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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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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一只有力的大手將她們分開。

看到軍須靡笑呵呵的臉時,解憂只有憤怒,桓寧則從地上跳起來,怒氣騰騰地說:「大王,她扭傷了我的手!」

軍須靡看了看正從地上站起整理衣服的解憂,笑容不減地說:「你也撕爛了她的衣服。」

「老天,你……」先前忙跟牧童說話的翁歸靡走近,但他的表情與烏孫王截然相反。

他嚴厲的目光定在解憂破爛的衣袖上,譏諷道:「身為王後居然當眾打架,你們可真會制造樂趣哪!」

桓寧立刻惡人先告狀地指著解憂。「是她——」

「不必多說,左夫人做了什麽自己清楚!」翁歸靡目睹她朝解憂射箭,又聽牧童說她用馬鞭打解憂,早已怒火填膺,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地怒斥。

「大王……」桓寧訕訕地靠近軍須靡,想從丈夫那裏尋求安慰。

軍須靡收起笑容,不悅地說:「夫人今天玩得過火了!大漢天子與匈奴單於都是本王親家,兩位公主也都是本王的夫人,豈能以馬鞭、弓箭相向?」

「大王,臣妾知錯了。」見他發火,桓寧慌忙認錯。

就是因為察覺到解憂對她造成了威脅,她才因嫉妒有了今天這一幕,此刻可不能弄巧成拙,讓夫君轉向漢人公主的懷抱。

「回去!」見她認錯,軍須靡沒再多說,徑自走向自己的坐騎。

桓寧和其他人也都紛紛上馬,跟隨他往河邊走去。

解憂坐上火焰的背脊後,並沒有跟隨眾人同行,而是背道而馳,朝沒有人的草原深處跑去。

軍須靡居然笑成那樣……難道他以為我是為他打架嗎?哼。「兩位公主都是本王的夫人?」說得倒還真像一回事,這虛偽的國王、沒教養的胡夷!

騎在馬背上,想起剛剛發生的事,解憂心頭的怒氣越漲越高。

那個女人簡直莫名其妙!那個她所謂「夫君」的男人,更加莫名其妙!

身後有馬蹄聲,解憂沒回頭就已猜出來者是誰,這讓她的怒氣更大了,因為他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她雙膝用力夾馬,本來就跑得很快的「火焰」,立刻再加速。

寒冷的風帶著細微的沙礫迎面而來,刺痛了解憂的面頰,可她繼續加速,想以此告訴對方別跟來。

「停下!你想跑進大河裏嗎?」翁歸靡在她身邊喊,見她不予理會,又吹出鋭利的哨聲。

解憂束手無策地看著「火焰」在他的哨聲中減速,最後停在了及胸高的蒲草前噴著鼻子。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前方是條寬闊的河流。

翁歸靡在她身邊跳下馬,然後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下來,在她發出抗議前,將她放在了蒲草中,嚴厲地說:「坐下!」

見他臉上毫無表情,而且神情嚴厲,解憂知道他又想教訓自己,於是以同樣嚴厲的語調反駁:「不要教訓我,我現在沒心情受教!」

翁歸靡咧嘴冷笑,但沒有說話,只牽馬到河邊飮水。

解憂看著他魁梧的背影,對他沒多話感到高興;此刻,她確實不想再聽到任何指責或嘲笑。

坐在四周長滿蒲草的草堆裏,她極度的疲憊,也感到手臂疼痛。

她低頭察看破損的衣袖,卻忽然想起把夾襖忘在了河邊。

窸窣的草聲傳來,隨即翁歸靡跪在她身邊,托起她的手。

看到她白晰的手臂上,已隆起紅得發紫的傷痕,他不由得咒罵「該死,她真的下手打!」

解憂沒說話,拉拉衣袖,想遮住胳膊。

「別拉了,我已經看見了。」翁歸靡說著,扯掉那條根本沒用的袖子,在附近的蒲草中,尋到尚未枯萎的根葉,輕輕纏在她手臂上。「這種草有消腫祛瘀、止血止痛的功效,先給你這麽包著,回去後,我會重新為你調藥。」

他靠得很近,濃密的頭發隨著他俯身而垂到了額前。

她好想把面頰,貼在那鴉羽般豐厚烏亮的頭發上,感受那裏的溫暖和細膩。

意識到自己真的付諸行動,傾身向前時,解憂倏然一驚,忙把視線轉向他正為她包紮的胳膊上,不敢再看他誘人的濃發;可是,看他粗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轉動著,熟悉的感覺流動在心頭。

