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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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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太醫取來西域的接骨神藥給慕容悠用,她的腿腳也就覆元得很快,而養傷的這段時日她不能四處走動,只能安分地待在鳳儀宮裏,最常見到的人除了安太醫之外就是宇文琰了。

宇文琰每日下了朝一定會到鳳儀宮來轉轉,與她喝杯茶,吃點點心,閑聊一番,若遇到安太醫來換藥便細細垂詢她的傷勢覆元情況。

下午,他會去禦書房批一下午的折子,晚上又會自動出現來跟她一道用晚膳,然後就留宿了,隔日直接從鳳儀宮去上朝。

所以了,“專房獨寵”傳遍了後宮,而她自然也成了其他嬪妃的眼中釘。

其實,雖然他每夜留宿,但也只是摟著她睡,在她假裝睡著之後按她的安眠穴,然後對她的身子一番熱情探索。

她不由得想,難道他就真的那麽喜歡她?寧可抱著她自瀆也不願去找別的嬪妃?說她不動搖是騙人的。

就在兩人這微妙的感情與日俱增的當下,傳來了喜訊,玉妃有喜了,玉妃懷了龍種。

慕容悠身為皇後,宮妃有喜,她自然是要打賞的,又因為她執掌著六宮,喜訊第一個就呈報到鳳儀宮來了,是玉妃的心腹太監田景親自來報喜的。

慕容悠讓人重重打賞了田公公,又讓春景備齊了重禮送到聚霞宮去,再派小祿子去給皇上報喜,算是做得面面俱到了,可是她心裏卻覺得悶悶的。

小時候,她有個特別喜歡的布娃娃,是她娘親手縫的,雖然縫得挺醜,但她抱著就能安心入夢。

八歲時,遠房堂妹錦兒隨長輩來訪住了半個多月,與她差不多年紀,因此夜裏都跟她睡,她們一左一右一起摟著那布娃娃睡。

錦兒不止一次說也喜歡那布娃娃,讓她送給她,她自然是不送了,誰知道錦兒離開時竟然把那布娃娃也帶走了,她那日下午和弟弟在外頭玩,回到家才發現,縱然她哭得驚天動地,但人都不知道走多遠了,要去哪裏找回她的布娃娃?

此刻,她就有了同樣的感覺,甚至比布娃娃被搶走的感覺更加強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積在心頭。

她不明白,怎麽玉妃懷孕她會想到那被搶走的布娃娃?這沒道理啊!

她知道了!她一定是口渴了,晨起到現在還沒喝水呢,真是渴得難受啊……

於是她連喝了四杯茶。

綠意心細如發,很快從主子深蹙的眉心察覺到不對勁。“娘娘怎麽了?怎麽一口氣喝了四杯茶?”

“沒什麽。”她大而化之的擡袖拭去唇邊的水漬,心裏想著一定是吃飽沒事幹,她才會如此。“拿些水果來,多拿一些,本宮要雕些小動物。”

另一邊,喜訊上報到了禦書房,宇文琰正在批折子,聽罷竟是不自覺鹽起了眉心。

他至今未有子嗣,照理玉妃懷孕了,他應該要高興才對,可他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好不容易與蒙兒培養起來的感情,恐怕要毀於一旦了。

為何他會有如此強烈的預感?

事實上,她睡著時,他在她的床裏發現一本她畫的漫畫冊子,冊子取的名字也很簡單,跟之前的大同小異,就叫做“夫妻的日常生活”,裏頭畫著許多夫唱婦隨的夫妻之樂,還寫著一些不知是詩還是詞的感言,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雙人,畫裏每一頁都是夫妻兩人,最後一頁是幾個環繞著他們的孩子,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一旁寫著——繁華盡處,尋一處無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鋪一青石小路,與你晨鐘暮鼓,安之若素。

另一頁,是一對夫妻在閨房裏,丈夫正在為妻子畫眉,旁邊寫著——若君為我贈玉簪,我便為君綰長發。洗盡鉛華,從此以後,日暮天涯。

看到的當下,他的心被重重的撞擊了,久久無法抽離當下被撩動的情緒。

她向往的似乎就是一夫一妻、琴瑟和鳴,當下他想,莫非這就是她將芳心托附給封擎的原因?封擎可以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而身為帝王的他卻不能,縱然他再有心,禮制在上,也無法為她解散後宮。

“皇上——”

聽到尚德海的聲音,他回過神來,看到了候在原地那樂滋滋、喜不自勝的田景。

宇文琰心裏冷笑。

這個狗奴才,他自然高興了,玉妃懷了龍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日後他肯定會仗著主子的肚子在後宮橫著走了。

明明玉妃懷的就是他的孩子,可他卻拉長了臉,變態地說道:“田景,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懷了龍種固然是好,能平安生下來才算數。”

尚德海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他猛地擡頭,主子又哪條筋不對了?這陰森森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啊?

