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的耳機聲音調得高，加上本來就靈敏的聽力，幾乎是方圓五十米以內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他聽著除自己之外另一個明顯的腳步聲，嘴角輕輕彎起，卻沒有告訴隊友。

他靜靜地趴伏在二樓，雙眼閃著點興味的光，準備執法釣魚。

江汀本來估摸著對方已經多半不在原來的地方了，心裏多少有點放松，粗粗地掃了一眼周圍就放心大膽地往上走。

“砰砰砰……”

江汀看著自己第二次倒地的公告，心裏滋味一時很是難言。

裴霽從二樓翻身下來，在江汀周圍繞了幾圈，“嘖嘖嘖，沒想到啊，以前教你的東西都還給我了？這麽粗心大意就往上走……”

江汀咬牙，下頜的線條繃地鋒利極了，方文思一看擊殺，嘆息道：“江汀你自己玩吧，裴霽都把你打倒了，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是不會放你囫圇著走了，好走。誒對了，記得給我報個點，我繞著他走，碰到他慫一點好。”

江延州在裴霽手底下嘗過厲害，雖然有點不滿開頭就掉人，但也無可奈何，“他……不是我不想救，哎，說來說去你好自為之吧。”

江汀在裴霽面前爬了兩步，裴霽忽然想起來了似的，往地上扔急救包。

江汀頓了頓，霎時間臉色爆紅，少年人從脖頸一路漫到耳垂的羞紅色看上去羞惱極了，他伸手按住耳麥，告訴方文思自己應該可以救。

方文思捂住額頭，“我就知道……他每次打這種比賽不浪一下就不叫裴霽了。”

不過好在裴霽沒有多難為他，往地上扔了三個急救包轉身就走了，他自言自語笑道：“什麽水平……回去加訓！”

江汀又羞又氣，平時的老成持重仿佛被卷吧卷吧一口氣吞了，他氣急敗壞地開口，“隊長，來救我一下。”

方文思驚訝道：“他竟然沒補你？”

江汀不露聲色地悄悄側過臉去看裴霽，裴霽竟然恰好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頓時膠著撞出了火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虛，江汀總覺得自己從裴霽的目光裏看出了“這麽個菜雞玩意兒”的意思。

兩人對視不過幾秒，心知如果再盯著對方看，身後的檢查員多半就要開始警告了，裴霽頗為遺憾地移開目光，心道江汀這麽個毛孩子，明明才二十出頭的樣子，卻偏偏逼自己喝什麽亂七八糟的中藥，還有各種各樣的老年人習慣，現在難得從他臉上看到這麽幅年輕人的模樣，真是稀奇。

方文思走到江汀面前，二話不說，手速極快地……把地上三個急救包撿了。

江汀懵了，“你撿急救包幹什麽？救我啊！”江汀是二倒，他看著自己愈加黑白的畫面，又看到方文思毫不猶豫地撿了自己的包，忍不住開口，“你……你還有包嗎？我沒有了。”

方文思蹲下來扶他，一邊奇道：“奇怪了，我剛剛和你進了一間房的時候，你搶了我兩個急救包還記得嗎？怎麽現在又說沒有了？我還以為這個急救包你放在這裏當作救你的酬勞呢。”

江汀臉皮突然薄起來，總不能直接說這是裴霽留給自己的吧，他支支吾吾半天，連人都被救起來了，還沒說出個所以然，最終挫敗道：“沒什麽，你拿著吧。”

解說席上都笑瘋了，“真想知道他們隊內語音都在聊點什麽，主力隊員瘋狂輸出老東家，但是還摳摳搜搜地把急救包省下來給自家人。”

“我還註意到他剛剛只給清清扔了幾個繃帶，哎喲，真是笑死了，果然裴哥不愧是電競圈的一顆奇葩，就沖他著直把美女紅顏當作白骨骷髏的定力，我也粉他。”

“這樣應該不會被判做惡意組隊吧……”

“沒事，這本來就是娛樂賽，到時候我們整個平臺的直播和轉播所得的款項將全部用於慈善，不會因為他給自家隊員扔了三個急救包就封他號的。”

“行吧行吧，不過我倒是覺得裴哥這也太直男了吧，竟然只給清清那麽幾個繃帶，你在看他隨手就給江汀三個急救包，嘖嘖，畢竟是隊友，這感情就是不一樣啊。”

賽程過半，解說席又來了精神，“哎，還真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們又碰上了，裴哥這一隊和騎士三個人又聚在一起，兩支隊伍要進圈必須要打一架，不可能平安無事。”

雖然是娛樂賽，可裴霽依舊是態度端正，讓清清這麽個想要搞出點猛料的念頭都偃旗息鼓了，四人在裴霽一本正經的指揮之下硬是成了個自閉車隊。

方文思這邊倒是一點都不著急，“我這邊藥還多，有人缺嗎？”

江汀眼睛一亮，“我我我，我缺。”

方文思心疼地往地上扔了兩個急救包，“從自己口袋裏掏東西怎麽這麽心疼呢……”

裴霽透過瞄具看得到另一邊晃動的人影，他隨手放大了地圖標上點，“這裏，有一隊，看起來應該是不知道我們，要進圈必須要打下來。”

清清好不容易聽到裴霽開口，歡天喜地應下來，不做他想，架起槍瞄準就是一槍，“砰”

裴霽既驚且怒，“你幹什麽！怎麽現在就開槍！”

清清委屈道：“不是裴哥你說的要打下來嗎？”

