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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宣紙上塗抹幾筆,淡淡道:“紫芙,你最近多與二少夫人的丫環親近親近,瞧瞧她都在作甚。”

她想給她添堵,那她也不介意叫金惠瑞日子更好過些。

反正這二房,越來越沒個樣子了,程氏一等範氏回來就要他們三房好看,她還顧慮什麽呢?

鬧得雞飛狗跳才好。

紫芙比起藍翎,自是機敏的多,聞言笑著應了一聲。

畫得會兒,駱寶櫻洗幹凈手去歇息。

也不知多久,衛瑯才回來,她人是睡著的,可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手指摸到溫熱的肌膚,瞬時就靠過來。一只手搭在他胸口,腦袋擱在他肩膀,覺得舒服,甚至嘴裏還輕哼了一聲。

他原是還沒適應她是羅珍的事實,然而她這樣柔軟的靠在身邊,好像已養熟了的貓兒,叫人不忍心推開。

輕嘆一聲,他手慢慢放在她腰間,眼睛盯著帳幔,好一會兒才睡著。

☆、第 123 章

過得幾日,衛家設宴請羅天馳,為給弟弟踐行,駱寶櫻讓廚房精心準備了膳食。

駱家兩位公子也來了,連同駱寶珠。

見三姐一副當家主母的派頭吩咐下人辦事,駱寶珠在旁邊仔細聽著,最近她不止與女夫子學習琴棋書畫,母親也在精心教導管家的訣竅,她這會兒能在三姐身上看到身為一個少夫人該有的本事。

這是她要學會的。

駱寶櫻說完,端起手邊的茶盅喝一口潤潤嗓子,側頭看她端正的坐著,好笑道:“你怎那麽拘謹?”

“在當三姐是夫子呢。”駱寶珠認真道,“我要是有三姐的聰明就好了,爹爹與娘定然不會有一點兒操心。”

可她生來不是這等出眾的,在三姐面前,她都沒有勇氣與她相比,實在是自慚形穢,想到年幼時天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她就懊悔的要死,說不定那時自己刻苦些,多少還有點底氣。

駱寶櫻驚訝。

小姑娘長大了,終於知道別人會操心她,可以前呢,天天盯著念書她都不肯,她笑道:“人各有不同,我是聰明,你呢,你討人喜歡。”

“可三姐也討人喜歡啊。”駱寶珠羨慕道,“沒有誰不喜歡三姐呢!”

家裏個個都是,認識的公子哥兒也都是。

然而二房那幾個就不是啊,在她尚是羅珍時,不喜歡她的人更多,駱寶櫻淡淡道:“沒有誰會讓所有人都喜歡,你得記住這一點。”

駱寶珠眉頭皺了皺:“那一定是壞人。”

駱寶櫻噗嗤笑起來。

兩人正說著,藍翎進來稟告,羅天馳已到正堂。

聽到這個消息,駱寶珠有些緊張,手在荷包上捏了捏,本來衛家設宴請羅天馳她不應該過來,畢竟是餞別,男兒們一起喝酒根本沒她的事,而且她也不是衛家的人。可她實在擔心,生怕羅天馳去兩浙要去很久,生怕他遇到危險,專程求母親去白馬寺請了平安符回來。

她想親手送給他。

可也不知道妥不妥,猶豫再三,她與駱寶櫻道:“三姐,我能不能給羅哥哥送個平安符?”

