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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此刻秀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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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喬心裏一陣打鼓,迷茫地問道:“陛下做什麽了?”

“出去偵察的探子來報,有一股明軍往賀蘭山的方向去了。”

“往賀蘭山有什麽打緊的?”

巴圖蒙克面色一沈,頓了頓道:“賀蘭山就是我要帶你回的地方。”

漪喬恍然道:“哦,原來是你的巢……呃,你的大後方啊。”

“那裏大多都是老弱婦孺,要是被他得手……”巴圖蒙克說話間不自覺地攥緊拳頭,“我就殺了你,然後把你的屍體給他送……”

“等一下,”漪喬趕忙出聲打斷他的話,“萬一是假消息呢?”

“不可能!若非確切的消息,探子根本不會來報,”巴圖蒙克一把拽過她,“我告訴你……”

“大汗冷靜點,”漪喬使勁往下扯他的手,“不是,我的意思是,萬一是故意做給大汗看的呢?”

她見巴圖蒙克楞了一下松了力道,轉而定定地看著她,不禁緩了口氣,繼續道:“突襲後方,這不就是王越當年在紅鹽池之戰裏就用過的一招麽?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用過的老掉牙招數,會再用一次?況且,當年王越能突襲成功,可見他極其擅長秘密行軍,那為何這回會輕易被發現呢?大汗倒是仔細想想這些再說話。”

巴圖蒙克慢慢放開她,沈著臉思忖半晌,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故意做給我看,一來讓我自亂陣腳,二來我知道後必定會派兵回去增援,如此一來還能分散我的兵力。真是一條妙計。”

漪喬點頭道:“嗯嗯,正是此理。”

“你不知他會有此一舉?”巴圖蒙克冷著臉詰問道。

“完全不知道。”漪喬坦然地看向他。

巴圖蒙克盯了她片刻,道:“姑且信你一回。但我也不能拿著那麽多條人命來賭。”話畢,他認真思慮了一下,轉身跟那個來送奏報的士兵交代了一番。

漪喬猜測他是囑咐手下派兵增援去了。她方才看著巴圖蒙克那架勢,腦子轉得飛快,隨後對他說的一番推論,是為了讓他暫且冷靜下來,但也確實是她的一種猜測。她根本對此事一無所知,一時半會兒也捉摸不透個中用意。但她好歹跟著自家夫君混了這麽多年,對他的行事風格甚是了解,她估摸著他就是算準了巴圖蒙克變得比以往多心,知道此事後心裏遲早犯嘀咕,如此一來,無論進退,巴圖蒙克都會束手束腳。

憑直覺,她比較傾向於認為祐樘想重用紅鹽池之戰的套路。原本這種事不關她的事,畢竟她並不關心巴圖蒙克的死活,他縱然吃了虧也是他自找的。但巴圖蒙克派出去取玉佩的人最終是要回賀蘭山的,若是明軍真的突襲賀蘭山,那玉佩……

漪喬一陣頭疼。

“大汗方才是不是安排了兵力回援賀蘭山?”

“是又如何?”

漪喬沈吟一番,道:“我也隨著一起去吧,我就不和大汗一起了。”

“那可不行,你連馬都騎不好,那一群大老粗也顧及不到你,此處距賀蘭山路途尚遠,你怎麽去?”

剛才還一副要殺了她的樣子,如今卻如此為她考慮,確定不是想留下她當人質以防萬一麽?漪喬腹誹完,面上笑道:“這個就不勞大汗費心了,大汗只需告訴我援軍何時出發。”

“已經出發了。”

漪喬瞪大眼道:“什麽?!”

“這種事豈容拖延,自然是越快越好。你不用想什麽點子了,還是老老實實留在我身邊的好,先隨我去用飯吧。”

漪喬被這麽折騰一番,困意也去了大半。她見他說話間又要來拉她,索性不和他糾纏了,反正她眼下確實餓得慌,先吃飽了再說。

她坐在矮桌旁,一面一言不發地拿小刀片肉,一面思忖著今晚要不要幹脆直接跑掉,等見著了牟斌再從長計議。由於思慮得太出神,她險些一個手抖切到自己的手。

一直瞧著她的巴圖蒙克放下手中的牛角杯,正要站起過去查看,見她沒事,這才坐回去,皺眉道:“怎麽這麽些年過去,你還是這麽笨,刀子都用不好。”

“我平日裏又不用拿著小刀用膳,自然顯得笨手笨腳的。不過,你要是給我配個叉子可能會好很多,”漪喬擡眼看向他,嘴角一勾,“不過我使菜刀使得還是很不錯的,陛下都讚我刀工好。”

巴圖蒙克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意所指,臉色立時一沈,道:“你不是皇後麽,還要給他下廚?”

