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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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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陽光照在唐翎的臉上,天亮了?!

她倏地彈坐起身,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內衫,再看著屏風後方冷掉的洗澡水,她揉揉眼睛,這幾日真的太累了,她怎麽記不起自己有進到浴桶洗澡?

她下床梳洗,穿妥衣服後,正準備去替韓元殊備早膳,才發現桌上竟然有張紙條,她拿起一看,一字字念著,“這幾天不必替我準備三餐,我會外出。”

叩叩叩—敲門聲陡起,門隨即拉開,站在門外的竟然是一襲翠綠衣裙的李鳳芝。

“唐姑娘,你知道韓公子去哪兒嗎?他不在房裏。”她巧笑倩兮的問,身後的丫鬟手上還端著湯盅。

“他要出去幾天。”她直覺的吸氣聞香,那盅湯香氣濃郁,好像是雞湯。

李鳳芝輕咬下唇,媚眼如絲的她僅僅淡掃娥眉,卻仍美得令人驚艷,“好吧,”她轉身就走,但停頓一步,又回頭道:“唐姑娘與韓公子真的沒有任何關系?”

這問題,好多人問過唐翎,尤其是那些作風大膽的鶯鶯燕燕,“我們是朋友。”

她勾起嘴角一笑,“明白了。”

唐翎看著她妖妖嬈嬈的轉身走人,卻不知她明白了什麽?只是,俊美如神只的韓元殊就像一塊上等肉品,這些美人都搶著吃,但好在,韓元殊一點也不想大享艷福,冷眼嚇人……老實說,她很開心,卻又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麽?

不要想了,趕快學好十道菜,她才能回慈幼莊園,做菜給娘吃,還有,嘴刁的韓元殊一定也會想吃的……

想到他一口一口餵她吃面,她的心好像怦怦跳快了些,她連忙搖搖頭,快步往廚房走去。

接下來幾天,唐翎心無旁騖的不斷練習,終於,揉搟的面皮過關、內餡的調味也不成問題,兩天後,就正式制作。

把包好的餃子放進蒸籠蒸熟,片刻後,一籠一籠的擺放長桌,翡翠色、粉櫻色、粉紫色、金黃色的餃子一顆顆的像珠寶般晶瑩剔透,美得教人都舍不得入口。

傅老在眾人頻咽口水的註視下嘗鮮,“皮薄彈牙、內餡鮮甜,小小年紀,本事真不小,你娘要我教你這娃兒十道菜,第一道老子就找最難的,還以為你得花個兩、三個月才能學會,現下看來你大有可為,老子低估你了,哈哈哈……”

傅老脾氣古怪,難得讚美人。

但此等讚美,也讓一些同在習藝的廚子學徒眼紅,傅老從不吝收徒,有錢的付學費跟食材費,沒錢的,幹活兒來抵,他教得大方從不藏私。

只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偌大廚房裏,多的是學了一年半載卻連熬個雞湯都做不來,埋怨自己沒天賦的更多。

然而,唐翎像開竅似的,一天天的愈學愈快。

“老母雞斬後汆燙,再加上瘦肉,去油的火腿,一起放入冷水鍋,以大火煮沸,最後以中火熬四個時辰。”

傅老如往常的教,但唐翎才試四回,就能端出一鍋色澤金黃卻又清澈可見的熱騰騰湯品。

傅老見此湯看來清澈,喝起來卻是味濃香厚,與自己親手熬煮的毫不遜色,“這道湯,老子當年可整整學了半年,果然,你就像你娘說的,有底子,不同凡響啊。”

她很開心,看來更是神采奕奕,想也沒想的就沖出廚房,要跟韓元殊分享她的喜悅。

“啊—他還沒回來呢!”他若回來,一定會來找她討吃的……只是她才緩下腳步,卻看到韓元殊的房間透著明亮的燈光,她嘴角一揚,快步奔向前,興高采烈的打開房門,“你回來了,韓元殊。”她看到他時,開心得一雙澄凈眸子熠熠發亮。

“難得!我以為你又要三更半夜才回房。”韓元殊從椅子上起身,指著桌上的兩只小小青色瓷瓶,“這是我差人買來的藥膏,塗上去,肌肉酸疼就去了大半,一夜過後,就無酸痛感。”這是他要暗衛進宮向太醫要來的,是皇室使用的鎮痛玉膏,價值不菲。

