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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兩宮惡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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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雲庵,碧雲青山連成天。

碧雲庵裏柳樹成片,沿著潺潺小溪生長,它幾乎四季常綠,鮮有枯萎。春天枝椏綠,夏天得蔭涼,秋風一吹漫天掃,一到冬日靜寂無聲,只等白雲覆蓋,枝椏下帶著冰淩。

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魏長漠帶著妻子跨入碧雲庵的庵門時,他心裏非常忐忑,不自覺握緊身邊女子的手,力道之大連他都沒察覺。

一眼望去,郁郁蒼蒼,古樸的香火味迎面而來。

因大長公主的緣故而興建的庵堂十分遼闊,占了半座山腰,香客並不多,大多是身分不差的女眷,也有少數住在山下村子的婦人提著籃子來上香,香燭供品一應倶全。

魏長漠大概是唯一的男子。

「怎麽不走了?」才入庵而已,還沒到正殿。

「我娘她會認我嗎?」內心惶恐的魏長漠忽然冒出這一句,可見他有多在意這一次的見面,整個人患得患失。

看他頭一回這麽緊張,比面對山上大蟲還要坐立難安,看得好笑的梅雙櫻噗哧笑出聲。

「哪有娘不認得兒子的,骨肉至親,天性上的牽連,婆婆見到你肯定一眼就認出你是她親生的。」

「真的?」他有些惶惶然,需要被肯定。

「大師兄,你不信我又能信誰,我是世上對你最好的人,凡是對你好的我一定去做。」她仰著臉,說得異常認真,粉白如玉的臉兒像落下的春櫻,散發著令人溫馨的美。

「又喊我大師兄,該罰。」他俯在她耳邊低喃,肅穆的神情一點一點化開,多了輕松。她吐了吐舌,模樣嬌艷。「不罰,我這不是逗你開懷嗎?佛門聖地要心胸開闊,哪能像你繃著臉,兇神惡煞似的,會嚇到人的。」

「真的很駭人?」他不放心地問。

梅雙櫻故意捉弄他。「是呀!青面獠牙,山妖大人見了你都要退避三舍,抖著身子趴伏於地,稱你為妖王。」

「調皮。」他一笑,擰她鼻頭。

「不慌了?」他總算恢覆正常。

頷首一笑。「好在有妳。」

「那當然,不是說我罩你嗎?從小到大我總不讓別人欺負你。」她神氣活現的擡高下巴,趾高氣揚極了。

「是呀,只許妳欺負我。」他取笑。

梅雙櫻一聽,腮幫子一鼓為自己抱不平。「我哪有,再也沒見過比我更聽話的小師妹了,我對你一向百依百順。」

「說反了吧。」這臉皮得有多厚呀,才能說出與事實顛倒的話。

「沒反,是實話,你叫我多穿件衣服,我不是沒少穿嗎?瞧我多順著你。」像她這般溫馴的妻子可不多見呢。

自我感覺良好的梅雙櫻一點也不臉紅,她自認有做好一個妻子,沒給丈夫丟臉,也未往自己臉上抹黑。

雖然那日在天香樓做了為丈夫出頭的行為,不過她絲毫不後悔,同樣的事若再發生,她照樣會義憤填膺,跳出來為夫爭一口氣。

只是流言似乎是京城特產,流傳得特別多、特別快。才短短數日而已,已傳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有小孩興沖沖地指著她喊「鞭子鄉君、鞭子鄉君」……好奇地想看看一鞭能削發的長鞭是何等厲害。

