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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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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有些晦暗,不是陰沈的暗,而是被光芒奪走了色澤。太陽在頭頂炙烤著,仿佛要將人的精神都抽走一般,驕傲而貪婪。

該來的總是要來。

初玥告訴自己。

推門進家。小小的前院雜亂無章地擺了許多盆植物,因為很久沒人打理,有的已經枯死了,有的卻趁機瘋狂地生長,張牙舞爪地昭示著自己頑強的生命力,已然看不出初時的樣子。初玥對這一切仿佛習慣了一般地視而不見,或者說,她已經無暇再顧及其他,若活著已經到了絕路,誰還有閑心去修剪這滿園景致?

推門走進房間,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鼻而來,像是苦杏仁摻雜著氨油之類的東西,在陰暗的屋子中的每一個角落彌散著,初玥卻像是沒有嗅到一般,兀自走到衣架前,猶豫了一陣,才脫掉身上的披肩。一塊塊的青紫色印記就這樣暴露在了外面,觸目驚心。

“錢呢?”床那邊傳來嘶啞的聲音,有三分可怖。

“沒、沒有……”初玥的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

沈默了一陣,沙啞的聲音才繼續道:

“東西呢?”

“今天見到陳總督了,他……”

“錢呢?”聲音的主人不由分說道。

“也……”仿佛有什麽東西攝住了初玥的聲音,她再也講不出一個字。

“也沒有?!”一個香爐從聲音傳出的地方飛了過來,初玥不及躲閃,只能伸手來擋,哐的一聲,關節處破了一道口子。

“什麽都沒有,”陰暗的角落有了一些別的動靜,不穩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那你回來做什麽?”

嘶啞的聲音比剛剛更冷了。

“外面很熱,我……”初玥忍住眼淚,低聲下氣道。

“怎麽,”那聲音好像冷笑了一下,“希望所有人都看到你身上那些東西?”

韓初玥不說話,下唇被牙齒狠狠咬著,一絲血腥氣在口中彌漫開來。

“還不走?你今天皮很癢麽?”一個骨瘦嶙峋的男人的身影從黑暗的角落走出來,手裏拿著煙槍,蠟黃的臉緊緊繃著。

顧淮安。這三個字,還有這張臉,現在已經成了初玥的噩夢。

“我求你!我求你,”韓初玥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不要打我……我去、去給你借……”

“不急,”顧淮安蹲下來,湊到初玥面前,用幾乎失焦的眼神打量著她,鴉片煙的味道更濃了,“先說一說,為什麽沒有拿來錢?”

“我……”

還不等初玥說話,一個巴掌印已經赫然留在了她的臉上。

顧淮安揪住初玥的頭發,在她耳邊低語道:

“你連這一點點用處,都沒有了。”

說完,將她的頭狠狠往地上撞去。初玥勉強用手撐住地,避免了一次重擊,但轉瞬間,顧淮安已經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拖向那個恐怖的黑暗角落。初玥勉強跪起來,用另一只手,還有膝蓋,苦苦跟著前面這個人的步伐,努力免去在那已然傷痕累累的腿上再留下什麽痕跡,然而破了的裙擺還是沾上了絲絲血跡。

初玥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被扔到床上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何時已經赤條條地躺在顧淮安的面前。眼睛裏有很少很少的光,除此以外,是丈夫那貪婪的臉。充滿戾氣的吻落在她臉上、脖子上、胸口上的每一寸肌膚——或者說,那已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吻,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充滿報覆性的啃咬。無助和絕望混合在初玥的心底,眼淚已經成串地滴落下來。

“你還有臉哭?!”顧淮安擡手,一面抽打著初玥的臉,一面道,“不想讓我碰你,就乖乖滾去借錢!跟你的好姐妹借不到,就去跟你爹娘借、跟顧徵笙借!還要我再說第二次嗎?”

韓初玥的耳中已經聽不到其他聲音。

向爹娘借?他們幾時管過自己的死活?