“這麽神奇?其實我娘也給我不少這類藥膏,但這回出來,我忘了帶。”她拿起打開,聞了一下味道,“好清香的味兒。”她塗了一些在握刀的手腕上,馬上感受到涼意,她眼睛更亮了,“好舒服,謝謝,這算是過意不去而送來謝我的禮物嗎?因為我天天準備你的膳食。”

他眉頭一蹙,是過意不去嗎?不對,只是怕她手酸煮出來的食物也差了些,沒錯!就是如此。他淡淡地道:“東西你拿了也塗了,我餓了。”

“好,我馬上去廚房。”

她興高采烈的轉身出了房間,臉上笑容沒消失過。

這段日子下來,她已習慣看到他,但這幾天她從廚房回到房裏,見隔壁的房間黑漆漆的,她胸口都悶悶的,還開始胡思亂想,想他會不會就此離開?她只知道他是京城人氏,可京城並不小……但他回來了!回來了!

他看著她飛也似的快樂背影,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那一天,看著她疲累熟睡,莫名的憐惜在他心裏悄悄萌芽,他知道他一定哪根筋出問題,才會逼自己離開唐心樓幾天,讓她不必為他準備三餐,在心底,他就是不喜歡她這麽累……

只是,人在外頭,卻又將她的事放在心上,多了牽絆,就怕她不小心弄傷自己,或是寧願睡也不吃,或是在浴桶裏睡整晚……

他想著念著,倒沒想到看到她見到自己如此喜形於色,他莫名的也感到快樂。

“韓元殊嘴巴很刁啊,這幾日在外肯定沒吃飽,我得多煮些……”

唐翎腳步輕快的往廚房走去,腦海想的是她要煮道細嫩清蒸的白魚、腌泡醉蝦……想過一道又一道菜肴,不知怎的,她的一顆心就像泡在糖水裏甜滋滋的。

只是,回到廚房做菜,她想做幾道賞心悅目的好菜卻不順利—“這個爐竈我要用。”

“抱歉,這條魚是我的,客人已經點了。”

“這水我要用,你自己去打水吧。”

她走到哪裏、要用什麽,都有人阻擋,低聲的要讓她移開或不能使用食材。

其實,韓元殊不在的這陣子,她莫名的遭到排擠,這幾日讓傅老讚美,她感受更深。這樣的情況在她學藝生涯中已經發生多回了,因為,她總是比別人努力,也比別人早一步看到學藝成果,所以,有人妒嫉、冷嘲熱諷,甚至處處找碴,但她都以平常心看待,自己勤勞點,多跑幾趟,或是另找地方練習,一切總會過去的。

傅老將廚子學徒夥計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卻沒吭聲,皇帝老子有後宮三千爭寵,廚房裏也有爭功諉過,恃強淩弱的戲碼,學藝也得學人際相處,弱肉強食,誰來哭訴抱大腿都不幹他的事兒。

傅老繼續叉腰教著另一名學徒,不久,就聽他怒吼一句,“油溫都沒控制好,手要這麽翻炒……”

月光下,唐翎提著三層雕花漆盒踏進韓元殊的房裏,將三菜一湯,連同晶瑩的白米飯一一擺上桌。

“可以吃了。”她一擡頭,就發現韓元殊直勾勾的看著她,“怎麽了?”

他蹙眉,她以為他眼瞎,沒看到她左手兩根手指都裹著紗布嗎?!

她一見他的黑眸掃向她的手指,笑了笑,“沒事,只是不小心切到手。”

“以你的工夫,閉著眼也切不到手。”他冷冷的瞪著她,說的很肯定。

“真的是不小心啦。”她很認真的說著,但在那雙淩厲黑眸定視下,她愈來愈心虛,不自覺的退後、再退後,將左手藏到身後。

沒想到,他竟起身走近她,粗魯的將她的手拉到他身前,迅速的扯下紗布。

她痛呼一聲,“痛。”她齜牙咧嘴的想收回手,但他扣著手腕不放。

這一看,黑眸倏地一瞇,兩指上有一道血口,該是同一刀,雖然已經沒在流血,但仍看得出切得頗深。“不小心?!”