裴霽終於體會到以前小瓶蓋和自己吐槽的帶女朋友打游戲的感覺 ，“你讓她幹什麽，她就能跑偏，還能理直氣壯地推到你頭上——她永遠是沒錯的，反正都是你的錯，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後果都一樣，還不如在開頭就直接承認自己菜，王者單排去。和女朋友雙排根本不能叫甜蜜雙排，簡直就是□□雙排。”小瓶蓋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嚴肅，挖心掏肺地和裴霽吐槽。

裴霽飛快地調整好心態，和顏悅色道：“那你也等我摸到近點，準備突擊的時候再壓制他們的火力，你現在開槍不是吸引他們的註意力了嗎？”

清清是職業選手退役轉直播，聽這話悶悶地嗯了一聲，裴霽這才咽下喉嚨口的一口老血，此時真心實意地覺得和自家男朋友雙排是多麽省勁，有時候根本不用直說，對方就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江汀動作機敏地往地上一趴，從耳機裏聽上去簡直就像是從耳邊擦過去一樣，聲音大極了。

方文思連忙把車橫架，當了個掩體，“來來來，鋪煙，把另一輛車也開過來，先進圈再說吧，車估計是保不住了。”

裴霽身上的瞄具差的可以，混到現在手上只有個紅點基礎鏡和三倍，十分窮困潦倒。

“幫我架一下，我和Karma去摸近點。”裴霽催眠自己假裝另一條韓國大腿也聽得懂中文，“走了……那什麽……gogogo。”

好在這句go說得一百二十分標準，Karma跟著裴霽悄悄摸了過去。

苦於語言交流不通，裴霽只能當作自己在側翼單拉，反正這種事情他也沒少幹，動作異常熟練。先預判對方的位置，一顆雷過去，隨後立馬緊靠兩輛並排停靠的車，將其打炸。

一套動作下來，“哇……裴哥，倒了一個……是SKS的隊長！”

江延州在往後爬，“還有煙嗎？”他皺著眉，“給我鋪一顆……否則我可能就要……”

“砰”裴霽沒給江延州多說話的機會，探頭一槍下去先送他歸了西。

“涼了。”江延州淡淡地看著自己的游戲界面上跳出黑白畫面，他淡定地切換到了方文思的視角，“你們加油，看起來裴霽又是突過來的。”

方文思發愁地露出半個身位試探，果不其然，只不過露了一丁點，裴霽仿佛能自動鎖定他的位置似的，他立馬就挨了兩槍，“他還在車那邊沒動，他那邊的掩體倒是比我們這邊好很多，就是他太狠了，我們根本沒辦法反映過來，就被他逼退了。”他節省地給自己打繃帶，江延州恨鐵不成鋼，“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不打包？等會兒他把你打成個盒子，你就真沒打包的機會了！”

方文思窮苦人家出身，總有點緊巴巴過日子的習慣，被江延州這麽一頓埋汰，這才給自己打起包。

江汀與其他兩人是一二站位，他突然就想起來以前的事。

江汀以前和裴霽兩人在自定義服訓練的時候，被裴霽親自手把手教過這一套突擊的方法。那時候，裴霽面色不動，平淡地像是在閑庭漫步，肩頸微微放松，手肘自然低垂，他是圈子裏少有的手腕流選手，僅靠著鼠標極高的靈敏度就可以完成大多數選手需要的大幅甩臂動作，“這個突擊的辦法危險性還是很大的。”他實話實說，“不過當這個主力輸出手能夠給敵方造成一定壓力，通過造成火力上的缺口，就能夠給隊友往前突進的機會。”他說完側過頭，神色在暖陽裏幾乎算得上溫柔，“敢嗎？小崽子。”

江汀記得當時自己毫不猶豫地點了頭，裴霽笑起來，“小孩子都喜歡說大話……不過突擊的時候，手要穩，心要大，腦子要清楚，最忌諱的就是看不出形勢就往上硬頂，那不叫突擊，那叫送人頭，知道嗎？”

江汀做了個深呼吸，感覺到空氣把肺撐得滿滿的，有一點微微的脹疼，“手要穩，心要大，腦子要清楚。”裴霽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奇異地撫平了江汀躁動的心。

“他現在肯定是一個人，要是隊友在身邊，他肯定就直接往上撲了。”江汀語速不緊不慢，條理清楚地分析道：“我們這邊戰線拉開是可以打的，我先把煙鋪到他後面去遮一下視線，我們先把他打掉。”

方文思不禁對江汀側目，雖然之前已經覺得江汀的技術夠強，頭腦夠靈活，可是現在經過大賽的磨礪，少年人的才華像是被鍛煉後又淬進了水裏的寶刀，冷冷的水光裏折射出攝人心魄的烈焰，“聽你的。”方文思沒意見，他反問江延州，“你呢？怎麽看？”

江延州對江汀的才能是老早就了解的，可士別三日，江汀成長地太快了，讓江延州都覺得暗暗心悸，“這是現在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他不禁喟嘆一聲，暗道電競這個圈子終究是後浪推前浪，不給前輩們絲毫喘息的機會。

江汀一顆一顆煙高拋過去，落地散開的煙霧恰好成了一字，煙霧的邊甚至都堪堪相切，看得出來，扔的人技術極好。

裴霽知道對方是準備反撲，他將計就計，轉身就想退進煙裏，回頭一看，“臥槽……這哪個心機boy還往煙裏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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