“皇後怎麽了?皇後就不能下廚了?我從前做太子妃的時候就經常給他做夜宵,”漪喬挑了挑眉,“再說,妻子為丈夫下廚有什麽好驚訝的?我首先是他的妻子,然後才是大明的皇後。我努力做好這個皇後,也是為了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能專心政事。”

巴圖蒙克冷笑一聲道:“那他要是亡國了呢?”

“不可能。”

他嗤笑一聲道:“是你太篤定了還是根本不敢答我?”

“這有何不敢的,”漪喬也嗤笑一聲,“假設他亡國,那麽,若他要殉國,我便同他一起赴死;若他要覆國,我便隨他東山再起。”

巴圖蒙克臉色陰冷,卻是不再言語,只兀自低頭大喝大嚼。

漪喬見他喝得那麽起勁,好奇之下湊近自己跟前一杯倒好的酒瞧了瞧,發現那酒液呈現淺金黃色,清澈透亮,一望即知是上品。醇正的奶香逸散在鼻端,漪喬執杯淺飲了一口,只覺酸甜可口,甘醇爽凈,心裏暗讚一聲好。

“這就是你說的馬奶酒?”

巴圖蒙克看她一眼,不答話。

漪喬見他猶自沈著臉一口口飲酒,也懶得揣摩他的心思,只專心用飯,認真思忖起逃走事宜。

然而等她都快吃到肚皮外面了他仍在飲酒。漪喬心裏揣著事,沒耐心等下去,站起身來道:“我撐得難受,出去消消食。”

她剛走幾步,就見巴圖蒙克把酒杯往桌上一按,大踏步走到她跟前,一揮手道:“走吧。”

漪喬自是不想讓他跟著,不然她怎麽去拿包袱怎麽跑走。但巴圖蒙克壓根兒不管她在說什麽,拽著她就往外走,任憑她如何掙紮都甩不開。漪喬被他半拖著出了營帳,冷眼睥睨了他一眼,心裏思量著見機行事。

夜幕四籠,皓月懸空。

巴圖蒙克將她扯到距駐地不遠的一條河汊邊,自己先坐在厚厚的草皮上,隨後一把將她也拽倒下來。

漪喬一個不防跌坐下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道:“大汗為何非要跟著我?怕我跑了到時候沒屍體送過去麽?”

“我方才說的是氣話,”巴圖蒙克轉頭看向她,“我怎會真的殺你?當年在回龍峰上,身處那樣的絕境我都舍不得讓你死。”

漪喬回憶起當年的生死瞬間,倒是又想起了自己夫君。憶及崖底那段相互扶掖的日子,她不由會心一笑。

借著月芒星輝,巴圖蒙克看到她唇邊浮起一縷朦朧的淺笑。她本就生得精致清美,如今溫柔淺笑之下便如同瓊花映月,晃得他楞了一下神。他見她望著遠方,目露懷戀,意識到她是想起了另一個人,心裏一堵,臉又拉了下來。

“我和你說過我幼時的事麽?”他忽然出聲問道。

漪喬頗感奇怪,道:“沒怎麽說。不過,大汗問這個作甚?”

