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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號一更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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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送糧食過來!

潘士松結婚當天,除了外來親朋,潘家村半個村的鄉親都過來了,潘兆科如今在鄉裏可是出了名的人物,任誰不想借著這個機會巴結巴結她呀!

就連當初跟大房不來往的二房兩口子都過來忙活了,朱秀芝更是左手拿菜刀,右手拎切菜板子,進來就尋了個落腳處幹活。

哪怕張學蘭平時再看不慣二房,這會兒朱秀芝是過來幫忙的,張學蘭也不好再說什麽,對著誰都是一副笑吟吟的臉。

來添禮的人多,林林總總估計得有十五桌,置辦酒席時,潘陽讓買了十八桌的菜,最後剩下的那些菜肉都讓來幫忙的鄉裏鄉親們分了。

吃著喝著還能拿著,他們能不快活麽!

這場酒席從早上忙活到了半下午,朱秀芝、孟廣美還有王家美,她們三都住在後崗頭,順道一起走,三個每人手上都沒空著,從酒席桌上摘下來的菜,她們每人都盛了一盆子,桌上沒喝完的白酒也給她們拎回去了,老少兩輩人走著說著笑著。

孟廣美感慨道,“還是日子過好啦,你看士松這酒席辦的,戶上戶下也沒誰家比這更好的了。”

村裏人辦酒席不講求吃的多精美,在他們看來,菜盤子越多,分量越足,那絕對就是越好。

潘陽孬好也整過兩次酒席了,多少摸清楚鄉親們的脾性,這回潘士松辦酒席,豬肉、魚肉那是必不可少,此外雞鴨鵝牛羊肉,還有豬蹄、牛百葉、牛板腸等席上都有,再加上蔬菜小炒,零零碎碎整了將近二十個菜。

戶上戶下的鄉親們吃著能不叫好麽!

眼下聽孟廣美這麽說,朱秀芝接過話茬子道,“可不是,哪止酒席好,你看看人家那房子,還置辦了沙發電視機呢...“

說著朱秀芝扭過頭對王家美道,“家美啊,你和士勳就沒士松整的好,士堯就不說了,他結婚早,那會兒你公公還沒發家起來,可你跟士勳結婚那會兒,你公公手裏頭就有錢啦,你們和士松結婚也就隔了兩年而已,你看看,這差距,擺在眼前的,你公公這麽做,可有點偏心了啊。”

聞言,王家美心裏不是滋味,哼笑了一聲,陰陽怪氣道,“錢是我公公的,他想在誰身上花就在誰身上花,我不過是個兒媳婦,能有什麽意見?我公公還給老三買大卡車了呢,士勳倒好,還窩在縣城修電路...”

“他想偏心,我能有什麽法子?”

朱秀芝忙道,“你也是的,你公公不給,你們就不會鬧啊,俗話說的好,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不管他要,這麽大的家業,到時候能分給你多少?”

朱秀芝這番話,明顯就是在攛掇王家美跟公婆鬧架了,孟廣美聽不下去了,沒好聲道,“大哥還沒死呢,你怎麽就知道大哥不留家業給士勳了?家美你可別聽你二嬸說,手心手背都是肉,該給你和士勳的,大哥肯定不會少給。”

其實要擱以前,王家美禁不起攛掇,估計早就炸毛,叫囂著要去跟公婆理論了,可就這幾回鬧架來看,她哪回有好果子吃了?盡管王家美心裏不爽,可也不會腦子傻到再去跟公婆鬧。

眼下只是要笑不笑的對朱秀芝道,“二嬸,三嬸說的有理,分家業還沒影呢,我現在去鬧,腦子壞掉了?可犯不著這樣,我啊,能想得開,公婆給我什麽我就要什麽,不給我拉倒,要鬧也是士勳去鬧,我才不當那個出頭鳥呢!”

朱秀芝聽王家美這麽說了,悻悻的閉上了嘴,這邊婆媳三個回了家,張學蘭和秀英還有潘士雲三個還在收拾爛攤子。

摘菜、刷盤子刷碗、歸還東西,哪樣不要忙活!