她都成了別人口中的惡女了,逼父子斷親。

而昌平侯府這幾日也平靜多了,未再有人上門以勢拿人,但是殷如玉頻頻往宮裏去,似乎走得更殷勤了,不知打著什麽壞主意,叫人不得不防。

聞言,魏長漠笑得胸口震動,臉上柔情似水。「睜眼說瞎話也是本事,相公我甘敗下風。」

梅雙櫻是心寬的人,不在意他的調侃。「那是,多跟我學學,哪天也能成為一代宗師。」

「妳還宗師呢,真說得出口……」驀地,他眸光落在她發腫的小手上,兩眼驟然失去笑意。「我弄的?」

「哎呀!咱們走鏢時不常常那裏傷、這裏傷,誰當回事了……」她縮著手想往身後藏,不願讓丈夫太愧疚,但他卻捉住她的手不放,以非常溫柔的手勁輕揉著已經發瘀的手心。

「痛嗎?」他問。

「不痛的,我常拿鞭……啊!好痛,你輕一點,想把我的手骨捏碎呀!」他一定是故意。

「不是不痛?」他唇線抿成一直線。

「本來不痛,被你一掐就痛了,你是存心的。」這人也小氣,半點假話都聽不得。

「以後在我面前無須忍,我是妳的依靠、妳的丈夫,妳連我都忍了叫我於心何忍。」向來都是他護著她,他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只願她一生歲月靜好,不再煩憂。

「知道了,我不忍了,日後你再弄痛我,我就咬你。」最直截了當的方法,她學不會拐彎抹角。

邊城女子向來個性坦率,直來直往不加以掩飾,她習慣了明槍明劍的對打,不適應扭扭捏捏的迂回。

她娘早死,沒人教她怎麽做個女子,更遑論是妻子了。而武館裏多的是男人,她最常接觸的也是男人,潛移默化下,她也有些大而化之,少了女子特有的那分溫婉。

「好。」他伸出臂膀,讓她挑塊好肉好下口。

「相公,你不找婆婆了?」她推開他的手,笑著往前走好幾步,狀似在尋人。

庵裏的尼師不多,走了老半天看不到一個,倒是地上掃得很幹凈,沒半片落葉。

魏長漠眼泛柔意,雙手背於身後,緩步跟著妻子。「別跑急,小心看著腳下,又不是七、八歲的孩子,急什麽。」

「我急性子嘛。」天生性急。

「再急也要看路。」她這毛毛躁躁的毛病是改不了,不過也是他慣的。

看著妻子的纖柔身影,魏長漠心裏滿是暖意。他感謝上蒼讓他遇到她,在他最孤寂無依的時候有她相伴。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也是她的希冀吧,不願在天作比翼鳥,只求人間雙老。