駱寶櫻看過去,見到她一臉關心。

才想起來,不經意間,駱寶珠與弟弟也認識許久了,她總是羅哥哥,羅哥哥的叫,也是把他當成哥哥了吧?說起來,弟弟性子不夠成熟,平日裏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也就是個大哥哥的模樣。

而駱寶珠呢,雖然十三了,怎麽看也還是個單純的小妹妹。

她道:“當然可以,等他來了,你當面送與他好了。”

駱寶珠就很高興。

她隨駱寶櫻一起去正堂,見到羅天馳在與衛瑯說話。

羅天馳回頭看到她們,笑一笑道:“少夫人,四姑娘。”

兩人向他行禮。

駱寶櫻道:“聽聞侯爺要去兩浙了,還請保重。”

“謝謝少夫人關心。”羅天馳很客氣。

衛瑯瞧在眼裏,想起那天在雅間,羅天馳完全像個小孩子似的與駱寶櫻撒嬌道歉,他嘴角就忍不住一扯。說起來,兩人也算瞞得辛苦了,而今又要做戲,換作是他,恐也難受。

駱寶櫻一推駱寶珠:“珠珠,去送吧。”

旁人不在,沒什麽好遮掩的。

駱寶珠就往前走了兩步,然而離羅天馳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立在不遠處的年輕男人穿著深青色的錦袍,袖口袍腳都有銀線織就的蟠螭紋,極是威武,她都差些不敢看她。可分明以前叫著他羅哥哥,一點兒也不費勁,難道就因為喜歡他,自己就那麽膽怯了?

她鼓起勇氣,快步走到他跟前,把平安符拿出來:“羅哥哥,你一定要凱旋歸來,這是我去廟裏求的平安符。”

紅色的符文上刻著繁覆的圖案,在藏語中名為護輪。

不過羅天馳並不相信這些,假使這東西有用,沙場上就不會死那麽多人了!畢竟將士出征前,好些親人都會送平安符,然而,能起什麽作用呢?他眼中露出幾分不屑,淡淡道:“要了作甚?”

聲音好像捧冷水。

駱寶珠瞪圓了眼睛。

手微微一顫,符上的紅線劃了道弧,垂落下來。

“不要,不要就算了。”她嘟囔,可心裏很失望,她求了母親很久,才能去白馬寺的,可他竟然不要。

小姑娘垂下眼眸,轉身要走。

羅天馳撲哧一笑:“唉,雖然是沒用的東西,可你求都求了,不要白不要。”

她一下又歡喜起來,飛快的擡起手,再次把平安符遞給他。

袖子滑落下來,露出細細的手腕,他忽地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她還是個胖乎乎的小姑娘呢,總是眨著黑亮的眼睛,一說話就笑,怎麽一眨眼就長那麽大了!他道:“送人有點兒誠意,給我戴著吧。”

駱寶櫻看弟弟這傲慢的樣子,一時很想罵他。

可駱寶珠卻真的乖乖的給他系。

把紅繩從玉帶上穿過去,碰到他的錦袍,她的心又是一陣狂跳,也是第一次離那麽近,好似聞到了陌生的男人氣味,她的耳朵一下子通紅。快速的系好,快速的放開平安符,然而離開的剎那,有一陣酸楚湧遍了全身。

年少不知情滋味,此刻她卻知了,因清楚的明白,自己仗著年紀小喊他羅哥哥的親切感,等到他回來,便不會有了。

她大了,不可能還這樣喊他。

她得與她這羅哥哥告別了。

差些落下眼淚,她一系好就走到駱寶櫻身邊,低頭輕聲道:“三姐,我要去如廁。”

看她臉通紅,駱寶櫻好笑,原來憋急了,可怎麽會是這時候?她道:“快些去吧。”

她急忙忙離開正堂。

剛剛走出來,淚珠兒就直往下落。

丫環吃驚道:“姑娘怎麽了?”

“肚子疼。”她道,“你們快扶著我去。”

丫環們趕緊一人扶一邊。

她哭了一路。

羅天馳並不知,低頭瞧著平安符,伸手拉一拉,心想這小丫頭系得還挺緊的,恐是不會掉了。

稍後,男人們就去喝酒。

駱寶櫻在屋裏坐著,問起駱寶珠,結果下人們告知,說駱寶珠早上吃了不幹凈的,肚子疼急著回家去了。她忙問嚴不嚴重,也有些疑惑,明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突然就不好了,生怕她得了什麽急病。

藍翎道忙:“四姑娘自個兒走回去的,定然不嚴重。”