潘士松中午喝了不少酒,哪怕他酒量不錯的人,一斤白酒下肚之後也不好受,鞋子都沒脫,仰躺在床上不願意動攤。

瞧著潘士松這副樣子,姚祺妹燒了熱水,給他脫了鞋擦洗了手臉,安置到了被窩裏,這才把新衣裳換了下來,穿上她在家做姑娘時的半舊衣裳,幫著張學蘭忙活了起來。忙忙活活整到天全黑了,才把家裏整得像樣了些。

晚上張學蘭用中午酒席上摘下的涼牛肉,燒了一鍋牛肉湯,熱了大饅頭,老潘家上下就在新房裏吃了晚飯。

想著潘士松中午都沒吃幾口東西,姚祺妹去屋裏喊他起來吃飯。

大冷的天,潘士松哪還想穿衣裳起來啊,拱在被窩裏不願意出來,喝了酒的潘士松跟小孩子沒兩樣,讓姚祺妹端飯過來給他吃,不然他就不吃了。

念著他酒喝多了,姚祺妹認命的給他盛了來,哪知人家還不願意接,把手拿出來擱背面上,對姚祺妹道,“你看,手沒有勁,你餵我好了。”

☆、133.2號二更

潘士松晃了晃手,催促道,“快點啊。”

酒還沒完全醒的潘士松兩頰酡紅,半靠在床頭,已經對著姚祺妹張開了嘴。

姚祺妹哭笑不得,真是鬥嘴也不是錘他也不是,認命的端起碗像餵孩子一樣餵了起來,從早上整到現在姚祺妹也還沒吃飯呢,大家都在外頭吃著飯,潘陽見姚祺妹一直沒出來,就對潘盈道,“潘盈,進去喊你三嬸一聲,讓她出來吃飯。”

潘盈哎了一聲,蹬蹬跑進了新房,嘴裏大喊著‘三嬸吃飯’,新房裏沒關門,潘盈跟個炮仗似的沖進去,聲音戛然而止,瞧著裏面,咬著拇指頭不說話了,就瞪大眼看著他們兩。

還沒待姚祺妹反應過來,潘盈已經飛快的跑了出去,大聲向她阿爺匯報道,“三叔在親三嬸,像我爸親我媽那樣!”

潘士堯:.....

秀英:......

姚祺妹:.....

厚臉皮的潘士松還在暈暈乎乎中,壓根沒聽清潘盈那丫頭在鬼叫些什麽。

次日潘士松起床後,姚祺妹早就起了,在廚房燒早飯,到底是結了婚,感覺上都大不一樣了,想著昨晚鉆被窩那事,潘士松身上就一陣熱乎乎的,跟個哈巴狗似的,跟到廚房,朝爐膛口一坐,幫著姚祺妹添柴禾,小夫妻兩燒好了飯,姚祺妹盛了三碗面條出來,其中一個碗裏給臥了兩個荷包蛋。

廚房裏有一張案桌,他們平時就在案桌上吃飯。

潘士松要去喊他外公過來吃飯,被姚祺妹給攔住了,道,“外頭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給外公端過去得了,路這麽滑,再摔一跤可壞啦。”

這個時候還沒有水泥地院子,從廚房到堂屋門口,全是石頭摻土墊出來的,只要一下雨,院子裏這片地方不要太爛,雖說墊了磚頭,但對於張家老頭子那樣腿腳不好的人來說,確實容易摔跤。

潘士松想著確實是這個理,端了竈臺上帶兩個荷包蛋的面條碗,給他外公送了過去,外頭寒風凜冽,小夫妻兩關上了廚房門,坐在廚房裏頭吃著暖和的熱湯面。

潘士松道,“吃完飯去老家?”

提起這個姚祺妹就來火,瞪了潘士松一眼,道,“我不去,昨天臉都給你丟盡了,哪還有臉再過去!”

