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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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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修寧重新落座, 雙臂交疊著擱在案臺上, 微微垂著頭,凝視自己袖口上的雲紋。

寇凜則向後一仰, 靠在竹椅背上, 手指輕輕點著置於雙腿上的紅木盒子。

翁婿倆各自陷入思索之中, 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天色逐漸黑沈,一直不見屋內燃起燭火, 護衛彼此交換幾個眼神, 自作主張點燃廊下掛著的幾個燈籠。

搖曳的燈光透過窗紙映入屋內,帶來些許光亮的同時, 也將兩人的影子拉的頎長且微晃。

地處海邊的芽裏堡, 濕漉漉的空氣裏夾雜著一股魚腥味兒,寇凜的肚子突然咕嚕嚕叫了幾聲,打破了眼下的靜謐。

他沒覺著尷尬, 他是真的餓慘了。

因為腹部傷勢嚴重, 自醒來只飲些水,不能進食。

楚修寧擡頭:“必須將柳言白控制起來。”

寇凜不置可否, 無論天影影主是謝埕還是謝煊, 想保的是謝從琰還是柳言白,稍有不慎,對楚家來說同樣是滅頂之災:“爹, 您想過殺陸千機, 沒有想過殺我?”

“想過。”楚修寧回的不假思索, “我是信不過你的, 因為我料想你也不信我。不過阿謠此次中蠱,你的表現還算令我滿意,我舍不得阿謠傷心,於是冒險信你一次,信對了的話,便是我的福氣。”

寇凜輕笑:“我也並非不信,再沒有推敲出天影的真實目的之前,咱們都以為他保的是謝從琰,一旦成功,您也是獲利者……”

楚修寧看向他,眼底瀚如深海,目光卻平和沈靜:“阿琰是淮王遺孤又如何,如此篡權,我亦是亂臣賊子,將我楚氏聲望置於何地?”

“我也是如此告訴陸千機的。”寇凜回視他的目光無波無瀾,彎唇笑道,“但無論朝堂坊間,都曾流傳過先帝遺詔之事……您大可以仿制遺詔,說這皇位原本就該是淮王的,您忍辱負重,暗中教養著謝從琰,只待今日撥亂反正,匡扶正統。您是清流表率,擁護者極多,此遺詔可信度自然極高,如此一來,便不會折損楚氏一族的聲望。”

“好想法。”楚修寧神色不動,口中讚嘆著,反問道,“那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不願。”寇凜回的同樣幹凈利索,“我之前已經猜到影主是誰,卻不告訴您,讓您去查。明知謠謠疑惑自己的遺傳病來源於何處,也先隱瞞著她,假裝自己毫無頭緒,都是在等您的態度,以及,給自己留條後路。”

楚修寧頗感興趣的模樣:“若我真有反意呢,你會抓我證據,上報聖上?”

“不會。”寇凜慢慢搖頭,神色冷凝鄭重,“在鏟除天影之前,我會先暗中謀害了您和謝從琰,盡我所能保住楚家滿門,幫您好生照顧您的一雙兒女。”沈默片刻,“我甚至想好,倘若謠謠看出端倪,我就讓陸千機幫我背下這個黑鍋,我不想欺瞞她,可我沒辦法。”

他話音落了許久,不辨神色的楚修寧並未接上,抽了張信紙拿在手中,手指靈巧翻動,玩起了折紙。

寇凜也不催促,他與楚修寧此時的交談,關系到他們接下來是達成合作,還是繼續相互猜忌。這事關國運。

楚修寧手中不停:“歷任錦衣衛指揮使,從沒有侍奉過兩位帝王的先例,聖上的身子骨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旦駕崩,無論是誰繼位,都會先拿指揮使開刀……你選擇與我站在一邊,或許是更有利的選擇,你執意保著聖上,是為了什麽?”

