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麒麟老兄，你幹什麽？！”玄衣一站穩就生氣地指著突然冒出來的守門麒麟。

“它是無泉閣的守護神，只讓白月國的君主進去。”紅娘好心解釋。

顯然這個解釋在玄衣聽來根本不通，他一臉的不信：“那白琹剛剛怎麽進去了？”

“她？”紅娘瞥了眼無泉閣石門緊閉的洞口，如實回答，“不知道。”

“不……”玄衣當時就無言了。只得不滿地理了理衣衫，抖了抖袖子站到一邊生悶氣。

進了石門，往裏走幾步便是另一番天地。壁石生綠光，如今弱的可憐，整個泉洞昏暗極了。仙氣飄動，卻比以往弱了許多。一汪池水靜如碧鏡，如死水一般，朱羽藍玘躺在一塊浸在水裏的大石上，身體完全泡在水裏。無泉周邊是一些仙草靈木，也將枯將死。未想到，五年光景，這裏已成了這般，豈不是國之將亡？

兀地，一聲猛獸蘇醒的吼叫響徹整個山洞。

我精神一振，快步走到泉邊，看向泉水裏，目光透過厚厚的水層直到泉底。那裏鎖著一個人——妖王。

“嗨，老朋友，五年不見，你睡得可安穩？”我沖他揮了揮手。

“哼！白虎，沒想到你當真回來了！”

“必須的啊！你兒子擾亂的白月國不得安生，讓我都看不下去了。只是沒想到你這麽會鉆空子，趁著無泉靈力下降，就開始搞幺蛾子。”

“哈哈，如何？我勸你還是趕緊放我出去，我已經知道了蘭商引這位新君主就是當年的嬰兒！總有一天，我會得到他！”

我目光一沈，不再聽他說什麽。現在還是先將朱羽藍玘救活。

夕陽如血之時，我從無泉閣內出來了，自然還帶有一個活生生的朱羽藍玘。一出來便看見蘭商引，頓時心情差到極點。想必他也是知道了我窩著火，才在洞外等著罷。

“蘭大哥！”朱羽藍玘卻是相反，見到蘭商引立馬欣喜若狂地跑上前，“真是太好了，又見到你了。”

“朱羽姑娘，你能活過來真是太好了。你真不該為我以身試險，竟然還逃婚。”蘭商引皺眉道。

朱羽藍玘一滯，面帶羞意卻又嫣然一笑：“我也是想幫幫蘭大哥，再說了我又不是不嫁，只是暫時離開而已。紅梅姑娘已經幫我找了個替身了。過兩天我就回去，他們是不會發現的，更不會影響兩家關系的。”

我忍不住輕笑，悠悠走近她和紅娘：“她那點法術可不見得能堅持到現在，更不見得你是暫時的離開。”

“朱羽姑娘？”蘭商引皺眉用質問的眼神看向她。

朱羽藍玘心虛地低下頭，知道瞞不過去了，長長地籲了口氣，轉了個圈離我們遠了點，才昂首挺胸道：“我是沒打算回去了，我本來就不想嫁給那個人。這你是知道的啊，我們相遇的時候我不就是在逃婚嘛！”

“這關系到兩國，豈是公主不想嫁就可以不嫁的。公主應以國家為重，實不該如此。”蘭池書帶著斥責開口。

“公主？什麽公主？”蘭商引有些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讓我有種敲死他的沖動。

我怒吼：“她都姓朱羽了，而且還是逃婚出來的，你還想不到她就是那個從朱辰國嫁到玄星國的和親二公主朱羽藍玘嗎？”

“她說她叫朱羽啊！”蘭商引糊塗地看向我。為了克制住我這個暴脾氣，我果斷地扭過頭不去看他的蠢樣。

“呵呵，原來國主還這麽純真啊。”玄衣忍不住調侃。

這次輪到朱羽藍玘驚呆了：“你是國主？”

最終是我無奈了：“紅娘，你在給她牽線的時候都沒告訴她對象是位國主嗎？我看你也不用回天界了，讓月老換個徒弟好了……”