田景心裏咯噔了一下,他的臉色瞬間變了好幾變,皇上那一雙眸子實在叫人觸目生寒啊!

他脖子後頭直冒涼氣兒,不由得想到那裏去……難道,皇上知道什麽了?

他唇蠕動道:“是,奴才定會一字不漏的轉告玉妃娘娘。”田景躬著身子,大氣不敢喘一聲的退下了。

田景才退下,小祿子便來了,報的是同一件喜,他適才在門外和田景錯身而過,看田景一臉大便,心裏覺得萬分奇怪,正巧小方子在禦書房外守門,他忙拉著小方子到一邊去咬耳朵。

“怎麽回事?那個死田景平常不是仗著玉妃娘娘最常侍寢,走路跩得跟公狗灑尿似的,怎麽這會兒來報喜訊卻灰頭土臉的?”

雖然如今他在鳳儀宮當差,可他和小方子是一國的,他們倆的師傅都是尚德海,尚德海的主子是皇上,他們的主子自然也是皇上。

“他呀,可栽了個大跟鬥了,咱們皇上爺英明,連只雞蛋都沒有賞他。”小方子把主子對田景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了小祿子,雖然只有短短幾句,他還是說得眉飛色舞、口沫橫飛。

小祿子眼睛一亮。

竟然有這種事?可見萬歲爺對於玉妃懷孕這件事並不高興。

窺得了先機,於是他進去時,兩個拳頭握得死緊,拉長了頸脖,一臉悲憤的報喜。“皇後娘娘讓奴才來向皇上報喜,玉妃娘娘懷了龍種!”

他的語氣好像在說,玉妃娘娘懷了野種。

宇文琰劍眉微挑。

他現在最聽不得有人恭喜他,小祿子的表現算是對了他的味,因此臉色比適才田景在時緩了一些。“你家娘娘在做什麽?”

小祿子跟在尚德海身邊學習宮廷生存法則,也是個小人精,見皇上對自己這不倫不類的報喜並無微詞,便知道自己大大的做對了,於是他加碼演出。

“奴才出來時,見到娘娘心寒猶勝天寒,鳳顏很是不好,不吃也不喝,也不說話,一個勁兒地埋首在果雕。”他想到了皇上被雕在紅蘿蔔上的那件事,當時皇上似乎並沒有很開心,他連忙補充道:“不過皇上請放心,娘娘並沒有雕皇上,娘娘說要雕些小動物解悶。”

宇文琰已卸去了那股冷意,他沈默不語,心頭湧過覆雜情緒。

她果然在意了。

他在沈思,沒人敢打擾,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才漫聲道:“下去領賞。”

小祿子喜上眉梢。“謝皇上!”

尚德海瞪大了眼。

沒有賞田景,卻賞小祿子?這、這能算是名師出高徒嗎?

一時間,尚德海有些得意了,他教出來的小祿子硬是比太後跟前的大太監衛德良教出來的田景高明上幾分。

“都下去吧,朕要靜一靜。”

揮退了眾人,宇文琰從抽屜裏取出一本漫畫冊子來,封面赫然就寫著“夫妻日常生活”。

是的,他不告而取了皇後的漫畫冊子……好吧,他偷了皇後的漫畫,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時不時就取出來看一看。

畫中的生活是他未曾想過的,生為帝王之子,七歲即成太子,他心中沒有自己只有天下,他沒有想過自己想要過何種生活,他只知道他要給百姓過何種生活,他也不曾想過自己要和誰共度一生,在他的認知裏,他自然是要與皇後共度一生的,而皇後是他的正妻,他的正妻會是何人?也自然與天下人沒有不同,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直到看了這本漫畫冊子,勾動了他許許多多的思緒,他終於明白他想要過此種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田園生活,他壓根不想要很多女人,若是能夠選擇,他只想要一個知心人。

沒有錯,當他身邊被塞了女人,他也做了男人會做的事,除了生理因素,更多的是他的責任感,他被賦予為皇室傳宗接代的責任,身為天子,他必須要有後嗣,要為皇室開枝散葉,他和後宮嬪妃行房就不能避免。

可是,如果他不能一心一意的對待她,又如何期待她會一心一意的對他?