「我們找個人問問吧。這裏太大了,根本不像庵堂。」她心裏想著,根本是皇家莊園嘛,要不是聽到念經聲和敲木魚的聲響,以及繚繞不散的香味,她都要懷疑到了皇上的禦花園。

奇石林立,巨木參天,假山前栽滿各種名貴花卉。小橋流水、雕梁畫棟,池塘內養的是罕見的錦鯉,價值不菲。

處處透著大氣,浩大幽遠,卻有著一絲繁華落盡後的淒涼與蕭條,讓人不自覺感悟人生的短暫,滄海一粟。

「嗯!」還真是大,不下於彌陀山的清涼寺。

「這裏的尼師都躲哪去了,難道在做早課。」正殿在哪兒呀?全是花草樹木遮著,叫人難辨東西。

他一聽就笑了。「都什麽時辰了還做早課,耐心點,不要急。」

近午的日頭高掛頭頂,八月的天氣還很炎熱,不過山裏的天氣比較涼爽,南風一吹熏人眠。

「你又不是不曉得我最缺乏的便是耐心……啊!找到了,在那裏。」真不容易呀!師太。

「找到就找到,別蹦蹦跳跳,不要嚇到出家人。」也就他能忍受她的脾性,火堆裏丟爆竹似的,劈裏啪啦。

不遠處的花叢邊,一名穿著緇衣的尼師提著桶子,一邊往地上灑水,一邊澆著花,步履閑適,不疾不徐。

她旁若無人的做著手邊的活,好像真的已經跳脫三界之外,看花是花、看水是水,此心似古井,波瀾不興,世上之事已與她無關,她只是紅塵中一朵清蓮,常伴佛祖左右。

風吹落葉,雨打瓦片,是禪。

「這位師太,我們想跟妳打聽一個人,不知是否打擾?」梅雙櫻走上前,十分客氣的詢問。

所謂出手不打笑臉人,多笑笑總沒錯。

可是背著兩人的尼師卻頭也不回,繼續灑著水、澆著花,動作輕輕柔柔,不曾擡頭多看一眼。

「從這條小徑往前走,遇到岔路左拐,再多走幾步路便會看見講經堂,庵主在那兒為人講經。」講生死,話輪回,言三世涅盤,人生在世一百零八種苦,要一一歷經了才能解脫,飛升到菩薩身邊。

原來不是尼師少了,是全跑去聽經了,才會走老半天見不到一個人影。

不過尼師也六根不凈,貪戀繁花。她們並非全是為了聽經,而是抱大長公主的大腿,身為庵主的她乃皇上胞姊,討好她總沒錯。

碧雲庵並非一般庵堂,收留的是高門大戶內犯錯有過的女眷,她們被家族送來此地受過,有的悔悟了還能回去,有的就此終老,一輩子誦經贖罪,還俗無望。

犯了錯的女子大多心性不定,或是心術不正,她們不可能甘心一世為尼,為了逃出這日日食無味,沒人話是非的日子,一個個繞著大長公主打轉,盼著她能說說情,早日脫離苦海。

但也有像眼前這位態度平靜的師太,她是真的潛心問佛,在不知歷經什麽苦難後徹底看開,再不問世事,不問人世繁華,一隅天地便怡然自得。

「師太不用去聽經嗎?」她好奇的問。

「貧尼的活尚未幹完。」她說著又往大葉菊的葉片上淋上一瓢水,水色清澈由葉片上滑向根莖。

「那我問妳也一樣,不用舍近求遠,妳的活我幫妳幹。」梅雙櫻動作比話快,搶過水瓢便大瓢的灑水。

「施主,妳搶了貧尼的修行。」尼師雙手合掌,輕念佛號,阿彌陀佛。

多事的梅雙櫻啊了一聲,面有愧色。她澆花不成反淋濕裙子,心裏懊惱不已幫倒忙。

「修行在於心,而非浮面的作為上。施也是受,受也是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師太還是放不下。」她太著重於修行了,忘了人的根本是心,修佛先修心道。

