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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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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管家謹慎地環視了一番,見沒人跟著,才鉆進了一條窄窄的弄堂中。這是一條死路,路的盡頭蹲著一個人,正低頭數弄著手中的一疊紙鈔,仿佛很悠閑的樣子。

孔管家快步過去,用膝蓋頂了頂那人的肩,低聲道:

“貨準備好了,你的錢呢?”

“哦喲!孔哥來了呀,”那人忽地站起來,提聲道,“鈔票我早給您備好了,點點?”

說著,便將手中的一疊紙鈔盡數塞向孔管家,又從衣服裏掏出一條小黃魚,一起遞了過去。

孔管家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只拿過金條,看了兩眼,責問道:“說了多少次,要麽銀元,要麽小黃魚;這一堆廢紙是什麽意思?”

“哦喲,”那人大驚小怪地叫喚起來,“孔哥呀,這種話不好說的嘞!現在是國民政府啦,小黃魚都在什麽大總統那裏,能搞到這一條已經很不錯的了!”

“你小聲點兒,”孔管家被那人說得心煩,一把奪過鈔票,一面數,一面問道,“這些廢紙要是跌價了,你應該知道自己的下場。”

“孔哥就把心裝在肚裏好了,現在是國民政府,不會跌的,不會跌的!”

孔管家不置可否,點好了錢,將聲音又壓低了些,問道:“我告訴過你貨量,你就給我準備了這麽點兒?”

“孔哥啊,您曉得的,現在上海那裏,貨也不好賣了,我還是看在您跟總督大人這麽照顧我的份上,給您添了一點點呢!”

孔管家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威脅道:

“你最好不要跟我說假話,上海的市場,我們要想知道那也是分分鐘的事情,明白嗎?”

“明、明白,明白……孔哥您就放心吧!”

孔管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將那人放開道:“好了,去拿貨吧。不要讓別人盯上!”

那人唯唯諾諾地應了幾聲,微弓著腰跑出了弄堂。附近似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沒過一刻又全然消失了。

孔管家仍舊站在原地,點了一支煙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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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輛拉貨的馬車陸陸續續駛入陳府背後的弄堂中,停在那個不起眼的小飯館門口。從馬車上下來的幾個彪形大漢徑直走進飯館,暗地裏跟著的一群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扮作食客的樣子跟進去,挑了一個靠邊的位子坐下。

裏面的掌櫃一見到這群人,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

“老板,貨還有伐?借我們一些好吧?”當中一個人問道。

“有的有的,都在老地方,您們去拿就好!”

幾個大漢不客氣地掀簾走進後園,一陣乒乒乓乓聲之後,一人提著幾個麻袋走出來,將貨全扔到了車子上。

如此往返幾個來回之後,又是哐當一聲,仿佛什麽東西關起來了的聲音,隔著內外的簾子被掀開一個角,躲在暗處的一群人趁機向裏面看去,見裏面幾個大漢正從院子正中的磨盤處離開。

沒過一會兒,馬車和人便都走光了,食客們頭也不擡地繼續吃著飯,對身邊發生的這一切熟視無睹。

盯梢的幾個人納悶地互看了幾眼,當中一個便去問旁邊那桌道:

“老哥,可以問問您,這些人是過來做什麽的?”

“借米,不曉得是那個飯館的。”那人不以為然道。

“借米?他們經常來麽?”

“經常!多的時候一月要有幾次,最近少一些,大約已經快一個月沒見到了。”

同桌一個好事的女人聽到,便□□來說:

“對的呀對的呀。不曉得開的什麽飯館,米還要總向別家借,笑死人了!”

問話的人點了點頭,又問道:

“都是熟人嗎?我看老板同他們好像都認識?”

“熟!這幾張臉,連我們也快要記住了。”

“那麽,”那人掏出一張畫像,展到對桌人面前,問道,“這個人你們有沒有見過?”

“見過的見過的,”女人看了兩眼,立刻指了指後院道,“這人好像就住在裏面,出來過幾次,這個老板啊對他特別尊重,我還以為他才是這裏的老板呢!”