“為了少一些像我這樣在亂世裏隨波逐流的人。”寇凜的聲線也愈發低沈,“且不說奪權從來沒有和平手段,多半血流成河。而換個皇帝,並不只是龍椅上換了個人。”

這關乎著兩直隸十三省內各方黨派集團的利益,即使聖上的帝位真是奪來的,曾導致了世道大亂,這麽多年過去,他勵精圖治,善於用人,朝野上下終究逐漸走向了安穩,利益集團也在趨於穩定。

“我非世族出身,無法站在你們的高度去思考問題。我也沒念過書,沒多少政治遠見,只知朝中安穩,百姓的日子也會安穩,朝中一亂,百姓必遭禍端……我從前,正是這樣一個處處被殃及的‘小百姓’,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擺脫你們的擺布,不再做你們這些‘上等人’權欲的犧牲品。”

寇凜微垂視線之後,再度擡頭直視他,“我的心願已經達成,如今在其位謀其政,說句我曾對謠謠說過的心裏話,只要我一日掌控著錦衣衛,受命監察百官,就決不允許大梁內部再起刀兵。”

言盡於此,他不再多說,等著楚修寧表態。

他集中所有的精神,準備去揣摩楚修寧的神態與言語,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優秀的政客,一只老狐貍。

而楚修寧卻只是慢慢展開了折紙,提筆蘸墨,在那張已經皺巴巴的信紙上隨手寫了幾筆,拿起來給寇凜看:“吾,亦然。”

簡單三個字,似乎比他長篇大論更有說服力,寇凜微微一怔,繃起的神情漸漸松懈。

翁婿倆相視一笑。

曾經在楚修寧眼睛裏,寇凜是個貪佞小人。

而在寇凜眼睛裏,楚修寧則是個不折不扣的衛道士、偽君子。

兩人出身不同,政見不和,道不同不相為謀,彼此針鋒相對了將近十年。

曾因為楚謠兩兄妹的事兒,他們聯手抵抗宋家,才對彼此有些改觀。

再是寇凜入贅,兩人被迫上了同一條船,不得不稍稍為對方多想一些。

現如今開誠布公的聊下來,竟是意外的投契。

因為他們在政治上的理念是一致的:爭權奪勢,保君護主,只為定國安民。

明知楚修寧因何而笑,明明自己也笑了,但寇凜偏偏要問:“爹在笑什麽?”

楚修寧偏頭瞧一眼臥房方向:“替我夫人慶幸,她的父親還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好父親,並非狼心狗肺之人。”

寇凜挑眉:“也慶幸影主不是自己的岳父謝埕,心中舒暢多了?”

楚修寧點點頭:“的確。”

寇凜流露出羨慕的神色:“真是可喜可賀,嘖,不知我何時能有這樣的好運氣。”

楚修寧微微一瞇眼:“說起來,當你發現金老板有可能是你岳父時,你很開心吧?後又估摸著不是,很失望吧?”

“那可不是,害我白白高興一場。”寇凜將膝蓋上的盒子拿起,傾身遞過去。以楚修寧的細心程度,應該不會再有遺漏,他不必重新查看。

楚修寧起身接過,問道:“你身體如何,休息一夜,明早能不能登船去麻風島?”

“行,不行也得行。”寇凜離島之時,楚謠的狀態不是很好,不知現在如何了。

江天嶼說她已有身孕,也不知是真還是假,他做事時盡量不去想這事兒,但腦海裏時刻都記掛著,“有事兒咱們明天船上再說吧,我先去歇著了。”

楚修寧頷首:“好。”

寇凜正準備喊人進來擡他走,忽地想起來:“這次收買陸千機,我可是下了血本,小舅舅已經答應了將管家權給我。”

“他答應的?”

“他自己提出來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著吧。”

……

寇凜離開之後,等了多時的謝從琰進來了。

楚修寧正在點蠟燭:“阿琰,我要和你說件事情,關於謝埕的身份,寇凜剛才推敲出了一種可能性……”

他講完之後,謝從琰只是“嗯”了一聲,語氣不鹹不淡。

楚修寧摸不準他的情緒:“你有什麽想法?”

謝從琰道:“天影不是為了我才做這麽多惡事,我心裏舒服多了。”

楚修寧已經做好了疏導他的準備:“你這是氣話麽?”

“當然不是。”

“可我從你臉上,瞧不見釋然。”

謝叢琰沒有解釋,只問:“陸千機可信麽?”

楚修寧道:“寇凜比我更謹慎,他說可信,自然可信。”

謝叢琰的臉色愈發黑沈:“姐夫,您可有摯友?”

楚修寧皺了皺眉,搖頭:“摯友沒有,相熟的朋友倒是有那麽兩個,不過現在也不經常走動了,以我這樣的官位和身份,很難會有無話不談的朋友。”

“所以我想不通。”謝從琰的手搭在刀柄上,“寇凜為人自私自利,陰險歹毒,為何會有生死之交?”