想著昨天她從屋裏出來時,家裏那群人憋笑的樣,姚祺妹就一個頭兩個大,怪誰,都怪眼前這個人!

姚祺妹氣得拿筷背戳了戳潘士松的手背,嗔怒道,“下回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

到底是新嫁過來的媳婦,姚祺妹臉皮子薄,雖然潘士松心裏頭並不覺得昨天那樣有什麽不對,跟自己媳婦親熱,還有錯了?

潘士松心裏這麽想,這會兒肯定不能這麽說,立馬雙手舉頭,道,“成成成,都聽你的,下回只要有人在,我手腳一定放老實了。”

聽潘士松這麽保證,姚祺妹總算滿意了,小夫妻兩吃了飯之後,哪兒也沒去,外頭下著雨夾雪,天又冷,兩人吃了飯就又鉆被窩裏看電視去了,連著在家裏膩歪了兩天,直到天放晴了才去了老家。

這兩天老潘家上下也都窩在家裏哪兒也沒去,等天放晴了,才都出去串了門子,這天潘士松和姚祺妹回門去了,潘陽左右在家無事幹,就溜達去了窯廠,看看有沒有什麽疏漏的地方,剛蓋的窯廠潘陽不操心,主要是看看舊窯廠有沒有什麽問題,廠大工人多,隱患也就隨之多了起來,不註意著一些,隨時有出問題的可能。

看著偌大的窯廠,潘陽心中難免激動,算起來她來這個時代已經足足有七年啦,七年前的老潘家一團破爛,吃喝都是問題,現在呢,什麽都好起來啦!

潘陽像個巡查戰場的將軍一般,仔細勘察著她的每一孔窯洞,查看她的每一件機器,把當在道上的鐵鍬子都挨個收回了窯洞裏放好,看守室的門也給仔細鎖好了...

在窯廠轉悠了一圈,潘陽又沿路晃蕩了回去,從窯廠的岔路口拐上了連通戶上戶下的主幹道,正走著,聽見有人喊她,回頭一看,原來是潘士勳,左手拎著肉右手拎魚,想來應該是一早到鄉裏趕集去了,再有兩天就是祭竈了,馬上又是新的一年啦。

潘陽停住了腳,等潘士勳攆上她了才繼續走,父子兩個並排走著,這還是距一年多前鬧架那次,父子兩頭一回這麽單獨處著。

一時間都沒人說話。

倒是潘陽先開了口,瞧著潘士勳手裏拎著的魚肉,問道,“這麽早就買了回去腌上啊。”

潘士勳笑了笑道,“不是回去腌的,我看今天的肉魚都挺新鮮,價錢也好,就買了來,一半給你和娘,一半讓家美送她娘家。”

過年前這段時間,該送禮的得送禮啦。

潘陽倒是沒想到這魚肉是潘士勳特意給他們買的,心裏驚訝之餘,又有些熨帖,現在仔細想想,老二夫妻兩個是很少作妖了,安安分分的也沒再尋著機會跟她鬧。

思及此,潘陽長籲了一口氣,轉而問道,“縣城的活學得怎麽樣了?能回來在鄉裏自己幹了嗎?”

聽潘陽這麽問,潘士勳道,“正想尋個機會跟阿噠說呢,跟著師傅學得差不多了,士松結婚前,我就跟上頭交了辭職申請,不想在那兒幹了,死拿那點工資,沒個意思...”

潘陽點頭道,“不幹就不幹吧,總窩在宿舍住也不是個事,趕明個我跟潘士聰說下,讓他找人在鄉郵電局給你安排個活幹。”

聞言,潘士勳咧嘴笑了,道,“謝謝阿噠。”

潘陽還是那個初衷,潘士勳只要是朝好的方向發展,她能幫沒理由不幫他一把。

父子兩一路走著閑聊著,到了老潘家,兩人一前一後進去,張學蘭坐在堂屋門口跟幾個鄰居在嘮家常,瞧著這父子兩一塊回來,不免覺著驚訝,不過驚訝之餘,心裏又止不住開心,再沒有誰比她更希望這父子兩能和好了,眼下能這樣,當然最好!

