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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何須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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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清楚這問題是該好好思慮,不能脫口而出,就靜靜望著她,也不來打擾。

綺雯神游了一陣,緩緩將目光轉回到他臉上:“您說,如果某天,我不慎落水,您又不會洑水,跟前又沒別人可差遣,您是會看著我去死,還是跳下水去,陪我一塊死?”

說話要腳踏實地,言之有物,才能比假大空的口號更能令人信服。皇帝沒料到她會將話題轉向此處,微怔一下,沒有回答。

綺雯苦笑了一下:“我早看得出來,您為了挽回危局,沒什麽不可犧牲,若是有位神仙來與您商量,要取走您的性命,換一個大燕朝的中興盛世,您怕是猶豫都不帶猶豫一下便要答應了。我何德何能,想要您將我的性命放在自己之前呢?”

“我……”皇帝想要插口解釋,卻被綺雯擡手攔住。她接著道:“現在我也有退路,我一樣可以抽身而退,但我不會走的。我雖不敢說,真臨到要被您犧牲的時候,心裏會沒有一點怨言。但我很清楚,如果現在我走了,只為那有一點點可能的危險,就放棄了與你廝守終生的機會,我鐵定會後悔!即便是長命百歲,也是鐵定要郁郁終生的!”

看著皇帝的眼睛亮了起來,綺雯臉上微露笑意:“倘若是我站在岸上,見你溺水,自己卻無力救你,我也說不好自己有無膽量跳下水去陪你同死,但至少可以確定,若是我扭頭走了,將來必定終生悔恨。”

“那又能怎樣?”皇帝的神情舒展了些,“你還不是一樣無力救我?”

綺雯搖頭晃腦道:“好在我還是會撲騰幾下的,所以我會選擇跳下水去,拼盡全力試著救你,如果救不成,那也只好認命,沒什麽怨言了。所以說呢,我總在躍躍欲試想要插手幫你,其實不是因為我好事啦,我是真心想盡一份力,幫你分擔一點責任的。”

皇帝僅僅露出一絲絲的笑意,又很快凝重起來,雙手握起了她的手:“我不是在嚇你,其實……且不說眼下國朝的內憂外患,就是源瑢,我根本沒有把握鬥得過他。我離京六年,在朝中根基全無,僅憑父親的一紙詔書占了個名正言順,其餘毫無倚仗。現今的內憂外患都壓在我一人身上,源瑢卻是落得清閑,只一門心思對付我,宮內宮外又遍布他的手下,他遠比我的本錢大得多,贏面大得多。我面上強撐著,實則日日心力交瘁,你選了我,縱是不被我犧牲,也可能會落得為我陪葬的境地。這話我必須與你說個清楚,這一回可不是杞人憂天,也不是危言聳聽,不再是‘一點點’危險。你要慎重想好,若此時後悔,仍可舍我而去,我絕不怨你。”

綺雯呆呆望著他,她能不知道這個形勢麽?光是見到潭王那副洋洋自得的嘴臉,就能想象他的形勢有多嚴峻。

他是那麽驕傲的人,若非真到了愛她發瘋的地步,怎可能親口承認這事?他是怕極了自己會連累她,怕極了自己沒有守護她一輩子的把握。

忽然間好心疼他,比在皇極殿頂上時還要心疼。

“你連這話都肯說給我聽了,我還會覺得你臨到那樣一天真會舍得犧牲我麽?”她笑了笑,這一刻再沒了一絲一毫主仆與君臣的界線,綺雯幾乎是在用以上臨下的姿態,慰藉著倉皇的他,

“我知道你不夠自信,當然這不怪你,從小到大,太多事將你的自信都消磨沒了,讓你不敢去信。難道你也覺得我選你,真的是為了尋棵大樹好乘涼麽?我當初選你,是因為對你鐘情,從今以後還會堅持選你,因為除了鐘情之外,還要另添上一個原因。那就是,正因為你比他的贏面小,比他的局勢危殆!”