楚修寧一楞,有些明白謝從琰的怨氣從何而來了,“有句話怎麽說的,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寇凜與咱們出身不同,他的骨子裏,還是有些草莽匪氣在的。”

瞧一眼謝從琰,頗有些忍俊不禁,“你也是有趣,皇位你不在乎,怎麽對寇凜有沒有朋友耿耿於懷?”

“因為……”謝從琰欲言又止,手心用力,攥緊刀柄。

楚謠雖嫁給了寇凜,可從來沒覺得是自己輸給了寇凜,畢竟是他自己先放棄了的。

謝從琰從不認為自己優秀,但自認絕對要比寇凜強多了。

可寇凜竟有極為難得的“生死之交”,他沒有,這就說明寇凜比他強。

即使他和寇凜同一個起跑線上去爭楚謠,他也可能會輸。

這讓他難以接受,越想越難受。

楚修寧也不去寬慰他,詢問道:“寇凜說,你答應將管家權給他了?”

“我沒答應,我提出來只是為了調侃他。”謝從琰收拾心情,道,“不過,我覺得給他也無妨,他收到鹹魚之後選擇忍下,又一直按照姐夫的意思行事,說明有意與姐夫和解,姐夫也總得給他一點甜頭,不過是管家權而已……”

“他的確想與我和解,但他卻有些得寸進尺。”楚修寧淡淡道,“他暗中表示拿到管家權之後,往後你來府上,需要提前遞拜帖,且不準進後宅半步。你在我府上的院子,他要拿去改建,以作他用。”

謝從琰面色倏然一冷:“憑什麽?姐夫莫不是答應他了?”

楚修寧以商量的口吻道:“你原本就早已出去自立門戶,你那院子一年也不見住上兩次,還要浪費家仆日常打掃著……”

謝從琰慍怒著打斷:“難道找回了真的小舅子,又與女婿和解之後,姐夫用不著我了,便打算疏遠我?”

輸了楚謠,又沒有朋友,現在連姐夫和一處擁有成長回憶的老院子都留不住了?

這個寇凜不是得寸進尺,而是欺人太甚。

楚修寧忙不疊安撫:“那怎麽會,你自八歲入我府中,跟在我身邊長大,雖不算親厚,卻也不是旁人可比的。”

謝從琰心中稍寬,嚴肅道:“說起‘浪費’,我時常住軍營裏,新宅子才是浪費,不如賣了,重新搬回尚書府去。原本是顧著謠謠的名聲,我才搬出去,如今寇凜入贅,我搬回去也沒人會再說三道四。更何況府中一直都是我管著,姐夫也早已習慣了,換他來,以他的性格,必定會鬧出許多是非,惹姐夫煩心。”

“話是這樣說沒錯。”楚修寧有些為難,“可他總這麽因為管家權的事情鬧騰,我一樣煩心。”

“姐夫放心,往後交由我來收拾他。”謝從琰冷笑一聲,“一個入贅的女婿,猖狂什麽。”

楚修寧略略低頭,沈吟道:“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低頭那一剎,嘴角微微勾起。

和解?

作為同僚和寇凜和解沒問題。

作為翁婿,與這賤人和解是根本沒可能的。

……

第二日天未亮,摸黑秘密啟程前往麻風島拜訪金鴆,為表誠意,楚修寧連一個護從也沒有帶。

除了幾個船員以外,船上只有虞康安、虞清、楚簫和寇凜。

謝從琰被楚修寧留在芽裏堡,在碼頭送行時擔憂道:“姐夫,此時的麻風島不只有金鴆,另外兩個海盜頭子陳七和徐旻也在,或許還有其他未知風險,你只身前往……”

“爹,我也覺得您多少帶幾個人,不然沒人照顧您的起居。”麻風島上出了事故之後,楚簫現在也不是很放心,“金爺並不會因此否定您的誠意。”

“有虞總兵在,無妨。”楚修寧朝著一旁的虞康安微微頷首示意,又看向寇凜,“何況你妹夫不是也沒帶手下,還受著傷呢。”

寇凜休息一夜起來,精神好了許多,但走路依然吃力,被手下擡著,指指楚簫:“我帶著呢。”

楚簫臉色一黑。

寇凜調侃道:“做正事不行,端茶倒水伺候人他還是挺不錯的,畢竟曾被我派去京城茶樓跑過堂。”

楚修寧絲毫不見郁色,笑著道:“那正好,我更不用帶人了。”

這是親爹嗎?