聽到男子沈郁的低聲,尼師莫名的心口一跳。她捂著胸口,感覺跳得飛快,似乎有股沖動催促她轉頭看向男子。

但她隨即失笑,又恢覆平日的淡然處之。她在意的人早已離開她身邊,天涯海角不知去向,這一生相見無望,她只盼早晚禮佛,多念幾遍經,求佛祖保佑他事事順心,平安如意。

她照顧不到他了,唯有祝禱。

「哇!相公,你也懂佛呀!是不是常瞞著我偷上清涼寺,和定一大師講道?老和尚喜歡捉人下棋,我跑得快,捉不到,大師兄就可憐了,常被他煩。」

棋藝不佳的定一大師愛下棋,從棋盤中悟道,可是不來起手無回真君子,落棋不悔大丈夫那套,因此他常常悔棋。

所以梅雙櫻不跟他下棋,她性子急,別人悔棋她就想翻桌子,常被老和尚取笑:小兒、小兒,心火太旺。

「彌陀山上的清涼寺?」尼師忽地一問。

「是呀,師太,妳也知道彌陀山?」人不親,土親。聽到他人提起故鄉的山和景,梅雙櫻覺得特別親切。

「你們從邊城來的?」那個她從未去過的遙遠地方。

她眉眼都在笑。「嗯!我們住在天水城,我和相公是天水城二虎,城裏人都怕我們……」

「咳!寶兒,不用說這麽多。」一個方外之人而已,她倒是倒豆子似的把自個兒生平倒個精光。

天水城二虎不是體面的事,她說得開心,他卻是臊的。滿城百姓懼怕老虎發威,惡人一見她拔腿就跑。

「妳叫寶兒?」尼師的聲音中有些笑意,似乎頗為喜歡和她搶事做的小婦人。

「寶兒是乳名,我夫家姓魏。」在丈夫的肢神瞪視下,她沒說出自己的閨名,倒也規矩一回。

「魏?」尼師手一滑,提著的木桶落地。

從邊城來,又姓魏,難道是、難道是……不,不可能,天底下沒有那麽多巧合的事,一定是她搞錯了。

尼師若無其事的彎下身拾桶。

「師太,妳怎麽了?」看她神色有點不對勁,比剛剛慌了些。

「沒事,幹活幹太久,手麻。」她找了借口。

「喔!修行也不要累著,多歇著,菩薩是仁善的,不會因為妳一時偷懶而怪罪妳。」花木不會長腳跑了,早灑水、晚灑水都一樣,它們若有情也會體諒菩薩的用心。

「施主善心。」真是個好孩子。

「我不善良,我殺了很多人……」有時午夜夢回,她都會驚醒。

「咳咳!說重點。」魏長漠再一次以咳聲提醒。

聽著小夫妻逗趣的互動,尼師會心一笑。「想問什麽就問,貧尼向佛祖借了點時辰,願為解惑。」

梅雙櫻開心地朝丈夫投去一眼。「我們要找一個人,她多年前在碧雲庵落發為尼,法號一清師太。」

尼師背脊一僵。「一、一清師太?」

「相公,是一清師太吧?」她怕自己記錯了。

「是一清師太。」他記得很清楚。

「師太,妳知道一清師太在哪裏嗎?」性子急的梅雙櫻希望快點找到人,好一償丈夫宿願。

「你們找她做什麽?」尼師沒發現自己的手微微顫抖。

她直言不諱。「認親唄!」

「認親?」一清師太還有什麽親人,唯一的弟弟遠在邊關。

「兒子找娘了,一清師太是我相公的娘——」

梅雙櫻的話才說一半,尼師手中的水桶再度落地,打斷她未竟之語。

「什麽!」找、找娘……

頓時,她淚如雨下。

「師太,妳別嚇我,怎麽哭了,我說了什麽觸動妳傷心事的話,妳莫怪,別放在心上……」哎呀!她最不會應付女子的哭哭啼啼,在邊城可以一腳踢開,可對方是個尼師,她的腿擡不起來。

也許是母子天性,尼師一哭,魏長漠忽地感到鼻酸,心口發疼,望著背向他的尼師竟淚水盈眶。

「寶兒,跪下。」

「嗄?」為什麽要跪。

見丈夫率先雙膝落地,她也只好跟著跪了,只是跪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沒做錯事為何要跪。

但她很快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不孝兒長漠給娘磕頭。」

不孝兒?

娘?

原來是……

「兒媳梅氏雙櫻給娘磕頭。」找到婆婆了。

捂著嘴,一清師太哽咽的啜泣。「這裏沒有你娘,快起來。」

「娘若不認,兒子就不起身。」他盼了多少年就為了叫這聲娘,魂牽夢縈,不能道於外人知的痛。

「你這孩子怎麽還是這麽執拗。」從小就是牛脾氣,認定了就不回頭,撞得頭破血流也咧嘴笑著。

「因為我是娘的兒子。」她為了保住他,寧為玉碎,身為她的兒子又豈可成為庸碌之徒。

一清師太動容地回過身,臉上滿是淚水,她看著跪在地上的一雙小兒小女,止不住的眼淚奔流不止。

「起來,別跪了,地上涼……」她伸手去扶,兩人聞風不動,讓她急得眼淚越掉越多。

「那妳認我了嗎?」他話中流露出一絲孺慕之情。

「認、我認,我就你一個兒子還能不認嗎?我……娘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哭著抱住兒子,神色悲切的不敢放手,就怕眼前的他是幻覺,不是真的。

