酒令怎麽樣?前兒寶玉那裏得了套琺瑯的酒令,燒的花漂亮的不得了,翠縷,你去寶二爺那裏借酒令去。”

林黛玉道,“且慢,咱們這樣坐著說說話不好嗎?白日裏頭的就行起酒令,有些不大好。”

史湘雲道,“林姐姐素來喜歡扮大家閨秀,做了總督千金,果然事事更小心。我只念那真名士自風流,胸中壘塊,故需酒澆之。”

這話原是說竹林七賢裏阮籍的,林黛玉聽著不像,已是不悅,迎春探春尚未反應,惜春已冷笑道,“雲姐姐在我們府上自然是委屈的只能借酒消愁了。”

史湘雲看她道,“四妹妹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哪裏委屈了?”

惜春道,“委屈不委屈我們也不想清楚,只是老太太素日除了二哥哥就是疼雲姐姐,現今她還在床上呢,這裏喝起酒來不算,還要行酒令玩樂。你們玩你們的,別帶累了我清清白白的人。”

史湘雲氣得聲都大了不少,怒道,“四妹妹這說的什麽話,你要扮你的千金小姐,何苦來擠兌我們。不過是姐妹幾個聚會,送送寶姐姐,哪裏不清清白白了?你既這麽說,我也很不敢帶累你。”

薛寶釵忙拉了她道,“四妹妹還小,你怎麽好同她計較?”

林黛玉淡淡的道,“四妹妹本就是千金小姐,哪裏用得著扮。雲妹妹難不成也覺得自己只是扮著侯門千金麽?”

史湘雲登時臉都白了。她靠著叔叔過活,雖不比其他史家姐妹更有底氣,但也自得自己是侯門千金,出身高過賈府四春。

賈赦襲爵,迎春雖也是庶出,但其實身份高過探春,惜春又是寧國府嫡女,唯有探春不過是五品小官的庶女,賴著賈母養在膝下,才同其他二春一個待遇,如今湘雲口口聲聲扮大家閨秀,她只覺聽得刺耳萬分。

“還不認錯?不然我也幫不了你了。”薛寶釵在史湘雲耳邊低聲道,隨機推了她出去,笑道,“還不給姐妹們認錯?就你嘴貧,學了這些個精致的淘氣拿出來顯擺,這會兒可是遇著真佛了吧。”

史湘雲努了努鼻子,很是可愛的樣子,上前給三春黛玉作揖,“林姑娘賈姑娘在上,小的口無遮攔,還請幾位小姐原諒則個。”

眾人都捂著嘴笑起來,惜春板著臉不理她,黛玉一笑,“好了好了,便饒了你這個猴一回。”

史湘雲坐回薛寶釵身邊,不再言語,薛寶釵道,“原就是請你們來玩的,陪我幹坐著倒是我失禮了。酒是不能喝了,不如問寶兄弟要了那花簽來,咱們用果子露和清茶替酒可好?”

黛玉幾個客隨主便,不置可否,薛寶釵便喚了鶯兒道,“你去太太屋裏找襲人,只說是我要用那副花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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