語氣裏的冷峻令她的心“咚”地漏跳一拍,她慌亂解釋,“呃—有人不小心跌了一下,撞了我一下,我正在切—幹什麽?幹什麽?去哪裏?”

這可是天天要做好料給他吃的一雙巧手,竟然有人膽敢傷害?!

韓元殊胸口冒火,自豪的冷靜徹底崩潰,一言不發的拉著她就往廚房走,遇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讓路,因為那張俊顏上有著清楚可見的殺意,好不嚇人。

韓元殊一陣颶風似的拖著唐翎踏進廚房門檻後,怒聲開口,“是誰傷到她?”

他那雙狠戾冷眸,還有全身散發出來的威勢讓空氣變得凝滯,每個人莫名的感到背脊發寒,心驚肉跳。

除了傅老,仿佛泰山崩於前,也不幹他的事兒,仍繼續用力翻炒他的菜。

韓元殊淩厲的黑眸一一掃過每一張臉孔,只要他的目光一過,每個人都嚇得臉色發白,直到他的眼神掃到一名恨不得能藏身在他人身後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臉害怕,全身簌簌發抖。

韓元殊記得他,當唐翎重覆揉搟面團時,他總給她一個嘲弄的眼神。

瞬間,他身形如鬼魅般迅速欺近,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一聲慘叫已起,“啊—我的手!”

孫彰哀號著跌坐地上,恐懼的看著左手兩根指頭已被齊齊切斷,鮮血直流。

眾人也嚇傻了,沒人看到韓元殊何時拿到刀,又是何時欺近孫彰身邊,切了他的手指。

“天啊,快止血!”還是唐翎先反應過來,她急急的跑到一個木櫃前要拿藥箱,但她伸出的手突然被人扣住,她回頭一看,就見韓元殊冷冷的站在她身後。

她急著要甩開他的手,“放手!你怎能傷了孫叔的手,手可是廚師的生命啊!”

“他傷害你時,可有這麽想?”他嚴峻反問,手也不願意放。

她頓時語塞。

另一名廚子已經拿了藥箱過去替孫彰處理傷口,孫彰頭垂得低低的,嗚嗚的哭著,是傷口太痛,也是沒臉見人,他的確是故意跌一跤害唐翎切傷自己的。

“要是誰敢再傷害翎兒,我定當加倍—不,百倍奉還!”韓元殊話語裏的血腥之意,讓每個人都嚇呆了,包括怔住的唐翎。

只有傅老還在往熱鍋裏豪氣的灑鹽巴,最後再將一把青白蔥花往鍋裏送,起鍋!

韓元殊早已經拉著唐翎的手走出廚房,回到她的房間,就見她特別的安靜,“你嚇到了?”

她直覺的搖頭否認,卻莫名的熱淚盈眶。

“你快哭了。”他口氣極差,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而且,這股氣還是往自己身上燒的!他做錯了嗎?她為什麽要哭?

唐翎眼眶熱熱,鼻頭酸酸澀澀,喉頭更像是被什麽梗住—她不是被他的以暴制暴嚇到哭,而是,從來沒有人這麽護衛著她,即使是她娘,也只叮嚀她,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出外習藝,她總是一個人,會遇到好人,也會遇上一些合不來的人,在背後嘲諷、中傷排擠,甚至做出一些害她受傷的事,但不管酸甜苦辣,她都得獨自品嘗,哭完了再將淚擦幹,繼續堅強的苦練廚藝……

她吸了吸鼻子,將眼淚逼回眼底,雖然感動於他的護衛,但小臉上難得的浮現肅色,“請你別再做剛剛的事,太殘忍了,我更不想要有人因我受傷。”

“取決於你,你沒受傷就不會有人受傷!”他俊臉上盡是陰霾,頓一下,還是忍不住又道:“你做事得瞻前顧後,免得又被暗算!”

“那不就分神了?!做什麽事都應該全神貫註、盡心盡力,不然,別人何必給你機會?”她想也沒想的就反駁。

他劍眉擰起,沒好氣的瞪著她。

她尷尬的咬著下唇,吞吞吐吐的說:“我、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並沒有,我只是擔心你手受傷,我就得餓肚子。”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轉身往房門口走去,“我回房吃東西。”

“欸—”她一呆,看著他跨出門檻的背影,好無言。

她感動得正要涕泗縱橫了,怎麽一大盆冰水就往她頭上淋下來?!