“那我和你講講吧。”

漪喬哭笑不得地擺手道:“別,我不想知道,也根本沒必要知道。”

“我是看你似乎不太了解我。”

漪喬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下意識地往一旁挪了挪。她正要說她也不想了解他,便聽他兀自說道起來:“你們大明不斷有奪位之爭,我們蒙古各部也是紛爭不斷。你應當不會不知道也先吧?也先當年可是曾經俘虜過你們大明的英宗皇帝。他是瓦剌首領,並非可汗,只是個太師,但手握實權,我的曾祖父脫脫不花是我大蒙古黃金家族後裔,血統高貴,只是空有地位,掛著可汗的名號卻沒有實權。曾祖父豈會甘心被人牽制,後率部打敗了瓦剌,殺了也先。再後來父汗繼承了汗位,但曾祖父那群子孫都不安分,父汗最終敗在了叔公滿都魯手上。隨後又混戰了幾年,滿都魯趕走了另一強部孛來,稱霸河套,卻又出了個紅鹽池之戰,大傷元氣。滿都魯死後,我繼承了汗位。”

“啊?照你講的,上一任可汗不是你的仇人麽?為什麽汗位會回到你手裏?”漪喬忽然想起一件事,面現訝異之色,“我記得你那個大你二十歲的妻子滿都海是上一任可汗的可敦,那這麽說……她是你叔公的妻子?”

“滿都魯死後,各支都覬覦汗位,於是索性將我扶上位。一來我是成吉思汗後裔,繼承汗位名正言順;二來,我當時才五六歲,他們覺著好控制。他們打的算盤,就是你們漢人說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巴圖蒙克斜她一眼,“叔公的妻子怎麽了?我們不論這個。”

“那說起來,滿都海也是你仇人的妻子,你就對她沒一點成見?”

“最開始肯定是有的,但我漸漸發現……滿都海是騰格裏對我的饋贈。她善良美麗,他們都當我是傀儡,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隨意欺辱我,只有她真心待我、真心輔佐我。我那時不過是個提線木偶,地皮、權力,什麽都沒有,所幸我還有滿都海。正是在滿都海的輔佐下,我憑借她帶來的土默特精銳,軟硬兼施,一一鏟除了那幫權臣,”巴圖蒙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猛地攥緊拳頭,“將那些曾經蔑視過我的人統統踩在了腳下!我還率兵數次攻伐瓦剌,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自此,瓦剌滾得遠遠的,再不敢來犯。但當我逐漸成為草原真正的可汗時,滿都海卻為了護我,力戰而死。”

漪喬看著他面上掩藏不住的悲戚之色,心裏一陣唏噓,輕嘆道:“最艱難的日子過去了,但是那個陪伴你攙扶你的人卻離你而去,這也是一種悲哀。想來她在大汗心裏是如同母親一樣溫暖的存在。你還有個滿都海輔弼,陛下幼年時又有誰來這樣幫他呢……我聽陛下講過滿都海的事,當時就感慨她是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但是……”但是她當時說得太起興了,多提了巴圖蒙克幾句,結果惹得自家夫君老大不高興,兩人還差點吵起來。

“但是什麽?”

“沒什麽,”漪喬轉眼看向他,頓了一下,“大汗這一路走來確實不易。那為何不安安穩穩地呆在草原做個霸主,偏要來和大明作對?這些年下來,你不僅折騰大明,也折騰你們自己人。”

“你聽過這首歌麽?‘失我大都兮,冬無寧處;失我上都兮,夏無以逭暑。惟予狂惑兮,招此大侮;墮壞先業兮,獲罪二祖……’”

漪喬瞪大眼睛道:“這是你寫的?”

巴圖蒙克搖頭道:“不是,是烏哈噶圖汗寫的。”

漪喬想了想,恍然道:“哦,你說的是元順帝啊!他不就是元朝最後一個皇帝嘛。我聽說他不僅做蒙文詩,還會做漢詩。當初他被趕出大都之後,太-祖皇帝本來還想招降他來著……”

“呸!我大元皇室豈會臣服於他人!不過,說到朱元璋我倒是想起來了,”巴圖蒙克不懷好意地笑道,“據說,當年烏哈噶圖汗的第二任皇後弘吉剌氏北逃途中被朱元璋擄為妃子,但她那時已有孕三月,只是因為產期延長了三個月這才沒有露出破綻。而她生下的皇子,正是你們的太宗皇帝朱棣。誒?朱祐樘就是朱棣的後裔啊,那如此說來……”

“呸!”漪喬剜了他一眼,“你休要汙蔑我大明!哪有那麽邪乎的事,還懷十三個月呢,怎麽不懷三年生個球出來啊?還能劈出個哪咤呢。太宗文皇帝是嫡系,生母是馬皇後。你說的不過是你們這些心裏不平衡的人編排出來的謠言而已。陛下斷斷沒有蒙元的血統!”