潘士勳把一條魚和一塊肉擱在了壓井口的大石板上,對張學蘭道,“娘,這是給你買的,你看看是腌上風幹了,還是中午就燒了吃。”

聞言,張學蘭幾乎是立馬笑出了聲,嘴上怪潘士勳浪費錢,道,“士松結婚剩的肉都還有呢,還花錢買這些做什麽!”

話雖如此,張學蘭還是面帶喜色的起身去壓井口,嘴裏道,“這麽大的魚吶...”

可不是,大頭鰱估計得有十來斤。

張學蘭道,“魚身我腌了,潘兆科,你把廚房裏案板下擱著的砍刀拿來,我把魚頭剁了,我們中午煮湯...”

說著,張學蘭又對潘士勳道,“我熬湯,你和家美都過來,一塊吃...對了,今年還來過年,你和家美買點肉腌上就成了,其他都別整了,都來熱鬧熱鬧。”

這回子張學蘭也不打潘陽招聲了,直接做主讓潘士勳夫妻兩來過年,因為她敢斷定,她男人也不會反對!

潘士勳樂呵呵的哎了一聲,晃晃手裏剩下的魚肉,笑道,“我先回去跟家美說一聲。”

潘士勳前腳剛走,住老潘家斜對門的冬梅就對張學蘭道,“學蘭嫂子你真是個有福氣的人吶,兒子多就是好,逢年過節,哪個兒子隨便送點就夠吃了!”

廣臣他老娘接過話茬子道,“兒子多沒用,兒子多又孝順才是福氣,學蘭還愁什麽,就是她這幾個兒子不管她,有兆科在,她這輩子都吃不到苦頭啦。”

幾個女人說笑間,也就到了晌午,大家紛紛拍了屁股走人,趕著回家燒飯。

潘士勳又是送魚又是送肉的,秀英可是瞧見了,中午潘士堯從外頭回來,秀英把他喊到西頭間,同他說這事,問道,“你老二今年買了肉魚,你看我們今年是買東西還是給錢?”

潘士堯坐床沿上,撓了撓頭,道,“送什麽娘和阿噠都不缺...要不你看著辦,買東西還是給錢,有那會意思就行了。”

前頭提過,這兄弟多了,逢年過節送禮也是有個比較的,潘士勳肉魚都送了,他們是老大,斷然不能比潘士勳差。

秀英想了想道,“要不幹脆給他們買身衣裳得了,我再給阿爺還有外公都織件毛線衣。”

聽秀英這麽說,潘士堯不疊點頭道,“成,我看可以,等明天逢集我們就去買,再有你阿噠娘那裏,你看看送什麽,都一塊買了得了。”

這邊小夫妻兩在屋裏輕聲商量著,院子裏張學蘭喊潘士雲給她添柴禾,指揮潘陽把柴給砍了,她自個在鍋上一通忙活,魚頭湯先熬上了,大肉塊還得腌上,等湯熬一開了,還得趕著貼出一鍋饃饃,還有潘士松結婚用剩下的菜,都在鍋裏一塊熱上了...

八四年的春節如同去年一般熱熱鬧鬧的過去了,今年家裏又添了一口人,最開心的要數老頭子潘恒春了,他今年已經六十二,人生七十古來稀,他這一輩子,黃土已經快要埋到他脖子上啦,不過他也不畏懼,畢竟能看到老潘家重新繁榮起來,他也沒什麽可惜的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著,八九已過,淮河兩岸已經是春暖花開,覆蘇的萬物就是生命的寫照,王家美在開春之際,查出自己懷上了二胎,不管如何,老潘家又迎來了小生命,確實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張學蘭似乎早就忘了曾經因為偷錢跟王家美幹仗的事,無論在生活上還是在經濟上都格外照拂著老二夫妻兩,譬如去趕集時候就會多買砍點肉,讓潘士勳拎回家去,或者幹脆多燒點好的,把老二夫妻兩都喊過來吃。

如今張學蘭也不想著這胎一定要生孫子了,只要是老潘家的子孫,都好!

