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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集賢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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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還不了解我?我就從沒想過真心從良。嫁人嘛,不過一時的權宜之計。在杜府上那幾個月,當真是靜也難、鬧也難。靜吧,就悶得人要發黴,又不能飲酒宴會,又不能游園聽戲,出趟門簡直是難於登天,成日就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等男人,他不來,這一天就‘嗖’一聲白白過去了。鬧吧,那就一群的大老婆小老婆窩裏鬥。能在大宅門裏立得住腳跟的都不是等閑之輩,有幾個是已經給杜家生了孩子,姨娘之位坐得穩穩的,還有一個是杜二奶奶的陪嫁丫頭,也是杜可松的通房,半婢半妾的,幫著二奶奶管家,也很有威勢,另有幾個像我這樣膝下空空的,也是各有各的殺手鐧。姐,說出來你都不相信,和我同住一院兒的另一房小妾姓林,相貌極平常,可得寵得很。後來杜可松自己在枕頭邊親口告訴我的,說林氏服侍他的時候,冬日裏為怕他起夜著涼,竟做了個人肉夜壺!嘖嘖,甭說咱們槐花胡同,就連三等窯子裏怕都挑不出這樣死不要臉巴結男人的!所以姐你說,我在這一堆人裏頭又有什麽出挑的地方?咱們這肚子是早就不中用了,又不能給人家添丁,又沒有理家的才幹,就連床上這點兒事兒竟也有那爛娘們兒比你更會抖騷。我也就仗著一份新鮮勁兒,等再有了新人,甭提我已經被趕出了府來,哪怕就見天在杜可松眼跟前晃蕩,也定得三天空著兩天守著的,我可捱不了這份活罪。”

蝶仙偏臉一笑,眉橫遠岫之煙、眼媚湘江之水,是透骨的不羈與風情,“我呀,天生就沒有那良家的根,熱熱鬧鬧地開門應酬有什麽不好?‘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方不枉這半世青春。”

青田也笑,笑容裏含著幾分憂念,“你總這樣游戲人間,等到青春過去,下半世呢?”

“管他呢!”蝶仙把手舉起在耳邊一劃,鳳仙指甲的紅已半褪,偏有種殘破臨雕的美。“我只管先在南京把生意做起來,那兒地方富盛,闊客極多,等攢上幾年私蓄,就自己也買上兩個小倌人。過得好呢,就像以前媽媽一樣,服用豪奢,外場闊綽,還能養幾個俊俏小優伺候著。過得不好,頂多也就像以前那些破敗的紅倌人,窮到無可如何,拎著竹籃挨院子賣瓜子,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兒。活得隨心隨性,唯我所求。”

青田凝眸相註,靜嘆一聲:“只要你自己開心就好。”

窗邊的雀兒飛開了,蝶仙也朝那裏投一眼,媚眼如絲,“姐,你遇上攝政王爺,年輕英俊、權才傾世,待你又是專情無比,這是書裏才會有的事兒,千年上下也未必有女子碰得著,像我們這樣的凡庸脂粉是不敢想的,所以你也甭想著我們會有你這份福氣。將來,若聽見我們大家還過得去,在心裏替我們慶幸一場也就罷了,若聽見我們有什麽不好,譬如我今日這一遭,那就幫忙開口說句話,便不負咱們幾個打小姐妹一場了。”

“你放心,”青田將仍帶著微紅的眼瞼一點,“但凡我能幫得上,一定義不容辭。只怕有天又有什麽飛來橫禍,我自個也是泥菩薩過江,非但不能幫到你們,反要帶累你們。”

蝶仙揚聲一笑,“姐,你可別這麽說,你福氣大,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想當年咱們懷雅堂多少的香艷風光,眼下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姐姐你到底是福報深厚。姐姐你千萬好好地過,也就算替咱們大家好好地過。”她轉過臉,若有似無地撫了撫才撂在炕床上的琵琶,“我嘛,姐你放心,有這把琵琶、這副嗓子在,我就走到天涯海角也餓不死自己。再過兩天我就動身了,姐你就甭來送了。一則,以你現在的身份,不好老跟我們這樣的人打混,我曉得你不介懷,可到底要顧及王爺的臉面。二則,我頂討厭那些生離死別的,有緣總能再見,無緣,白白地哭一場、難受一陣,也是無用。今兒這一面,就算話別了吧。”

一說完,蝶仙自己的淚珠先滾下,青田的眼目也已潮了。二人有一刻的相顧默默,同時伸出手去握住了對方。

蝶仙走的那日,青田果然沒有來送,單叫鶯枝帶給她一只大妝匣。匣子裏有一整套翡翠頭面,一張三十萬兩的銀票,一副花箋,箋上只有蕭落二字:保重。

蝶仙捧著匣子,以淚洗面,面上的鉛華層層剝落。她頭也不回鉆進了馬車,車子緩慢地駛遠。三千日風情月債,滾滾紅塵,世事如煙。

註釋:

(宋)周去非《嶺外代答》。

(唐)李白《清平調》:“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沈香亭北倚闌幹。”

骨牌每三張牌配成固定的牌型,各個牌型都有對應的名稱。

均出(唐)溫庭筠《菩薩蠻》。

(唐)司馬劄《閨怨》。

唐名妓薛濤八九歲知聲律,一日,其父鄖指井梧曰:“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濤應聲雲雲。父愀然久之。後果入樂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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