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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八:嘆音不絕響(之國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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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姑姑?”姬澤抿嘴一笑,似乎有些意外,但想想公主的素來稟性,她出現在這座集仙殿,又似乎在情理之中。若她不是這般的人,當年也不會在退避宮中的時候頂著唐貴妃的壓力,出面撫育自己這個勢孤的皇子了!皇帝鳳目中閃過一絲柔和色彩,揚聲吩咐道,“宣。”

公主急急進殿,向著上首二人福拜下去,朗聲道,“臣妾參見太皇太後,聖人。”

“姑姑請起。”姬澤頷首道。

公主謝了恩起身。“不知姑姑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姬澤朗聲問道。

趙王姬沈此時便伏跪在公主身側,公主卻目不斜視,望著坐在上座的太皇太後,道,“前些日子母後身子就有一些不適,近來天氣炎熱,兒臣心中著實放心不下,特意過來看看。”

太皇太後唇角微翹,“難為你了!聖人,”她轉頭看向姬澤,“趙王畢竟是宗室,他的處置自然要宗室共當。如今東都之中宗室人丁不茂,宗人令魏王又告了病不能進宮,丹陽畢竟也是皇室長輩,便讓她也在一旁看著吧!”

姬澤欠了欠身,“皇祖母說的有禮!”

公主欠身向著太皇太後和皇帝道了謝,在殿中一旁方榻上坐下。青衣小宦者低著頭上前奉上茶羹,公主擡頭看著跪在殿上形容慘淡狼狽的趙王姬沈,目中露出一絲疼惜之色。

天冊初年的趙王姬沈,尚是先帝神宗盛寵的皇子,生母位份高貴,少年俊秀,又性子堅毅,算是長安權貴少女夢中最理想的夫婿,如今卻一身囚服,跪在殿中落魄不堪,如何看的出當年的颯颯風姿?

“六皇兄,”姬澤舉步行到姬沈面前,沈聲問道,“您在潞州謀逆攻打關中之事雖朝野議論紛紛,歸根到底,終究是我姬氏家事。朕還記得年幼之時,我們兄弟也曾有過兄弟情深的時候,如何已經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好了,小九,”姬沈斜眼看著自己這位尊貴的弟弟,冷笑道,“你不必這般巧言令色!我如今既落入你的手中,便自認行事不精,願賭服輸,要殺要剮由你處置。”

“六郎,”公主將手中茶盞摞在一旁,茶蓋與茶碗相擊,發出清脆的“咄”的一聲,急急斥道,“你是怎麽和聖人說話的?”

姬沈垂頭,一絲散發垂在自己頰側,沈聲道,“六皇姑,我知道您的好意。您的情分侄兒心領了!只是侄兒愛妻阿盧已在侄兒事敗之時自戕,侄兒心喪若死,如今已經不求多活!”他擡頭猛的看著姬澤,目中發出激烈煥然光彩,“侄兒就是不服!論排行,我行六,他卻只是行九;論出身,我是先帝賢妃的兒子,他姬澤不過是一個小小美人之子;論才華心性,我自認也並沒有輸給他的地方,憑什麽,最後卻是他登上這九五大寶之位,我卻只封一個親王,被遠遠發配到潞州。”他語意怨憤癲狂,大聲喊道,“我不服之至!”

公主怔怔的看著神情扭曲的姬沈。她天性溫柔和善,希望自己的親人和睦相處。若這塵世中的每一個人都安守著自己的本分,不妄想,不虛為,大家豈不是一團愉快,再沒有什麽勾心鬥角的?胞妹玉真公主總是在唇邊勾起一抹涼薄的謔笑,笑她太過天真,可她還是抱著這樣的純真的願望。只可惜世事從來不會像如她所設想的美好,在撕開表面和樂的表象下,竟分布著這般猙獰的欲望。耳中聽得姬澤冷笑道,“原來趙王兄竟是因此忌恨於朕,那你可是想錯了!”