楚簫無語。

虞康安看了楚簫一眼,目光耐人尋味,獨自先行登船。

楚修寧也對寇凜道:“行了,咱們上船吧,你傷的重,涼風吹多了容易發燒。”

看著幾個錦衣衛將寇凜擡上船,楚修寧在後面還連道了兩聲“小心”,虞清在旁眨了眨眼,以手捂著嘴偷偷問楚簫:“你有沒有發現,你爹似乎對寇大人頗為關懷?莫非他們和解了?”

楚簫滿臉不悅:“是因為他替阿謠中蠱,爹對他改觀了吧?”

虞清覷一眼謝從琰想拔刀砍人的臉色:“我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楚簫也瞅一眼謝從琰,拽一拽虞清的袖子:“再覆雜能有多覆雜,他們爭來爭去,無非也就管家權那點破事兒,走了,上船吧。”

登船之前忽然想起來,“對了,袁少謹還沒到嗎?”

楚謠在金竹城被擄走之後,寇凜帶著他登島,其餘錦衣暗衛則還留在那裏。

隨後寇凜召了一些上島,只剩下兩個人在金竹保護袁少謹,段小江他們來到芽裏堡後,已經派人過去送信,讓他們將袁少謹護送來。

“不必疾行趕路,從金竹來此沒這麽快的。”虞清和他一起登上船,說回剛才的話題,“管家權哪裏是破事兒,我從前不是說了,謝將軍管家和寇大人管家,關系到你往後的生活質量。”

“不怕,我有俸祿。”楚簫對此渾不在意,“我平時也花不了幾個錢。”

虞清微微擰眉,張了張口,又咽下了。

麻風島上。

寇凜一離開,金鴆就將楚謠挪來了自己臥房的暖閣裏。

盡管山上的護從和侍女都已經被他整治了一遍,但他仍然不放心。

一去數日,不見寇凜回來,楚謠終日茶飯不思,悶在房間內也不出門,得知她父親送了拜帖來,這兩天就要登島,她才總算露出些笑容,但旋即又擔心她父親的來意,和金鴆的態度。

於是傍晚時,便陪著金鴆躺在院子裏的藤椅上曬夕陽:“金爺,我爹應該不是為了我娘的事情來找您晦氣,他是個冷靜之人,除了我哥和我夫君,沒人能氣到他。”

而除了楚簫,沒人能令他喪失理智。

金鴆閉著眼睛,楚修寧來剿匪,若真想朝他動手,他倒是無所謂。

如今突然提出上島來拜訪,希望他處理好島上的保密工作,這同樣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而且同行之人還是虞康安。

開戰之前,想先來說服他接受朝廷招安?

若是為了招安,他不會千裏迢迢跑來監軍。

聽了楚謠的話,金鴆睜開眼睛,轉頭慈愛的看向她:“那你覺得,他冷靜至此,是好,還是不好?”

楚謠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身後一群侍女正在忙忙碌碌的擺飯,嗅到魚腥,她稍稍有些惡心。

正準備詢問金鴆時,有心腹上山來低聲稟告:“金爺,虞總兵的船到哨島那邊了,寇指揮使也在。”

聽到這句話,楚謠揣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金鴆微微一斂睫,站起身:“放他們上島吧,分兩船,一艘帶虞康安去後山見段沖。另一船載楚尚書和寇指揮使走側門,我親自去接。”

心腹一楞:“您要親自去接?”

“恩。”金鴆答應了聲,回頭看楚謠緊張兮兮,笑道,“放心,他只要不主動挑釁我,我是不會將他扔海裏去的。”

這裏的“他”,指的自然是楚修寧。

寇凜為了求他的生意經,是從來也不敢在他面前狂的。

楚謠也想站起來:“我一起去吧。”

一起身腳步虛浮,險些跌坐回去,被金鴆扶了一把:“你才解了蠱,身子虛弱,別亂動了。”