巴圖蒙克嗤笑一聲道:“原來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護著他。”

“我護著他怎麽了?”漪喬微微一擡下巴,“何況我說的是事實。”

巴圖蒙克冷笑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他也不是真正的漢人。他的生母紀氏可是瑤族人,這個你要怎麽說?”

漪喬挑眉道:“紀太後是瑤族人沒錯,但按照我們漢人的傳統,血統歸屬由父系一方決定,所以你不用再拿這個說事了。”

“你!”

“時辰不早了,大汗該收拾收拾就寢了。”漪喬想著自己還是盡快離開這裏的好,說話間就要撐著草地站起來。

巴圖蒙克原本是想和她一同坐在月下好好說說話的,但沒想到說著說著就又起了沖突。他壓抑著怒火,開口提起了方才用飯時她問的問題:“你適才喝的確實是馬奶酒,我特意給你備下的。我今晚喝的是露酒,太烈了,你喝不了,所以另給你備了奶酒。你若是喜歡馬奶酒,我可以差人每日為你制酒。”

漪喬起身的動作頓了一下,道:“這馬奶酒怎麽釀造出來的?”

“馬奶酒?馬奶酒有兩種制法,制出來的純度也不同。一種是把……你不會是盤算著回去給朱祐樘釀酒吧?”

見心思被戳破,漪喬也不掩飾,笑道:“這都被你瞧出來了。不過,我肯定不自己釀,我可以告訴禦酒房啊,他們肯定比我釀的好。”

巴圖蒙克心裏的火氣再也壓抑不住,噌地一下竄了上來。他腦子一熱,窩火之下一把將她扯倒在自己懷裏,用雙臂緊緊箍住她,噴著酒氣沈聲問道:“那個病秧子到底哪裏比我好?”

漪喬拼盡全力都掙脫不開他的鉗制,想踢開他又被他壓住了雙腿,冷著臉瞪他道:“大汗也不怕把我逼急了,到時候和大汗撕破臉,對大汗毫無好處。”

“我如今不管這些,這個問題我早想問你了。”

“大汗喝多了,回頭再說吧。”

巴圖蒙克酒勁兒上來,吼道:“少說廢話,回答我!”

“他首先就不會這樣粗魯地沖我吼、鉗制我,”漪喬斂容看向他,“他唯一一次沖我發火,還是因為那回他眼見著我自己尋死,悲憤之下情緒有些失控。”

“尋死?”巴圖蒙克楞了一楞。

“這個你不必知曉。”

巴圖蒙克見她又要掙脫他,心裏莫名的一陣驚慌,手臂上力道一重,湊近她詭異一笑:“那他能滿足你麽?”

漪喬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不怒反笑道:“我們和順得很,兩年生兩胎,你說呢?”

巴圖蒙克臉色鐵青,隨後又輕蔑一笑道:“得了吧,就那個病秧子?他能茍延殘喘至今已是不易了,還能有後,真是不可思議。”

“他沒你想的那樣羸弱的,不信你自己試試?”

巴圖蒙克臉色瞬間黑比鍋底,怒道:“你敢羞辱我?”

漪喬噴笑出聲,狡黠地瞇了瞇眼道:“你想什麽呢,即使你願意獻身攪基,他還不肯呢!我說的是單挑,你們蒙古人不是尚武嘛,我說讓你去和他單打獨鬥怎麽就羞辱你了?不過你方才那番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畢竟我也打不過你,隨你怎麽說。但是你千萬不要跑到他面前胡說啊,這涉及到男人的尊嚴問題,你質疑他能否人道,他會對你很不人道的。”

巴圖蒙克被她繞得有點暈,有些話也沒聽太懂,但大致意思還是明白的。他緊盯著她道:“你少拿他嚇唬我,他要是有膽和我單打獨鬥,我一定奉陪到底。”

他說著話便又往前傾身些許,見她因他的靠近拿拳頭抵在他胸前與他保持距離,心中的不快就又冒了上來。然而他想起她方才說他粗魯,這才竭力壓制著火氣,但鉗制住她的雙手卻是半點也不想松開。