後宮制度,由來已久,可沒有人說不可以廢除啊!

他的眼眸定在漫畫冊子的某一頁,上頭畫著一對夫妻在全木鋪制的屋廊下喝茶,寫著——陽光溫熱,歲月靜好,你還不來,我怎敢老去?

他心動,真的心動,他想與她攜手相伴,但他也知道此刻自己才登基不久,他父皇屍骨未寒,他肩上還有責任,大雲的江山他還不能擱下……

她,能等到他能安然離開這皇宮的那一日嗎?

他驀地闔上漫畫冊子。

守在外間的尚德海和小方子見到主子大步走出來,還不明白發生什麽事了,怎麽萬歲爺出來得這麽突兀?

“擺駕鳳儀宮。”宇文琰的眼眸閃著深沈的光芒,像下了某種決心,看得尚德海很是疑惑,明明剛剛他退下時主子還死氣沈沈……

自然了,主子要活蹦亂跳還是要死不活不是他這個奴才能置喙的,跟上去就對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鳳儀宮。

“參見皇上!”眾人又是一陣忙亂恭迎聖駕。

今日玉妃才證實懷了龍脈的消息,所有人理所當然認為皇上會往聚霞宮去,哪知道皇上竟然會來鳳儀宮,果然聖意是難以揣測的。

“無須通傳。”宇文琰徑自走了進去,想到要見到她了,他的心跳加快了。

他繞進了內殿,簾子一掀——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桌上那成堆的水果是怎麽回事?都是她雕的嗎?她手不酸嗎?

她全神貫註,全然不知道有人來了,他只好出聲提醒,“咳!”

慕容悠擡起頭來,低首太久,一時有些目眩,頭也有些暈沈。

她先是見到了男子式樣的腰帶,暗紅色緞面上繡著精巧對稱的游龍,正中一顆圓潤的珠寶帶扣,在宮裏能用此腰帶的也只有皇帝了。

她心裏一跳,驀然把頭擡得更高,果然見到了宇文琰。

他今天穿了深紫色的常服,交領處也繡著金龍,他正低頭看著她,那俊美無儔的臉龐傲意沈穩,目含精光,眉宇間貴氣逼人。

她手還拿著雕刻刀,卻莫名心悸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倏然之間,宇文琰動手支起她的下巴,她整個人頓時不知所措的凍結住了。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眼眸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流動,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薄繭,她心跳得更快了,明明夜裏他點了她安眠穴之後對她做的事都比這個嚴重許多,可是她的心跳都沒此刻來得快。

宇文琰彎腰,怦然心動的吻住了她的唇,她濃密的睫毛閃了兩下,像沒被吻過似的竟不懂得閉上眼,還一臉愕然的呆滯。

慕容悠是沒被吻過沒錯,這在她娘給她的冊子上也沒畫,冊子上的男女都是直接就這樣那樣,身子的某部分接在一起,但嘴唇沒像現在這般膠合在一塊兒。

她的腦袋一片模糊了,因為他溫潤火熱的雙唇急遽的堵住了她的唇,當他靈活有力的舌頭鉆進她口中,她腦中頓時空白了,心跳劇烈的快從嗓子眼跳出來,她使不出半點力氣,只能任憑他施為。

宇文琰的心熱得快化掉了。

她的反應,還有她給他的感覺,她青澀得好像他是第一個品嘗她紅唇的男人,這怎麽可能?他明明親眼見過……

饒是如此,她笨拙的反應還是令他心口熱燙了,他含著她的雙唇不停的吮吻,力道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像是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裏,她則是緊緊捉著他胸前的衣襟,最後竟然支撐不了地往後倒去,他也跟著倒在她身上。

他從來沒遇過這麽可笑的情況,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皇上……”慕容悠霎時被嚇得回神,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她怎麽會往後倒啊?真真是破壞氣氛,她沒臉見人了。

“沒事。”他目光幽亮,將她紅透的小臉扣向胸懷,凳子倒下的動靜太大了,他揚聲命令,“通通不許進來!”

門外的人只好全部成了一二三木頭人,本來要沖進來護駕的,全都靜止了動作。

跟著,他們就好奇了,帝後在裏面玩什麽啊?是什麽東西倒下了砰的那麽大一聲?

