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煙雖然一手琵琶驚四座，偏偏就是不愛笑，也不搭理人，只埋頭彈琴去。

“你當你是那不愛笑的褒姒娘娘呢，還要千金買你一笑不成？！”藍田真是氣的心肝顫。

幼煙只當什麽都沒聽見，冷著臉，垂眸仔細打理手裏的琵琶。這琵琶是曼珠送她的，是皇城裏最好的琴匠仲笙打造的，彈了一次就讓幼煙愛不釋手。

仲笙擅做樂器，尤以琵琶著名，但是此人性格古怪，其樂器可謂是千金難求，偏偏送了曼珠不少樂器，眾人皆以為二人是相好，然而曼珠卻絲毫沒有表現，仲笙送她的東西幾乎都被她轉手送人了。

曼珠性子淡泊，處事冷靜，對誰都是面帶微笑，在這百花樓的人從沒見過曼珠發脾氣的樣子，對身外之物沒什麽興趣，好似無欲無求。

她一直在笑，但是從沒真正笑過。

每當曼珠送出去一件樂器，仲笙就送一件新的過來，盡管依然會被送走，但是他卻樂此不疲，曼珠也從不拒絕，是以二人的關系真是叫人猜不透。

幼煙剛得了這麽一件上好的琵琶，在這以食為天的困苦地方裏，自然是當寶貝供著，每天都要仔細維護，這也是幼煙目前為止唯一感興趣的東西了。

“你你你！”見幼煙不聽她講話，藍田的火氣更勝了。

“媽媽，您別急，總有別的辦法的。”曼珠去安慰藍田。

“你倒是說說有什麽法子？冷著臉怎麽能給我賺回銀子來？！”

曼珠想了想，“不如這樣吧”

曼珠拉著藍田細細說了她的想法，“媽媽覺得如何？”

藍田說不出好與不好來，畢竟沒人這樣試過，但是曼珠從沒讓她失望過，她總是最有主見的，於是就同意了曼珠的方法，“那就試試看吧。”

是夜，百花樓裏一派熱鬧。

“聽聞那靖安王府的小格格要當眾獻藝了？”

“哎，聽說打賞最多的，能讓小格格單獨給他彈琴唱曲兒呢！”

來的客人都湊在一起談論此番前來的目的，眾人都是聽說這小格格要一展才藝的。來的有常客，也有來看熱鬧的，有市井百姓，也有高官豪商，一般的平民都擠在大堂裏，有錢的則包下了雅間。

這聽格格彈琴可是個稀罕的，尋常人哪裏見得到？就算不能得小格格獨自給獻上一曲，但是能得見小格格的芳容，聽聽王府裏的雅音，那豈不是享受了王爺的待遇？

一時之間，百花樓人滿為患，擠的水洩不通。

幼煙此時坐在中央的臺子裏，臺子四周用紗幔圍了起來，只能看到裏面的人影，但是看不真切。

“諸位！諸位！”藍田扯著嗓門才能將那喧嘩聲壓下一點。

“諸位都知道，我們百花樓裏得了個寶貝，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格格！這幼煙姑娘呀，那可真是美人胚子，雖然年紀還小，但媽媽我見了都挪不開眼呢！”

眾人哄笑，“那就快讓我們見見吧！”

“見見吧！”

“諸位莫急，都說這霧裏看花花最美！見人之前吶，我們先聽聽幼煙姑娘的琴技如何，諸位道好不好？”

“好！”

“老媽媽我可把話說在前面了，這聽曲可不是白聽的，那是皇家的音律，是難得的天籟，您們聽得開心了那可是要多拿賞錢的，這打賞的多了，還能讓幼煙姑娘單獨給彈上一曲呢！”

“快快開始吧，爺都等不及啦！”

“好好好！幼煙！”藍田一聲呼喚，幾聲清脆的琴聲從紗幔裏傳了出來，一瞬間百花樓裏鴉雀無聲，眾人都屏息準備聽格格的琴技。

琵琶聲緩緩而起，由散漸快，似有千軍萬馬由遠及近奔湧而來，金戈鐵馬雄姿矯健，正在眾人被那氣勢震撼得難以言表的時候，琵琶聲漸收，但緊迫感不減，好似那軍隊已經行至敵營前，等待開戰。