他這麽抱著她,越發能感受到她身段的玲瓏有致和曼妙柔軟,令人遐想無限。稍一低頭,就能看到抵在他胸前的一截纖美皓腕。湊得近了,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縈繞的體香。目光再往上移,便能瞧見那副明艷動人的容顏。那精致絕倫的五官,幽泉一樣靈動的水眸,都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他的氣息逐漸粗重起來,身體已經不知在何時悄然起了變化。

烈酒的後勁上來,他內心裏瘋狂叫囂著要她。他心裏冒上一個念頭:如果能夠占有她,哪怕只是片刻的歡愉,也定然**蝕骨。

然而他並不想強迫她,何況她的身份擺著,他若真的強要了她,那便是闖下了彌天大禍。

巴圖蒙克渾身燥熱難耐,強烈的欲念幾乎將他焚化。但殘存的一絲理智又牽制著他,令他不敢妄動。

巴圖蒙克天人交戰時,漪喬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她迅速掃了四周一眼,將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在心裏過了一番,隨後不動聲色地一點點掏出自己早先藏在腰間的一把只半掌長的精巧小匕首。

巴圖蒙克正欲-火難耐,她這輕微的動作在他那裏就變成了撩撥。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按在草地上,低頭就去吻她的臉頰。漪喬目光一銳,握緊匕首對準他的手臂迅速一戳一拔,與此同時臉頰猛地往一旁偏過去。

手臂突然狠狠一疼,巴圖蒙克瞬間清醒過來,嘴裏“噝”了一聲,一下子坐了起來。漪喬趁機手臂一撐,迅捷起身跳開他身邊。

“我早說了大汗喝多了,回頭再談,大汗就是不聽,”漪喬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理了理衣裙,朝他勾唇一笑,“得罪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大汗莫見怪。”

“你竟然隨身帶著兵器,”巴圖蒙克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沈著臉盯著她,“我小瞧你了。”

“我這是幫大汗醒醒神,不然大汗回頭可要追悔莫及了。”漪喬說話間見他從地上站起來,一步步朝她走過來,心裏有些犯嘀咕,正想著接下來怎麽自衛,忽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她一顆心突然雷鼓似的跳個不停,但轉念想想,又暗暗數落自己真是想多了,祐樘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還有朝務傍身,怎會出現在這裏。

但想歸想,她還是忍不住引頸眺望,想瞧瞧來者何人。

巴圖蒙克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面容緊繃,轉頭去看馬上的人。

夜色裏,一人一騎出現在兩人的視線裏。待到離得近了,借著月光能模糊地分辨出馬上是個女子的身形。漪喬從對方的催馬聲裏聽出了來人是托婭塔娜,終於還是失望地長嘆一聲。但她仔細想想,托婭塔娜來得也挺是時候,她正可以脫身。

托婭塔娜也看到了他們二人。她因為巴圖蒙克的責難負氣出走,但是半天也不見大汗派人來尋她。原本賭氣不想回了,可左思右想一番,還是自己回來了——她自認在大汗面前算是個受寵的,但也清楚還不到能在他面前隨意使性子的地步。原本她這回隨大汗出來也是想在他面前表現表現,好讓大汗對她更上心些,但自從那個漢人女子出現後,她深切感受到她以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她本想今日趁亂殺了她,但沒想到被她逃脫了。大汗已經為此動怒了,她若還慪氣,她真怕大汗就此拋棄她。

“你來的正是時候,”漪喬一見她下馬,就快步迎上去,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到了巴圖蒙克身邊,“大汗受傷了,快幫大汗包紮一下。”

托婭塔娜一臉莫名其妙,待到了巴圖蒙克面前,屈膝行了禮,猶豫了一下,用蒙語說了句什麽。

“她說什麽?”漪喬對著巴圖蒙克問道。

巴圖蒙克繃著臉讓托婭塔娜起身,對漪喬道:“她說她知錯了。”