顧徵笙?經歷那麽多事情,他最後一次來找自己時臉上冷漠的神色、不留情面的話語都還歷歷在目,還有陸采蘩,她的幹凈、驕傲,她光明正大向自己戀慕了將近十年的人投去的充滿溫情的眼神,她的一切,他們的一切,就像從前一樣深深刺痛初玥的心。

也許這就是所謂絕路了吧——韓初玥對自己說。麻木已經占據了她的全身,她看到自己的丈夫依然在對自己拳打腳踢,可她已經什麽也感覺不到了:沒有疼痛,沒有害怕,沒有聲音,沒有光。

是時候結束了。除了結束,沒有其他辦法了。

“我去。我去給你找……永遠都不會再痛苦……永遠不會……”

初玥淒涼地笑著,從地上爬起來,她看到顧淮安楞在了原地,不知道為什麽。她走出房間,沒有穿外披,裙擺上有鞋印,衣衫上有皺褶,她已經不在意。

外面的陽光還是很刺眼。韓初玥走在馬路上,很多人在看她,她知道,但她不介意了,現在她就好像是一個□□著的、沒有靈魂的東西,任憑陽光嵌到她每一寸皮膚裏,再反射成骯臟的光彩,她已經無所謂。

無處可去。不要回韓家,那裏沒有她的記憶,沒有她的位置;不能去秋澄那裏,她這一生唯一在意過的朋友,初玥不希望她傷心落淚;不能去顧府,那裏有她的從前,她渴望又害怕的從前。

天逐漸黑了,漫無目的的路也終於走到了盡頭。初玥再次走進家,穿過淩亂的院子,右手邊是廚房,拿走最鋒利的一把刀,然後走進那個充斥著鴉片煙氣味的屋子,走向她曾經恨之入骨又無比害怕的男人。

手起刀落。

顧淮安睡得很沈,直到喉嚨被利刃刺穿的一刻,才瞪大了眼睛,好像是要看清自己因何而死,卻也不知道陷入最終的黑暗之前,有沒有如願。初玥面無表情地拔出刀,俯下身,任尚存溫度的血濺到自己臉上。

“我欠你的,到了陰曹地府,我會繼續還。”初玥一面笑著,一面用手替顧淮安合上眼睛。

“永遠都不會再痛苦……沒有了……結束了……永遠不會……”

初玥無意識地念叨著,將沾著血的刀刺進自己腹部。

血的氣味終於蓋掉了常年彌漫的苦杏仁混合氨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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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已經打過,下人把顧鼎明引到陳仲林書房門口,作了個揖,退下了。顧鼎明自己推門走進去,叫了一聲陳大哥。

“鼎明啊,”陳仲林負手站在窗前,眼睛望向窗外,不知在看些什麽,“你說,如果你們顧家每一個人都像你這麽識大體,我是不是會少很多麻煩?”

“陳大哥遇上了麻煩?”見陳仲林站著,顧鼎明也不敢坐下。

“如果一條狗,不管主人家再怎麽□□都不聽話,還要亂咬人,你說,這條狗要如何處置?”

“留著無用,自然要處理掉。”

“我也是這麽想的。那麽如果這條狗……是我一個朋友在意的東西呢?”陳仲林一面說,一面看向顧鼎明。

“這個朋友應該識大體,況且他未必在意這狗。”顧鼎明垂著頭。

“很好,”陳仲林牽起一個沒有感情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愈發殘酷,“你去告訴我寫在名單上那些人,按計劃行事;另外,告訴你準備的人,可以開始收購了。”

“陳大哥……當真要走這一步?”

“你舍不得了?”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小弟只是擔心這個計劃……若出了差錯,您也要受牽連。”

“那就不要讓它出差錯。”陳仲林淡淡道。

說話間,一個丫鬟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見到陳仲林便行了個屈膝禮,畏縮道:“老爺,夫人說睡不著,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陳仲林聽罷,點點頭將丫鬟遣退,對顧鼎明道:

“不要猶猶豫豫的,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天也不早了,回吧。”

說完,自己就先離開了書房,徑直上樓去了。

臥室裏燃著安神的香,沒有開燈,窗簾也拉著,月光被擋在外面。陳仲林掀開床帳,探看秋澄的情況,見她果然沒有睡著,眼睛大大地睜著,好像正發呆。

“很晚了,怎麽還醒著?”

“仲林,我有話同你講……”秋澄翻身面對陳仲林,目光中含著懇求。

“明天吧。”陳仲林一面說一面起身,卻被秋澄拽住了衣袖。

“就現在吧,好不好?”