綺雯也是說得愈發動情,愈發神采奕奕,“你越是無助,我就越會體恤你,越想幫你,也越是鐘情於你,絕沒有因你弱勢而退縮的道理。反正,將來你贏,我便陪著你贏;你輸,我便陪著你輸。無論別人你信不信,你只需信我,世上總還有我一個人,是真心情願一路陪著你的!”

皇帝聽得心潮澎湃,不覺間將她的手攥緊,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忽然覺得,自己早該想到她是這麽想的,早該猜到她會這樣回答,今夜還來忐忑不安地問她這些話,純粹是多此一舉。

她對他的理解,對他的開誠布公,對想要幫他的躍躍欲試,不是都已經昭示了這份心意麽!

綺雯又微笑出來:“太上皇為何沒有把江山交給三王爺?顯而易見,因為知道交給他,天下就要丟了啊。只有交給你,才有一線挽回的希望。所以呢,退一萬步說,如果你將來真的敗了,讓三王爺搶了這天下去,他又能風光上幾年?到時整個江山都要淪落的。我不選你,難道選他?呵呵,太上皇是大智之人,奴婢不才,僅次於他吧。”

若說片刻之前還有所迷茫,此時此刻綺雯卻是完完全全想明白了——既然我必須去爭取你來愛我,我就必須要做個值得你愛的人!

慣於寡言的皇帝陛下這時又寡言了,只顧緊攥著她的手怔怔發呆,一聲不出。

“再說了,”綺雯咬著牙將他的手掙得松一點,“奴婢本是該沒入教坊司的人啊,還有何不知足的?”

“不許再提教坊司了!”皇帝沈下臉道,一級感動buff就此煙消雲散。

他早就想對她說這話了,要是以後封了嬪妃還動不動就“本宮是差點沒入教坊司的人啊”,那簡直……

“你還有什麽事瞞著我?”他心頭松快下來,問出了最後一個疑竇,“你那天醉酒時曾說我不愛你,你便只有死了,是怎麽回事?”

綺雯霎霎眼:“我……說過這種話?”

“我不是疑心你,是擔心你。”皇帝懇切地補充,“對我說實話。”

“這事……”綺雯其實早就想象過這事會洩露給他,也就一點都不慌張,“不是我不願說,只是覺得,說出來您恐怕不會信。”

“那你說說看。”皇帝表示洗耳恭聽。

綺雯調整了一下姿勢,盤腿坐好:“年幼時有個道士為我算命說,我在十七歲這年會遇見命裏註定的良人,但有一樣,若是我鐘情了他,卻沒能令他鐘情於我,或是我用情深,他用情淺,我便會死於非命。所以啊,我才無論如何都要進宮,無論如何都要來禦前,無論如何都要爭取盡快博取您的信任,您不是總覺得我行止古怪說不通麽?這下不就全明白了麽?我都是為了保命啊!”

皇帝的表情完全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就是“這種鬼話也虧你編的出來”的意思。綺雯料著他不會信,也沒打算讓他信,就是以說笑話的姿態說的。

“那你還說過‘不如任你死在潭王府裏’,又當如何解釋?”皇帝挑著眉問。

原來那天自己喝高了還真洩露了不少事,綺雯笑出一口白牙:“我正是那時聽見您對長公主他們說要我自行選擇出路的話,才開始對您傾心的呀,結果就是——我當場倒地暴斃。所以您看,我從前也不信那個道士的話,可眼睜睜看著自己已死了那一回,怎還敢不信?”

這都是神馬和神馬啊?皇帝陰測測地哂笑著,點點頭:“原來你‘倒地暴斃’了,還能活得過來。”

“那都是因為您哪。”綺雯像模像樣地拉了他的手,“您難道不是那會兒以為我死了,才對我心生憐意的麽?我確是隨時隨地,都要讓您對我用情深過我對您才行,不然我便性命不保。”

皇帝繼續點頭:“如此說來,你如今對我用情倒不及我對你的深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奴婢總要留下性命才好侍奉您啊。”綺雯可憐巴巴地搖搖他的手臂,“可是也僅僅相差一丁點而已。您若不信,現下便來厭棄我一點,我定會立馬倒下床去死了。”

她竟還編得頭頭是道,皇帝開始後悔來問了她這個蠢問題,導致聽了她這番蠢話,感到很不耐煩。他抽回手,極力耐著性子問:“你,真沒什麽隱疾?”