彈排交替，刀劍相見。

馬蹄聲、吶喊聲、兵戈相擊聲交織起伏，震撼人心。轉而節奏零落的同音反覆和節奏緊密的馬蹄聲交替，聲漸悲壯，最後，四弦一劃後急伏，琵琶聲戛然而止。

所有聽客都被深深折服。

有那文人掩面而泣，就連不懂音律的粗人都被這震撼的琴音驚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懷疑那紗幔裏不止是一個人，一個人怎麽可能彈出如此氣勢恢宏的曲子來。

“見賞！”藍田此時別提有多得意了，親自帶了丫鬟端著木盤排著收賞錢。

給多給少是個意思，大堂裏的都是明白的，哪怕把身家都壓上也是比不過那些雅間的。

果然，最後藍田扯著嗓子報道：“劉大人賞紋銀百兩！”

“嘖嘖”無人不感嘆劉大人的出手闊綽來。

這劉大人是何許人也？就是那位和靖安親王是故交的尚書劉大人。

藍田親自去揭開紗幔，將幼煙領了出來。

只見那幼煙齊劉海，百花髻，銀鑲瑪瑙的蝶戀花頭面，身姿嬌小，穿一身淺紫色廣袖疊領曳地長裙，懷抱琵琶半遮面，一張比瓜子臉圓潤一點的小臉冷冷的不見笑容，一雙標志的桃花眼也不看眾人，只垂眸跟在藍田的身後，往那雅間去了。。

“果然是美人胚子！”

“到底是王府的格格，氣質非凡，氣質非凡！”

“難怪古代那昏王想要千金一博美人笑了，似這般尤物，我若是有那千金也能幹出一樣的事情來”

評頭論足的人也只有評頭論足的份兒，幼煙此時已經進了劉尚書所在的雅間裏。

“好一曲十面埋伏！”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滿眼欣賞的讚嘆道，他更驚嘆的是幼煙這嬌小的身姿，居然能駕馭如此氣勢磅礴的大曲。

幼煙也不擡眼，只垂著眼眸道了句：“公子謬讚。”就著手去調弦了。

在雅間裏作陪的是曼珠，那劉尚書是她的常客了，雖然曼珠是個清妓，但是從來沒在劉尚書那裏住過局，只是彈琴奏樂罷了，只因那劉尚書一家都癡愛音律，這皇城中最善音律的當屬曼珠了，畫羽次之。

席上還有其他兩位大人，都是與劉尚書交好的，今日聽聞靖安親王的小格格要當眾獻藝，都是抱著痛心疾首的心態前來觀望的。

一曲十面埋伏，一脈皇族衰亡，讓人更是心生無盡哀思。

既然來了這雅間了，幼煙也不必彈那恢宏的大曲了，只細細彈了小橋流水，和這氛圍倒也相得益彰。

那少年目不轉睛得看著幼煙彈琴，看得忘乎自己。

“文軒。文軒？”劉尚書喚他。

喚了兩聲那少年才反應過來，連忙應道“父親大人何事吩咐？”

這少年便是劉尚書之子，劉文軒。

幼煙雖然沒擡頭，但是餘光裏看了倒是覺得有趣，這人看起來和世子哥哥差不多的年紀，雖然書生打扮但是面相上看起來清爽伶俐，想不到卻也是個榆木的。

“將這些糕點送去給幼煙姑娘吧，幼煙姑娘彈了許久了，也辛苦了。”

“是，父親。”

劉文軒拾了兩盤糕點，送到幼煙的旁邊，又給她添了一盞茶。

“幼煙姑娘辛苦了，歇一會吧。”

幼煙不說話，擡眼瞧他，四目相對，臉突得就紅了。

幼煙從沒和除了靖安親王和世子哥哥以外的男子對視過，偏那劉文軒又生的眉清目秀文質彬彬，左眼下一顆滴淚痣，平添幾縷憂郁的氣質，倒顯出他是個不一樣的來。

那劉文軒又何嘗見過這樣清澈動人一雙眼眸？

他是尚書之子，又到了適婚的年紀，雖然在宴席上多多少少見過些世家子女，但是要麽就是些張揚跋扈的，要麽就是些低眉順眼的，那些眼睛裏是他看不懂的狡黠和目的，倒是幼煙與眾不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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