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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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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獸(下)(上官青凜

我不發一語的跟著他到了藏身之處,山洞附近目前很安全,應該可以待久一點。這山洞口被一棵樹擋住了大半位置,只剩下勉強能兩人並肩走的寬度。

進去之後,看到奧賽勒奄奄一息的躺在傑爾懷裏,傑爾一臉擔心的不斷跟他說著話,並有時拍拍他的面頰以免他昏睡過去 。

「振作一點啊!聽著!我知道你沒這麼脆弱,你很快就會好轉的!別閉上眼啊!」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語帶哭腔,不過我旋即知道自己錯了,傑爾不是個會輕易落淚的人。

奧賽勒的四支都呈現驚悚的淡紫色,被咬的每一個傷口雖然小,但都流出汙濁的膿水。他呼吸急促,臉部明顯變得浮腫。但是一旁只關心自己弟弟的傑爾也沒好到哪裏去,他的呼吸也極不穩定,全身都是汗,雙手微顫,還時不時甩著自己的頭,似乎硬想維持住意識。

這是什麼情況?有我在,怎麼還會落到這的地步!

我轉過頭,喊道:「艾洛貝希,去拿一點樹枝來,得趕快生火才行!」

「我一開始就出去找過了,但是一支也沒有找到。」身邊的人頓了頓,痛苦的回答。

「怎麼可能!」我不敢相信的道:「這裏可是森林,外面那麼多大樹,怎麼可能沒有樹枝?」

他說:「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但之後我發現,這裏的樹枝只要一離開本體就會化成一灘水,所以地上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樹枝。」

「那藤蔓呢?我們之前不是用藤蔓生火的嗎?」

他嘆了一口氣,一臉歉疚:「我也看過了,可是……這一帶沒有長任何的藤蔓。」

怎麼會發生這種情況?他們兩個人正逐漸失溫,在這樣下去會有生命危險的……

艾洛貝希走到他們身邊,將自己的衣服退到只剩一件薄衫,再把退下來的蓋到兄弟倆身上。我見了也從包裹中取出所有衣物,遞給艾洛貝希,他再把衣物拿給傑爾。

我看穿得十分單薄的艾洛貝希冷得直打哆嗦,卻一聲都不吭的忍耐著,於是脫下一件外衣塞到他手中:「你一定很冷吧!這件你先穿著,我會盡快想到辦法生火的。」

語畢,我便走到洞外找可以升火的材料。

全身上下只剩下兩層衣物,在狼星這處於極低溫丶隨時都可能飄雪的地方,實在是對身體的一種折磨。而且洞內明顯比洞外溫暖許多,一跨出山洞更覺得像是千萬只蜜蜂同時往我皮膚紮上來,一不適應內外的氣溫驟變,我狠狠打了兩個噴嚏。

「你還好嗎?這衣服還是還你吧!」我聽見了要走出山洞的腳步聲。

「別出來!外頭太冷了,你待在裏面照顧好他們就好,我沒什麼大礙!」我制止道。

裏頭的腳步聲頓住了,之後他說:「對不起,又麻煩你了──」

這家夥!都相處兩個多月了還是一樣。我笑道:「說什麼呢!」

接著,我開始四下找尋,但是就如艾洛貝希所言,除了少數奇異的植物外,就只有高聳的巨木。走了一陣也只能空手而歸,這讓我挫敗不已。

我焦急的站在洞口外,心亂如麻,憤而朝洞壁猛地一拳揮去。

砰的一聲,幾片石片自壁上剝落了下來,砸到我的手臂,又掉到地上。但是落下的不僅僅只有石片,還有個觸感比較柔軟的東西也跟著掉下來,一看清它是什麼後,內心大喜。

這東西我今天可是砍了好幾個小時,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它的觸感呢?我趕忙扯下一大把藤蔓,急急忙忙的拿著沖進山洞,動手升起火,艾洛貝希也過來幫忙。

「這些藤蔓是哪來的?」他驚奇的問。

我笑著指指上方,「沒想到吧!這座山洞的洞壁上攀附了很多,我一直都沒發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火星很快的冒了出來,雖然還不帶溫度,卻使洞內稍稍明亮了些。也因此,我看到了艾洛貝希臉上閃過少見的微笑。

「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替我接了下去。

接著火勢已逐漸轉大,熱度傳到了我的皮膚上。但我也沒時間慢慢享受這股溫熱,趕緊走向奧賽勒和傑爾身邊,將他們移到火堆旁邊才是最要緊的。我招呼了艾洛貝希,兩人開始動手搬人。

當艾洛貝希扶起傑爾時,忽然身形一矮,差點跌倒。

「你沒事吧?」我放下奧賽勒,擔心的問。

現在在火的光亮下我才看清,他的臉已經幾乎無了血色,額頭滿是汗珠。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不顧自己身體的不適死撐著的嗎?

