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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見面,郡主便如此說法,未免有些唐突輕浮。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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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側身躺著,把他兩手都抓在手中,不讓他翻身。

不一會兒,卻聽他在喊“公主”,聲音低沈撩人,承熹忙應聲。等了一會兒,江儼卻不說話,雙眼闔著,大約是夢中囈語,不知夢到了什麽。

承熹瞧著好笑,卻見他一腦門的汗,後頸上也濕漉一片,摸著都覺燙手。承熹忙起身探探他額上的溫度,並沒有發熱,這才安心。

沒一會兒他又說口渴,承熹只好喊醒他,喊了好幾聲,江儼渾渾噩噩睜開眼喝了兩口水,攬她在懷,湊上前來胡亂親了幾口,鼻中滾燙的熱氣呼在她面上,眸底像被火撩了似的。

承熹只好哄著他上床去睡,可江儼明明腦子都不清醒了,手卻還不安分,伸進她的小衣中摩挲。嘴裏不知絮叨著什麽,聲音低不可聞,承熹也沒聽清。

他先前便是趴著睡的,此時挪一挪身子就壓在承熹身上。到底是男子,這麽重的分量,承熹被他快要壓得喘不過氣,只能扭來扭去,撩♂撥得江儼火更盛了。

偏偏往日清醒之時他還會怕公主冷臉,此時半夢半醒之間,微微闔著眼睛,倒是無所畏懼了。

承熹輕輕掙了兩下,如何能掙得脫?怎麽喊他都喊不醒,又怕扯到他的傷口不敢動作太大,只好半推半就地被他壓在身上為所欲為,被他又親又摸了個遍。

江儼閉著眼睛解了她的衣裳,通身愈發火熱,滾燙的呼吸呼在承熹臉上潮紅一片。

待承熹被他撩♂撥得起了興致,只能勉強規律喘息之時,江儼自己疼醒了。瞧見此情此景,眼中一片茫然。給承熹攏好衣裳,翻身繼續趴在床另一端,眨眼就打起了輕輕的呼嚕聲,明顯是睡過去了。

在這緊要關頭睡過去了,承熹恨不得踢他下床——明明一身傷,還敢做這樣荒誕的夢!夢一半還給停了!

承熹口幹舌燥,只想下床喝口水,偏偏一只鐵臂還緊緊攬在她腰上,怎麽掙都掙不開,還在她耳畔啞聲囈語:“……公主喜不喜歡?”

——喜歡個屁!

承熹冷眼細細瞧他,江儼閉著眼,呼吸均勻地睡著,明顯方才是做了個春夢。

偶然在丫鬟太監口中聽過的粗話都在承熹腦子裏繞啊繞的,她也想罵人了。

江儼在床上趴了五天,筋骨都軟了,還不敢抻個腰,只能憋屈地躺著。

其實他的傷口已經收口,若非劇烈動作,是不會再裂開的。江儼卻裝作傷重不能起身的可憐樣,公主給他上藥的時候,還時不時地哼唧兩聲,扮作疼痛難忍的樣子。

公主這兩日異常好說話,她本來耳根子就軟,遇上江儼更軟,此時瞧他如此可憐模樣,真真是百依百順。哪怕江儼不知廉恥地說想親她,佯裝要起身的模樣,公主怕他的傷口裂開,也會紅著臉湊上前來,閉著眼睛任他索吻。

她哪知道自己偶爾離開片刻,江儼出恭都是自己下床去的,傷口也沒裂開。鐵骨錚錚的硬漢,哪有表現出的這般嬌弱?

