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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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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他們就想出這個辦法將你從我這裏搶走了?”

徵笙攬著坐在自己腿上的采蘩,一面閑談般地問著,一面奪過采蘩手中的酒杯。

采蘩伸手向那酒杯搶了幾次,奈何她越是掙紮,徵笙便摟的越緊,始終沒讓她得手。采蘩懊惱地嘆了一聲,答道:

“這辦法是我想的,你就不要怪到其他人身上了,杯子還我!”

“大夫說了,你的身體還沒全好,不準喝,”徵笙說著,把杯子與酒壺一並往外推了推,恰好在采蘩碰不到的地方,“不過,我倒是頭一次知道夫人竟如此狠心?”

采蘩怨念地盯著酒壺,小聲嘟囔道:“憋了快一個月,今天終於開心了,還不讓我好好慶祝——我也頭一次知道夫君竟如此狠心。”

徵笙無奈地笑了笑,拿過手邊的另一個杯子遞去道:“以茶代酒,你就喝個盡興罷。”

看著采蘩接過茶仰頭喝起來,徵笙又道:“將事情完整地同我講一講罷,這些日子,有許多事情想要問你,都以為沒機會了。”

采蘩的動作頓了頓,垂下頭輕聲道:“對不起……我其實——醒來的時候就後悔了。”

屋子裏很安靜,徵笙好像沒有插話的意思,外面秋蟬的聲音高一陣、低一陣地傳進來,叫喚得月色也有些微顫。

“那天……就是很久以前的那天,你和二舅舅在屋子外面說的話,我其實都聽到了——最知道內情的人,除了你們,也就只剩下我,其實那個時候也沒有多想,只覺得如果我能暫時消失在陳仲林的視線裏面,應該能幫你收集到不少線索,所以我就……”

“所以你便一個人去冒此風險?對我一句也不講,甚至沒一句道別?”徵笙的聲音因為心疼而微冷。

“其實也沒有什麽的,我想,只要瞞過陳仲林的眼睛,還有能在大家面前揭一揭他的真面目,商號後面的路應該就會好走一些。所以我請語墨姐姐幫忙找來了假死的藥——我的本意真不是要騙過你,但事先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後來我在二舅舅的府裏醒過來,那時候想到沒你在身邊……真的很害怕。雖然語墨和二舅舅都在,阿彩也常常從陸府偷跑過來陪我,還有爹娘——但我還是忍不住要想你,覺得還是你在身邊才最好……徵笙,看在我這麽在意你的份上,饒了我吧?”

“罷了,”徵笙輕笑起來,“雖說此次,你的確將我嚇得不輕,但能夠想出如此一個精巧的計劃,還是值得誇獎的。”

“不過沒有想到……”采蘩停下來,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

從下午重聚到現在,采蘩都小心地避開這個話題,但始終,都是要面對的吧——無論徵笙作何反應。

采蘩深深嘆了口氣,繼續道:“不過沒有想到,把孩子給……”

後面的話全溶在眼淚裏落了下來。

屋裏安靜下來,過了一刻,徵笙才輕蹙著眉,擡手抹去采蘩臉頰的淚痕,溫和道:

“沒能保住孩子,我同你一樣遺憾;但你能夠回來——就算只有你,我也覺得已是未曾預料到的福氣了。采蘩,我們對不起他,所以日後更要好好地生活,讓他放心,你說呢?”

采蘩深深望了一眼徵笙,什麽話也說不出,只梨花帶淚地重重點了點頭。

徵笙勾了勾唇角,故作輕松道:

“夫人為誰都哭過了,獨獨沒有為我這夫君哭過,該不該罰?”

“瞎說,為你哭的最多,是你該罰!”采蘩心知不能再給徵笙添麻煩,強顏歡笑道。

“好罷,那麽是我該罰。你說怎麽罰?”

采蘩在徵笙的臉上輕輕啄了一下,旋即作勢起身,道:“罰你——求而不得!”

手腕一緊。下一刻,采蘩已回到了徵笙溫暖得近乎熾熱的懷抱之中。

“換一樣罰罷,這個,不行。”

這是采蘩深陷入一個綿長的吻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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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之站在臺階頂端猶豫了一陣,推門而入。

燈影下,語墨正專註地調試一把琵琶的琴弦,偶爾飄出幾個不成旋律的單音。

“將這個帶回來了?”鼎之坐到靠近語墨的地方,卻留有一點距離。

“嗯,”語墨頭也不擡地答道,“總是擺在迎仙樓,弦全都松了。”

“左右今後也不會常過去了,就放在府裏罷。”鼎之讚同道。

語墨不接話,兀自問道:“徵笙還在嗎?”

“在的。今晚大概是不會走了。”

“真好,他們兩個人——我師父從前對我講,人世間千種深情,相濡以沫為下等,久別重逢為中等,失而覆得為上等。他們……應算是上等了罷。”

鼎之沈默了一刻,問道:

“那我們呢?我們是哪一種?”

“現在還不曉得呢,也許日後就曉得了。”

語墨淺淡地笑著,手指已在琵琶上彈動起來,奏出一段低回婉轉的老舊旋律。

鼎之沈默地聽著,直至一曲終了,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對語墨道:

“我知道,你是不喜歡倚仗別人生活的人;不過,旁人也不可比我對你的感受。語墨,日後的路還很長,你願不願……同我一起過?”

“你是真的想好了麽?你我的出身、地位、經歷……這些種種,你都考慮過了麽?”