他挺身而立,身上有一股昂然的氣勢,“朕乃是父皇親授的皇太子,父皇駕崩之後,朕奉承遺命,受滿朝文武所請,在太極宮中繼皇帝位。名正言順。便是論排行,六皇兄雖然年長於朕,但前頭尚有一個三皇兄寧王,如何便當得是你?說到底,——不過是你狼子野心罷了。”

姬沈擡起頭來,恨恨的瞪著姬澤,閉目冷笑道,“你若要這麽說,便算是這樣吧!我既已兵敗就擒,就沒存了生念。我等著你下令將我殺了。到時候我下去去見父皇,倒也讓他瞧瞧,他給大周選的這位新君,究竟是個如何屠殺兄弟的貨色!”

姬澤眸中閃過怒火,喝道,“姬沈!”

“聖人,”公主驚呼一聲,撲了出來,跪在地上求道,“六郎他雖然鑄的大錯了,卻是年輕不懂事,受了奸人挑唆,看在你們兄弟之情的份上,你就饒過他這一回吧!”

姬澤瞧著姬沈,淡淡問道,“六皇兄,皇姑說你是年少不懂事,受了奸人挑唆,是這樣麽?”

姬沈唇邊噙起一抹笑意,苦澀泛起,向著丹陽公主拜了一拜,道,“皇姑疼惜侄兒,沈不甚感激。只是,”話語忽然一轉,變的堅毅,“臣如今雖然後悔,但此事豈是一個錯能挽回的?此事不勞皇姑再為沈說情了!”

“六郎?”公主頓時愕然,望著趙王問道,“你這是犯什麽傻?”

“犯傻的是你!”太皇太後坐在上首忍耐不已,聽的公主言語,終於大怒,起身斥責道,“寧娘,我以為你就算不夠聰明,也總該知道點輕重,沒想到你既然這般糊塗之至!這樣的軍國大事,是你能夠隨便開口求情的麽?”

公主轉頭看著太皇太後,目光吃驚到了呆滯,訥訥道,“母…後,你怎麽……?”

她一直以為,趙王姬沈謀逆,身為皇帝的姬澤自然是想要處置他的,但作為趙王的親祖母,太皇太後縱然痛恨姬沈叛行愚蠢,總也是希望姬沈能夠被輕放的。沒有想要,太皇太後在此事上卻是站在了聖人一邊,向著聖人說話,甚至比聖人先一步斥責了自己。

太皇太後杵著鳳頭拐杖望著女兒,痛心道,“寧娘,你素來心腸軟,無論什麽事情都希望和和滿滿的。六郎也是我的親孫子,我難道不疼他麽?然而治國的道理,無規矩不成方圓。姬沈既是我姬家子孫,便該當有姬家皇族的擔當。他犯的乃是大逆之罪,若此大罪事亦可輕赦,那他日我皇家子孫便無敬畏之心,長此以往,大周江山危矣!”

太皇太後的話語實在說的太重,公主不堪負荷,身形晃了一下,癱軟著跪了下去,出了一身冷汗,低頭道,“母後,兒臣知道錯了!”

夕陽的光線射入宮中,照在太皇太後蒼老的臉上。太皇太後慘然一笑,轉頭註視著年輕的皇帝,“聖人,這天下,是先帝親手交給你的天下。我終究只是個婦道人家,你父皇走的時候擔憂你年紀尚輕,不能把穩朝政,握著我的手囑托我輔助於你。我既應了他,這大半年來也算是盡心盡力。但我也只是幫你看著一些,這天下,終究還是要你自己做主的!”

姬澤看著太皇太後,目光閃過一絲意外。太皇太後馮氏歷經六朝,敏慧有才幹,早在仁宗時代,便常常勸諫仁宗皇帝行寬默之責,在朝野之中素有賢名。姬澤繼位初期,頗懷一腔雄心壯志,太皇太後卻認為大周政局以穩為要,對他頗為掣肘。自己雖對太皇太後有祖孫的孺慕之情,但要說心中沒有腹誹過太皇太後政治保守,霸著大權不讓,也是假的!直到此刻,才看的出太皇太後當年殺伐果斷的巾幗風采,心中生了一份敬重之意,起身鄭重道,“孫兒謹遵皇祖母懿旨!”

他轉過頭,宣布了對姬沈的裁決之語:“趙王姬沈謀逆不道,罪在不赦,朕顧念其兄弟之情,特願免其死罪,廢為庶人,流放均州,遇赦不還!”