自然了,他們永遠沒機會看到帝後抱著倒在地上的奇景。

宇文琰很快發現這樣更方便,兩人連呼吸都纏在一起了,她早就亂了方寸,他加重力道,如狂風卷地般含著她的唇用力廝磨,兩人如此貼合著身子,他全身不免湧起了一股難以自拔的熱浪,他想要她!

可他知道不是在這裏,也不是在此時,他要她,但要她心裏沒有別人,只有他一個人之時。

他閉眼,唇角擦著她的耳側,一會兒又睜了眼睛,眼底有著柔光。

“蒙兒,朕答應你,有朝一日能安心放下這江山時,必與你一同歸隱山林,在無人山谷,建一小屋,鋪青石小路,暮鼓晨鐘,安之若素,咱們一同共過你想要的歲月靜好,朕為你插玉簪,你為朕綰發,你若沒來,朕絕不敢老去。”

慕容悠眨著眼。“皇上,你……偷看臣妾的漫畫!”

她沒有用疑問句是因為她很肯定宇文琰肯定是看過了。

其實,她向來樂天,有個特殊的娘親教養,她沒有一般姑娘的拘謹,她好吃好睡,對人生並沒有那些深切的感受,那些都是她娘隨手寫隨手畫的,她自小看慣就記下來了,也不知道宇文琰那麽喜歡,還背下來了。

等等——

如果只是偷看過,不可能過目不忘,必定是常常看才能記得起來。

那麽……她一轉眸。“難道,皇上不只偷看,還偷走了?”

宇文琰雙目一凝,他是打死都不會承認的。“朕沒有。”

慕容悠瞳眸瞪得大大的。“可臣妾找不到那本漫畫冊子,而皇上又能信手拈來背出這些,這也太巧了。”

宇文琰沒好氣。“總之不是朕拿的,你不要誣賴朕。”

旖旎的氣氛都被她破壞怠盡,他無奈之下也只好起來了,再把手伸向她。

慕容悠不客氣的拉著他的手起來,自個兒把倒下的繡凳擺好,一回神就見宇文琰在看她的果雕。

宇文琰瞪著那些果雕看。各種水果雕的都是龍,這是——小、動、物?

他下過旨意,不得再給鳳儀宮送紅蘿蔔,她自然就無法再雕他,可瞧瞧眼前這些“小動物”果雕,也沒有好到哪裏去“皇上喜歡嗎?”慕容悠臉上浮起一抹促狹的笑容。“喜歡的話,臣妾可以送皇上一些。”

她其實被他的告白打動了,也被他的親吻弄得心蕩神馳,可她是冒牌貨,必有退場的那一天,實在回應不了他的感情,也不能回應,只好裝傻糊弄過去。

她頭一次產生這種想法——如果她是真的隋雨蒙就好了,如果她真的能一輩子當他的皇後就好了,那她一定會回應他,她會說,她願意為他綰發,與他一塊兒暮鼓晨鐘。

“不用了。”宇文琰敬謝不敏的挑了挑眉。“雕了那麽多小動物,皇後也餓了吧?朕餓了,傳膳吧。”

若是收下,他真怕會作被各種顏色的龍追的惡夢。

皇上在鳳儀宮用晚膳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聚霞宮。

玉妃原本自信滿滿的以為皇上必定會去看她,也必定會留宿,雖然田景把皇上說的話都告訴她了,可說的人不同,口氣不同,造成的效果也不同,在她聽來皇上是要她好好保護他們的孩子,一定要平安的生下來,因為這矜貴的孩子可是皇上的嫡長子啊!

可是,皇上不但去了鳳儀宮和皇後一塊兒用膳,還留宿在鳳儀宮……

怎麽可能?

她可是懷了龍種的人!皇上怎麽可以對她如此漠不關心?她不信,肯定是中間出了什麽差錯。

她咬了咬牙。“銀翠!”

銀翠本是守在寢殿外,這會兒聽到主子召喚,戰戰兢兢地進來了。“娘娘有何吩咐?”

玉妃粉面含霜。“皇上的賞賜還沒有到嗎?”

“回娘娘的話,還沒有。”銀翠垂著首,聲音輕微得幾乎察覺不到。

啪!玉妃將手中的金瓷杯摔了出去。

銀翠忍不住一顫,卻還是勸道:“娘娘身懷龍種,切勿動怒傷了玉體。”

“見鬼的龍種!”玉妃怨恨的聲音之中帶著一股子的陰冷。“把田景給本宮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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