「娘,我來見妳了,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讓兒子孝順妳。」是活的,他娘還在,真好。

「傻孩子,娘看見你好就好,不許說傻話,我在這裏很好,不用你孝順。」過慣了暮鼓晨鐘的日子,她的心平靜,再也回不去以往的紅塵俗事,心靜死灰,無法覆燃。

「哪裏好了,娘老了許多……」他緩緩起身,心痛母親的犠牲,她最愛的鴉青頭發沒了,自由也沒了。

「人上了年紀都會老,有誰不會老,那不成了妖精。你媳婦長得標致,是個有福氣的,你多疼疼人家。」不像她交付一顆真心,卻遇到郎心似雲霧,轉眼即空。

「娘,相公很疼我,我叫寶兒,是他的心中寶呢!」梅雙櫻嘴甜的扶起婆婆的手,說著老人家愛聽的話。

「好、好、乖孩子,小兩口和和樂樂,娘見了也開心。」兒子都長大了,成家立業,她這顆心也能放下了。

「相公聽見了沒,你是傻孩子,我是乖孩子,可見娘比較疼我。」她嬌聲嬌氣地逗樂沈浸在悲傷中的母子。

魏長漠笑著回道:「傻人有傻福,所以我娶到妳。」

她小有得意的彎嘴笑。「娘,我是福星,可以把福氣帶給妳,妳來沾沾福,我們一起當福人。」

一清師太淡笑不語,一手握著兒子的手,一手拍拍兒媳的手背,眼中的淡然多了一抹滿足。

今生能再見兒子一面,餘願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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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貴妃寢宮。

「……這、這是什麽,宣太醫!馬上宣太醫來,我不要……不要長這樣,快把太醫全給本宮找來,快!要是我的臉好不了,你們一個個都得死、都得死……」

一大清早起來,媚骨天生的殷貴妃先泡個牛奶浴,保養玉膚潔白似凝脂,再由牛乳凈面,永保少女般嫩皙。

但當她從人高的銅鏡經過時,眼角瞄了一眼,頓時驚恐得睜大眼,以為自己看錯了,銅鏡長毛花了。

可是再仔細一瞧,那花不是長在鏡面上,而是她的身上、手腳上,甚至連臉上都開了一朵碩大的牡丹,占了大半張臉,花開艷麗,成嫣紅色,她真成了如花一般的美人。

更恐怖的是,花一開完,一條條像蜈蚣的蟲子爬滿周身,它們不是在皮膚上,而是鉆進皮肉內,一條條似在蠕動,往盛開的牡丹爬去,蟲身約三寸長,百來只浮於皮表。

見狀的殷貴妃驚叫連連,扶著額頭幾欲昏厥,她面色恐懼的以手拍打身軀,想把附著於皮肉內的黑蟲拍掉,但是她越拍,蟲越兇惡,似仰起首向她叫囂,不許她再打。

沒多久後,黑色隆起物開始發癢。太醫還沒到,她只能先用羽毛撓著,因為她也怕黑黝黝的蟲子,不敢用手碰。

只是那股癢勁不用手撓撓不到癢處,她實在受不了,便讓宮女、太監們去撓,可他們不敢太用力,怕撓破了娘娘的細嫩肌膚,娘娘一發怒,只怕小命就沒了。

「滾——滾——你們在撓癢嗎?還是給本宮捉跳蚤!這點力氣連根毛都撓不著……」

「娘、娘娘,破皮了……」一名渾身發顫的小宮女躲得老遠,小聲的指著她玉臂。

「太醫呢!為什麽還不來……妳看什麽,再看把妳的眼珠子挖出來,破皮有什麽大驚小怪……」就是癢得受不了,不捉不行,好像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癢,癢到骨子裏了。

「……膿……黑色的……」小宮女渾身發抖,好可怕。

黑色的膿……殷貴妃低頭一看,花容一變,驚慌失色。原本像蜈蚣的黑蟲一被抓破,竟流出濃稠的屍水,其味之惡臭叫聞者都作惡。

「稟娘娘,皇後那邊似乎出了點小事,太醫院的太醫都趕過去了。」他們找不到太醫呀!