姬沈冷笑,閉目不語。由著千牛衛將自己押了下去。

當日夜裏,庶人姬沈在宗正寺中仆金自盡。留下了一紙遺書,自道自己犯下謀逆大罪,無面再留命於人世,只求將自己的遺體與發妻盧王妃合葬在一處。生母賢妃吳氏,侍奉先帝神宗多年,對於自己的反事並不知情,祈求太皇太後網開一面,善待吳太妃。

仙居殿中,太皇太後如同往日一樣的起來,飲著齊緗捧上來的一盞丁香飲。梅姑姑走進來,擔憂的看著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察覺了她的目光,問道,“阿梅,怎麽了?”

“太皇太後,”梅姑姑小心翼翼道,“昨兒夜裏,宗正寺傳來消息,趙王姬沈自盡了!”

太皇太後猛的瞪大了眼角,隨即緩緩的,緩緩的在紫檀羅漢榻上坐下來,身上充滿蕭瑟之感,面上的紋路深深,整個人似乎比常日老了好幾歲。

“皇祖母,”皇帝亦匆匆趕來,默然片刻,開口勸道,“皇祖母,趙王大逆不道,如今得了這個下場,雖是讓人唏噓,究起來乃是咎由自取。如今他求仁得仁,朕會遵其遺命,將其與盧王妃合葬,皇祖母就不用再為他掛懷了!”

太皇太後微微一笑,“咎由自取,是啊,咎由自取!”

她睜開眼睛,仔細打量著面前的皇帝,如同打量著從未見過的人一般。一身玄衣的年輕帝王身肢筆直而英挺,鳳眸眸光明亮,飽含著年輕人特有的抱負和雄心。

她拄著鳳頭拐杖起身,“皇帝近半年來處事,頗見明慧,足出乎老身意料之外!”

姬澤怔了怔,謙虛笑道,“皇祖母過獎了!”

“先帝天冊二年,十一皇子姬淄暴亡,唐貴妃失子心痛,攀咬皇太子姬泊及光王姬汐、粵王姬瀚三位皇子,神宗皇帝大怒,不查青紅皂白,便將三位太子藩王廢為庶人,釀成三庶人之事。先帝子嗣中精明能幹的三位壯年皇子就此除名,數年之後一一病逝。先帝後悔不堪,但大錯已然鑄成,再難回頭,此事之後,先帝長成的兒子便只有四個,便是寧王姬溶、趙王、魯王姬沐和聖人你。先帝欲在其中擇一作為繼承人,拿不定主意,因與老身感情深厚,前來詢問於我,‘四子之中,誰堪為儲?’”太皇太後微微一笑,揚頭問著皇帝,“聖人可知,我當日是如何回答先帝的麽?”

“哦?”姬澤不經意問道,“皇祖母是怎麽回答的?”

太皇太後低低的笑了笑,“老身當日回答,‘皇九子資質最佳,心性恒定,可堪重任!”

“皇祖母?”皇帝的聲音極其意外。當日三位壯齡兄長廢庶之後,再無繼承皇位的資格,父皇在自己與三兄寧王姬溶、六兄趙王姬沈、八兄魯王姬沐中遲疑過一段時日,最終選擇了自己作為儲君,只是他卻不知道,在此之前,竟然曾經還有過這麽一出。

太皇太後望著姬澤,沈暮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銳利,“聖人你步步籌謀,先以阿顧事示恩你六皇姑,求得你六皇姑幫你說情,讓我同意你出兵安西都護府;後又調走了河東承天軍,做出潞州周圍府兵空虛的假象,引誘趙王姬沈入彀,一步步走向叛亂。隨即布置你的心腹大將裴儼在趙地附近,一舉殲滅叛軍。一步一步,做的幹凈漂亮。作為一個祖母,我對你殘害兄弟的行為無比痛恨;可是作為大周的太皇太後,我卻欣賞你的縝密籌謀,狠辣決斷之力。”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太皇太後短短的幾句話,將姬澤近日來的謀算一步步的分析的十分透徹,皇帝聽在耳中,不由有些尷尬,喚道,“皇祖母!”

“聖人不必在意,”太皇太後擺了擺手,不以為意笑道,“我雖是女子,但也是在宮中沈浮三十餘年,經過大風大浪的,並非只有婦人之仁。大周已經保守了太久,我們這一輩人都已經垂垂老矣,你卻如同初升的朝陽,帶著萬丈光芒。也許,大周當真是時間重振太宗高宗時代的雄風了!”