承熹每日就坐在江儼床邊看書,看到有趣的地方還給江儼講講。江儼文才不成,以往都是死讀書的,答不出什麽有新意的見解。承熹怕他聽得無趣,便換成各地的游記趣聞,天天念給他聽。

還時不時眸光溫憐地看著他,等江儼轉過視線的時候,立馬挪回書上。

啊,真是可愛死啦。江儼默默地想。

如今五月天,正是最熱的時候。可公主身子虛,江儼又是傷患,屋子裏不能放太多冰。公主熱得雙頰潮紅一片,江儼趴著養傷,雙手和肩膀卻能動作自如,拿一把小蒲扇給她扇風,公主便湊過臉來吹涼,也拿一把小扇給他扇風。

她外衫最上頭的一顆扣子是解開的,露出一小片細膩的雪頸。人前不會這樣,只有在他這裏呆得最舒坦。早晚各沐浴一回,她擦頭發只擦到半幹,一綹一綹的濕發垂落,衣領上沾著的細小水珠也美。

時不時還問他:“江儼你熱不熱?餓不餓?渴不渴?”照顧得無微不至。

江儼一點不嫌她煩,聽到她再正經不過的聲音,聲音嬌軟,江儼也能想到那夜她的低吟聲,還有忘情時喊他名字時的撩人模樣。

從她姣好的容顏看向雪膩的脖頸,沿著凹凸有致,沿著纖細的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路看下來,眸子裏仿佛有火燎原。

他活了二十九年,以往清心寡欲,過著苦行僧一般的清冷生活,乍一開竅食髓知味,便一發不可收拾,只覺得以前那麽多年都白活了。

江儼趕緊默念靜心經,可怎麽也靜不下心。卻發覺自己是趴著養傷的,起了什麽反應公主也瞧不到,反倒更肆無忌憚了,先前看過的春宮冊子都在腦子裏轉啊轉,身下濕濡一片。

這正是大夏天的,屋子裏雖放了冰,可礙著江儼受傷,沒敢放太多。承熹都熱出一身汗,更別說江儼了。

因怕他長了褥瘡,每隔半日給他換衣裳換床褥兼帶擦身的承熹,如何能發現不了?快要被他氣死了,恨不得一桶涼水給他照頭潑下消消火,卻還得冷著臉給這個假裝不能動彈的傷患換褻褲。

若不是自己喜歡他,早把這個下流胚送到凈身房去了。

江儼原本尷尬得要命,瞧見公主忍著羞澀給他換褻褲,反倒不覺尷尬了,簡直開心地要飛起來。

不料第二日,老太醫例行診脈,瞧著江儼的面堂看了半晌,顰著眉說:“相火三焦,寄於肝臟,不易養傷。”

承熹聽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因關心江儼傷勢,忙追問了兩句。老太醫尷尬解釋說:“近日不宜行房,需清心凝神,養傷為重。”

……不宜行房……

——她何時行房了?全是江儼一人胡思亂想才把自己弄得肝火旺盛好嘛!

江儼趴在床上哼哧哼哧悶笑,承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半月來被各種人胡亂揣度,承熹被調侃的次數多了,臉皮越來越厚實,仍能面帶微笑地送太醫出門。回來以後撲到江儼床邊,惡狠狠地在他臉上啃了兩口,又被江儼一只手抱上床,親得兩頰潮紅,終究還是自己吃了虧。

明顯意識到短時間內兩人的思緒不能同步,她天天想著如何能不讓他委屈,江儼腦袋裏已經跑馬一樣跳到洞房當晚了。

從那日起公主便挪了窩,除了每日早晚過來換藥,別的時候都不過來,強迫江儼清心寧神。江儼嘗到惡果,只能安安分分在床上趴著養傷。

雖那日執刑人悠著力,沒傷他筋骨,太醫的藥膏又是上品,如今傷口都不怎麽疼了,江儼卻絲毫不敢亂動,生怕把傷口掙裂了,背上留下消不去的疤。

一身的傷疤,江儼自己瞅瞅都難看得很,許多陳年舊傷消不去了,可再別添新的了。公主那般愛外在美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會嫌棄他太糙。

便跟老太醫買了兩罐子價值千金的雪蓮生肌膏,這是宮中娘娘們潤膚養肌用的,平日只用來塗手臉,江儼卻拿來塗傷口,兩天用完一罐子,實在暴殄天物。

左右江家家財萬貫,江儼自己的私房錢也攢了不少,這般浪費也不覺得心疼。順便把身上沈年的舊傷都塗塗抹抹,手上粗糲的老繭也細致磨幹凈,還每日拿雪蓮膏潤手,就等著做個皮薄肉嫩的面首了。

正笑得像個傻子,卻見皓兒蹦進來,江儼怕後背猙獰的傷痕嚇到他,忙側過身,背朝另一側躺著。

瞧見皓兒一臉開心,一副“我有開心事可我不主動說,就等你問我”的模樣,江儼便問他:“怎的如此開心?”