這些潘陽都看在眼裏,她也不說什麽,只要家裏和和氣氣的不鬧架,隨便張學蘭怎麽折騰去。

老二媳婦懷上了之後,張學蘭快活了幾天,隨即又想到了老三媳婦,結婚也有三四個月了,肚子還沒有動靜,張學蘭無時不刻在心裏惦念著,要是兩個媳婦都懷上娃娃,那可就太好了!

老天爺像是聽見了她念叨一般,還真叫張學蘭得了她的念想,在王家美懷上三個月之後,姚祺妹緊跟著也懷上了。

這消息是由潘士松告知的,張學蘭聽了之後,沒反應過來,半響之後,拍手止不住笑了起來,連聲對潘陽道,“潘兆科,我這回又要一下抱兩啦!”

☆、134.3號一更

姚祺妹懷上娃娃,可把潘士松給高興壞了,這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在知道媳婦肚子裏有娃娃時,內心已悄然生了變化,滿心歡喜之餘,對姚祺妹更多的是感激,都說子女是維系夫妻感情的系帶,這話一點也不假,因為這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讓這對小夫妻由親密愛人悄然演變成了親人。

老潘家上下高興之餘,只有一個人臉色瞧著沈重。

潘陽瞧著姚祺妹還未顯懷的肚子,內心那叫一個覆雜,她媽肚子裏的娃娃,到底是她孫女,還是她自己?

這關系,覆雜的讓她腦子不夠使了。

還有,如果她媽肚子裏的潘陽出來了,那她這個潘陽將要何去何從?是繼續在這兒,還是回她那個時代?

太多的疑問充斥在潘陽的腦子裏,令她頭痛不已,一方面不知將來如何,另一方面還要操心占山開石的事,諸事纏身,或許潘陽自己還沒意識到,她近來的狀態實在不佳。

張學蘭先察覺出來了,當著小一輩人的面她沒提,私下無人時,張學蘭斟酌著道,“兆科啊,你最近是怎麽了?總是長籲短嘆的,好像就是從知道小妹懷上娃娃開始的,怎麽了啊你,兒媳婦懷上是件多值得高興的事吶,你成天這副樣子,叫人家小妹怎麽想呀,還以為你不待見她了呢。”

張學蘭這番話可算是給了潘陽一個警醒,對啊,她這副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怎麽了呢,她潘陽不是這種悲天憫人的人吶,既然不知道以後的事,又何必去想太多,過好今天才是實實在在的!

這麽想著,潘陽安撫張學蘭道,“我沒事,可能就是最近忙山上的事,有些累了。”

潘陽沒說虛話,她也是頭一次接觸這個行業,很多事只能摸索著去做,設備方面她能打聽好了去買,真施展開了,管理方面還是有很多地方不足的,剛起步階段,她能不操心勞力麽。

聽潘陽這麽說,張學蘭沒做他想,自然就當真了,有些心疼的勸慰道,“兆科啊,錢賺的夠花就成了,別把自己整太累,我們幾個孩子都還算出息,由著他們自個折騰去算啦,別太累著自己,掙再多家業到時候也是給他們,我們老兩口掙點錢夠花得啦。”

這些年張學蘭的心態也在不停改變中,當年她是窮怕了,生怕吃了上頓沒下頓,生活的窘迫迫使她精打細算、能省則省,眼下看著老潘家越來越富,她男人整日奔波操心操力,張學蘭自認是個沒什麽見識的婦女,她覺著現在這樣就足夠好了,不需要太累著自己去攀圖更好。

潘陽又何嘗沒想過收手,眼下她維持現狀都不會讓老潘家過得太差,可她發現自己已經收不了手了,她的目的不是賺多少錢,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到底有多大,換句話說,就是野心在無限膨脹中,致使她不管不顧的往前沖。