駱寶櫻松了口氣,但也使人去駱家問過一番,確認無事才放心。

紫芙端了午膳過來,這是駱寶櫻單獨吃的,一邊予她布菜,一邊輕聲說金惠瑞的事情。

“聽起來老老實實的,每日出來請個安,回頭要麽在園子裏走走賞花,要麽就回屋裏,不過奴婢琢磨著二房的事情本就是二夫人在管,哪裏要她插手,自然是無事可做。但紅杏提到她的時候,咬牙切齒,說她慣會折騰人,許是閑了,總是不停的差使她們,便是端個水也是嫌冷嫌熱。”

紫芙抿嘴一笑:“便是因此,奴婢也才好打聽,除了她自個兒帶來的,別的奴婢都不喜歡她。”

那可真是神憎鬼厭了。

大概在程氏,衛恒那裏受了委屈就發洩在下人身上,可這並不是明智的做法,駱寶櫻撇撇嘴兒:“就這些了?”

“還有呢。”紫芙道,“說二少爺都納妾了,二夫人還大早上天天伺候著去二門那裏,風雨無阻,稱她這賢妻真夠嚇人的。”

駱寶櫻眉頭擰了一擰。

她是有一陣子沒去送衛瑯,這麽說來,他總是會遇到金惠瑞?說起來,那日藍翎聽到金惠瑞說話,也是因她去了書房,莫非她還在覬覦不成?真正是好笑了,互相都已經成親,她還想打什麽主意。

她沒有再開口,安靜的用膳。

大約過得半個時辰,那頭宴席便散了,衛瑯走進來,帶著濃重的酒氣,許是幾人酣暢痛飲了番,她走過去笑道:“要不要喝醒酒茶?”

衛瑯搖頭,朝窗外看一眼道:“侯爺在外面,你去與他說兩句罷。”

駱寶櫻瞪大了眼睛,想起他與羅天馳兩人屢次劍拔弩張,恨不得動手的模樣,這回竟然讓她單獨去,有些不相信的道:“你何時這樣大方了?”

“禮尚往來,他與我客客氣氣的,我也顧念他一二,不必非得鬧僵。他不是把你當姐姐嗎?而今要去沙場,沒個至親的人在身邊,許是難受。我瞧他喝得不少酒,此時看見你,定會高興。”

駱寶櫻當然想去,展顏一笑:“他是挺可憐的,那我去見見他。”

衛瑯立在窗口看著。

穿著紫丁香色裙衫的身影,像一朵花飄了出去,帶著幾分雀躍。她這些年,藏著自己的身份,在駱家那樣的家庭長大,定是不易,畢竟曾是天之驕女,錦衣玉食,卻要受著這份清貧。

不過想到她那時得了珠冠,在夏日裏買冰,他莞爾一笑,骨子裏還是改不掉的。

送別弟弟,駱寶櫻又走回來,見衛瑯正當脫了外袍,穿著中衣要去清洗,她拉住他:“才喝完酒洗澡不合適,你來看看,我構圖已經好了。原是想畫八仙女拜壽,可怎麽畫也畫不工整,索性就畫了一對,左一個,右一個,中間托著蟠桃。”

藍翎將圖展開來。

只見兩個仙女極為細致,淩空踩著雲,裙衫飄飄,雖只是簡單勾勒也好似就在面前,衛瑯瞧一眼,暗自驚訝,稱讚道:“你的細筆畫不錯,既有這等功夫,此畫完全可由你自己來完成。”

原是如此,可惜她當年師從細筆畫大師,只學得皮毛功夫就掉入白河了,要染色可是染不好,不然憑著她的本事,定很驚艷,不由嘆一口氣道:“夫子也是半吊子。”此話不假,駱家雖也請得女夫子,樣樣都教,可哪裏有她當年的夫子一半厲害?