他把傑爾安置好後,別過臉說道:「沒什麼,只是剛好踩到地上的坑而已。」嘴上說沒事,但是他低啞丶虛脫的嗓子早已經出賣了他。

我二話不說,迅速走上前一把拉起他的衣袖。

是咬傷!比我想像中還要多的咬傷,滿滿的,遍布整只手!

他嚇了一跳,迅速縮回手,把袖子拉好。但是發紫的手臂和其上的深深咬痕,都被我清楚看見了。不過我也不想對他訓什麼話或是勸他休息,因為他肯定不會聽。這個人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就兩個字,「倔強」!

「叫你休息你肯定又不會聽我的吧!算了,這裏有一罐解□□,外用,幫他們抹完後也替自己抹抹!」

「青凜,你身上不是也有被蝙蝠咬傷嗎?你難道沒有覺得不舒服……等等!你的肩膀……」

聞言,我往肩膀摸去,一痛,才想到自己肩上有著不輕的傷口。

「這麼重的傷,連骨頭都露出來了,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啊!」他臉色瞬變,乾著嗓子的道。

「這種時候不需要管我,你們各個的情況都比我還危急,這傷先放著不管也沒差。」我無所謂的道。

這傷連我自己都忘了,自然不太重要,反而上面散出的血腥味還可以讓我提提神。

「不行,要趕快止血!你可是為了救我們……」他邊說邊從行囊中拿出一卷紗布,扯下一大段,接著在我旁邊跪下。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快點去幫他們,別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小傷上!」我搶過紗布自顧自處理起來。

艾洛貝希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走回去幫奧賽勒抹藥。

他幫兄弟兩人脫去一層一層殘破又骯臟的衣服,觸目驚心的咬痕,像一個又一個幽深的洞窟兩兩相並,嵌在皮肉上。因為奧賽勒身上的傷口多得難以數計,艾洛貝希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於是我簡單為自己的傷止了止血丶包紮一下,就去協助他清理。

我撕下一小塊紗布把他身上流下的膿擦乾凈,一一將膿拭去後,艾洛貝希再把解□□抹上去。

當我處理到他臉部的傷口時,看見那一雙眼睛瞇得幾乎要閉起來了,我一驚,手擺到他鼻子下方探了探。

沒有鼻息!

艾洛貝希也註意到了,無比驚恐的表情蔓延上他的臉,他用極快的速度到外頭砍了一截樹枝,並用劍鞘接下化出的清水。拿回水後,他將劍鞘猛的擡高,往奧賽勒臉上狠狠就是一潑。

部分水珠濺到我臉上時,帶來一陣冰麻,這麼冷的水往臉上潑來,我想這家夥要不清醒也難。

水潑完後,艾洛貝希丟開手中的劍鞘跪倒在地,用力的重覆按壓著他的胸口。而傑爾則虛弱的握著奧賽勒的手,驚懼的神情掩住了他的理智,紊亂的情緒如一股洪流般從那對靈魂之窗瀉出。

我拍拍他的僵硬肩膀,「傑爾,他會沒事的。」我知道僅僅是徒勞,但還是嘗試著出言安撫。

「這還用你說嗎?他本來就會沒事……」我的手猛地被拍開,只好默默的將手收回,不再作任何無謂的舉動。

傑爾似乎也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到,趕忙對著我道歉:「對不起,我丶我只是腦袋一時太混亂,不是有意要這麼做的。」

「嗯,沒關系的。」我知道你只是太著急了,心疼弟弟,也是無可厚非。

眼前艾洛貝希不停按壓著,一次又一次。但仿佛是被空氣中凝成一塊的沈重氣壓死押住般,奧賽勒的眼皮始終沒有張開,甚至連些微的顫動都沒見著。

這小子,平常活亂跳,吵得人耳根子沒一刻舒服。現在這個樣子,面無血色,雙唇死貼,都不像是同一個人了。

「醒醒啊!奧賽勒,你醒醒啊!」這次,傑爾幾乎要哽咽了。一雙通紅得幾乎滴血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面前的人。