要知道,無論哪個時代,只要社會在發展,你原地踏步就是在不停退步,潘陽既然大刀闊斧的幹了,就不想再被湮沒在浪潮中。

且不管潘陽如何心事重重,小一輩人還是該如何仍舊如何。

潘士松在知道姚祺妹懷了娃娃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煙給戒了,因為他無意間聽姚祺妹她大哥姚祺田說的,至於姚祺田這個泥腿是怎麽知道這些,當然是他在縣城教書的大舅哥潘廣臣告訴的...

反正不管如何,這煙是不能再抽了,潘士松從十五歲起就開始偷抽煙,十七八歲開始光明正大的抽,好幾年的煙槍了,你讓他突然就戒了,那也不太可能,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就去外邊偷摸抽完了再回來,好在他的煙癮沒那麽大,熬熬就能過來。

至於姚祺妹,她倒是沒覺得自己有多金貴,平時該幹啥幹啥,要說真有什麽改變,那就是夥食太好了,明顯把她養胖了不少,瞧著潘士松忍的難受,不停嗑瓜子,就忍不住道,“抽就抽吧,又沒什麽大事。”

哪知潘士松還挺有立場,堅定道,“不成,萬一熏到我閨女,把我閨女腦子熏壞了怎麽整。”

姚祺妹噗嗤一聲就樂了,笑道,“一天到晚閨女閨女的,看把你娘給氣的...搞不好是個兒子呢。”

張學蘭重男輕女的思想雖說比以前好太多,可根深蒂固的東西也不是說沒就沒,打從姚祺妹懷上娃娃之後,潘士松小夫妻兩就三天兩頭去老家吃一頓,肉湯啊魚湯啊之類的張學蘭都熬上一大鍋,不僅潘士松夫妻兩去,潘士勳他們也去。

潘士松這死小子,天天一進家門就逮著姚祺妹問長問短,還挑我閨女這樣我閨女那樣的話說,聽在張學蘭耳朵裏,差點沒把她鼻子給氣歪了,如果不是礙著兒媳婦在跟前不好動手,她一準拿大鐵勺敲死這個死小子!

眼下聽姚祺妹說可能是個兒子這種話,潘士松忙道,“還是閨女好,閨女聽話遭人疼,小子太淘氣,要是生出來個小告那樣淘的...”

姚祺妹翻翻白眼,自動接話道,“難不成還把他塞回去啊。”

塞回去倒不至於,就是可能也許大概,會沒那麽開心吶。

過了端午之後,就算步入了夏季,一天一天熱了起來,潘士雲眼看著就要高考了。直到兩千零三年以前,全國各地的高考時間統一定在七月份的七八九三天,這三天正是一年裏頭非常熱的時候。

潘士雲學的是理科,除了語數英和物化生要考之外,尚且有一門政治為必考科目,比文科多了一門科目,可想而知她的學習任務有多重。

臨近考試前,潘士雲趕在周天回家了一趟,長期以來車輪覆習大戰,快把她累癱瘓了,她有預感,如果她再不回家好好放松一下,還沒等熬到考試那天,她自己就先崩潰了。

潘士雲好容易回來放松一下,哪知張學蘭不知情況,大清早的就把潘士雲給喊了起來,讓她趕緊起來看書。

也不怪張學蘭這樣,她一個農村老婦女,大字不識一個,也不懂學習上的事,只是記得當初潘士雲中考那會兒,就是沒日沒夜看書覆習,她哪裏知道什麽勞逸結合啊,況且前頭有潘士雲不願念書的事情擺在那兒,張學蘭一看潘士雲這樣,就以為她這是不用心,沒把高考擱在心上。

可憐潘士雲剛吃完早飯,碗筷還沒擱下呢,她娘就讓她看書。

潘士雲忍不住跟她娘哀嚎,道,“娘啊,再看書我就要吐了。”