房內,桌上燭火隨著夜風搖曳,韓元殊坐在桌前,心情欠佳。

也許是唐翎替他備的飯菜涼了,也許是想到她為烹煮這幾道菜而受傷,他嘗起來並不可口,吃不了多少,就全丟回漆盒內。

敲門聲陡起,接著,門咿呀打開,就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鳳芝,她不請自入,身後還有兩名丫鬟提了雕花漆盒進房,伸手就要將酒菜擺到桌上。

“慢。”韓元殊冷聲制止。

李鳳芝朝他燦爛一笑,“聽說公子今夜動怒,鳳芝身為唐心樓的當家,特別備了酒菜向公子賠罪。”

“動怒一事與你無關,出去!”

即使韓元殊一臉冷峻不領情,李鳳芝仍是步步生蓮的笑著走到他身邊,柔嫩的手搭上他的肩,“那麽奴家擅長按摩,可以替—”

“不必了。”他濃眉突然一擰,他聽到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但也隨即聽到女暗衛傳音。

“稟告二爺,唐姑娘在爺的房外作勢偷聽,屬下已點了唐姑娘的睡穴,抱她回房。”

“嗯。”他同樣內力傳音回道,之後看著李鳳芝說:“還不走?”

一再被攆,李鳳芝臉上的笑容幾乎撐不住,但瞧瞧這屋裏的被褥枕套、韓元殊身上的綢緞袍服,可全出自以精致繡工出名,綾羅綢緞都昂貴無比的雲繡坊,再加上這段日子,她向多名身分尊貴的恩客探問下,她幾乎可以確定眼前俊美非凡的男子就是京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稱“二爺”的禦前侍衛統領韓元殊。

李鳳芝一揮手,要兩名丫鬟提起漆盒退出去,一待房門關上,她俏生生的跪下,“鳳芝不知大人微服到訪,讓大人屈就寒酸破房,請統領大人恕罪。”

韓元殊臉上浮現森冷笑容,“統領大人?”

“是,還是大人希望鳳芝喊聲“二爺”?”她擡頭,笑得更甜。

他一挑濃眉,“二爺?”

她溫溫柔柔的說著,“鳳芝認罪!因大人看來就是人中之龍,鳳芝遂鬥膽問了常到飛燕樓尋歡的幾名大人,這些大人聽到二爺的名字,就說出二爺的身分。”像是想到什麽?她連忙解釋,“二爺請放心,眾位大人好奇鳳芝為何知道二爺名字,鳳芝僅答曾聽某位來客提及,絕無向眾位大人說出二爺就在唐心樓一事。”

韓元殊定視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可笑!世上同名者不知凡幾,你以此認定爺就是名聞遐邇的京城二爺?”

“不止,還有爺的容貌,外界傳言如玉雕神只,”她粉臉微紅,“另外,眾所周知二爺對美食的要求極高,鳳芝亦鬥膽猜測二爺就是看中唐姑娘的手藝,才屈身於此。”

“是嗎?若爺真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二爺,要命唐翎進京為爺烹煮三餐,唐翎焉能不從?爺又何必屈就此地?”韓元殊見她神情略顯遲疑,冷冷再道:“再說,二爺乃禦前侍衛統領,專責護衛皇上與皇宮安全,皇上又怎會允許一名要臣無所事事的窩居此地?”

她一楞,難道真的只是同名同姓?!她輕咬下唇,他要真是二爺,在這裏白吃白喝,她也不敢吭上一聲—想想,他要真是二爺,又有什麽理由不用二爺這塊響當當的招牌?!

但就算他不是二爺,瞧他俊美的面容、挺拔的體態,她就整個人都想貼上去……這一想,她全身發燙了。

她緩緩起身,再風姿綽約的福身一笑,“鳳芝雖然弄錯公子身分,但仍心儀公子,懇請公子給奴家一次機會服侍公子。”

“鳳姑娘,不要爺給臉,你不要臉。”黑眸裏的冷光在燭火下閃爍。

這陰鷙眼神冷得紮人,連語氣都是冰的,尋常人聽了都要打哆嗦,但李鳳芝從小就在青樓長大,現在還是個老鴇,三教九流的客人哪種沒見過?