皓兒脆生生答:“娘親在給我找爹爹。”

作者有話要說:

☆、當夜

承熹還沒想好怎麽說,便問了問皓兒的意思,皓兒並無反感,他還不明白爹爹是什麽,卻極喜歡和江儼親近。

聽到這聲爹爹,江儼心笙蕩漾,笑瞇瞇“哎”了一聲,當下恨不得接一句“乖兒子”!又怕一時半會兒皓兒心中抵觸,只能忍著。反正來日方長,皓兒早晚會把他當親爹的。

皓兒拖過一把小杌子坐在他床邊,和江儼面對面傻樂。

沒過兩日,欽天監擬了個納面首的禮節流程出來,宮裏頭本是沒有這個的,誰納面首不是掖著藏著。即便是幾朝前垂簾聽政的太後私德有虧,私豢兩個面首,也是秘而不宣的。

偏偏公主要反其道而行,非要風風光光把人納進來。

禮單上的禮是按例來的,可瞧著仍是單薄。承熹添添補補加了許多,又怕禮太重,傷了江儼的顏面,只好劃去一些逾制的,按制之內給他最好的。

她越寫越替他委屈,沒有鳳冠霞帔,沒有滿堂賓客,甚至不能把他的親人從正門請進來。即使她仿著成親該有的擺設添了幾樣,如喜床喜鏡,卻還是不能越過那個例制去。

能請來的人更是少得可憐,父皇母後自不必說,定是不會來的。以承昭的身份,來了反倒不美。算來算去,她的家人沒有一個能在場的。

江儼瞧她繃著臉的樣子好笑不已,拿過那帖子粗略一看,便知她所想,寬慰道:“何需這般麻煩?除了洞房花燭夜,旁的都可省去。”

承熹瞪他一眼,繼續在紙上勾勾畫畫。“要不要請你爹娘?”她猶豫好久,自己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江儼給自己做面首,對江家人來說算不算是喜。

大概是不算的,哪家爹娘聽到兒子做面首會歡喜?

江儼思索片刻,搖搖頭:“等到大婚的時候再告知他們吧。一來他們此時入宮定會拘謹,二來照我娘的性子,定會歡喜得摸不著北,若是惹惱了娘娘反倒不美。”

承熹小聲問:“你娘真的會歡喜?”

江儼將她的手我在手心,溫聲道:“以前,我娘最憂心的便是以為我會孤獨終老。去年我回了宮,她又擔心我會一輩子沒名沒分。如今能與公主兩情相悅,還能有這麽個正經名分,已是意外之喜。”

“那你父親和祖父呢?”

江儼又說:“我爹娘一向開明,祖父更是如此。”要不早就逼著他挑個姑娘成親了,哪能任由他年近而立仍孑然一身?

見公主仍不能釋懷,江儼輕咳一聲,低聲說:“我爹有個弟弟,是我的二叔。他十多年前與一個男子相好,被祖父打斷了一條腿,還不是該如何如何?逢年過節都會回家看看。”

承熹驀地一驚:“你我這般,祖父也會打人?”斷袖與面首,實在說不清是哪個更好。

她眼睛瞪得圓圓的,眸中驚惶的樣子可愛極了。江儼湊上前,在她臉上胡亂親了兩口。承熹正與他說正經事呢,哪容得下他打岔,正要冷臉,江儼卻說:“祖父他不敢打你的,被打斷腿的那人是平民,公主卻身份貴重。”