她臉上有落寞,也不太甘心,衛瑯想一想道:“你學了多少,畫給我看看。”

“你打算教我?”她擡起頭看他,眸中光華閃耀,然而片刻之後,想到年幼時已被他教過字,又覺些許恥辱,輕咳聲道,“恐你也是三腳貓功夫,不好教人吧,咱們切磋切磋尚可。”

居然這麽說自己的相公,衛瑯知曉她又在要面子,擡手在筆筒翻毛筆,結果突然將一支白玉紫毫拿了出來。

那是他多年前送給她的,後來卻再也不曾見過,他就知道她不想用。

平生第一次送姑娘毛筆,卻被她嫌棄了。

而今他才明白,她那時還在討厭他,討厭他……大約理由與羅天馳一樣,覺得自己不夠傷心,所以才會問他可曾為羅珍買過冰碗,可曾喜歡過她。

還有那盞長明燈。

當年自己抱著她伸手去點,不知她是何心境。

他其實不是她,並不能完全的了解,拿著這支筆,他問道:“瞧著挺新的,你也才用過數月吧?既然一直藏著,怎麽又突然用了?”

駱寶櫻被他說破,不由大惱,要去搶筆:“不許用這支,換別的。”

“我買的還不準我用?”衛瑯手長,舉到上面,她哪裏搶得到,怏怏然道,“一點不好用,恐是畫不好呢。”

他不理會,叫藍翎調了朱紅,桃紅,靛藍等色,一邊蘸了墨汁在仙子腳下的雲彩上畫畫,她探頭去看,竟然是對著飛的兩只仙鶴。

寥寥數筆,神形兼備。

等到藍翎調好色,他換了筆用朱紅予仙子裙衫染色,很是嫻熟,有時候還用兩支筆,一支蘸色,一支蘸的水,徐徐分染,將那顏色弄得由濃轉淡,很有幾分飄逸之感,駱寶櫻托著腮在旁邊看著,聚精會神。

他偶爾垂眸,瞧見她腦袋隨著他的手微微移動,有時候嘴唇微啟,好似想問什麽,卻又不問。

“你來試試。”他道,“這蟠桃交給你。”

駱寶櫻嚇一跳,支吾道:“我,我……”不想說不敢,不想說怕毀了他剛才畫的,她一咬牙,接過筆,“我來就我來。”

他笑。

她蘸了偏深的粉紅,不過第一次畫,委實有些緊張,在空中停頓了半響沒放下來。他握住她的手:“一猶豫就畫不好了。”

筆落下,瞬時在蟠桃上留下一抹紅。

他握住她的小手徐徐而動,等她會了,便放開手,這方面她確實有天賦,學什麽都是舉一反三。立在身後,能看到她緊抿的嘴唇,專註的眼神,還有不再有絲毫猶豫,堅定的,自信的手指。

蟠桃漸漸就露出了誘人的顏色,像是能散發出熟透的,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香甜的味道。

她瞧著很滿意,轉過頭略是歡喜,又很得意的道:“看,我畫好了,怎麽樣,不比你差吧?”

秀眉飛揚,剎那間,她渾身洋溢著動人的色彩,像是外面明亮的陽光,他啞聲道:“不差。”

她看見他眸中真切的讚許,笑顏如花,又待轉過身想再畫別的。

他卻伸手掰過她的臉。

在這一刻什麽都沒有想,只遵從控制不住想要親吻她的心,低下頭好似羽毛般輕輕覆蓋在她唇上。

☆、第 124 章

溫熱又柔軟的唇瓣,像是天下最可口的佳肴,可他卻淺淺品嘗便擡起了頭。

手指輕撫上去,垂眸看著這一個說熟悉又算不得熟悉的人。

兩人身體已經親密到極致,緊挨在一起,忍不住就有靠近的沖動,無可厚非,她是吸引自己的,而今想來,若不是羅珍,以駱寶櫻當初那麽小的年紀,絕不會在茶詩會上奪魁,也不會在華侯爺手裏得到金鞭。