「飯桶,那就去皇後那找!把人給本宮拉過來,要是沒見到太醫你們就等著被片成肉片。」一群沒用的狗奴才,連點小事也辦不好,要他們何用。

「是、是,奴才這就去……」面容白得沒血色的太監趕緊往外倒著走,低下的頭不敢擡高。

貴妃娘娘是怎麽回事,一夜之間美人成醜婦……不,是妖孽、是夜叉,醜得嚇人。

他的驚嚇也是殷貴妃的不解,昨夜入睡前還好好的,一如往常,她全身拍了從花中提煉出來的凝露,讓凝露精華滲入皮膚中,在夜裏吸收,好在隔日更艷光四射。

難道是凝露出了問題?

她在問,別人也在問。

在皇後宮裏,三十多個太醫跪成一排,他們怎麽也查不出皇後得了什麽怪病。

明明脈象正常,連呼吸都不急促,亦無痰梗喉,肺氣溫潤,脾臟運作如常。

若說有病,定是無病呻吟的病,皇後養尊處優,平日也不常走動,因此得到氣不順的懶病。

「你們真看仔細了,本宮沒病?」皇後目光淩厲的掃過底下跪著的太醫,看得他們冷汗涔涔。

「回皇後娘娘,下官們診不出有一絲不妥,是不是娘娘睡少了才有些許驚悸?」太醫院院首不敢直言皇後得了癔癥,只輕描淡寫的說是精神不濟,人一失眠就容易胡思亂想。

一提到睡,平日雍容華貴的皇後忽然將茶盞往前一撥,落地的碎裂聲足見她的怒氣。

「還睡,本宮一睡著就作夢,光怪陸離的夢,嚇得本宮都不敢闔眼,好些天沒睡……」皇後面色黯沈,兩眼眼眶下方有很深的陰影,她非常憔悴的坐在鳳榻上,表情凝重。夢裏的情景她還記得一清二楚,可用惡夢來形容,簡直是要了她的命,叫她四下逃竄。

一開始的夢幾乎千篇一律的相同,她只身一人走進遼闊的大草原,然後她不知伸手摘了或拿了什麽,原本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致忽然異象大作,大暴動了起來。

有時是人、有時是獸,有時是不知名的無形物,他們像餓了許久似的追逐著她,她是牠們的口糧。

然後感覺到危險的她開始逃,田裏、山溝、樹上、石縫底下、小河裏……逃到任何可藏身的地方。

她拚命的逃,後面拚命的追。即使跌倒了擦破皮又爬起來繼續跑,有時候她聽見牠們在身後的呼呼聲,由獸牙流下滴在肩上的惡心涎液,獸口噴出的臭風……

她從沒一次逃過的,最後總會淪為被撕成一塊塊的食物。

皇後一回想夢中的一切便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雙手要握著東西才不至於牙根打顫。

痛,一寸寸。

淚,流不止。

在被吃的過程中她一直是活著的,即使被吃盡骨肉她也感受得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恐懼和無能為力,她想快點死,死了就能清醒,回到不作夢的時候。

可是她等得好累好累,魂魄都浮在半空中了,由上而下的看著一群人,或獸、或妖,或鬼啃食她的肉軀。

「皇後娘娘不妨點上一支安神香,定能一夜無夢到天明。」不過是作夢而已,有何大驚小怪,皇後畢竟是婦道人家,東怕西怕的,連自己影子也怕。

草木皆兵。

「沒用,本宮試過了。」安神香一點,作的夢更可怕,她瞧見她的平善張著一口大獠牙要吃她。

「那喝藥呢?袪除心中郁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郁結在心才會妄生邪祟,皇後平日就是想太多了。