承熹一怔這才了悟,她以為被打斷腿的是江家二叔,便擔心江儼也會被江老爺子責罰。聽了江儼的話才明白,原來江老爺子打的不是自家孩子,而是把江二叔勾走的那個男子啊。

江家的護短可見一斑,自家孩子是最好的,做錯了事也是被別人帶壞的……

不過這麽一說,承熹好歹放下心來,轉而為難的卻是自己這邊的事。江家這麽開明,可自己這邊卻總是委屈他。

江儼一只手臂攬著她,靜靜聽她說話。“從小到大,我從沒悖過母後的意思。”

“我知道。”

“可母後這回太過分了,居然讓你受罰,都不與我知會一聲?你是我的人,要罰也該是我來罰!”

這一聲“我的人”語氣極為堅定,江儼聽得心中歡喜,攬著她腰身把人摟近一些,緊緊貼在自己身側,湊過臉在她耳畔沈聲笑問:“公主想怎麽罰?”

他眸中似有調侃之意,攬在她腰後的手也不安分,在她腰上軟肉處輕輕捏了一把。承熹忙格開他的手,頓時惱道:“你怎麽天天想那些!我與你說正經的呢!”

江儼一臉無辜,似不明所以的樣子。承熹定定瞧了半晌,以為自己想岔路,只好咽下這口氣。

江儼不敢再開玩笑,認真安慰說:“執刑的那人是抻著勁兒打的,沒下狠手。”話落還抻了抻腰,指指背後已經結痂的傷口:“若是下了狠手打,哪裏這般輕松?”

“當真?”承熹忙問。

江儼點點頭,瞧見公主似想明白了什麽,抱著他一只手臂默然不語。

那日承熹折回坤寧宮要人,母後一言不發。承熹一時情急竟撂了狠話,說的是“我與他出宮去住,再不礙你眼”這樣的話。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卻也收不回來。

當日母後聽了她這般無理的言辭,卻也不惱,靜靜看了她半晌,嘆口氣,叫暗衛引著她一路到了內務府的刑房。

這都好幾天,承熹沒去過坤寧宮了,不敢去。坤寧宮卻也沒人來傳她。此時聽江儼這麽一說,更是心中愧疚,也不知母後聽了她那話得多寒心啊。

次日上午,長樂宮來了好些個年輕太監,是內宮監的,兩人一樣擡進許多大件器用,說是趁著這幾日趕制出來的。

承熹多問了兩句,才知是母後賞下來的,給她添妝。

既不是正經成親,哪來的添妝一說?承熹心知這是母後心軟了,主動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便歡歡喜喜去了坤寧宮。

仿佛算好了她會來,坤寧宮已備好茶點等著。皇後瞧見承熹一臉歡喜的模樣,竟笑出了聲,仿佛那日的爭執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承熹一時無話,這幾日都在忙著江儼的事,恨不得找個人幫著參謀,又怕說出來惹母後生氣,只好自己憋著。

皇後靜靜打量承熹半晌,見女兒此時雖不言語,眼角眉梢卻都是亮堂的,牽過她一只手細細瞧了瞧,她腕子上系著一枚圓潤可愛的平安扣,觸手一摸玉質綿柔細膩,便知不是凡品。承熹臉上飄紅,不由抽回了手,把那平安扣捂著不讓她看。

瞧她這般模樣,便知是那侍衛送的。皇後又笑:“當真如此喜歡他?”

承熹重重點點頭,怕母後仍不能體會江儼對她的重要性,便認真說:“女兒喜歡他好些年了。”

皇後一怔,隨即笑了,她平日從不扯唇笑,此時眼角細紋繞眼而生,竟生出一絲蒼老之態,承熹心酸得不行。

“承熹,這是你懂事以後,頭一回說自己喜歡什麽。以前你從不說的。”

承熹身子一顫,眨眼間已蘊了滿眼淚。她從很小的時候便明白一個道理,該有的,從來不需她開口,底下宮人自會為她備好;像不想嫁給徐肅,喜歡上一個侍衛,這般無理的要求,她也從不會提。

不善言辭,也從不與人說自己的喜歡。

皇後笑問:“先前我給你的那疊畫像,裏頭的男兒各個比他好上許多,你可想好了?”