不會那樣耀眼。

不會在他面前顯得捉摸不透,很是善變。

沒有她,駱寶櫻不會是那個讓他記掛的三表妹。

然而雖這樣想著,眼前的人仍有些陌生,這種感覺奇妙又覆雜,明明兩人之間就隔著一層紗,他卻不知道怎麽去捅破。也不知道如何去定義,對他二人來說,過去那些年的感情。

他眸光籠罩住她,夾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駱寶櫻暗想,他這幾日有些奇怪,就像剛才親吻,往常定是要狠狠糾纏一番才放開,但現在很老實,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沒有如狼似虎般的折騰她,他好像顯得……

溫柔多了。

是不是因為宮裏的事情,沒有太多餘力?

她瞧瞧他臉色,倒也不算憔悴。

許是有什麽不方便說的,該不會皇上真不行了吧?不過她對這大姑丈沒什麽好感,因為大姑姑的關系,她極討厭他那些三宮六院,所以便是將來駕崩,反正已經立了太子,大梁不會亂,就是不知大姑姑會否傷心?

她還真不了解大姑姑對皇上還剩下多少感情了呢。

偏一偏頭,離開他手指,她讓藍翎洗筆,一邊道:“剩下的是現在畫,還是過幾日畫?”

他回過神:“現在畫罷,不是同一天,顏色不容易均勻。”報出幾種顏色,“你把顏色調來。”

“我?”駱寶櫻撇嘴兒,“架子倒大,還要本少夫人給你調色。”

他笑:“算是束脩。”

“你何曾教我了?還收束脩?”她眼睛瞪大,嫌棄他臉皮厚。

“便不算束脩,予我紅袖添香不過分吧?”他道,“娘子。”

不管如何,她都是他娘子,這一條路,註定是要與他走到白頭的,雖然不知路上可否遇到風雨,也不知有一日,他是不是能與她完全的坦誠相對。但他與羅珍,與駱寶櫻,好似怎麽也得糾纏在一起了。

兩個字被他念得韻味悠長,百轉千回。

駱寶櫻怔了怔,飛快的脧了他一眼,慢悠悠拿起顏料:“好罷,看在你這樣請求的份上。”

果真給他調色。

拿水註滴水,拿玉板調勻,他等著她,看著她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看著她彎彎翹起的睫毛,其實仍有幾分小姑娘的樣子,也許羅珍小時候,本也是這樣呢,假使她晚些出生,遇到他,是不是還會跟現在一樣?

不過若這樣,她就不會叫自己表哥了吧?

想著又好笑,真不知她那時喊自己表哥是什麽心情。

他記得她笑得很甜。

他在逐漸的想了解羅珍,了解那個扮作他三表妹的女子,雖然偶爾仍有幾分恍惚。

駱寶櫻調好色,放到他面前。

他蘸了墨綠色的顏料,染在仙女的裙邊上,這時紫芙聽到扣門聲,連忙走了過去,原是一個婆子有事稟告。她聽她說幾句,眉頭就皺了起來,打發她走,與駱寶櫻道:“少夫人,是廚房的事兒,有人說今日咱們這兒擺宴席,總是去催,弄得廚子們手忙腳亂,將大夫人的一碗雪玉膏給打翻了。聽說什麽熬了四五日,大夫人專用來補身的,每個月都要服用。”

“大伯母的雪玉膏我知曉,極是珍貴的,竟然打翻了?”她皺眉道,“沒說是誰打翻的?”

雖然他們這裏擺宴席不錯,可又不是臨時的,長輩們都知道,何至於忙成這樣?

紫芙道:“好似還沒查清楚,奴婢使人去問問。”

她拔腳走了。

駱寶櫻有些不悅,心想這婆子膽子倒大,一來就把事情推到她頭上,畢竟今兒設宴是她全權準備的。

衛瑯放下筆:“有我在呢,你煩什麽?”

她挑眉:“怎麽不煩,又不是你管這個的!”

他一笑:“是我提議設宴的,一會兒你不用出聲。”

駱寶櫻奇怪:“一會兒?”