「喝了。」皇後擡頭讓太醫們看看她的氣色,若有用也不會坐困愁城,她苦著臉憂思無比。

「如果藥石全無用,要不要請道士來開個壇,或是請得道高僧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試試總無妨,死馬當活馬醫唄。

「你認為本宮撞邪了?」皇後表情冷沈,疲累的雙眼往下垂,略顯老態。

「這……不好說。」沒找到真正的根由誰也不敢誇下海口,畢竟攸關尊貴的一國之母。

「不好說就再給本宮查查,人的身體沒毛病又怎會惡夢連連,讓本宮心力交瘁。」她受夠了,不要再作夢了,只想睡個好覺,被刀砍、被牙咬、被爪子撕真的太痛了。

「是。」他們已經診過好幾遍了,並無異樣……除非這毒太厲害,讓他們查不出來。

太醫們猜的沒錯,皇後的確是中毒了。不過是不會要人命的毒,因此驗不出半點毒性,只是皇後堅持,三十幾個太醫只得一個個又輪流再診,試圖從脈象中找出一些端倪。

可是最後的結果還是令人失望。

「皇後娘娘,貴妃娘娘的內官求借幾名太醫。」內侍來報。

強撐著精神的皇後揚起一抹冷笑。「她又怎麽了?」

「病了。」

「病了?」她呵呵低笑,喝著濃茶提神。「倒是好理由,本宮要的她都想搶,從年輕到現在,她哪一樣沒搶過。本宮連皇上都讓她了,她還要搶什麽,當本宮心善嗎?」

太醫們又冒冷汗了,整個背都濕了。

兩宮鬥法,倒黴的是他們。

「皇後娘娘……」到底借不借?

「回話去,說本宮病重,病入膏肓,身邊離不了人。」這一次再讓,她還配當皇後嗎?

「這……」皇後娘娘這麽詛咒自己不太好吧!

「怎麽,本宮使喚不動你了嗎?」殷貴妃氣數也該盡了,總不能一世事事如意。

不管李美人是誰送進宮的,她都感謝他。

「是。」

癢得要死的殷貴妃等不到太醫,咬牙切齒的對著皇後宮院破口大罵,明爭暗鬥的兩人正式撕破臉。

而在京城外的一座別院裏,有一名男子仰天大笑,笑得人仰馬翻還在笑,不可抑制。

能讓兩尊大佛狗咬狗一嘴毛,他怎能不大笑三聲。她們明裏暗裏不知幹過多少陰損事,永巷那條路推出多少無名屍首,有太監、宮女的,還有品級不高的嬪妃,全在兩宮的操弄下死得無聲無息。

「妳這是什麽藥,這麽厲害。」居然連太醫也束手無策。

「飛花飛蟲噬心蠱和驚夢。」她不想殺人,只想回到天水城,做她的驚世一虎。

「驚夢我可以由它的字面意思解釋,讓人在夢中受驚嚇。但飛花飛蟲噬心蠱呢?是一種蠱毒?」這下可有殷貴妃受的了,她一向仗勢著美色魅惑皇上,大吹枕邊風,造成朝廷動蕩不安。

如今美貌被毀了,她拿什麽蠱惑九龍天子,只怕皇上一看到她那張臉便逃之夭夭。

「嗯,那原本是砂粒大小的蟲卵,混入茶水中吞下腹,一聞到血的味道便會從卵中鉆出線般的小蟲。牠會住在人的心窩,吸食最新鮮的人血,而拉出的糞便便是牠排出的毒,會讓身上浮現出花紋和類似蟲子的毒素。」林小笨說要小心使用,一旦入肉不易誘出。