她嘆道:「為何每次我受傷,總是你在照顧我?」

翁歸靡低垂的頭猛地擡起。「你該問你為何總是受傷。」

面對他的銳目,解憂滿腹柔情全消散,生氣地說:「是我傻得想受傷嗎?」

「既然不傻,為什麽不選擇聰明的辦法避開危險?」翁歸靡毫不退讓。「明知桓寧嫉妒成性、蠻橫無理,你為何不避開她?」

「因為我避無可避!」雖明白他在為她擔憂,但此刻的解憂無心安撫他。「我討厭她倚仗著寵愛就頤指氣使的樣子,如果她再來惹我,我還會跟她鬥!」

翁歸靡其實知道錯在桓寧,也明白原因何在。

之前軍須靡稱讚解憂時,他就看到桓寧變了臉色,因此發現她離開時,他故意將王兄引到河邊,「碰巧」阻止了一場廝殺。

可是想到不久前,解憂被桓寧壓在地上的情景,他就無法縱容她冒險。

放開她的胳膊,他氣惱地問:「你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跟她鬥嗎?」

「我沒有生命危險!」

她的固執讓翁歸靡更加火大。「沒有嗎?那她今天用馬鞭抽你、對你射致命冷箭算什麽?好玩嗎?難道非要等她卡住你的脖子,射中你的心臟才是危險?」

「那你是要我放棄尊嚴、忍氣呑聲?」解憂反問。

「我沒有要你放棄尊嚴,只是要你保護自己。」翁歸靡痛心疾首地說:「難道為了一個男人,你要與她爭個魚死網破嗎?」

「我跟她爭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國王,一個王國!」

見他誤解自己,解憂激動地說:「我的輸贏,不是我個人的事!它不僅關系到我個人的尊嚴,也關系到大漢的尊嚴和漢烏的聯盟,難道你看不出來?」

他當然看得出來,可他沒有想到,一個如她這般嬌弱美麗的女人,也能看得出來;他被她超越男人的大智慧、大勇氣所震懾,因此沈默了。

見他沈默,解憂更加傷心,她不能連最後一個朋友都失去!

「請你理解,我不能軟弱!」她仰面看他,懇切地說:「因為細君,我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你的族人、包括你,都認為我必定懦弱無能。大王娶我卻鄙視我,如今又有桓寧作梗,我擔心大王與匈奴曰近,必與大漢日遠,如此,我該如何完成吾皇重托?要說服眾人,我就必須讓自己勇敢堅強。如果連一個女人的挑戰都不敢接受,我如何能讓大王相信,我不是細君那樣懦弱的公主?又如何能讓你相信,我能在險惡的環境下生存?我想讓你,讓所有人都以我為傲!」

她堅定的眸光裏流淌的真情,令他心潮激蕩;她深謀遠慮的坦蕩胸襟,令他欽佩不已。

如果不是在毫無遮掩的曠野上,他會擁她入懷,吻她直到兩人因缺氧而昏厥,愛她直到天荒地老。

「我理解。」凝視著她的雙眼,翁歸靡深情地說:「自從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以你為傲。」

解憂動人的美眸波光一閃,溫柔的笑容出現在她美麗的唇邊,誘惑著他想要一親芳澤,可是他不能。

轉過身,註視著起伏的河流,翁歸靡難解憂慮地告訴她:「桓寧是原匈奴單於的掌上明珠,她父王去年過世;如今的單於雖然是她的叔父,但同樣寵愛她。她自小驕縱,有膽無謀,吾王受她蠱惑,一時難辨真偽。為避免激化矛盾,你盡量不要與她正面沖突,吾王對你的態度,遲早會改變,我也會抽空勸勸他。」

「我聽你的,但你千萬別介入這件事。萬一觸怒了大王,也會危及你的前程,我不願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