“皇祖母?”姬澤意外。

這些日子,他見識了自己這位祖母的手腕,也見識了這位祖母的冷酷心腸。太皇太後有生殺予奪的鐵腕,也許在野心及手段上比不得應天女帝,畢竟,古往今來,能和應天女帝相比的女子,也沒有第二個。但他卻覺得,太皇太後比應天女帝更聰慧。女帝在高宗皇帝中晚年,便因著高宗皇帝的頭風病緣故,以皇後的身份代高宗皇帝處置政事,後來更是自己登上天下最高的位置,統治天下十年,功績震古爍今,可謂女子在世最耀眼的一個,但她去世之後,她的母族薛氏家族卻漸漸沒落,被她的子孫以有意無意的手段壓制在並州,二十餘年來,再也沒有一個入仕五品以上的高官。

太皇太後卻安於後宮之中相夫教子,將所有的聰明才智都收斂起來,再加上她母家雕零,並無所圖,得到了先後兩任帝王的尊重,便是他登基之後諸多掣肘,但在自己心中,對這位皇祖母,也是十分敬佩的!

“可是皇帝,”太皇太後聲音忽然鏗鏘起來,如帶金石之聲,“想做一個明君,不是只有鐵血就可以的,他還需要博愛萬民。你的所作所為,在我看來,得之剛強,失之柔和。若僅僅為此,他年謚號可得一個武字,卻稱不得明!”

皇帝悚然,卻在敬重之中,生出了一絲不服,“皇祖母未免看低了朕。您又怎知,朕於文治之上不能克功?”

“哦?”太皇太後冷笑,“如今大周外有吐蕃、突厥,都對著大周領土虎視眈眈;內部關隴餘勢未清,山東高門也有著自己的驕傲格守,尚不能和帝室完全一心;邊境之地,十節度使擁兵為重,盤踞大周邊鎮,尾大不掉。這些問題聖人可都有了面對的決心?有可有解決的良方呢?”

皇帝遽然沈默。

大周節度使,自仁宗朝已有先例。先帝自建興十年突厥一役後,認為府兵戰鬥力不夠高強,轉而任命一些節度使,統領藩兵作為大周屏障。早年這一政策頗為見效,畢竟這些藩兵戰鬥力極強,抵禦敵人常常能夠獲勝。但漸漸的,神宗皇帝嘗到了甜頭,對於這些節度使的重視也就愈發傾斜起來,範陽節度使孫炅上書,言自己統領的軍隊在當地頗受財政掣肘,無法發揮出最高的戰鬥力。神宗皇帝愛重孫炅,竟欲將範陽一地的行政、財政大權一並統歸於節度使。當時皇太子姬澤固以為不可,上書神宗皇帝姬琮,勸其不可為之。神宗皇帝不信,駁斥了姬澤,終是下了命令。當時還是皇太子的姬澤鞭長莫及,無法違逆神宗皇帝的意思,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孫炅獨掌了範陽一地的行政、軍事大權。

如今,姬澤登上皇位,有意掣肘範陽節度使孫炅及之後同樣領取一地大權的平盧節度使。但此二人已經經營了平盧、範陽二地。平盧節度使童長恩得獨掌大權時日尚短,在平盧根基未定也就罷了,孫炅卻是已經將範陽經營的如同鐵桶一塊。便是自己這個皇帝,想要處置孫炅,也需要好好籌謀一番。

“大凡一代令主,總是講究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太皇太後道,“聖人如今已經知道了勇武,皇祖母卻想再教你一個忍字。”

“忍?”

“是的,忍。”她緩緩的聲音在大殿中想起,“你可知道肅明皇後之事?”

仙居殿中頓時默然。

肅明杜皇後是仁宗皇帝姬斂的發妻元配。大周皇室多出癡情男子,仁宗皇帝這一生的癡情,都應在了肅明杜皇後身上。自杜後逝去,雖立了太皇太後為繼後,但於夫妻情分上,卻差肅明杜後多矣!