「妳到哪取得這些害人的東西,也給我一些……」他好用來防身,順便陰幾個人。

「會不會說話呀你,什麽害人的東西,我人美心善從不做小人行徑,你做了什麽都與我無關,我跟你真的很不熟。」她要和這人離遠些,免得日後受他牽連。

「餵!兄弟,你妻子很無恥你知不知道,東西明明是她硬塞給我的,這會兒居然反咬我一口,把我當罪犯看待。」一臉春風得意的燕子齊以肘頂頂身側正為妻子剝荔枝皮的男人。

「我不是你兄弟,還有,想就藩就別拿我妻子說嘴,我們不一定要幫你到底。」他們起了頭,不代表要收尾。

「呿!這話你怎麽說得出口,我們在同一條船上,船翻了你還逃得掉?」他意指藥是兩夫妻給的,真要有事,得一起下水。

魏長漠氣定神閑的睨了燕子齊一眼。「誰能證明我們和你在同一條船上,不就吃頓飯而已,難道就能成莫逆?」

「你……」

「本來就是暗盤操作,你在明,我們在暗,你被砍成七、八截了也跟我們無關。」梅雙櫻隨後補刀。

夫唱婦隨。

「你……你們夫妻夠狠。」以為他挖了個坑讓人跳,沒想到他也在坑裏,等人往下填土。

「哪有你們這些貴人狠呀!動不動挑人剌兒,我都被皇後找過五次,貴妃娘娘召見六次了。」每次一見就得跪,真討厭。

燕子齊恍然大悟。「難怪你們會這麽痛快的和我合作,原來是為了報覆啊!回報兩宮娘娘的厚愛……」

終章 關北之虎

「妳怎麽在這裏?」

看到一身狼狽、灰頭土臉的林芷娘出現在面前,除了意外還是意外的梅雙櫻已經不知該說什麽了。因為號稱小無賴的林芷娘還有一個外號叫瘋子,瘋子做的事不能以常理看待,人家就瘋了還能怎麽樣。

不過看她狼吞虎咽,一手扒飯、一手拿起雞腿大口一啃,還能分神喝碗三鮮鴨肉湯的樣子,身為東道主的邊城鄉君還是投以無限的同情。

她到底餓多久了呀!活似餓死鬼投胎,讓人不免唏噓。

「寶兒呀,妳怎麽走到哪裏打到哪裏,一個天水城一虎還不夠妳顯擺呀!妳連人才濟濟的京城都揚名,我只在城門口問了守城衛士一聲知不知道邊城鄉君在哪,結果出城、進城的百姓不約而同指向同一個方向……」

問話什麽的,那才是大笑話好嗎!她只是提個名字而已,大家都非常熱絡的提供京城最近發生的大小事,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巨細靡遺,讓她感到十分「親切」。

不親切不行呀!那些全是她好姊妹幹出來的事,寶兒陰人陰成精了,不讓她使使陰招她活不下去。

「……宮裏那兩位是妳下的手吧,我一聽傳出的『宮中秘辛』便知道是我給妳……呃,逗樂子的,妳居然大膽到敢……唉!我不曉得該怎麽說妳才好……」

林芷娘說得斷斷續續,一到隱晦處就自個兒跳過,她還不想腦袋搬家,點到為止,大家都是明白人,聽得懂話中之意。

「還敢說我,妳呢?妳哪來的膽子敢一個人單槍匹馬到京城,一路上的兇險妳沒想過嗎?」

萬一遇上土匪,她那麽一丁點還不夠人家包餡呢!

相隔大半年未見,林芷娘知道自己先天體質不良,因此下了重本進補,原本前平後平的身板略有長進,人也長高了……一寸半左右,多少有點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秀麗出塵。

可是和梅雙櫻修長高眺的身材一比,她還是旁邊提燈籠的丫頭,人家往前頭一站就看不到她的個頭。

「哎呀!先讓我吃飽再說,別急著逼供,總之是一言難盡。」她是滿肚子苦水無人傾聽,都憋成臭水溝了,香檀那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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