承熹忙不疊點頭:“除了他,誰也不要。”

皇後又是一嘆,說什麽納面首,都是孩子們愛鬧騰。承熹這般性子的,真納了那侍衛,便是定了今後一生了,哪還會再看上別的男子?

那日兩人的事傳入她耳中,皇後便知事有蹊蹺,她的女兒是她親手養大的,哪會如此荒唐?心思一轉便知是那侍衛拿承熹來要挾她。

皇後委實氣得厲害,她的女兒需要的是能全心全意待她,心中坦蕩頂天立地的男兒。那侍衛身份低微,卻這般處心積慮,如何配得上承熹?

可到底是打在她軟肋上,若是不同意,承熹還有得鬧騰。

皇後想了一晚上,心知承熹從小不是愛胡鬧的孩子,既喜歡上這人,定有他可取之處。

知道自己先入為主生了偏見,次日便叫來一直跟在承熹身邊的兩位嬤嬤細細一問,兩位嬤嬤都說這侍衛平日規行矩步,不是狗茍蠅營的人,皇後稍稍放下了心;又聽兩位嬤嬤說承熹與這侍衛時常笑鬧,瞧著是動了真情的。

前些年自己糊塗,錯把徐肅當成了承熹的良緣,到底是誤了承熹。這回便讓承熹自己拿主意,情之所至,興許能比自己挑的好上許多。

想通關節,便不提這話,岔開話問:“這兩月可有頭疼?”

承熹一怔,忙說沒有。事實上先前皓兒受傷那時,她也大病了一場,一連頭疼了好幾日。

只是她這頭疼是從小到大的毛病,吹不得風受不得驚,是個需嬌養的病。好在生在皇家,事事都有人操心,平日修身養性,也無大礙。此時母後問起,承熹也沒說自己會偶爾頭疼,不想叫她擔心。

“正巧母後今日喚了太醫來,叫太醫給你瞧瞧。”

承熹忙問:“母後怎麽了?”

皇後指指黑檀如意香幾上燃著的香爐,微微笑說:“這幾日睡得不好,開了點安神的熏香,無妨的。”

承熹心中更是愧疚。這半月父皇與母後鬧得很僵,以往每日三餐都同桌用膳,這半月來她時常來坤寧宮,偶有幾次見到父皇,卻也不見二老說話,殿內落針可聞。

太醫請過脈,又在承熹頭上輕輕按了幾處,因這太醫已年逾花甲,又是醫者,便無須避嫌。

“公主貴體無恙,切記戒驕戒躁,靜心凝神。”

承熹打小聽的都是這幾句話,此時聽來也不覺奇怪,只認真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別說話

“陛下駕到——”聽到宮人通傳的聲音,承熹打住話頭,沒幾息功夫便見父皇緩步行來,面上似有頹然之意。見承熹也在此處,勉強扯出一個笑。

承熹與父皇問了禮,猜二老有話要說,自己不好再留,便起身要離。

皇後另喊了兩個丫鬟,“帶上這兩個丫鬟,讓你那侍衛把該學的規矩都學起來。”

承熹眉尖一顰:“還要學什麽規矩?”

她這般不滿的樣子上了臉,皇後瞧著好笑:“做侍衛有侍衛的規矩,做面首卻也有面首的規矩。那般的荒唐事,日後可不能再犯。”

承熹勉強應了,皇後心中又是一嘆:那侍衛雖是個沈默寡言的,心眼卻活泛。承熹這般老實,被他吃得死死的,如何能拿捏得住?