綺雯心裏感動,倒真盼著能將這事都與他說個清楚,可惜明知道怎麽說也難取信,只好搖頭道:“沒有,我身體好得很,以後夜夜陪您爬皇極殿都沒問題。”

皇帝不再多言,起身要走:“罷了,是我不該拿你的酒後胡話來計較,你歇著吧。”

他竟然這樣就要走了。綺雯暗中撇嘴,哼哼,大半夜的撥開門栓潛入人家屋裏還說走就走,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兒?

皇帝本來坦坦蕩蕩地準備走了,毫無防備被她從背後撲上來雙手勾住了脖子,頓時重心不穩被她拉扯的坐倒在床沿,還來不及作何反應,那瘋丫頭像條泥鰍般一扭身子轉到正面將他壓倒在床,吻上了他的嘴唇。

皇帝驚得無以覆加,自己那麽多年的武功都白練了,竟然被這丫頭偷襲得毫無招架之力。

“你……到底是不是個閨閣千金啊?怎地……能這麽膽大妄為?”皇帝逮到一個空隙,開口說道。

綺雯嗤地一笑:“別的閨閣千金如何不膽大妄為的,您知道?”

“……”他當然不知道,想當然耳。

他的理智也沒有維持多會兒,夤夜之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共臥一床,彼此間僅隔著一層中單和一層中衣,都是輕薄軟滑的料子,體溫都能互相感知,更不必提那欲蓋彌彰的玲瓏曲線,他要還能理智下去,那才是奇了怪了。

皇帝又被她親了一會兒,就一翻身將她壓了,頭腦一陣昏昏沈沈,身體一陣飄飄悠悠,也不知手手腳腳該放去哪裏,總之是想要與她親近些,再親近些,一丁點阻隔都別再有才好呢。

她全身哪哪兒都那麽好,那麽完美,嘴唇和手掌觸在哪裏都令他心動神搖。更不必說經過了今夜的交心,兩顆心前所未有靠得那麽近,身體每個部件都在渴望著與她更加親近。

不得章法地一通胡亂探詢,指尖終於觸到了滑膩溫軟的肌膚,清晰感覺到她的身體觸電般地打了個激靈,他停下動作,擡起頭朝她望去。

燭影搖曳,也不知是因為羞怯還是興奮,她的兩頰濃重地染上一層菡萏色,鮮艷得絢爛又誇張,見他看過來,她不敢與他對視,惶亂地轉開眼睛,緊抿起的嘴唇卻仍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唉,多可人疼啊,不過……他的手在她纖細粉嫩的腰際輕輕摩挲了幾下,還是沒有更進一步,而是縮了回來撐住床板,支撐自己坐起身來。

綺雯忽又探手緊拽住他肩上的衣袖,皇帝被她拽了個趔趄,忙撐住胳膊皺眉道:“都寅時了。”

寅正上朝,他總該去洗漱準備了。

“不是說,常朝上沒什麽大事,只要在內閣議政就好了嗎?”綺雯像纏枝藤一般撐著兩只胳膊“爬”上他的肩膀,緊勾住他的脖子。這樣都能忍,她真懷疑是不是自己魅力太差,該把這些天攢下的幾十點技能點都加在魅力上才對。

這就想叫他從此君王不早朝了,皇帝哭笑不得地掰著她的手:“我是想等到能冊封你那天,你就真那麽等不及了?”

“不是等不等得及,是奴婢覺得……根本無需等啊。”綺雯正值頭腦發熱,又第n次攀上他,在他的脖子一側親了一口。

皇帝竭力收斂起四散亂飛的魂兒,掙開她的手臂,機靈地一閃身避過她的下一招攻擊,扯過鶴氅站到一旁。這身手之利落,堪稱他與人對敵經歷之最。

“我知道你不在乎名分,可是你……”他略顯煩躁地理著衣襟,琢磨著措辭,“好歹也是個姑娘家,難道不該矜持著點?”——比我還這麽不矜持,不太說得過去吧?