“當然,”鼎之篤定道,“這些種種,我已經考慮了許多年……”

“那結論呢?你的考量。”

“只要是你,這些問題便都不成問題。”

“這個結論,是不是有些太過絕對了?”

“若沒有肯定的答案,我絕不會來找你,”鼎之一面說著,一面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綢面的首飾包,“語墨,若你現在無法全然接受,就先收下這個罷——作為信物。”

語墨接過一看,見是一只翡翠鐲子,用料只能稱得上中等,不過賣相卻不算難看。

“這鐲子……哪裏來的?”

“我、我到首飾店去了,這些……我也不太懂,老板說這個是最好的,就買了。”鼎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他們說這是最好的?”語墨饒有興致地追問。

“難道……”鼎之有些慌亂。

“是最好的,”語墨淺笑,“我未曾見過比這更好的玉了。”

說著便把這個“最好的”鐲子套到了手上,圈口也大了些,待在語墨清瘦的手腕上顯得有些松動。

“好看不好看?”語墨擡起手臂放到鼎之面前。

“嗯,很好看。”鼎之真誠道。

“好罷,這個信物我收下了。還有你講的話——希望我也能早日一並收下。”語墨輕盈道。

從此以後,歌只為一個人唱,日子只為一個人過,或許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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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涼了許多,但仍然留下屏退了暑熱後的溫暖,外面光景正好,這個時節,算得上吳縣最好的一段日子。

白色的日光從外面透進來,照得屋裏一片敞亮,徵笙將眼睛從手中的書冊上移開,投向一邊正專心致志研究賬本的采蘩那裏。光和影子毫無差錯地交織著,為她線條柔和的側臉蒙上一層無形的輕紗,好像渺遠得不可接觸,卻又真實得近在咫尺。

外面有敲門的聲音,徵笙這才收回眼神,應了一聲。

進來的是三個商號的夥計,見到采蘩都不約而同地楞了楞神,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由訝異到不解,再到激動,千變萬化的精彩,采蘩油然而生起一份久違的親切感,微笑著向他們點了點頭。

直到另外一邊傳來徵笙不太愉快的咳嗽聲,三個人才回過神,慌忙走到徵笙面前站定。

“都準備好了?”徵笙問道。

“是,馬上就去同二少爺的人回合。”

“此次機會難得,你們務必要將運送貨物的人如何來的、如何去的全看清楚,明白了麽?”

“當家放心!”三人齊齊道。

徵笙停下思索了一番,又囑咐道:

“對方這一回定然會格外謹慎,你們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查到倉庫所在就立即返回,不準擅自行動。另外,我之前同你們講的障眼法,莫要上當。一切小心,去罷。”

那三人先是向徵笙作了個揖,又猶猶豫豫地推搡著,仿佛還有什麽事情要說。

徵笙見他們反常,主動問道:

“還有什麽問題?”

“呃……當、當家,我們是想問,小少夫人她……”

“如你們所見,小少夫人尚健在,你們就不必多慮了。”

“哎呀!那就太好了!我們還以為……”一人立刻激動地接話,剛說了一半,便被另一個拉住道:

“我們就告退了!”

徵笙失笑,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等屋子的門重新被關上,采蘩才道:

“他們什麽時候開始叫你‘當家’了?”

“沒註意,大約是不久前罷。”徵笙並不以為然。

“哎,夫君在大家心裏,可是越來越有威信了呀。我這個做夫人的,是不是也要加把勁?”

“不必了,”徵笙無奈道,“眼下他們已經用那般眼神看著你,若再加把勁,我可要將他們全遣散了!”

“誒?顧小少爺這麽說……”采蘩一溜煙跑到徵笙跟前,笑著盤問道,“是害怕我搶了你的風頭,還是害怕你的屬下搶了我呀?”

徵笙無奈地撫了撫額,顧左右而言他道:

“莫同我開玩笑了,成日沒有一個正形。”

“你就告訴我嘛,是前面那個,還是後面那個?說嘛……”采蘩抓著徵笙的手臂不停晃蕩。

徵笙一把反握住采蘩的手臂,將她準確無誤地拖入自己懷裏,沈沈地說了一句“後面”,一個吻就落了下來。

采蘩一驚,慌忙又捶又打地把自己解救出來,紅著臉道:

“大白天的在別人府裏,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從我回來就一直這樣……”

徵笙也不糾纏,放開采蘩道:

“方才挑逗我時,就不知道是大白天的在別人府裏了?”

“顧徵笙!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采蘩抗議道。

“你應當知道的,”徵笙開始提筆寫字,頭也不擡地說道,“同你成親之前,我可是吳縣出名的花花公子。”

“我可一點也沒看出你哪裏花花公子了!”采蘩不依不饒地挑釁。

徵笙低聲笑起來,仍舊不擡頭地說道:

“若不想我動你,就快些回去坐好。”

采蘩雖明事理,但聽到這“逐客令”,還是有三分遺憾,一邊拖著步子往回走,一邊嘟囔道:

“什麽時候能回我們自己家裏啊,在這裏一點也不自由……”

“快了。等陳仲林不能再威脅到你的安危,便可以回去了。”

“那還要到猴年馬月呢!我現在就想回去。”采蘩對徵笙的回答很是不滿。

“我白天不都過來陪你了麽?不要心急。”

“白天來有什麽用!我……”采蘩一個激動,話出了口才發現不對,趕忙噤聲去看旁邊的賬本。

徵笙擡眼掃過采蘩泛起紅暈的臉頰,淡淡道:

“賬冊拿反了,小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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