問話那人若有所思地道了謝,留下一個人給他們做筆錄,很快就和其他同伴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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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著熱氣的菜品被一盤盤端出來,屋裏暖色的光將外面的月色都映得有些暗淡。合著這光亮傳出女子陣陣的笑聲,恍然之間,已不記得上一回這般的場面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若想徹底扳倒他,二舅還有什麽別的辦法麽?”徵笙一面為旁邊的采蘩夾了一筷子菜,一面問鼎之道。

鼎之思索了一番,分析道:

“皖系這群人貪腐成性,中山先生對此事也相當痛恨。眼下護法運動雖沒有搞下去,但這邊還是留了些人清除害蟲,我們何不借助這股勢力,把陳仲林的根整個拔掉?”

“若要借助軍方,恐怕得二舅出面,但去聯系先生那邊的人,難保不被陳仲林發現。”徵笙猶豫道。

“這倒是沒有關系。陳仲林自己也有意向聯絡先生,他並非忠心跟著段祺瑞,實際上是個投機者。所以要想瞞過這一點,問題倒也不大。”

“那麽……二舅這邊可有什麽合適的人選?”

“湖州有一個地下的護法繼續工作小組,那個組長同我是故交,若要走這條路,找他恐怕是最好的。”

“可眼下我們掌握的證據,是不是還有些不足?”

“他們盯上陳仲林已經很久了。現下我們控制住黑市那個家夥拿到了口供,又掌握了陳府的倉庫,只要等上海的下家一落網,這證據就完整了。即使不能光明正大判上刑,至少也符合秘密逮捕條款。”

徵笙考慮了一刻,同意道:

“如此最好,那後面的事情,就拜托二舅了!”

另外一邊,采蘩正抓著語墨的手腕看得起勁。語墨見她一臉專註研究的樣子,不由失笑道:

“成日吵著要幫助夫君的人,今日有點不務正業啊。”

采蘩頭也不擡地回道:

“他們聊完了,把結果告訴我就好,幹嘛聽那些麻煩的過程。不過語墨姐姐,你這手鐲從哪裏弄來的,成色也太不對了!”

語墨忙示意采蘩小聲些,自己也壓低嗓音道:

“鼎之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信物,你最好莫讓他聽到成色不好的話。”

“二……”采蘩激動提聲,收到語墨警告般的眼神,才壓下聲來道,“二舅舅買的呀?難怪呢,你還好好帶著。”

“他同我講,這是定親的信物,要我好好收著。”

“定親?!”采蘩更加激動了,“語墨姐姐答應嫁給二舅舅了?”

“沒有,哪能他一說我就答應的?”語墨雖如此說著,語氣裏卻泛起欣喜的意味。

“姐姐快答應吧,我可以經等不及要叫你二舅媽了!”采蘩玩笑道。

語墨笑嗔了采蘩一句,又道:

“其實,我能夠同他走到如今這一步,也是托了你與徵笙的福。待眼下的事情忙完了,要好好謝謝你們。”

“和我們有什麽關系?這不都是二舅舅的功勞?”采蘩半開玩笑地問道。

“見到你之後我才發現,女子活在世上,的確無需攀附他人,但仍應該找一個可托終生的人,做彼此的依靠才對。若放在從前,我並不會接納鼎之,可如今只覺得,能同他共度後面的日子,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采蘩偏頭想了想,笑道:

“我的經歷沒有姐姐那麽豐富,不過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可以說,姐姐選對了!”

語墨不接話,只含笑望向外面如水的夜色。

過去了這將近三十個春冬,今後的日子,大概總不會再獨自漂泊了。

小宴結束之後,采蘩仍不願放徵笙回去,兩人便回到屋子裏談天。東拉西扯地聊了一陣,采蘩才忽然神秘兮兮地對徵笙道:

“你有沒有看見,語墨姐姐今天帶了一個新的玉鐲子?”

徵笙楞了楞,笑答沒有。

采蘩興致不減,繼續道:

“那個鐲子是二舅舅給她的,據說是定親信物呢!我看,語墨姐應該也快答應他了。”

“難得她能如此想,同二舅一起,今後的日子也能安心一些。”

“語墨姐是個很獨立的女子啊——始終都在憑自己的一身本事生活下去,我也想成為她那樣的人。”采蘩感嘆道。

“不要了,”徵笙笑道,“有我照看,你無能些也是可以的。”

采蘩抿嘴一笑,輕輕在徵笙的臉頰啄了一下,等著徵笙的回應,不想卻聽對方玩味地說道:

“大晚上的,在別人府中——我就先告辭了。”

說罷,還沒等采蘩反應過來,眼中只剩下徵笙漸漸融於夜色的背影。

“這個人,還真是記仇!”采蘩不滿地撅撅嘴,將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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