艾洛貝希持續了非常久,直到在這樣的寒天中還滿頭大汗,我開始怕他也會體力不支,於是要求讓我來接手。

看著他緊閉雙眼的樣子,我心中有一股苦澀若隱若現,喉嚨就像是被人捏緊了,氧氣要灌到肺部,竟是那麼的困難。

剛剛艾洛貝希按了這麼久,早就已經過了拯救的最佳時機,只怕他是再也睜不開這雙鬼靈精怪的眼了。

只是,當我雙手閃電般疊上他的胸膛時,便聽到傑爾一聲驚呼:「他動了!」

這話語音方落,我就看到奧賽勒的睫毛正顫抖著,接著眼睛緩緩睜開了。我心中那原本掐著我喉管的難受感覺瞬間消逝,只有如火灼後留下焦痕一般的留下一道淡淡勒痕。

傑爾趕忙抹去尚在眼眶周圍打轉的淚水,笑著對他說:「你可終於醒了。」

奧賽勒轉著眼珠子看了看四周,之後視線隨即落到他哥哥身上。他定定的與傑爾互看了許久,乾裂無血色的嘴唇奮力試著開合了幾次,直到能夠發聲。

「哥……哥?你眼睛怎麼紅紅的,還有鼻音欸!你在哭嗎?」他的聲音雖然十分乾啞,但還是保留著平時孩子般天真好奇的語調。

還能說出這麼無關緊要的話,他應該是真的沒什麼性命之憂了吧!

「才不是!你這混小子,醒來第一句就只想說這個嗎?」傑爾雖這麼說,但是語氣明顯比平時柔多了。

「好吧!」也許是因為身體太難受,他便沒有再爭辯什麼,「哥哥說不是就不是。」

既然他醒了,我手上的工作也就繼續進行,我拿著布繼續擦拭他身上的口子,艾洛貝希又緊接著上藥。奧賽勒很不安分的微微扭動著身子,直說這藥讓他的傷口有辣辣的感覺,很不舒服。

「辣辣的?這樣很好!要是沒有這種感覺我才需要擔心了,這個解□□就是要會刺激才表示有起效果。」聽他這樣的反應,我是完完全全放下心了。

「真的嗎?」

「是啊!這表示只要你塗完藥好好休息,很快就會恢覆了。」我微笑道。

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塗完藥之後便陷入一陣寂靜中。情況漸趨穩定的奧賽勒再度沈沈睡去,傑爾跟艾洛貝希都若有所思的盯著火堆,八成是在緩和自己那還未安定下來丶不真實的思緒。我為什麼會這麼清楚他們現在的心境?因為,我也是。

怪了,明明認為在這次也能跟之前一樣不帶任何感情,除了她之外我應該不會關心任何人啊!可是我現在靜下心來回想,方才自己在看到奧賽勒那樣子之後,心裏的感覺是很著急的。而會感到著急的來源……不正是關心嗎?

我們在教堂的時候相處得還不錯,除了時常幫兩人檢視傷口外,也常常跟奧塞勒打開話匣子聊上許久,更熟絡之後甚至會鬥嘴起來。

但是那時候認為沒什麼,想自己會這樣只是一時太過無聊,並沒有想太多,總覺得自己可以把持得住。只不過在經歷危急的狀況後,我才知道友情已悄然萌生!

為什麼!為什麼!自認為已經被石墻圍繞住丶不會動搖的心,卻被我最鄙視的「友情」攻略了。我不知道從那時候開始已經多久沒觸碰到友誼這東西,一直以來都不曾再擁有「朋友」。雖然如此,我對友誼的感覺卻記憶深刻,就像那件事情帶給我的傷痛一樣!

正因為那段友情的深刻,那時對我造成的傷痛也才會如此銘心。我想著那場大雨丶那情景,頭忽然痛了起來,被疼到分崩離析的意識漸漸將我隔絕出現實。

「呼丶呼……」我緊按住太陽穴,克制不住的重重喘息,引起了其他人的註意。

「你怎麼了?是毒性發作嗎?」

「傑爾……我很好,好得不得了呢!」我忍不住冷笑。

我怎麼了?要不是你們一再勾起我本該永遠塵封的過往,我會這麼痛苦嗎?我上官青凜,不需要這些多餘的情感啊!