陳仲林無奈地坐回床邊,示意秋澄繼續說。

“我……我今天……聽到你同那位夫人的談話了。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秋澄,這些事情不是你該管的。”陳仲林回避道。

“那你是不是真的要娶……”秋澄的聲音哽咽了,仿佛害怕丈夫跑掉一般,更加用力地抓住陳仲林的袖口。

“不管家裏以後來了什麽人,”陳仲林輕緩卻堅定地收回手,“你的地位都不會被撼動。放心吧。”

“可我要的不是地位,我……”話還沒說完,床帳已經落下,那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巨大的恐懼吞噬著秋澄的理智。她不敢想象和另一個女人,一個與自己的母親差不多大的女人,分享同一個丈夫。她的手漸漸變涼,就像她的心。

這個晚上,秋澄做夢了。夢裏那個好看的中年女人帶著居高臨下的笑容,叫她姐姐。秋澄很害怕,轉向陳仲林,對他說不要,他臉上的神色卻與那女人如出一轍,他說,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呵,連夢裏也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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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初玥和顧淮安的死訊在第二天早晨傳到顧府。現場很清楚,女人殺死自己的丈夫,然後自殺。床邊的抽屜裏有各式各樣的煙槍,床底下堆滿了裝鴉片的空盒子,女人的身上有大大小小近百處淤青,有的很新,有的已經老了,來通傳的人說,應該是長期挨打所致。

徵笙只將消息告訴了采蘩。

聽到這個消息,采蘩不知該用什麽詞句來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不久以前,她還在自己的面前飛揚跋扈,眼中滿是勝利的欲望和信心,而現在,她已經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留下那一身帶不去的傷痕,以及再也洗不清的罵名。

采蘩知道,自己從不是個大度的人,即使成功地將徵笙留在了自己身邊,即使韓初玥因此而匆匆嫁入別家,想到這個女子時,她依然能感受到淡淡的厭惡。而現在,這個令她險些失去一切的女人,用這樣極端的手段,也斷送了自己的一切。看著她走入自己悲涼的命運,采蘩只覺得這一切像個夢,沒有因為拔去了心頭的一根刺而感到輕松,反而因憐憫而生出了一些悲傷。

其實誰人可以不走這條路?從生到死,一切珍惜最後都成為虛妄。采蘩曾將自己今日所得歸功於自己、歸功於徵笙、歸功於身邊善良而正直的人們。然而事實興許只不過是:命運關於他們的宣判尚沒有到來。有什麽是能夠被肆意揮霍的呢?沒有——韓初玥揮霍著自己的豆蔻年華,所以死在絕望的刀刃之下,那麽自己呢?恣意揮霍著眼下的生活,是否也將因此葬身某處?若命數本就是一個悲劇,自己的這個悲劇會不會連累著徵笙一起深陷?

無數的問題如同潮水一般朝采蘩撲來,心中關於韓初玥的個結,如今終於結成了不能碰的傷口。

考慮到顧老先生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徵笙和采蘩商議一番,決定先將屍首領到顧鼎環那裏,對顧老先生只好能瞞多久瞞多久了。

想不到下午顧鼎環自己就登門了,死活說要見父親。徵笙和采蘩自然知道是為了什麽事,極盡阻攔,旁邊的下人也跟著一起幫忙,正堂中正一片喧嘩,顧老先生自己就由兩個人攙著出來了。

“鬧甚麽?”不怒自威的語氣讓廳上的人都不禁收了聲。

“父親、父親,”見顧老先生過來,顧鼎環一手推開擋在面前的采蘩,沖上去跪倒道,“父親,救救我、救救我……”

顧老先生看他慌慌張張的樣子,心中一怒,還沒說話就重重地咳嗽起來,旁邊的下人們忙上去扶的扶,順氣的順氣,搬了椅子讓顧老先生坐下。等咳過了,顧老先生才威嚴道:

“如此沒有分寸,簡直荒謬!給我好好說話!”

“淮安他、他欠了很多債,現在他倒是隨隨便便走了,留下我還債……我、我哪裏還得起?父親我求你了……救救我罷!”

“走了?到哪裏去?”顧老先生質問道。

堂中陷入寂靜,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顧老先生看了看四周的人,他們的臉上沒有茫然,只有慌亂和擔憂,心知自己是被蒙在了鼓裏,顧老先生更加怒火中燒,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徵笙和采蘩,咬牙道:

“阿笙,解釋!”

“阿公,沒有什麽大事,孩兒能夠……”

“你能夠什麽?!到現在還要瞞,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麽?!”

