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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言還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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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所在城外,是鼎之名下的一處房產。鼎之和采蘩到達的時候,夜已經有些深了。

在外面輾轉了一整天,采蘩的身體有些吃不消,本打算收拾妥當就睡下,沒想到二人前腳進門,後腳便有人到訪。

采蘩和鼎之納悶了一陣:這次到湖州來調查糧食遇劫的事情,事先沒同幾個人講過,不知是誰如此準確地打探出了他們的行蹤。兩人商量了一番,決定由鼎之單獨去會一會這位客人,先不要讓對方知道采蘩的存在。

沒想到迎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幾月前被徵笙趕出顧府的品秋。詢問之下才知道,自離開顧府之後,語墨便一直將她安置在迎仙樓中打雜,雖比在府中辛苦一些,但衣食終究不必憂心了。品秋向來對顧府的主子們也十分敬愛,被逐出顧府後,所幸有采蘩和語墨相助,也才能免於顛沛,因此心中一直記著這恩情,所以這次受到語墨的托福,也是馬不停蹄就跟過來了。

鼎之看沒有什麽危險,才讓采蘩出來見一見故人。品秋一見采蘩,立刻抑制不住地落下淚來,采蘩也是強忍住心中的百味雜陳,費了些功夫才讓對方平覆下來,簡單地寒暄了幾句,采蘩便向品秋打聽語墨那邊的具體情況。

品秋仔細想了想,解釋道:

“語墨小姐說,小少夫人此次出來沒有得力的人照顧,阿彩又回了陸府,她擔心您的身體,所以讓我來照看著些。另外她還托我帶來了‘銀行家’那邊的口信。”

采蘩一聽到“銀行家”,立刻來了興致,忙問道:

“語墨姐姐已經會過那個人了嗎?他怎麽說的?”

“語墨小姐說,事情應該不是‘銀行家’做的,不過他們混黑市的,彼此也都算了解,所以他大致能夠猜到究竟是誰偽造的那些單據,語墨小姐已將他打點過,應該不久就會有消息了。”

采蘩點了點頭,轉而對鼎之道:

“如果能找到原始票證就太好了!我想,陳仲林如果真的收了市場上的米,也肯定要通過這個路子賣出去。”

“不過……”鼎之有些憂心地說道,“做這種事情,陳仲林絕不可能親自出馬,就怕他手下的人即使被查到,也絕不會出賣主子。”

“語墨小姐也正是這樣想的,”品秋在旁邊插話道,“所以她另外安排了幾個人暗中追查糧食的存放處,說讓你們放心。”

“多虧了她。”鼎之放心道。

“二舅舅之前查了這麽久,也沒發現什麽端倪,會不會……他們不是通過這個路子出去的呢?”采蘩問道。

“眼下還說不好。但我調派的人,活動上始終有些局限。語墨識人廣,興許能發現些有價值的東西。”

采蘩沈吟了一陣,道:

“如果能通過這個辦法進一步削弱陳仲林在吳縣的威信,對顧、陸兩家就是個翻身的好機會了。不過現在我最擔心的……還是徵笙。”

鼎之和品秋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麽話,沈默了一陣,品秋才嘆氣道:

“這一回小少爺倒真的是受了不小的打擊。聽說現下商號都由李叔、樊叔接管了,他每日將自己關在府中,全沒有當家的樣子。”

“怪我,如果事先和他說好,現在也不至於……”采蘩眉心一蹙,輕咳了幾聲。

“沒說有沒說的好處,”鼎之勸慰道,“他總是將一個人看做自己全部依托,從前是父親,如今是你,作為一家之主的胸襟始終不夠。興許經過這一回,他也能夠將自己放開些。你就莫再擔心了,若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同語墨還如何向他交代?”

將第二天需做的事情商量好,三人便散了。品秋服侍采蘩睡下,又去守著煎藥,忙到半夜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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綢緞莊總號的議事廳裏已經站滿了人,四處都是嗡嗡的交談聲。

已經有快半個月的時間,顧氏處在群龍無首的境地之中。先前市場中莫名其妙的局勢已經消減了許多,不少忽然冒出來的門店如今又忽然地消失,客源回流了不少,眼看著大好的機會已在面前,卻沒有小少爺任何的指令到來,眾人心中焦急著,卻有束手無策,只得按照先前的舊辦法生生維持著,錯失了不少生意。

如今小少爺終於發了話,聚在這裏的人們都比從前多了幾分幹勁。

沒過多久,徵笙就出現在了廳中。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徵笙徑直走到正中的老位置,眼光在右邊空著的椅子上停留了一刻,方才在左邊坐下。許久不見徵笙,下面的人只覺得相比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少爺,如今的這個人更多了幾分滄桑和城府,作為當家的分量也無形中漸漸加重——盡管,沒有人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外面都說顧家的小少爺與其夫人是鶼鰈情深,但只有他們才最明白這四個字當中的含義:從一年前開始便時時形影不離的兩個人,他們不僅僅是夫婦那樣簡單——他們是始終相輔相成的夥伴,是離開了哪一半都要留下遺憾的整體。

然而就是這一朝一夕之間,小少爺依舊是小少爺,小少夫人卻已成了前人。想起來也是三分唏噓,總說世事無常,非要到遭遇過,才能明白當中的意味。

“今日請諸位到這裏,原因想必不需我再贅述。從年前開始的局勢諸位都看得見,顧氏經歷如此之多的變數,仍能夠走到今日,顧徵笙要先在這裏謝過各位。”說罷,徵笙起身向眾人深深行了一個禮。

未及眾人有所反應,徵笙便繼續道:

“所幸,眼下終於有了轉圜的餘地,”說到這裏,那股莫名的悲哀再次襲上心頭,徵笙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們要趁此機會,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從今日開始,除去富商大賈,尋常百姓的生意也絕不可再小覷。我已將全吳縣的分號劃為甲乙二等,稍後樊叔會將安排告知諸位。今後被劃為甲等的,務必將那些吃得下大單的客人維持住,一月至少做成一單;乙等的分號,我不管你們用何種方式,務必照管好普通客人的生意,若有半點怠慢,你們應該曉得我的做法;至於成衣店,就按我之前交代過的去做,我已將最好的工匠分配到了你們那裏,莫要讓我失望。”

徵笙話音一落,下面便齊齊道了一聲“是”。憋悶了半年多的時間,眾人心裏那口氣早已經抑制不住地想要吐出來,如今終於找到了機會,哪裏還有怠慢的心思。

徵笙欣慰地勾了勾唇角,仿佛閃過一個淺淡的笑容,沈聲道:

“掙紮至今,我們已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還有那些需要感謝的人,興許已經不在我們身邊,但不論他們身在何處,我希望你們記住,永遠莫要辜負了他們做出的萬般努力。”

不知道沈默了多久,下面忽然有一個充滿怒氣的聲音喊道:

“小少爺,那個陳仲林將小少夫人害得那麽慘,我們咽不下這口氣!您說一句話,我們替您去報仇!”

此話一出,底下立刻一陣附和。徵笙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開口道:

“我們是正正經經的商人,不是匪寇,不是流俠,更不是那些割據地方的勢力。做商人的就該有商人的樣子,小少夫人願意看見的,不是你們為了她去同不相幹的人拼個魚死網破,她希望顧氏能夠長盛不衰,你們替她做到這一點便足夠了。”

“可是……”

“沒有可是。這世上有人來、有人去,都是難免的。可但凡我們還在這世上一刻,便要做好自己分內之事,你們明白麽?”

又是一陣沈默。人們的臉上雖然還掛著不甘的表情,但看樣子是吧徵笙的話已經聽進去了。

久未出聲的樊叔嘆道:

“我們放不下小少夫人,徵笙少爺何嘗不是。大家聽明白就莫再多言了,別給徵笙少爺徒添傷心。”

“時不我待,”徵笙了結道,“諸位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罷。你們的情義,顧徵笙記在心中,一生也不敢忘記。”

說完,又是深深一個禮,待眾人反應過來時,徵笙已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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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天的情況就是這樣,多的我也不曉得了,二位去問一問別人罷!”盛鑫米行的夥計哆哆嗦嗦地向鼎之和采蘩陳述道。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知事情絕沒有此人說的那麽簡單。采蘩思索了一番,略施小計道:

“如果事情真是這樣,你覺得我們會從吳縣大老遠跑到這裏來嗎?還這麽快就找上了你。”

“我……我……”

“其實我們已經知道些大概了,只是如果你不親自說出來,我們知道再多也沒用啊。”采蘩循循善誘道。

“既然二位都曉得了,做什麽還要去招惹呢?遇到這種事情,不就、不就自認倒黴,忍過去吧!”

“我問你,那天之後,你一點也不害怕嗎?不怕哪天他們就派人把你滅口嗎?這件事情我們能夠知道,難保他們不會知道。”

見那人慌得說不出話來,采蘩繼續道:

“你知道,要怎麽做才能一勞永逸嗎?”

“怎、怎麽……”

“當然是把那些人扳倒,讓他沒有能力置你於死地啊!”采蘩回答得理所當然。

那夥計沈默了許久,眼神中透出了動搖。

“你放心,在扳倒他之前,我們可以保護你的安全。你,還有你的家人,都不會有事的。”

“你們……你們是認真的麽?”夥計將信將疑道。

“當然!我們在吳縣還是說得上話的。”采蘩打包票道。

夥計沈吟了一刻,才妥協地繼續陳述道:

“那些劫糧的將我們放走之後,我發現自己裝在身上的票據掉了,因為怕被當家責罰,當時也沒有多想,就原路回去找。起先我以為他們早都走了,想不到過去一看,發現渡口有兩隊人,像是在爭執什麽。其中一個大概是領頭的,他們叫他‘孔哥’,問為什麽不殺我們滅口,另外一隊人解釋說是為了不給‘大人’惹麻煩,後來那個人也沒再追究,只了一句什麽‘總督大人請你們吃好的’然後就走了,然後之前那隊人就被盡數打死,扔到船上一並燒掉了。”

采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道:

“你認不認得出那個‘孔哥’的長相?”

“大致能說出來一些。”

“太好了,”采蘩轉頭欣喜地對鼎之道,“我猜這個‘孔哥’應該是個角色,到時候請一位師傅幫我們畫下來,看他們還抵賴得掉!”

“這、這位小姐……您答應的要保我全家平安,這……”

“你且放心回去,”鼎之代為答道,“好好收拾一下,過兩日我便派人來接你們到吳縣去,住在我那裏,定沒有人敢去害你們。”

“那就好、那就好……多謝二位大人啊!”那夥計說著便要跪拜了。

采蘩忙扶住他道:

“不要客氣,你幫了我們大忙,應該是我們謝你的!等回了吳縣,一定請你吃好的!”

不想這一片熱忱,卻將這夥計嚇得面色煞白,采蘩反應過來,趕忙補充道:

“是真的去喝酒吃肉,別害怕了!”

那人這才定下心來,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鼎之看著那夥計離開,笑道:

“這一回能如此順利,全因你發現了其中端倪。回去定要替你向徵笙邀個功,如此一來,他便不會訓你了。”

采蘩笑了笑,調皮道:“那我先謝過二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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