過去不需要,現在,也一樣!

「你確定真的沒問題?剛剛都沒睡吧!你要不要也睡一會兒?」他再度開口,但我實在再也忍不了了。

眼前這家夥關心的話語,終於挑起我內心的憤怒之火,頭疼同時隨之消去。是我自己兩個月下來的疏忽,讓多餘情感尋隙而入,但是他們也不是沒有錯。

我瞪了他一眼。

「閉嘴,我都叫你不要吵了!聽不懂嗎?只是因為同情才跟你們走在一起,我們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沒資格在這邊對我煩東煩西的!」怒火轉化成言語,朝傑爾一股腦的撲去。

他的表情既莫名其妙又驚訝,看來是沒反應過來,於是我繼續宣洩著怒氣。

「再說,如果我真的睡了,以你們的實力能自保嗎?要不是有我不眠不休的保護,你們可能走到這裏嗎?還要我休息?要是我真這麼做了,看你不馬上變成一堆白骨?」

還沒等傑爾反應過來,另一人就開口了,口氣與我不相上下。

「上官青凜,你沒事生什麼氣?一路上讓你幫了這麼多,我們誰心中不是懷著感激?但這不代表你能踩在我朋友頭上丶踐踏我們的自尊!」很好,他發怒了。對我不滿吧!這樣就可以冷冷淡淡的到達西大陸。

「算了啦!不要生氣了,你不怕吵醒奧賽勒?」這人對我也實在夠禮讓了,這並不是我樂見的樣子。我不能不冷下臉了,否則繼續好聲好氣的,自己聽了都惡心!

「傑爾,難道就要這樣讓他瞧不起我們?」艾洛貝希的音量放低了,但是口氣不見轉變,「我們都把你當成朋友看待,而欠下恩情我也遲早都會還清,但是如果剛剛那些話真的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我寧願不要你的保護!」

我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絕的話。原本只是一時想發洩,沒想到竟然搞到這種地步,要趕我走?這等同是找死一樣的作為,也不是我想看到的景況!

我的心情一下亂了起來,乾脆無視艾洛貝希踱到山洞外頭,只求冷風也能冷卻下我的心。誰知,艾洛貝希見我出去之後也起身跟來。

走出來後,我們倆身周的空氣裏充滿的,除了寂靜之外還是寂靜。

好幾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人願意先開口說些什麼。遲早還是會有人說話的,只是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這件事不能搞砸,但我也不想拉下臉求他們原諒。畢竟,我那一席話也沒有一句不是實話,不是嗎?

這漫長的時間裏我們倆始終都在等著對方屈服,我很肯定他會先開口,因為漫長的等待總是最難熬的。不過那是對於「一般人」而言,「等待」我都可以視為自己的強項了,再長久的等待,我都經歷過。因此,要用它來讓我我屈服?怎麼可能?

我繼續沈默著。

一陣強風刮過,他打一個冷顫,「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這我才想先問你『不要我的保護』是說要趕我走嗎?」我輕輕吐出這句像是質問的話。

「請改變你的態度!即使你的力量深不可測,足以保護大家,但是,我們也沒必要忍受這樣的侮辱!」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可能接著跟他吵下去,否則這件事就真的完了,但也不可能跟他道歉。怒氣都還沒散去,可是不得已,我一定得軟下自己的態度,就算我非常的不願意,真的非常不願意。

「你說夠了沒!我去附近巡一巡,如果有誰還不舒服的話,熱一些水來喝會好一些。」

在這麼高海拔的地方,水要煮久一點溫度才夠;要是覺得太冷,把我包袱裏的東西都拿出來,可以把布包攤開當被子用;包袱裏還有兩塊乾糧,餓了記得先拿來吃……

這些話我差點全說出口,幸好及時被堵住。這些,是我對他們的關心。我一點都不希望這樣,知道不能把他們當成朋友,自己的一言一行間卻無處不透露著情感。

友情啊!果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就像泥潭,你只會不知不覺的緩緩陷落,當自己發現時又難保不會陳屍其中!

我不能再陷進去了,現在要逃出來,應該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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