夜色四合,今夜的長樂宮靜悄悄的,因不能大肆操辦,只在後殿擺了炙肉宴,從鐘鼓司喚來一個雜耍班子,許多宮人都在那處熱鬧。

承熹喝退丫鬟,推門而入。屋子裏燃了許多喜燭,一室燈火通明,入目盡是喜紅一片。可即便她費盡心思,卻也只有在寢宮之內能這般逾制。

方瞧見江儼,承熹就怔在了原地。

平日總是一襲他墨色深衣或短打,今日卻不同。竟是一身月色長裝,玉冠束發,這是文人的打扮。

面容清臒,長身玉立,闊袖如流雲一般翻卷身側,反倒別有一番意境。結實的筋骨掩在衣下,比文人更多幾分硬骨。

兩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忍不住笑了。

江儼一本正經說:“聽人說,做面首得穿得素凈一些。”

“你聽誰說的?”

江儼默然片刻,也笑了,上前牽過她的手坦然道:“我自己琢磨的,公主喜歡這顏色。”他因是皇嗣近侍,常年黑衣。幼時的公主不懂事,還問過他是不是沒有別的衣裳可穿。

這麽多年一身黑衣,江儼自己都穿膩了,如今有了正經名分,便怕公主嫌棄。

牽著公主走至床邊,承熹心中一緊,卻見他忽的撩袍跪在地上,低垂眼瞼,用自己的糙嗓門能發出的最溫柔的聲音說:“奴侍候主子。”

承熹聽得寒毛一豎,顰著眉尖拉他起身:“你又作什麽妖?好好說話!”

江儼側過臉低咳兩聲,低聲說:“既做了面首,以後便該這麽自稱了,公主可是不喜歡?”

“……聽來十分古怪。”

瞧見她陷入沈思的模樣,江儼不欲把今夜浪費在想稱呼上,連忙把床鋪鋪好,定定看著她。承熹心中又是一顫,忙說:“此時還不到亥時。”

江儼眸光黑亮,眼中似有笑意,竟還調侃道:“早點開始,便可早點歇下。”

心知他多日心心念念的就是這事,承熹也找不出借口再推拒。

江儼一手撐在她頸側,緩緩壓了下來。承熹不由閉上了眼,長睫輕顫。

瞧她這般惹人憐的模樣,江儼哭笑不得。承熹自己也覺得糗得很,可眼睜睜看著他壓下來,往日的丁點戾氣都斂藏在骨子裏,此時再不收斂,迫人的氣息滿滿充斥著這一小塊空間,只覺自己呼吸都不順暢了。

………………

然而他摸到了公主的命門,承熹從小到大愛看書,對書上的話深信不疑,更是信奉史籍。何況這話上綱上線,一個“尊卑”一個“人倫”,於承熹而言便如金科玉律一般。

承熹又拿過那本小冊子略略一翻,前頭寫的是做面首的規矩,後頭竟有字有畫。甫一看清那圖上畫的是什麽,合上那冊子在江儼腦袋打了一下,低聲道:“不許再看這些。”

承熹只覺自己臉上越來越燙,終是鼓起了半點勇氣,俯下|身子,在他面上落下輕飄飄的吻。

額頭一個吻,左頰一個吻,糾結片刻,約莫是覺得不好厚此薄彼,在他右頰上也淺淺啄了一記。

眼前的這張臉輪廓硬朗,本是十分不討喜的長相。她原本喜歡的是那種面如冠玉的文人。可自從前些年喜歡上他,目之所及,再看不到別人。

即便他清晨練武之後滿身是汗,即便他用膳時從不細嚼慢咽,即便他常常面無表情,語聲刻板,也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好的。

四目相對,他眼中滿溢的柔情叫人甘心溺亡其中。

再往下,她曾聽人說薄唇的人最是薄情,江儼的唇薄且唇線硬朗,往日雙|唇抿緊成一線,只有微微笑的時候,弧度才能柔和一些。

承熹盯著他的唇緩緩湊近,雙唇呼吸可聞時覆又停下,擡眼瞧了他一眼,長睫如蝶翼一般微顫,似有些猶豫。

江儼眸中鼓勵,下一瞬只覺唇上一暖,她從他抿著的唇縫間擠入,柔軟的唇瓣銜著他的唇輕輕吻著。江儼淺淺回應,微啟唇任由她動作。

以前,從不知像他這般鐵骨錚錚的男兒,也會有這般柔軟的唇。承熹忽的停下,思索須臾,探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卻發現有些甜味,低聲喃喃:“味道不對……”

