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沿著籃筐邊緣做了幾個圓周運動，最終卻跌出了籃外。第幾次了？黃瀨撇起嘴看向海登，後者雙手撐住膝蓋，用誇張的口型說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被女生模仿過的動作無故失去效應，說起來令人火大得很。原因顯而易見——那會使人想起帝光前8號球員。不同在於海登遠比灰崎來得容易交流，於是黃瀨的不滿也表達得直截了當：“小海登，我果然還是不喜歡你的打法。”

“哦，我知道的啊，”她停下動作，大概是覺得熱，便伸手扯松了領帶，“但我好像沒辦法改掉誒。”

學習的過程是樣奇妙的東西，學生會不自覺染上老師的習慣。學生會運用老師的方法，帶上老師的動作，甚至沾染老師的惡習。我尚且不會把灰崎的球風看做“惡習”，一個人的第一個學習對象將對其產生最大的影響，盡管那或許是不經意的。

“那我不模仿你了……不，那可不行，那樣我就更沒指望贏你了啊。”挺坦誠地承認了彼此實力上的差距，海登拾起球，停住動作。

“也不是希望小海登你放水啦，就算是他的打法，我也一樣能贏你的……啊，不，不是那個意思，沒有想小看小海登你啦……”自恃甚高成了習慣，一不小心說錯話了，竟然一臉白癡相地自嘲笑起來。

好在海登向來不在意這些，卻糾正起不重要的點：“不是‘他的打法’，那只是我唯一會的打法。”

……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得讓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邊，它就是屬於你的，如果它不會回來，你就從未擁有過它，”赤司安之若素，故意用上《基督山伯爵》裏的句子，“能被奪走，只說明那並不真的屬於你。”唉，又差點忘了，我忍不住腹誹一句，不是“赤司”，現在該是“赤司隊長”。

國三那年，一個與我同年級的部員選擇退部。三年來即便才能被後輩超過也從不曾萌生退意的人，此刻原因卻更為無奈——他被灰崎奪走了技能，完全地。

始作俑者落井下石，樂此不疲地幸災樂禍說著混賬話。

然而有人離開就會有新的人加入，黃瀨被青峰的球砸中，不久加入籃球部。

“他的技能和祥吾有點像。”

經過我身邊時海登評價一句，懷裏還抱著部員們堆積如山的換洗衣物。其中不出意外百分之八十都來自灰崎和青峰，沒大腦的家夥不到衣服在儲物櫃裏發黴長了蘑菇絕不會明白講衛生的重要性。

“不一樣，黃瀨擅長的是純粹的模仿，而灰崎會奪取技能。”都這樣晃到了我面前，不幫忙有違風度。於是我幫她抱走了一半衣服，結果遭到臟T恤上撲面而來的汗味，可以熏死角落的蟑螂。

虧她毫不在意，還停步多瞟了一眼球場中正一對一的灰崎和黃瀨，後者正漸漸敗下陣來。“那，果然還是祥吾更強咯。”竟露出七分崇拜的模樣，無法理解，世界上怎麽會有人崇拜灰崎那種人。不過也罷，我從不認為我是海登的理解者。

“不一定啊。”連赤司也覺得黃瀨潛力無窮，這點有目共睹。

有風吹過來，她額前垂下一簇頭發。嫌那礙眼，無奈又空不出手，海登撅起下唇向上吹氣企圖吹開那縷長發，嘗試幾次後失敗告終。直到把一堆衣服扔進洗衣機，她才如釋重負地把頭發別到耳後。“不過涼太的頭發好漂亮，是陽光的顏色啊。”沒頭沒尾地她又開始了對金毛新人的評價，但這和技能又有什麽關系？“Gentlemen prefer blondes，”怎麽又扯上夢露的電影了，她撚起自己一小簇頭發，“我也希望我的頭發是金色的。”

回到體育館時灰崎已經不見了人影，籃架下黃毛新人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腦袋低垂著幾乎埋進膝蓋之間，被海登評價說“好漂亮”的金發上掛著汗滴。

“啊，該死，只差一點點，為什麽就是贏不了呢！只要再打一次，一定……”體育館裏已經沒多少人，他沒註意到我們進來，自言自語地說著憤慨的話。汗水順著發梢滴下來，啪嗒點在地上。突然間終於有點理解每天圍在體育館門外蹲點的女生的心情，黃瀨此刻的沮喪臉不知能迷倒多少臉蛋派的妹妹。

剛想上前去叫他起來別空占著籃架下的位置擋人視線，海登卻已經先很不會看氣氛地向他走過去，一邊順手撿起地上一顆球：“嗨，帥哥，來打球吧。”

擡頭看清對方是誰，不知是不屑還是純屬心情不佳，黃瀨稍稍皺眉，剛想開口，卻發現記憶故障：“……誒，那個，我忘記了，你叫什麽來著？”

有一刻海登做出想用球砸他臉的動作，一手叉腰氣勢洶洶地弓身面對著他，幾乎與黃瀨鼻尖對著鼻尖：“是海登，海——登。”