“是,咱們現在就去上房。”衛瑯道,“廚房一直風平浪靜的,至少在我印象裏,沒出現過這種事,而今大伯母一回來,廚房就不太平,定是要去說個清楚。”他把金盞叫來,“你原先在廚房待過,極是熟悉,找出來是誰傳的話,立時使人押來上房。”

金盞答應一聲。

銀臺在外面聽見了笑,小聲與金盞道:“那人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來惹咱們少爺,她是不知道厲害呢!一會兒你抓的時候就問問,看看是誰指使的,不要命了!”

“你做你的事兒去,我自有分寸。”金盞沒理會。

看她匆匆而去,銀臺咬一咬嘴唇,兩人雖然一起服侍少爺,可少爺從來就喜歡重用她,也不知自己哪裏做得不好了?可惜金盞腦子不靈活,不懂得利用這優勢,往後給駱寶櫻那兩個丫環占先機,看她後不後悔!

衛瑯與駱寶櫻並肩走出去。

雖然他要她別管,可駱寶櫻不容人欺負的性子,怎麽可能,她小聲問:“應該不會是大伯母罷?”範氏氣度雍容,對他們三房也和善,照理是沒有理由,可人心隔肚皮,那衛春堂,她瞧著很不順眼,連帶著對範氏也有些懷疑。

見她盯著自己要答案,衛瑯道:“不會,大伯母還不至於耍這些齷蹉手段。”

“那一定是二伯母了!”駱寶櫻道,“小雞肚腸,當年怎麽嫁入你們衛家的?”

衛家可是百年的名門望族啊!

家門不幸。

看她直搖頭,衛瑯忍不住笑,抓住她的手搖一搖:“你看二伯父如何?”

衛春帆?

駱寶櫻提起這人也不想評價,實在是烏龜配王八。由此可見,衛春帆這二老爺年輕時也不是什麽好的,所以沒有優秀的姑娘願意嫁給他,至於程氏,到底當年是偽裝的好,還是別的原因,她也猜不到。

二人很快就到上房。

將將進去,就看到程氏坐在裏面,駱寶櫻嘴角一挑:“莫非二伯母是為廚房的事情?”

程氏臉皮一辣,心想這小蹄子說話真直接,不過這也確實是駱寶櫻的錯,要怕也該是她罷?她笑了笑道:“順路過來瞧瞧母親,不過廚房一事兒我也聽說了,寶櫻,不是我這做伯母的說你,你委實是太急了。你大嫂有胃火,不吃雪玉膏渾身就難受,你也曉得,而今正當在熬呢你添什麽亂?這下翻了,可不就耽擱了,別說裏頭還那麽多珍貴的藥材。”

駱寶櫻皮笑肉不笑:“倒不知二伯母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急了?”

“不是有婆子說的嗎?”程氏道,“錯了就得認,你年輕,誰也不會怪你。”

一句句都是針鋒相對,不是她做得就奇怪了。

衛瑯這時見金盞壓著人來了,與衛老夫人道:“祖母,我如今才知家裏都沒個規矩了,事情還沒查出來,倒敢把罪名往主子頭上扣。”他命押解的婆子,“先給我掌她二十下嘴。”

那婆子姓蔣,委實沒料到一來就要被打,嚇得渾身發抖,忙求饒道:“少爺,少爺,奴婢沒有胡說啊,便是因為三少夫人使人來端菜才打翻了的,奴婢說得都是實話……”

衛瑯冷聲道:“掌嘴!”

兩邊的婆子立時就左右開弓,把蔣婆子打得嘴角鮮血直流。

程氏看得心驚,與衛老夫人道:“不問清楚就打,母親您也不阻止?”