承熹退後一些,問他:“你……”

江儼一本正經地解釋:“方才吃了蜜。我兄嫂成親的時候也是這般,聽人說成親當晚含一口蜂蜜,便能甜一輩子。”

承熹靜靜看著他,又在他唇上舔一下,甜絲絲的味道實在與江儼刻板的形象不符,不由笑出了聲,貼在他頸窩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

若不是江儼眼疾手快摟住她,這麽一下就要翻到床下去了,先前的旖旎氛圍如同泡沫一般被這突兀的笑聲戳破。

……

這幾日來,江儼被坤寧宮由皇後娘娘指來的兩個丫鬟裏裏外外嫌棄了一圈。嫌他太黑,嫌他太高,嫌他聲音太硬不好聽,好多不滿意的地方。

還好心地給他寫了好幾個美容養顏的方子,江儼認認真真謝過,收下了。

可那倆丫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還從鐘鼓司領來一個男花旦,說江儼聲音太粗,要那花旦教江儼開嗓。

要不是兩人表情十分正經,江儼都要懷疑這兩人是皇後娘娘特意派來折磨他的。那男花旦咿咿呀呀的魔音入耳,江儼聽得心中憋悶。

偏偏承熹愛聽戲,那男花旦身段窈窕,曲兒也唱得好聽,公主聽得津津有味。江儼多少苦水都得往肚子裏咽,四下無人時就學著唱。

此時想起來,江儼清清嗓子,試著哼了兩聲,喉間隱忍克制的悶哼聲溢出喉,卻是起承轉合一唱三嘆的調調,學著那男花旦,連尾音都勾著上揚。

承熹一哆嗦,牙齒便把他的下唇磕破了。江儼也不在意,抿去唇上的血珠,眸子黑亮,問她:“好聽嗎?”

承熹無語凝噎,只好默默捂上他的嘴,江儼低低笑出了聲。

……

一夜過去。

……

此時的方家。

兩個丫鬟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生怕六姑娘又要將火氣發在她們頭上。

方筠瑤小心翼翼摘下裹傷的紗布,怔怔看著映在鏡中的容顏,左邊臉上紅腫已消,可那道深深的鞭印仍在。

更糟的是,鞭印周圍竟有潰瘡一般紫紅色的印記,足足有小孩半個手掌大小,瞧著滲人極了。

三月下旬她被重潤郡主一鞭子抽得破了相,太醫瞧過後開下了生肌的上好傷藥。那藥塗在臉上又麻又癢,難受極了,方筠瑤半夜都不敢深眠,就怕睡夢中把自己的臉撓花了。

太醫說那藥每日早晚各塗一回,她卻不聽。每天看著臉上的傷疤,心都要碎了。隔一個時辰便要洗一回臉,塗一回藥,看著傷口愈合的速度變快,鞭印慢慢收了口,這才提起些精神。

可府中的幾個姑娘每日來看她笑話,丫鬟攔也攔不住,那幾個姑娘像是約好了似的,每日來她這裏坐一個時辰,說的盡是些剜心話。方筠瑤又不想在她們面前丟醜,除了拿厚厚的妝粉遮臉還能如何?

卻不料短短幾日,她那傷口潰爛化膿,腫起一大塊,疼得鉆心,連說話時扯著傷口都疼,別說是笑了。方筠瑤又求著方老爺子請了太醫來好一番調理,可她臉上留下的傷疤卻愈發明顯了。

銅鏡中映出的臉她自己瞧著都覺滲人,方筠瑤久久不作聲,跪著的兩個丫鬟悄悄擡眼瞅了瞅,只見六姑娘臉色煞白,披頭散發,再加上臉上那塊潰傷,仿佛話本子裏的女鬼似的,一眼看去竟覺可怖,捂著唇低叫了一聲“姑娘……”

這一聲把方筠瑤喊回神,瞧見丫鬟臉上的驚惶之色,一時怒極,更恨得是丫鬟那張光滑白凈的臉,劈手便把手中銅鏡砸在丫鬟頭上。丫鬟忙以手做擋,這才沒有破相,手上卻被銅鏡碎片劃出許多口子,滿手鮮血淋漓。

方筠瑤嘶著嗓子恨聲道:“你們也敢瞧我笑話!我便是破了相,也比你們這些個奴才生養的好千倍萬倍!”