這話剛好給潘陽聽到了,好賴潘陽也是經歷過高三的人,能體會到潘士雲壓力有多大,當即對張學蘭道,“哎呀,孩子難得回來一趟,還讓她看什麽書,勞逸結合懂不懂,不看了,走閨女,跟阿噠去窯廠轉轉去。”

潘士雲立馬擱了碗筷,給潘陽盛了碗稀飯,笑道,“阿噠你真好。”

張學蘭聽著這父女兩一唱一和,給氣樂了,道,“成成成,我不管了,愛上不上,你要是考不上下學之後,我立馬給你說個人家嫁了,管他歪瓜裂棗!”

潘士雲嘿嘿笑了,保證道,“娘你放心,我指定好好考試,不叫你和阿噠失望。”

吃了早飯,潘士雲尋了頂草帽戴上,父女兩一塊去了窯廠。

潘陽之所以提讓潘士雲跟她去窯廠轉轉,其實她心裏多少是能摸清潘士雲想法的,在這個節骨眼上,潘士雲應該特別想見見某個人。

進了窯廠之後,潘陽從看守室裏尋了兩頂安全帽,一頂自己戴上,一頂遞給潘士雲,道,“我四處查查去,你自己去轉轉。”

孩子大了,有些話潘陽也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她相信潘士雲懂她的意思。

父女兩個分開之後,潘士雲就自己去晃蕩了,窯廠擴建之後,比原來大了足足兩倍,潘士雲從西邊開始繞,西邊就是打磚坯的地方,她記得張欽銘平時幹的就是打磚坯的活兒。

潘士雲哪裏知道,張欽銘早就不幹這個啦,他現在每天主要負責登記、算賬的活,潘士雲找到他時,張欽銘正在磚廠的磚垛中算著出磚的數量。

磚垛碼得足足有一個成年男子那麽高,潘士雲穿梭在裏面壓根不會有人瞧見她,別說潘士雲了,張欽銘穿梭裏面,也就只能看見一頂安全帽,平時他們找不著張欽銘,只要站在外頭大喊一聲張記工就成。

眼下張欽銘背對著潘士雲,微勾著腰,垂頭算賬算得仔細,壓根沒察覺到潘士雲。

潘士雲悄悄的走到他背後,冷不丁伸手拍了他一下,喝道,“張欽銘!”

張欽銘回頭,瞧見是潘士雲,當即就笑了,道,“再有幾天就高考了,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潘士雲靠在磚垛上,道,“壓力太大,回來放松放松不行呀。”

張欽銘失笑道,“行,怎麽不行...怎麽樣,有沒有把握考上,準備報考哪兒?”

聞言,潘士雲搖搖頭道,“我還沒想這麽遠,先考完試再說...對了,你現在怎麽樣啊。”

張欽銘舉舉手裏厚厚的賬本,道,“我暫時就像這樣,每天跟賬本打交道...不過我決定幹到秋季就不幹了,家裏的債還的也差不多了,我想出去闖闖,總不能一直窩在這個地方。”

聽張欽銘這麽說,潘士雲當即問道,“那你要去哪兒?是到我們市裏,還是去省城,還是...你準備去更大的城市?”

張欽銘沒吱聲,好半響才看向潘士雲,似是鼓起勇氣一般,反問潘士雲,“你想去哪兒。”

潘士雲不傻,瞬間就明白了張欽銘的意思,臉蹭的就紅了,絞著手指頭,輕聲道,“等考完試分數出來,我再告訴你。”

因為潘士雲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一定能考上,再有,依她的分數能報考哪個城市的哪個學校,這些都還是未知數。

潘士雲現在開始無比慶幸,當初她阿噠堅決反對她不念書了,如果當初照著她那種想法,現在才是跟張欽銘越走越遠吧,她阿噠說的對,好的感情是兩個人一起進步一起奮鬥,而不是為了誰放棄什麽,沒有誰值得去放棄,只有值不值得為了誰去奮鬥。