應天女帝廢英宗皇帝姬敬,自立為女帝。當時的安王姬斂被封為皇儲。以女子之身為帝的應天女帝雄才大略,然而坐在世上男子最高之位上,為了壓服所有反對的人,不免多疑濫殺,使用嚴刑酷吏。

應天元年(周67年),皇儲府府戶婢絹兒首告安王妃杜氏及其族妹、安王滕小杜氏心懷怨憤,詛咒女帝。女帝大怒,將杜王妃和小杜氏招入宮廷,以杖殺之,將屍身隨意丟棄。安王姬斂畏懼其母威嚴,不敢露出絲毫悲意,此後三月,絹兒誣攀一事被行人司查出,被淩遲處死。仁宗皇帝登基之後,追封元配杜王妃為肅明皇後。

“仁宗皇帝登基之後,以行人司過於酷刻之故,下詔廢黜。聖人數年前命人重建行人司,以其司查探百官消息。可行人司手段雖奇,可知當下,卻未必能知過往。聖人大概就不知道一件事,肅明皇後去世之後,祖母曾經被安王軟禁於王府足足十八個月?”

姬澤悚然動容。

自他知事以來,他的父親姬琮已經為皇帝,太皇太後身為皇帝的母親,地位尊崇,他從來不知道,太皇太後居然曾經有過這樣一段驚險的歲月。

太皇太後唇邊的笑意極為蒼涼,“仁宗皇帝一生鐘愛肅明皇後。肅明皇後去世之後,他雖不敢指斥應天女帝,私下裏卻瘋狂查證真相。賤婢絹兒伏誅之後,皇儲府中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當時身為安王孺人的我。祖母含冤莫白,被狂怒的仁宗皇帝問到頭上,當時仁宗皇帝陷入癲狂,幾乎生生要把我掐死。若非我暈倒過去,被診出懷有身孕,只怕當時我就死在仁宗皇帝手上了!”

“即便如此,仁宗皇帝依舊命人將你父皇從我身邊帶走,囚禁我於安王府別院之中。我在別院中足足待了十八個月,受盡苦楚,始終不肯承認罪狀。仁宗皇帝為此終究懷了一絲疑慮,直到後來,才查出真兇竟是府中另一位孺人張氏。張氏一族,為此付出巨大代價,上下被仁宗皇帝屠戮殆盡。仁宗皇帝謚號為仁,一輩子寬仁厚重,生平只做了這麽一件殘酷血腥之事。因著曾經冤枉了我,對我懷有一份愧疚之意,這才封了我為安王繼妃。後來,肅明皇後的嫡子姬玢病逝,你父皇以嫡皇子的身份,繼承了大周江山。當時那個被診出的嬰兒,就是你六皇姑。若我當日身死,你父皇年紀還小,失去親娘庇護,也不知道日後後果如何。說起來,算是你六皇姑救了我們母子一命,因著這個緣故,我對你六皇姑總是多了幾分寬容!”

姬澤聽聞至此,忍不住喚道,“皇祖母。”瞧著她已經白發蒼蒼的容顏,和左手食指的空洞之處,不由有些失語。

“聖人,”太皇太後諄諄道,“我告訴你這件往事,便是告訴你,想要成事,不僅要進。也要學會忍。若我當初被仁宗皇帝囚禁的時候,稍微沖動片刻,以當時仁宗皇帝的刻骨痛恨,只怕我早就被仁宗皇帝處死!而後宮之中,驚險萬狀。一個失了生母的皇子在太極宮中是什麽景況,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你父皇後事如何便再也難說,如今,坐在這大周帝座上的人是誰,就更不知道了!”

姬澤跪在地上,道,“皇祖母,孫兒明白你的教誨了!”

“樊奴,”太皇太後喚著皇帝的小名,撫摸著姬澤崢嶸的眉骨,“你是我的孫子,我難道不希望你做一個千古明君?我已經這麽大年紀了,沒幾年好活了,娘家也沒剩下幾個人,我握著這把權利有什麽用?不過是瞧著你年少氣盛。希望幫襯著你,將這條路走的穩一點。”

姬澤道,“孫兒體悟得皇祖母的一片慈心。”

太皇太後微微的笑起來,忽然道,“樊奴,咱們來東都,已經過了大半年了。過了九月,關中今年的粟麥豐收,咱們就回長安吧。”

“皇祖母,”姬澤不免有些意外。

一向堅硬的太皇太後面上神情卻透出一點軟弱來,“聖人,大母想你父皇了。你父皇如今一個人躺在泰陵裏,孤零零的,定是覺得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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