吩咐阿青寸步不離的守著楚謠,金鴆獨自下山去。

……

麻風島哨島上,按照金鴆的吩咐,擺渡船分了兩船。

虞康安不明白金鴆為何肯讓他去見段沖,不怕他再與段沖起沖突麽?但金鴆一副不聽話就別上島的模樣,讓他沒得選擇。

虞清自然一起跟著,同行的還有楚簫。

這就令虞康安有些煩躁了,他們虞家的家事,不知道楚簫跟著來做什麽。

再想起自己出類拔萃的女兒,往後可能會嫁給他,虞康安愈發的煩躁。

楚簫是真的差勁兒。

但聽了他閨女的辯解,他覺得他閨女眼光更差。

說什麽“秉性正直、心地純良、吃苦耐勞”,說了一長串,虞康安腦海裏只出現了一頭牛。

再說什麽“出身高貴,容貌俊俏”,虞康安腦海裏的牛自動上色,變成了黑白相間的奶花牛。

他曾在西洋商船上看到過這種奶花牛,比大梁的牛好看,還會產奶,一問價錢,一頭奶花牛竟能在大梁買上一百頭牛。

再虞清沒辯解前,虞康安覺得這場婚事是自家的好白菜被豬給拱了。

虞清辯解之後,虞康安將豬換成了牛。

就這點兒差別。

……

這廂楚修寧與寇凜的小船靠近主島,金鴆已經笑吟吟的在岸上等待兩人。

金鴆是認識楚修寧的,且還見過多次。

但楚修寧沒見過金鴆。

上岸之後,金鴆拱手笑道:“楚尚書紆尊降貴,我這小島三生有幸。”

楚修寧只是笑了笑,也拱了拱手:“金大老板,久仰了。”

“請。”金鴆側身讓行。

“請。”楚修寧提步的同時,也虛讓了讓。

兩人都當寇凜不存在似的,往前走去。

寇凜求之不得,慢慢跟在兩人身後。

走的是側門,且已被金鴆派人清場把守,看不到幾個人,瞧著方位,是往那攀山的圓球而去。

楚修寧邊走邊環顧:“金老板實乃經商奇才,白手起家,短短十幾年,竟以富可敵國。”

金鴆笑道:“擁有再多財富,我也不過是個滿身銅臭的商人罷了,哪裏比的上楚尚書權傾朝野,聲名顯赫。”

楚修寧感慨道:“金堂玉馬,倥傯繁華,哪裏及的上金老板這一川山,一袖海?天地廣闊,我亦是心向往之,奈何卻無金老板這般豁達的心境,最終只能沈淪世俗。”

金鴆側目看他一眼:“大爭之世,民不聊生,而我不過是個無能之輩,又見朝廷有著楚尚書這樣殫精竭慮之人,方可安心茍且於一隅。歸根究底,我能享這一川山,一袖海,亦有楚尚書之功。”

楚修寧腳步一滯,稍稍提了提唇線。

寇凜跟在兩人身後因為傷勢慢慢的走,被他們越甩越遠,卻也能聽到他們說話的內容。

一開始覺得他二人不過是逢場互吹,但說到最後,卻忽然覺得兩人似是真心彼此羨慕,才會互相誇讚。

完全瞧不出來兩人是情敵。

就這樣仿若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邊聊天邊走到山腳下,停在那個攀山的圓球前。

“楚尚書請。”

“多謝。”

楚修寧雖不知這是個什麽東西,但他並未詢問,淡定自若的入內,坐在鋪著軟墊的長椅上。

隨後金鴆也入內,在他對面坐下。

這圓球能坐下四個人,二人坐下後,還剩下兩個位置,一個在金鴆身邊,一個在楚修寧身邊。

寇凜往那圓球處走的時候並未想太多,只感慨兩位大佬豁達的氣度,十分值得自己學習,豈料邁腳準備進入圓球時,驟然發現兩位大佬的目光齊齊凝在自己身上,頓時一楞。

大佬們微笑著,但眼神炯炯有戲。

楚修寧仿佛在說:敢不坐來我這邊,甭說管家權沒戲,往後你錦衣衛辦事,等著收鹹魚收到死。

金鴆仿佛在說:你敢在我面前坐去對面,甭說我不會再傳授你一丁點兒生意經,你在大梁的產業,我全給你折騰破產。

腹部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了,不知為何,寇凜只覺得周身壓力暴漲,一腳在圓球內,一腳在圓球外,猶豫著不知該坐去哪一邊,猶豫出一手心的汗。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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