張欽銘比潘士雲高了一個頭還多,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看到潘士雲的發頂,瞧不見潘士雲酡紅的臉蛋,不過有潘士雲這句話就足夠了。

原來他不是一廂情願,真好。

一種難以名狀的氣流在兩個小年輕之間縈繞,誰也沒吱聲,誰也不願吱聲,最後還是磚垛外一聲粗嘎的吆喝聲破壞了這種溫馨,姚寶忠喊張欽銘有事,張欽銘不得不趕緊應聲出去了。

臨走之前,張欽銘叮囑道,“快出來吧,有的磚垛堆的不穩當,別放心的往上邊靠。”

張欽銘前腳出來,潘士雲也跟著出去了,她個子小,在外邊又看不見裏頭的人,她也有點怕。

姚寶忠瞧見潘士雲從磚垛裏出來,驚訝的咦了一聲,問道,“大侄女,你進裏頭做什麽?”

耿直憨厚的姚寶忠,壓根沒朝別的地方聯想,自然也沒註意到潘士雲酡紅的臉蛋,就算是註意到了,也只會當她是給太陽曬的,畢竟現在大太陽,太曬人啦。

潘士雲肯定不會說自己剛才是跟張欽銘見面啦,支支吾吾道,“我跟阿噠來,就隨便玩玩。”

姚寶忠不疑有他,拿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珠子,催潘士雲道,“大侄女,快去看守室涼快涼快,吃塊西瓜解解渴,你阿噠也是的,大熱的天把你帶過來做什麽,受罪吶!”

潘士雲嘿嘿笑了,道,“大爺你別怪我阿噠,我自個要跟來的。”

說完,一溜煙的跑走了。

等潘士雲走遠了,姚寶忠才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朝不遠處的張欽銘看了看,又朝已經跑遠的潘士雲看了一眼,撓撓後腦勺,自言自語道,“不能吧...”

☆、135.3號二更

潘士雲的考場在縣城關小學,距潘士堯家有一定距離,但騎自行車就挺快了,二十來分鐘就能到,臨考前,潘陽要過去,被潘士雲給攔住了,道,“我都多大啦,還要你過來操心,家裏夠忙的了,你在家忙活吧,你要是來,我壓力還大了呢。”

聽潘士雲這麽說,潘陽也就沒再堅持,潘陽那會兒高考也是堅決沒讓她爸媽陪,父母來作陪什麽的,光是想想就有壓力,還不抵自己考完得了。

潘陽沒過去,臨著考試那天,潘士堯卻是執意要把潘士雲送去,潘士雲拗不過她大哥,只能讓他騎車給送到城關小學,哪知潘士堯還要在門口等她出來。

城關小學大門口確實站了很多考生家長,或坐或站的在大鐵門外頭邊聊天邊等著,無論是縣城的孩子還是鄉下娃,對他們的父母來說,高考都很重要,這將決定著以後能不能包分配工作,能不能有鐵飯碗吃國家飯。

潘士雲推她大哥回去,央求道,“哎呀,大哥你就家去吧,我得考到快十二點呢,你在這我不安心,你先回去讓嫂子給我做點好吃的,等考完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潘士雲他們得連著考三天,第一天上午考語文,下午文科考地理,理科考化學,第二天上午考數學,下午有兩場,兩點到四點文理科均考政治,四點半到五點半理科考生物,第三天上午文科考歷史,理科考物理,下午統一考英語。

三天之後的下午,潘士雲如同脫了層皮一般,一身輕松的從考場裏出來,潘士堯已經在外頭等著她了,無論潘士雲好說歹說,才說服潘士堯,考試送她來,等考完了再接她家去。

潘士雲跳上自行車後座,潘士堯瞧著她心情不錯,笑著問道,“怎麽樣,感覺能不能考上呀。”

潘士雲笑嘻嘻道,“估計差不多,題目不算難,大部分我都會。”

聽潘士雲這麽說,哪怕離分數出來還早著呢,潘士堯似乎已經能看見他妹子進入大學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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