衛老夫人自然偏向孫子,且她也不信駱寶櫻會是這種人,只淡淡道:“瞧著也是個刁奴。”

程氏恨得咬牙。

這會兒,衛春堂,範氏也來了,範氏瞧見這架勢,未免吃驚,忙道:“不過是碗雪玉膏,何需這麽大陣勢,瑯兒,算了,我並不計較,再熬幾日便是,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

“大嫂,你不吃這雪玉膏,口瘡都得生出來,幾日吃不好飯如何得了?你心軟,可也莫縱容。”程氏見到範氏底氣就足。

縱容誰?她嗎?駱寶櫻笑。

衛瑯認真道:“便是大伯母不計較,這事兒也得查清楚,畢竟是我提議設宴,大伯母這膏藥又昂貴,不查出哪個奴婢打翻的,如何與您交代?”

範氏笑道:“瑯兒你有這份心就是了,我是怕大費周折,浪費精力了。”她看向駱寶櫻,“再說我也不信寶櫻會這樣,她向來是個孝順的,怎麽會因為邀請宜春侯,就把廚房弄得亂七八糟的。”

“大伯母說得是,娘子的為人我最清楚,畢竟廚房哪一日不打翻東西?”衛瑯道,“只要把管事一叫來,稍許統算,便知咱們衛家每年得損耗多少碗碟,而因犯錯扣去月錢的人又有多少。”

家裏這麽多人,每日來來去去的送膳食,收碗筷,因各種原因,打碎的碗碟一年裏沒有上百,幾十樣總有。

只不過範氏那雪玉膏特殊,就顯得重要了。

範氏無話可說。

因衛瑯這話實在是天衣無縫。

衛春堂一直未發話,這時冷冷道:“每日都有打翻東西,所以毀了你大伯母的雪玉膏,你便有理了?”

“侄兒不是這個意思。”衛瑯道,“所以仍是要查個清楚。”他問蔣婆子,“你說是因宴請一事有人來催廚子,才打翻了的,那你看清是誰打的嗎,是去端菜的人,還是原本在廚房的人?你最好給我仔細想清楚。”

雖然語氣不鹹不淡,可蔣婆子剛才被打的慘了,想編謊話也編不出來,朝程氏看了好幾眼。

她是二房的人,安插在廚房做事兒的。

程氏見她那死樣子,心裏惱火,說道:“她也不過一雙眼睛能看得清楚?沒聽見是有人來,亂作一堆,才打翻了的,要不是你們急著催三催四,也不會有這種事兒了,真是目無尊長!”

想盡辦法要挑撥大房三房的關系,想讓範氏偏幫她?

駱寶櫻冷笑道:“二伯母,您今兒午時就不曾用膳?”

言下之意,你還不是派了人去廚房?

程氏大怒:“我可沒湊這個熱鬧,我才使了一個丫環去,不像你們流水般進進出出的。”

衛瑯道:“照二伯母的話,咱們衛家以後也不用宴請貴客了。”

“你……”程氏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衛老爺子突然從外面進來,大喝道,“什麽小事兒,值得你們鬧成這樣?不過一碗雪玉膏,再去熬便是了,婆婆媽媽的說半日,傳出去丟衛家的臉,都給我回去!”

範氏忙就站起來。

衛春堂冷聲道:“什麽小事兒,父親,衛家長媳被小輩瞪鼻子上眼了,也算小事?”。

要說衛家,衛春堂是與衛老爺子關系最不好的,當初衛老爺子續弦,父子兩個恨不得打架,而今多少年過去,衛春堂提到父親,仍有罅隙,衛瑯是衛老夫人的親孫子,他自然不喜歡。

衛老爺子看他如此,坐到衛老夫人身邊,瞪著他道:“你什麽意思,瑯兒與寶櫻還能故意不成?”

衛春堂沈著臉沒說話。

衛瑯道:“既然這婆子說不出個理兒,拖出去發賣了事……廚房其餘人等,都關起來。”

程氏一下站起來:“她是我的人,還由不得你來做主!”

“那敢問二伯母,她既沒看清是誰打翻的,怎得就敢推在三房身上?”他冷冷看著她,“二伯母是要包庇她嗎,還是二伯母覺得一個奴婢可以對主子說三道四?如此,也難怪大伯父覺得是咱們對大伯母不敬。畢竟一個奴婢都能誹謗主子了!”

