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牛車上，她身上的氣息似乎更內斂沈穩了。

也不知她是做工累的還是在瘦身節食，一張素凈的臉上，下巴瘦成了三角狀，顴骨略凸，眼神飄忽，手支撐著下巴看向鎮子，神色略微倦怠，在看見陳三妹的那一刻，眼中難掩厭惡之情，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如今，她已經不屑於同她有口舌之爭。這種不痛不癢的幼稚做法她厭倦了。

早晚有一天，她會站在高處，對於陳三妹這種給了她莫大恥辱，讓她憎恨到骨子裏恨不得挫骨揚灰的賤人，她要一點一點的將她折磨，狠狠的折磨。

馬車無聲的前行。

陳三妹的眸光淡淡的瞥了一眼陳蓉死死絞緊的雙手，她擰起的眉峰，杏仁眼看似平靜的望著周圍的田野……但三妹知道，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怒火克制住。

兩人下了車子，本以為她會說什麽，卻是什麽也沒有說，下了牛車，快速的向著村子走去。

路過陳三妹的門前，勾起一絲冷笑，譏諷的看了一眼等在門前的姚芳。

姚芳見到陳蓉直接將她無視掉，覺得陳蓉小小年紀就給人一種陰險的感覺，還不如同陳三妹在一起相處的愉快。

更何況她現在的心情本就不好，哪還有精神去同她說話。

“姚芳姐？”陳三妹也沒有想到姚芳會在這裏等著她，便趕緊開門讓她進來。

前些日子姚芳借了她五兩銀子，難道這麽快就要還錢了？

“芳姐，銀錢的事情我不著急，你不用這麽快就來還給我——”

進了屋子，話還沒有說完，姚芳就低下了頭，現在沒有外人在場，陳三妹於她來說算是除了家裏人外比較親近的人了。

咬唇，眼圈微紅。

陳三妹立刻察覺出了事情哪裏不對。

“芳姐？你怎麽了？又什麽心事嗎？”

聽見陳三妹這麽體貼的問她，姚芳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三妹……我、我該怎麽辦？”聲淚俱下，人也止不住的抽泣著。

陳三妹拉著她的手，幫她擦拭了眼淚，道：“芳姐？是不是錢方面的事情？如果是你盡管開口，我能幫的一定會盡力幫你。”

三妹真得是個好人，一下子就借給了她五兩銀子，現在這世道別說五兩銀子，就算是親戚家肯借給你五十個銅板子就不錯了。

姚芳心裏既感激又無奈，搖搖頭，神情落寞的道：“不是的，是我娘想讓我嫁人，可是嫁的人……”

其實她想說的還不止這個，一夕之間，她成了孤兒。

三妹無言，姚芳姐要嫁人了嗎？這些日子她還真得沒有聽見過任何風聲啊！

“那人是誰啊？你這麽難過，是不是那人很不好？如果對你不好的，或是風評不好的咱們是該認真考慮一下。”

可是李大娘人那麽好，又很疼愛姚芳，肯定不舍得讓她受委屈啊！一定是還有什麽別的緣由，難道是缺銀錢嗎？

姚芳沒想到陳三妹會問這種問題，眼淚滑落臉頰，怔怔的向著她的話，姚大哥人是不是很不好？還是他對自己不夠好？

不對，問題根本不是這個……問題是姚大哥是她的哥哥啊，也不對，他根本不是她哥哥，娘也根本不是她娘。

看她神情怔楞，似乎是在思考什麽，陳三妹忍不住輕聲道：“芳姐？芳姐你怎麽了？”

兩人說話間，院子外響起了一陣聲響。

“陳三妹，姚芳在嗎？”是姚敦的聲音。

陳三妹忙揚聲道：“在，姚大哥進來就行！”

姚芳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慌亂的擦了眼淚，神情不安的低下頭。

姚敦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現如今，姚芳連同他對視一眼都失去了勇氣。也不想去管他心裏在想什麽，會如何對待自己……面對這亂糟糟的一切，她只想當一只鴕鳥，把自己深深的藏起來。

陳三妹察覺到兩人之間氛圍古怪，但這是他們兄妹兩人間的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外人不方便插手。

不動聲色的為他斟滿茶水：“姚大哥，請坐。”

姚敦臉上的神情有些捉摸不透，似乎調整了一番才和氣的對陳三妹笑了笑：“我來接姚芳回家——”

又問道：“你大哥不在家嗎？”

陳三妹溫和道：“不在家，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想必礦上很忙吧！”

姚敦笑了笑，輕輕的扯了一下姚芳的衣袖，嘆了口氣：“回去吧。”

姚芳雙手不安的握緊，擡頭將求救的視線望向陳三妹。

可是陳三妹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麽，想來姚大哥是來勸慰她的吧？事情總要解決。便好生安慰道：“芳姐，還是先跟姚大哥回家去吧？李大娘那麽和姚大哥肯定會站在你這邊，你放心，一定不會讓你吃虧的，你先去好好的同他們說說你的想法，這事情慢慢商量。”

姚芳苦笑了一下。

這苦笑落在姚敦的眼裏就成了譏諷和無奈，也狠狠的刺痛了他的雙眼。

才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火一下子當場爆發出來。

變了一個人般冷聲道：“我想不到，你這麽厭惡我？好——我娶她！我娶了她，你就高高興興的嫁給你想嫁的人！”

一旁的陳三妹嚇了一大跳，這什麽跟什麽，芳姐不是說李大娘讓她成親嗎，跟姚敦有什麽關系？

姚芳睜著水霧的眼睛，擡頭透質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意思！”

姚敦不著痕跡的看了看姚芳，表情冷漠的道：“我什麽意思你自己知道。”說罷大踏步，轉身向門外走去。

留下姚芳趴在桌子上嗚嗚的哭泣了起來。

陳三妹手足無措。

“芳姐？到底發生了什麽？先別哭，你把事情想明白，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什麽？”

“三妹……我是姚家的童養媳，姚大哥的童養媳！我娘讓我嫁的人就是……姚大哥。”

“我也是才知道……我竟然是個孤兒，一歲那年被我娘從牙人手裏買回來的……我以為我娘是我的親娘，爹是親爹，哥哥是親哥哥……我真的沒有想到……我竟然是個、孤兒……”

孤兒！

她一面哭著一面用雙手環緊自己，淚珠嘩啦啦的墜落。

陳三妹震驚不已，好半晌才理清了思緒，忙問道：“你先別著急……那你大哥方才說娶了她你就放心的嫁給別人，那個‘她’是誰？”

姚芳停止抽泣，對陳三妹道：“我先前借了你五兩銀子……從牙人那裏買了個——”

老天，陳三妹禁不住瞪大眼睛：“姑娘？”

姚芳點點頭，眨著水眸：“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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