見姑娘神情猙獰,又劈手抓過妝奩砸下,簪子步搖散落一地,兩個丫鬟哪還敢再留?忙起身跑了。

她怔怔坐了一會兒,卻聽有姑娘揚聲喚道“六妹妹”,兩個丫鬟被她嚇走了,此時連個通報的都沒有,便讓幾個姑娘推門而入了。

方筠瑤忙轉身,把縛了輕紗的兜帽遮在臉上,這才敢回頭。

幾個姑娘都是方老夫人的嫡親孫女,自顧自圍了一圈,瞧見她臉上遮著個兜帽的樣子嗤笑不已,一個說:“六妹妹,這都初伏天了,姐姐我恨不得往臉上敷冰呢!你怎的還遮得嚴嚴實實的?”

另一個湊上前,笑得十分和善:“六妹妹,你瞧瞧姐姐這香膏,可

作者有話要說: 另一個湊上前,笑得十分和善:“六妹妹,你瞧瞧姐姐這香膏,可是在京城最好的胭脂鋪二兩銀子買下的,那掌櫃說這是專門遮疤的,還不會爛臉。念在你我姐妹一場的份上,姐姐我就送你了。”

方筠瑤把那香膏丟在地上,恨恨道:“不用你假好心!”

幾個姑娘也不怕她冷臉,日常來嘲諷過,也不多留,便笑瞇瞇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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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相

方老爺子正在書房,卻有人徑自推門而入,他還沒看清來人是誰,便見一個粉色的身影撲上前來跪在他腳邊,哽咽著喊了一聲“祖父”。

方老爺子一驚,忙丟開書本,來的正是方筠瑤。

“筠瑤,你這是怎的了?”

方筠瑤用兜帽遮著臉,哀哀哭道:“孫女這般活著,還不如死了幹凈!”

“我可憐的姑娘誒……”方老爺子摸摸她烏黑油亮的頭發,唏噓許久,怒道:“徐肅那小子怎的也不來看你?”

方筠瑤眸子驀地一亮,轉瞬卻又黯淡下來,失神道:“如今,連他也不要我了……”

“說的什麽喪氣話!”方老爺子怒罵:“你為他生兒育女,我方家的姑娘哪能被他這個破落戶輕賤?”

先前方筠瑤與徐肅一刀兩斷的事也沒與方老爺子說,她也知道自己這事做得不地道,怕方老爺子生氣,想自己先尋好高枝再與他說。到時候兩相權衡,方老爺子自然知道怎麽選才是最好的。

此時高枝還沒影,自己又破了相,原先被她撇到一旁的徐肅,卻成了唯一能拉她出苦海的救命稻草。

“那您說……”方筠瑤抱著方老爺子滿是皺紋的大掌怔怔問道:“他不來看我,我又該如何?”

“你且放寬心,老頭子縱是費盡心思,也必把你嫁進徐家去。何況你那兩歲的女兒還在他們家呢,誰敢阻著你進門?”

吃了一顆定心丸,方筠瑤總算安心了些,跪在方老爺子膝下又嚶嚶哭了一會兒,得了“嫁妝豐厚”的許諾,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多年相處,她摸透了徐肅的性子,如何叫徐肅回心轉意,反倒是最輕巧的事。

徐家。

因公主休了夫,徐家便沒了進項。連著兩月下人沒拿著月銀,自是好一番鬧騰。老夫人先是扣著他們的賣|身契不放,下人們瞧她這般嘴臉,每日也不做事,睡覺嘮嗑,吃喝穿用都花著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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