漪喬楞了楞,隨即笑道:“沒事,反正我也沒傷著。”反正她馬上就要離開了,這姑娘是不是要殺她,都和她沒關系。

托婭塔娜見巴圖蒙克一直捂著手臂,這才發現他受了傷,不由驚呼一聲,急問是哪個活膩味的傷了大汗。

漪喬即使聽不懂蒙語也能猜到她在問什麽,悄悄將匕首藏進了袖管裏,對巴圖蒙克笑道:“大汗和托婭塔娜說些體己話,再把傷口仔細包紮包紮。我就不打擾了。”

巴圖蒙克沒有回答托婭塔娜的問話,只目不轉睛地盯著漪喬的方向。他見她語畢轉身便走,突然沈聲道:“你不要想著跑走,你若是走了,就永遠也拿不到你想要的東西了。”

漪喬的脊背一僵,停步回身道:“你這是何意?”

“提醒你。聽不聽,信不信,都由你。”

漪喬面色一沈道:“你想怎樣?”

“看來你還真想走,”巴圖蒙克凝視著她道,“你老實跟在我身邊就行,到時候你自會如願。”

“定要留我下來,是為了拿我當人質做個防備麽?”

他皺眉道:“你想到哪裏去了。”

“那意圖何在呢?我總是要走的。”

巴圖蒙克沈默了一陣,道:“你不必管這些。我不會再對你做逾矩的事,你盡可放心。”

漪喬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她思量了一下,點頭道:“好,希望大汗記得自己說的話。另外,到了賀蘭山,就把玉佩給我。”言畢,她聽到巴圖蒙克應了一聲,才轉身回營帳。

翌日一早,巴圖蒙克便下令拔營,行軍數裏,兵分幾路對延綏和寧夏兩重鎮附近守備薄弱的幾處縣城輪番擄掠。明軍不能坐視不理,但等到寧夏和延綏兩鎮的援兵趕來,蒙古騎兵打馬就跑。巴圖蒙克則趁機與火篩分別率部眾攻打延寧兩鎮,明軍的戰鬥力雖然已經今非昔比,但派出去的援軍來不及返回,幾番下來,兩邊倒是互有勝負。

漪喬呆在巴圖蒙克的營帳裏,每日都能看到戰報流水一樣被送進來。她並不擔心明軍會吃什麽大虧,有王越坐鎮,這場仗應當輸不了。她奇怪的是,為何明軍一直都只是疲於奔命,說好的兵分三路圍剿呢?寧延的三路大軍在哪裏?

漪喬按了按額頭,暗道可能是臨時改了計劃,自家夫君的心思真是不能猜。她正擔心著巴圖蒙克會不會以為她誆他,拿假軍情與他交換,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是日,一個狼狽不堪的蒙古人騎馬闖入巴圖蒙克的駐地,告訴巴圖蒙克一個驚天霹靂一樣的消息——明軍夜襲賀蘭山,大肆劫掠血洗,賀蘭山已經變成了修羅場。那人還沒將賀蘭山那邊的情況說清楚,就精疲力盡昏了過去。

漪喬知道後也是一楞。玉佩取來後是要送回賀蘭山的,但如此一來,玉佩的下落可就不好找了。她還想到一個問題,巴圖蒙克的老巢被端了,那他的子嗣會不會也……要是這樣,那這麽大仇,他恐怕是真的要殺了她洩憤的。

然而巴圖蒙克只是整日冷著臉,並未對她動殺念。她旁敲側擊之下才知道,原來他在出征前就將幾個兒子送到了別處,他們並不在賀蘭山。他一直記著紅鹽池之戰的教訓,在賀蘭山也留了一些兵力,但架不住明軍的大舉夜襲。至於他調回賀蘭山的援軍去了哪裏,只有到了賀蘭山才知道。

巴圖蒙克得知賀蘭山遭難之後,延寧這邊的仗也不打了,帶上火篩的部眾,日夜兼程地揮軍回返。漪喬看著他那副要找王越拼命的架勢,暗嘆若非他這些年鬧得大明邊關不得安寧,焉有今日。

他們到達賀蘭山時,已是黃昏時分。

饒是漪喬以前曾經身臨戰場,如今見著面前的慘象也忍不住別開視線。

泛黃的草場上,血汙橫流,死屍遍野。有幾支倒下的火把還在燃燒,將四周的草皮全都烤成了黑魆魆的焦土。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刺鼻的焦糊味隨風灌入鼻腔裏,令人作嘔。