她知道私下不知多少姑娘偷偷的過來,不是在他身邊打轉,就是剝了自己的衣裳上了他的床,可結果都讓他這雙冷眸嚇得奪門而出,日後就算見著,姑娘們也都不敢再拋媚眼。

可是,只要是男人都會有需求,韓元殊沒有女人,唐翎那丫頭也只顧習藝,而男人,外貌愈是冰冷,內在就愈火熱,這是她多年來的歡場經驗。

伸手不打笑臉人,李鳳芝仍是微笑行禮,“鳳芝明白了,今晚就不擾公子休息了。”

待她的腳步聲遠了,韓元殊思索一會兒,吹了一聲口哨,女暗衛隨即現身。

“叫袁鷹速來見我。”

“是。”

不一會兒,袁鷹一身夜行衣前來,恭敬拱手,“二爺。”

韓元殊放下手上的茶杯,冷聲問:“甘城最大的官是誰?”

“啟稟二爺,皇上禦派的礦區監官紀長春。”

“查查他,也查查其他的官,朝廷給的月俸並未多到可以“常常”到飛燕樓尋歡,我要知道,這些官員尋歡作樂的錢打哪來?”

“遵命。”

一如以往,唐心樓門外車水馬龍,店內座無虛席、人聲喧嘩,只見跑堂的來回招呼或端菜斟酒,但廚房裏的氣氛就大不同了,唐翎往哪裏走,每個人就自動讓位,也不再有排擠問題,甚至,還有些人向她道歉,對她多了一分尊敬,她那句“手是廚師的生命”,顯然收服不少妒嫉的心。

不過,被切斷兩根手指的孫彰,暫時也只有右手能幹活兒,一見到她就主動閃避,要是她與他對上眼,他額上就冷汗凝結,急急忙忙的閃人。

但傅老對韓元殊的態度卻與眾不同,看到他反而笑咪咪的,有時,還會主動煮些好料給他吃。

唐翎仍在努力學習中,有時菜色火候少了一點,滋味就差那麽一點點,韓元殊也寧可不吃,好像食物跟他有仇似的,不吃就不吃,黑眸變得冷冽,但如果食物合口,他的眼神雖然一樣漠然,但嘴角會隱隱勾起,不過只瞬間就恢覆成淡漠。

傅老的十道菜學來真的很煎熬,一道菜會了不是就沒事,幾天後,他會要求重做,一旦味道稍有不對,得重來再練。

這一日午後,她邊收拾桌上的碗盤,再看著一道被韓元殊嫌棄不吃的百合炒青蔬,她不想浪費食物,逕自坐下吃了,其實,也不錯吃嘛,“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實在該改一改。

她鼓起腮幫子,起身將杯盤放入漆盒後,看著坐在對面的韓元殊道:“韓元殊,我學的有點慢,你真的沒事要忙嗎?不一定要跟我留在這裏的。”

“你懶得替我備膳?”他正看一本書,頭也沒擡的問。

她一楞,“沒有,只是……”

“那就做你該做的事。”

“我怕你無聊,而且,這個地方不是很好。”她輕咬著下唇。

“哪裏不好?”他問的直接。

能說嗎?她雖然耗在廚房的時間多,但也會在廚房跟住房間走來走去,就算別人不說,她也會看到花娘往這後院裏來,她們穿著粉胸半掩的輕薄紗裙,總是笑咪咪的進去韓元殊的房間,再臉色發青的跑出來。

更奇怪的就是她傷了手指頭的那一晚,她明明記得李鳳芝帶著丫鬟酒菜進到他房裏,她忍不住躡手躡腳的要偷聽偷看,但最後,她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當她在床上醒來時,已是翌日。

她想了想,還是傾身靠著桌子道:“韓元殊,這個地方有的時候—我是說那些姑娘們是會用藥來讓男人—噢,好痛啊!”