程氏臉色發白,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咬牙問那蔣婆子:“你到底看清楚沒有?”

蔣婆子最是倒黴,廚房是翻了東西,可巧的是,各忙各的誰也沒看到,她也不過順著主子的意思,把風聲發出去,誰料就被揪著不放。她一橫心,叫道:“是,是鶯歌打翻的!”

鶯歌是三房的粗使丫環,確實是去端菜的。

駱寶櫻笑起來:“鶯歌在午時中就沒去廚房了,被藍翎叫著去澆水,可大伯母那雪玉膏好似才打翻不久罷?”

蔣婆子聞言渾身癱軟,匍匐在地上,直叫饒命。

程氏哪裏還能留她,暗罵蠢貨,厲聲使人把她拉出去發賣了。

範氏搖一搖頭:“不過一場誤會罷了,相公,咱們走罷,都鬧得父親母親頭疼了。”

“往後再翻了你的雪玉膏又如何?”衛春堂還不肯罷休。

駱寶櫻眉頭皺了皺,對這人實在是毫無好感。

都說是意外,被有心人利用罷了,他還不依不饒。

衛瑯淡淡道:“這好辦。”他看向衛老爺子,衛老夫人,“既然大伯父不放心,祖父祖母,我看咱們三房不如另行搭建廚房,原先大伯父大伯母未曾來,人不算多,而今確實有些擁擠。各自有廚房,互不幹涉。”

衛春堂不放心,他也還不放心呢!

瞧一眼駱寶櫻,他心想她將來要替自己生兒育女的,吃食方面自是要精細些,再說各有廚房,也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煩著她,各自清凈。

☆、第 125 章

此話一出,衛春堂眼神便更嚴厲了。

他才發覺這侄兒的性子與他那去世的三弟完全不同,看著和善,不緊不慢,並無動氣的樣子,實則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讓,還借著自己質疑,順水推舟,好讓三房令建廚房,反倒顯得他這個大伯父沒有肚量。

然而,雪玉膏被打翻真是意外嗎?

他不信,定是誰從中做了手腳,故意而為才會避開眾人目光,然而衛瑯卻歸於意外。

衛春堂冷笑聲道:“一碼事歸一碼事,事情還未查清,你提什麽廚房,依我看……”

見這伯侄兩個沒完沒了,衛老爺子惱得一拍桌子道:“此事到此為止,都莫再提了!”他看一眼衛瑯,“瑯兒,你說得廚房一事兒,倒是正經,擇日便著手去辦理罷,省得等到彰兒回來,又是幾口人,手忙腳亂再給我惹出事端。”

看著就是偏幫這孫子,衛春堂沈著臉,站起來拂袖走了。

範氏忙與二老告別一聲,追了過去。

挽住丈夫的手,她輕聲道:“相公,你何必如此?”

在外面,不管什麽地方,他從不沖動,做事有章有法,也不會因個人私怨涉及公務,然而一回到京都,回到衛家整個人就不一樣。可那是多少年前的恩怨了,便是衛老爺子當年再不對,還計較什麽呢?

又能得到什麽?

他越跟二老,跟三房過不去,衛家就越不容他,可他是衛老爺子的長子啊!

衛春堂沒說話,走在衛家寬闊的甬道上,他想起的是去世的母親。

想起母親臨終前躺在床上,瞧著窗口等待父親再來看她一眼,可父親沒有。

那一天,他在母親的臥房裏,從早上一直坐到天黑。

留在記憶裏的,是母親最後絕望的眼神。

後來父親續弦,對那俞氏百般疼愛,分外刺眼。

範氏輕嘆一口氣,手撫著他的胳膊,感覺到他身體的堅硬,肌肉甚至在頰邊跳動,她其實並不能理解丈夫對衛家,對衛老爺子的仇恨,在她看來,人死如燈滅,糾纏於過去與現在無益。

眼前的才最重要。

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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