翁歸靡淡淡一笑。「我的前程你不必擔心,照顧好自己最重要。」

這時河面上吹來一陣寒風,解憂瑟縮了一下。

翁歸靡看到,隨即跑向坐騎,很快便拿來一卷衣服。

「哦,我的夾襖,忘在河邊了。」解憂一看到衣服,就歡呼著伸出了手。

「就是為了取它,我才讓你先跑了。」他把衣服抖開替她穿上,隨後帶她走向坐騎。「走吧,我們回去,你也該餓了。」

「我餓得可以吃下一只羊。」她對他微笑。

翁歸靡很高興她恢覆了好心情,但仍暗自決定,要勸王兄改善對她的態度。

盡管那樣做,等於是把心愛的女人送到其他男人懷中,會讓他備感痛苦,可是目前只有國王,能約束住粗魯蠻橫的桓寧。

為了她的安全,也為了幫肋她實現理想,他必須這麽做。

兩天後的晚上,國王召翁歸靡到軍帳議事。

目前除了西北康居人的騷擾,其餘各地均無大患,軍須靡讚嘆,這都是與漢、匈兩強聯盟的結果。

翁歸靡讚同他的說法,並順勢提醒他,要約束左夫人的言行,別讓她傷害了右夫人,而影響到烏孫與漢朝的關系。

沒想到這番話,卻讓軍須靡大為不悅。

他板著面孔質問:「大祿是不是認為本王寵愛桓寧公主不對?」

見他變臉,翁歸靡心中一驚,但仍不疾不徐地說:「大王寵愛誰,臣屬無權過問;臣只是認為,吾王也該好好對待解憂公主。」

「你為何如此在乎她?別忘了,你只是代本王迎娶她!」

面對君王怒目,翁歸靡並未退縮,繼續道:「是的,正因為臣屬代王迎接她,與她相處日久,因此知道她是個難得的奇女子;何況她的安危,關乎著烏漢聯盟的存亡,請吾王務必保護她的安全。」

「本王的女人,無須大祿操心!」聽他處處替解憂說話,剛愎自負的軍須靡很不高興。「大祿如果沒事,就到西北戍邊吧,免得康居人以為我烏孫無將!」

翁歸靡聞言,知道自己的直言惹怒了大王,想將他放逐邊關,而他是條血性漢子,便當即起身道:「只要吾王需要,臣屬今夜就走!」

聽他爽快答應,軍須靡反而吃了一驚。

他並不想讓得力的相大祿親自去平定邊關小騷亂,可話已出口;此刻收回,等於自損顏面,只好將錯就錯。

反正再召他回來也不是難事,於是他威嚴地說:「很好,有相大祿親鎭西北,本王很放心;但你不必急著走,等立冬祭典後再走不遲。」

「臣遵旨!」翁歸靡允諾。

軍須靡也覺得自己太過冷酷,又放緩語調解釋:「你不要以為本王無情。漢公主美麗可人,關心部落、愛護子民,著實令人欣賞。但男人要女人,光那些不夠,她必須像我們草原上的女人一樣熱情強壯!」

他起身,出門前又補充:「娶冷冰冰的大漢公主雖無樂趣,但意義重大。娶而不妻,可保她平安。死一個已經夠了,本王不想再讓另一個死掉,繼而毀了烏漢關系。至於她的安全,你不用擔心,桓寧不敢再放肆,本王自會約束她。」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看著遠去的君王,翁歸靡因他對大漢公主的評價而震驚。

解憂絕對不是「冷冰冰的大漢公主」,但他很高興大王不會碰她,也相信桓寧不會再找解憂麻煩,因為只要軍須靡答應,就一定會做到。

隨後幾天,赤谷城的民眾,開始為立冬大祭做準備,女人們用牛糞點起篝火,男人們在祭臺前支起「天鍋」,牧童們則將即將宰殺的牛羊,帶到河邊放牧。

解憂跟隨人們忙碌,絲毫不知翁歸靡即將前往西北戍邊。

祭祀前一天的上午,她在河邊看人們殺羊宰牛。

馮嫽忽然跑來找她,在她耳邊低聲說:「公主,不好了!」

即便她掩飾得很好,又在鬧哄哄的人群中,解憂仍聽出她聲音中的緊張,於是急忙問道:「出什麽事了?」

「常公子被匈奴王關起來了!」

「常惠?!」聽到好友的名字,解憂面色陡變,而他被匈奴人抓起來的事,更是讓她震愕。「走,先離開這裏再說!」

召來坐騎,她們匆匆趕回「飛雁宮」。

「別忙了,快說到底是怎麽回事?」進門後,看到馮嫽一如往日般,想侍候她更衣洗面,解憂立刻阻止。

馮嫽說:「奴婢按公主吩咐,去北坳給生病的牧民送草藥,卻遇到兩個正在尋找公主的漢人。他們說今年開春,吾皇陛下命中郎將蘇武為特使,常公子為副使,帶一百多人和厚禮前往匈奴;不料抵達單於庭時,匈奴單於卻翻了臉。如今蘇將軍被困於北海放羊,常公子則囚於單於庭做奴;所率部下逃的逃、死的死,這兩個隨員因知道公主與常公子是朋友,特來告知此事。」

「他們人呢?」

「把事情告訴奴婢後就走了,說要去輪臺兵馬亭求救。」

得知故國將軍和摯友被囚受辱,解憂心痛如絞。

忍住刺目的淚水,她站起身,堅定地說:「我去找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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