韓元殊竟然直接伸長手過來,用力彈了她的額頭一下,“你的小腦袋只要裝學習的料理即可,別裝些不入流的東西。”

她邊揉額頭邊瞪他,“我們是朋友,我怕你中招嘛,長那麽好看很招搖,萬一不小心,會染病的……呃,別彈,別彈,不說了,我回廚房。”

她其實也沒想理會的,但廚房幾個夥計說,那些姑娘幾次來找韓元殊,送吃的喝的,估計裏面是摻了春藥的……聽聽,他身邊不是充滿危險嗎?

何況,入夜後,唐心樓多少男女摟摟抱抱,有的擦槍走火,在人前就摸來摸去、調情淫笑,很齷齪的嘛。

不過,他既然不擔心清白受損,她又何必替他瞎操心?!

韓元殊看著她沒好氣的提起漆盒,嘴裏嘟嘟囔囔的走出去。

她竟然要他走?不!這樣的生活其實很舒心,她用心的煮菜燒飯,戰戰兢兢的看著他吃東西時的神情變化,有時皺眉、有時笑得燦爛、有時更是心虛、懊惱,在這雙幹凈單純的眼下用餐,他其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愉悅,是相當享受的。

不過,再來可有事忙了。

袁鷹查了紀長春等幾名飛燕樓的常客,還真查出東西來。

唐心樓客人來自四面八方,極為覆雜,當官的、士紳商旅、江湖人、形形色色,袁鷹報告中,最令他感興趣的是,不少宮中消息竟然也會在這裏悄悄傳遞,一些吃飽撐著的有心人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由紀長春帶頭貪汙,從礦區著手,多采少報,硬是抽了不少油水。

最大問題是,在這幾位大人沈浸美人鄉時,提及的官大人還真不少,刑部及禮部、戶部都有點到人,同流合汙的還真不少。

但他還無法動這些人,礦區裏被偷走的金子下落不明,要逮人可得有物證才行。

思索至此,陽光燦燦的房門外,再次有動靜。

“進來。”他邊說邊翻了書頁。

袁鷹無聲無息的推門而入,刻意站到房內照不到陽光的陰影處,事實上,袁鷹實在不樂見主子住在這裏,撇開說話不便外,他有事要報時,還得避開唐翎、在院落廚房穿梭送菜的跑堂,以及那些恬不知恥想勾引主子的青樓女子。

“有什麽消息?”

袁鷹拱手,“屬下查出唐心樓的背後當家另有其人,是東方會。”

他黑眸閃過一道訝異,東方會是近幾年來才出現的江湖組織,組織成員分散在各地活動,但首領相當神秘,從不現身,屬下只依首領的密信行事,勢力不小,但沒人見過主事者的真面目,足見首領城府之深。

“還有另一件事,唐心樓在八年前只是單純的酒樓,聽說是原來的東家在一夜之間欠下鉅額賭債,不得不以唐心樓抵債,接著便大興土木蓋新樓,李鳳芝也出現,她妖艷放蕩,常在上房招待一些非富即貴的客人,風流韻事不少。”

袁鷹說到此,似乎猶豫了下,才開口,“恕屬下直言,二爺在這……咳,有人身安全之慮。”

“不過是些不入流的下藥招數,何憂之有?”韓元殊直勾勾的看著他,“派人去盯著那幾個貪官,有什麽動靜速報。”

“那李鳳芝?”

“她要是東方會的要角,不會連傅老都制不了。”

意思是不必盯梢,袁鷹明白的拱手退下,施展輕功離開。

韓元殊起身步出房間,走出唐心樓外,熙來攘往的街上,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

當今皇上賢明,愛民如子,各地百姓安居樂業,但就是有人想自尋死路,不過,皇上若是知道他在享受美食之際,還順道替他揪出一些不法貪官,理當獎賞他一些外邦異族上貢的特殊食材吧。

這也算近朱者赤?

“做什麽事都要全神貫註,更要盡心盡力,不然,別人何必給你機會來做呢?”

回想唐翎認真的駁斥,那神態其實還挺可愛的。

他不自覺的一笑,迎面而來多少姑娘看了心神蕩漾,粉臉煞紅。

但韓元殊無感,只打量其他酒樓餐館,甚至大排長龍的小吃攤子。

縱然有唐翎備膳,他還是會在外覓食,看看有什麽新鮮美饌,至於女人,在他的認知裏,從來就不屬於食物,何來興致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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