殘陽似血,屍骨如山。

巴圖蒙克騎在馬上註視半晌,調轉馬頭就要去安排善後。漪喬問他取玉佩的人是否在這些屍體裏,他扯住轡頭頓了頓,而後給她安排了兩個蒙古士兵,說讓她先隨著這二人去吃些東西,再讓他們跟她去尋玉佩。

漪喬雖然心急,但也知道他心情不好,聽從了他的安排。只是等到匆匆用過飯,那二人卻根本沒有帶她去尋物的意思,倒是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她。漪喬和他們語言不通,根本無法溝通,想找巴圖蒙克問問,但眼下場面混亂,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她正如坐針氈之時,忽聞兩道破空之聲乍響於耳際,再擡眼時,那兩個守在她身邊的蒙古兵就倒了下去。

她倏地站起身,就見牟斌領著幾名錦衣衛沖入了氈帳。

“夫人,請隨屬下先行離開。”牟斌朝她躬身道。

漪喬搖搖頭,肅容道:“我現在不能走,不然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牟斌急道:“夫人,這回真的不由您了。此處很快就要打起來了,夫人還是先行離開的好。”

“打起來?王越的軍隊還沒走?”

“王大人等的就是甕中捉鱉的時機,如今三路大軍已經整裝待命。”

“天,原來這兵分三路是在這裏等著的,”漪喬思忖片刻,“那巴圖蒙克呢?你帶我去找巴圖蒙克,我有要事。”

“夫人,您莫要為難屬下,先離開再說,”牟斌又是著急又是作難,“夫人若是不願走,就休怪屬下無禮了。”

漪喬退後一步,警惕地看著他:“你敢碰我一下試試。”

牟斌想想她的身份,終究是不敢輕舉妄動。但不把人接走,若是出了什麽閃失,他也萬萬擔待不起。

正當牟斌為難不已之際,漪喬忽然開口道:“好吧,我跟你們走。”

牟斌聞言當下就松了口氣,牽來了她那匹溫順的馬,一行人護著她往東北方向而去。

然而沒跑出去多遠,漪喬忽然調轉馬頭,回身就往反方向疾馳。牟斌等人大驚,也紛紛調撥馬頭,迅速跟上。

漪喬肩上挎著包袱,俯身趴在馬背上,雲鬢都被迎面襲來的夜風吹得微微散開。她雙手緊緊抓住韁繩,手心汗濕一片,卻是不敢放松分毫,怕一不留神就被顛下去。

若欲渡劫,唯得藍璇矣。

她腦海裏不斷浮現出青霜道長留給她的這句話,目光越加堅定。

眼下是她能拿到藍璇的唯一機會,若是錯過,恐再難尋到。如今已經是弘治十一年,只剩下七年了。

不管怎樣,總要搏一搏!

漪喬沒跑多久就聽到前方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她擡眼一看,只見她方才還呆過的地方如今已是火光一片。

她在不遠處勒住馬,此刻牟斌等人也已經策馬趕了上來。

牟斌停在她身後,微微喘了口氣道:“夫人如今執意不肯走,那主上有句話讓屬下帶給夫人。”

“什麽?”

“主上說,若夫人不走,那他便親自將夫人抱走。”

漪喬瞪大眼睛道:“什麽?!陛下來了?那人呢?”

“屬下不知。”

漪喬不以為意道:“算了吧,我看他就是隨便說說。不過這個時候都不忘秀恩愛,也真是……”後面“喪心病狂”四個字她沒好意思說出來,輕咳一聲掩飾過去,回頭沖牟斌等人揮手道:“達延汗在哪裏,快些帶我去。”

她見牟斌等人都杵著不動,不由急道:“我急著見他,你們去幫我打探一下,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由於她身後的廝殺聲和兵器相擊聲太大,她以為他們沒有聽清楚,於是又重覆了一遍,然而眾人仍是沒有反應。

她心裏又是焦急又是不解,正要再次催問,卻見火光映照下,牟斌等人盡皆低下頭去,神情古怪。

她心裏驚疑不定,猛地回頭望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忙傻我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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