“哦，想起來了，海登同學，抱歉啦，”好歹做出了一個稍帶歉意的臉，黃瀨拍了拍腦門以示謝罪，“不過，你這樣，能打球嗎？”說著指了指她的校服短裙，長度不及大腿中部，穿在海登身上更是岌岌可危。

或許他推辭不止因為這個，就算是我一開始也並不認為海登的籃球會有多麽令人稱道。

聞言海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擺，確實不合適，她聳聳肩，最終把球放下：“那下次吧，說好了。”

……

一直都在想，她變成這樣男孩子一樣的扮相，是不是因為方便打球？

空曠的體育館如同擴音器，球砸在地上又彈起的聲響節奏感十足，伴隨球鞋與地板摩擦的聲音一同被揚聲，聽起來很搖滾。

沒人計分，但差距逐漸變得明顯起來。又一次被進了球，海登直截了當地認輸：“呼，好累，不打了啊，完全輸給你了。”

“這就認輸啊，小海登好遜……”

“餵……”就算如此，也別說出來啊。海登很不衛生地用袖口去擦額頭上的汗，大概打完球後腦袋有些空，一不小心就說了不該說的話：“我說，你現在大概比祥吾都要強了吧。”

聽到某個不順耳的名字，金色的眼睛有些陰沈下來，但隨即又躊躇滿志地：“一定的吧，再說他不是早就不打籃球了麽。”曾經的相處很不愉快，黃瀨連對方的名字也不願提起。

欲言又止兩秒，海登最終哈哈笑著，張揚地伸手就往黃瀨肩上啪啪地拍：“抱歉抱歉，涼太，我忘記了你們關系不太好，當我沒說啦。”卻始終沒有說出“當然會是你更強”這樣的話，也許是在學生印象中，老師總像是最厲害的那個。

聽海登講起過，不知從哪兒打聽到來自靜岡的道聽途說——高中之後，灰崎還在打籃球。

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因此就判斷他是喜歡籃球的，又或是認定赤司活活扼殺了一個喜歡籃球的人，更不會像青峰一樣認為“喜歡籃球的都不是壞人”。

回家的路有一段不算太長的同行，幾分鐘前還在體育館為了搶一個球擠在一起的兩個人此刻卻很默契地隔著半臂距離。即便開口講上兩句，仍舊不像認識已久的朋友。“雖然很想念和大家是隊友的時光，但今年的比賽，我一定會贏到最後的。”黃瀨豪言壯志，滿心以為會聽到一些“請加油以及祝你好運”之類的話。

誰知海登不給面子，反倒噗地笑出來：“後半句，大家一定都這麽想呢。既然你們當中沒有哪兩個去了同一所學校，那一定就是已經做好了對戰上的打算了咯，別忘了你可連大輝都還沒有贏過一次呢。”

“一定會贏的啦！”黃瀨不堪一激，方才的安靜姿態頓時全無，兩步躥到海登面前倒退著走，頂著張很不服氣的臉，“而且小海登現在明明是海常這邊的經理了，我們才是一個戰線的嘛！”

“只是覺得想象不到大家輸啊，但好像比較容易想象到你輸掉的樣子。”

“……好過分！”

……

“唔，好過分，這樣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了啦！”

海登將專屬於黃瀨的嶄新8號球衣送到他手上時，黃毛後輩卻不識好歹地嚷嚷起來。那年拜赤司所賜，灰崎退部，黃瀨沒贏過一次便得到了首發小前鋒的位置。但血氣方剛的男孩子絲毫沒有不戰而勝的優越感，反而意見頗多。

“說什麽啊，”青峰剛掏完耳朵的手下一秒就搭在了黃瀨肩上，“這不是好事嗎，訓練結束以後去慶祝一下吧。”指的八成又是在便利店人手一根冰棒。

“但當然是應該打贏了先前的球員以後再取而代之嘛，這樣都沒贏過一次，感覺好像我很遜一樣。”

“你有病，而且也確實很遜，”當時海登持續幾天心情稍顯不佳，手一甩就把裹在塑料包裝裏的球衣塞進了黃瀨懷裏，“想要這個位置的人，可是排起來都能把體育館圍一圈了。”言下之意你哪來那麽多廢話。

“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啦，搞得像小綠間一樣……”

“反正你和祥吾一對一從來沒贏過。”

……

“反正我記憶中和大家一對一你從來沒贏過。”

“不要說出來嘛，”做出一張洩氣的臉，卻是欲蓋彌彰的信心滿滿，“但既然小海登你這麽認為，那我就一定有必要贏給你看看呢！”

下一秒他突然停了下來，杵在路中間死盯著海登，一副仔細端詳的模樣。後者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剎不住腳步和他撞個滿懷。但仿佛沒註意到自己正在進行的蠢行，黃瀨慢慢地歪了歪腦袋，將對方盯了幾秒後接著一咧嘴笑出來：“感覺小海登現在看上去好奇怪，像男孩子。”

“只是打扮有點像而已。不過，如果真的是男生，那我就可以和你們一起打球了吧？那樣好像也不賴。”

“但我覺得小海登還是長頭發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開初的幾片可能回憶居多，之後會回歸到高中之後我劇情線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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