采蘩驚懼地擡起頭看向顧老先生。在她的印象裏,阿公總是慈眉善目,從沒對自己和徵笙說過重話,而現在這個愈發消瘦卻愈發冷峻的老先生,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二者結合為同一個人。

徵笙自知瞞不過,妥協道:

“淮安他……去世了。”

寂靜,仿佛無限的寂靜。所有人的心都在墜入茫茫深潭。

“你說什麽?”顧老先生的語氣中只有懷疑。

“父親!您的好孫兒死了!”顧鼎環用哭嚎代替徵笙回答。

顧老先生感到天旋地轉,但他很清楚,現在需要有他來坐鎮。他將顧鼎環拋在一邊,盯著徵笙道:

“怎麽死的?”

“韓初玥殺了他。”

“韓初玥人呢?”

“也死了。”

“好,很好!如此要緊的事情,你也可以瞞我了。顧徵笙,你以為自己現在已經是當家了麽?!”顧老先生說著便站了起來。

除了下人上去攙扶,沒有人敢動作。

“你說他欠了債,”顧老先生終於轉向顧鼎環,問道,“為何出去借債?”

“他、他……他抽鴉片……”顧鼎環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

“鴉片?!我顧家也有人沾上如此汙穢的東西了!好!好!好!真是老夫愧對了列祖列宗啊!”

顧老先生的手痛苦地捶著胸,腰已彎得很低,血沫隨著他的每一聲咳嗽,不停地飛濺到地上。眾人無比驚恐地上去攙扶,“父親”、“阿公”、“老爺”,不同的稱呼充斥著廳堂,卻喚不回顧老先生漸漸失去的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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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很晚了。暮色四合,顧老先生的房裏站滿了人。

鼎之、鼎明、鼎麟都來了;韓向萍來了,不知是不是因為韓初玥的事情,她失卻了往日的威風;采蘩和徵笙站在最靠近床的地方,徵笙死死盯著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的顧老先生,采蘩緊緊抓住徵笙的手,她能感覺到他的害怕。

大夫終於收起所有的針器,轉過身對徵笙搖了搖頭,離開了。仿佛被摁下了開關一般,不知從誰開始,屋裏的人齊齊跪倒在地,開始哭號,中間還夾雜著一些聽不真切的話。只有采蘩和徵笙站著,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卻已然不知道握著的是什麽。他們的心中一片空白,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是一個夢,而他們是站在一邊旁觀的人,有一些細微的,不知名的東西正在流逝,他們想要抓住,可是他們無能為力。

顧老先生又咳了幾聲,費力地睜開眼睛,好像在搜尋著誰,最後停在徵笙和采蘩身上,招了招手叫他們過去。徵笙坐到床沿,采蘩跪伏在床邊,他們的眼睛很專註地看著顧老先生,就像從前每一次,聽他講話時那樣。

“阿笙,”顧老先生的聲音很小,氣息卻還算平穩,“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從小到大未讓阿公操過心。現在,阿公已將能教你的都教了,日後顧氏交由你打理,阿公也放心。只是可惜,日後再有什麽風浪,便都要你自己去扛,阿公就……幫不了你了。記得同采蘩好好相處,照顧她,也莫要再讓自己孤苦。

采蘩,阿公這一生做錯過數不清的事情,唯獨對的一件,便是讓阿笙娶了你。有你在他身邊,阿公每每想來,都很高興。日後要照顧自己,照顧徵笙,阿公未能告訴你的東西,都讓阿笙同你講罷。”

淚已經流了不知多少,采蘩有許多許多話想對顧老先生說,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唯有一遍又一遍地喚著“阿公”。

“你們去,看一看廚房有什麽吃的,阿公餓了。”顧老先生慈祥地笑著,對他們揮揮手。

每個人心裏都清楚,這一切意味著什麽。但是沒有一個人說出來,徵笙垂著頭,拉著采蘩的手腕,頭也不回走向房外。采蘩在掙紮,她知道這已經是最後的道別,她只想讓這道別再長一點,再長一點,將那些還能想起來的遺憾,都在這道別裏彌補。徵笙摟住了采蘩的肩,幾乎是將她抱著,拖出了屋子。

你們不走,阿公舍不得去啊。顧老先生笑著。

有人說,人在死之前,會看到他最在意的東西。

顧老先生看到了小時候的徵笙,那麽乖巧懂事,矮矮的,站在椅子上練毛筆字;看到了青年時的徵笙,每一次恭敬地與他說話,藏不住風發的意氣;還看到了采蘩披著紅蓋頭,第一次走進顧家,與徵笙並排站著,朝自己行禮……

天空已經是深藍色。

身後是更翻江倒海的一場哭嚎。

采蘩腿一軟,倒在了地上,徵笙閉上眼睛,淚從眼角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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