“紅娘？！”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這麽討厭驚訝的語氣。這三只是猴子請來的嗎？要不然怎麽一個比一個逗！總感覺再和他們呆在一起我會和他們一樣沒腦子。

果然，走為上上策。

望月如玉盤，清輝流轉，薄霧暗湧，後方花草間螢火點點燦比星辰。我坐在阿山之巔的巨石上，靠著突出的部分，一腳踩高一腳踩低，大大咧咧地張開雙腿，一手抓著酒壇，一手手肘放在膝蓋上撐著頭，感受著夏風徐徐，望著桃花林的方向，苦笑不能，最後只能一口一口地吞咽酒釀。

五百年前，我在桃花林外第一次遇見她。粉白桃花廣袖曳地長裙，三寸繡鞋單調不沾塵，絲絳纏細腰，三千青絲足丈長，猶似九天銀河一瀉而下，桃枝作簪桃花相飾，彩蝶隨繞。黛眉桃花目，水眸流波動心魄，桃瓣猶無其唇嬌。不施粉黛自麗人，不配粉囊自含香。此模此樣醉煞天人，何況是我，抑或他？

她救了命在旦夕的我，我便暫時地跟在了她身邊。當時雖已年至四旬卻正是青壯之時，英姿不凡的蘭杲很容易地就掠奪了她的芳心，為她取名桃華，將之娶回宮中，罷佳麗三千獨寵她一人。如此珍寶般的可人，我怎容他一人獨占了去，在她的幫助下一同進宮，卻是以小白虎的模樣。但她知我道行不淺，正如我知她非凡人一般。

時蘭杲已借桃骨之力定天下，盛享太平，自然有許多的時間來陪她，卻也難免政務纏身。而一些事是不能讓他知道的，猜出她身份的我自然成了她唯一信任的人。

可樹大招風，人寵自然遭人妒，何況桃華美的不可方物，又賢淑之至。桃華進宮三年，懷胎兩年的她剛剛誕下龍子。卻有奸人言龍子足月不生，降生之時又有異象，乃是不祥之兆，應將其扼於搖籃之中。將信將疑的蘭杲下令將其賜死。桃華卻知此子日後必有大就，更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又不放心將其送出宮外，便將其封於無泉泉底。

蘭杲得知桃華藏匿禍子，不由大怒，與之有隙。後奸人趁機讒言，桃華乃是禍國殃民之妖，並將旱澇天災歸於其身。而後又不知從哪兒弄來一些符咒，竟測出桃華並非凡人。蘭杲惶恐，加之天下百姓極力譴責，蘭杲決定將桃華施以火刑。

桃華方經生育，精力最弱之時，還因封印龍子幾乎耗盡所有靈力，奈何我又因雪瑯之召不在其身邊，再加之她因蘭杲的負心早已心如死灰，哪裏還有反抗之意。

我聽說趕回之時，熊熊烈火將她包圍，一點一點地吞噬。她美的一如當初，卻是那樣悲淒。只覺怒火沖天，我化作大虎，撕心裂肺地一聲狂嘯，猛地一揮爪，火堆飛起，射向四方，猩紅的雙眼在四飛火星間看見她淒淒苦笑。高臺之下那些無知的凡人早已亂作一團，嚇得聲聲尖叫，卻更認定桃華乃是妖孽。火箭如雨飛來，箭箭入體，我不管不顧，正欲拉起她逃離，她卻用盡最後一點靈力將我困住，送離。耳邊是她最後的囑托：“龍子，盤古之心，你定要護他們周全。別報仇……”

靈力將我越送越遠，看到她笑著接受那些利箭，身體被火點燃，慢慢地被燒盡，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直到剩下一骨。

看著飛來的玲瓏骨，淚水決堤，我再也堅持不住昏了過去。

她是那樣的美，輕輕地來到，淒淒地離開，什麽也不留什麽也不剩，連一滴淚水也不曾流，許是早已流盡了罷。她由骨所成終又成骨，仿佛一切盡是一場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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