“……哦。”綺雯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嘟著嘴敷衍。矜持個頭啊矜持,一個初吻就加了10點好感度,現在好感度都累計過了80,說不定一旦修成正果,我這任務就完成了,再不用怕什麽心臟停跳,也能放開膽子愛你了,有什麽不好的?

再說了,皇帝與宮女而已,顧忌那麽多幹嘛?不就是你人太嫩,臨陣退縮麽?找啥借口!

她甚至都已考慮到了一個更長遠的條件:根據自己的生理期,要是今天能把事兒辦成了,說不定能一舉成功懷個娃娃呢……唉,真是的!

皇帝披好鶴氅,斜眼看看她:“又生氣了?”

剛那話對尋常姑娘家而言自然是極失禮的,但對她嘛……她顯然就不是尋常姑娘家。她要生氣,就不會是為那句話生氣,而是……要說她會為他沒來那個她就生氣,皇帝自己也覺得有夠荒誕。有啥可急的呀?

綺雯瞥他一眼:“您實話告訴我,那個銀兒的容貌比我如何,我便不生氣。”

她竟然想得到這茬兒,皇帝啼笑皆非:“你明知故問。”她當宮裏選宮女都是多高的標準呢,有點自信好不?

“我哪知道呢?”綺雯慢條斯理地往自己身上裹著被子,“畢竟是您平生頭回青眼有加的姑娘,想必是沈魚落雁,貌比天仙吧。”

他當年是想跟那個銀兒那啥的,如今卻不願跟她那啥,甭管是為什麽原因吧,綺雯都是心氣兒不順,忍不住想計較一下自己與那女人的魅力孰高孰低。

這情景若換作別人,或許會說句反話來刺兒她一下,皇帝卻肯定不會,他腦子裏就沒有那種打情罵俏的技巧。他還挺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其實,我有點記不清她的模樣了。”

這是個最佳答案,綺雯聽得滿心竊喜,唉,與個青澀的人談戀愛其實蠻好的。

“你想,”皇帝苦笑了一下,“當時我跟前就她一個年少宮女,其餘就是年長的嬤嬤,連個姑姑都沒,我情竇初開,不看中她,還能去看中誰呢?別說她還算是眉目周正,即使貌若無鹽,說不定我那時也會心動呢。”

噗!綺雯滾在被子裏笑作一團。忽想起曾有位兵哥哥說過,當兵久了,看母豬都是雙眼皮兒的,這也算異曲同工吧。

“恭送主子!”見到皇帝轉身要走,她很乖覺地道了一聲別。

鬼使神差似的,皇帝一下子就覺察出不對勁,伸手往懷裏一摸,呼地回過身來——這死丫頭,竟還順手牽羊!

綺雯還裹在被子裏沾沾自喜,見他變了臉色看過來,趕忙一邊縮身後退,一邊抻出藏在袖口裏的那方白絲絹帕,使勁往中衣斜襟裏面塞:“這是我的,本來就是我的!”

“什麽你的?你個小賊!”皇帝咬牙切齒地沖回來就要硬搶。

偏綺雯的中衣系帶早在剛才的糾纏之間弄得松了,被她這塞絲帕的力道一掙更是松脫開來,一不小心就春光乍洩。綺雯再怎樣不矜持,也還沒到主動寬衣解帶的地步,一見之下慌忙捂緊胸口。

殊不知,這一連串行為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挑釁加挑逗,皇帝是怒火欲火一齊中燒,剛冷下幾分的頭腦全被沖暈了,一把將她從被子堆裏挖出來,猛力去掰她的手臂,也說不清目的是否還僅限於找回絲帕。

綺雯捂著胸口驚呼:“矜持,矜持啊!”

矜持你個頭啊矜持!這會兒想起矜持來了,晚了!皇帝幾乎擺出了霸王硬上弓的架勢,綺雯手腳並用地抗拒不從,招來的卻是更猛烈的強制進攻。

青花瓷燭臺上的蠟燭正巧在這時燃盡熄滅,屋中一片漆黑,兩人也渾然不覺,滾在床上繼續著胡天胡地的攻守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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