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妹認為自己實在不該在這麽嚴肅的時刻笑出聲，可是她真得忍不住。

“……不可以嗎？”姚芳擡頭，錯愕的問了一聲。

陳三妹忙收斂笑容，擦拭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柔聲道：“這倒不是，不管可不可以，芳姐已經做了不是嗎？”

“是啊……”

姚芳迷茫了。姚敦那般生氣的離開，她有些害怕，直到這一刻她才有些後悔。

她語氣低落：“三妹，我若是不願意嫁給姚大哥，我是不是就沒有資格在姚家呆下去了？……”

其實她只是想，既然自己不願做姚家的媳婦，那就去買一個，那樣她就不是童養媳……她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娘還是她的娘，大哥還是她的大哥……

事實是這樣嗎？是不是這樣？

事實不是這樣。

姚敦翻臉的樣子很駭人。

那麽多年來，他從來都沒有同自己大聲說過一句話，沒有同自己紅過臉子，更沒用過那種譏諷的神情……這個老實的大哥，在轉眼間真相撕開的那一刻，這些讓她難過的事情都發生了。

那她到底算什麽？是誰的誰？這些事每每想起她就驚慌失措，甚至喊一聲娘都要小心翼翼的……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怎能不驚慌失措？

姚芳低頭，雙手掩住臉頰，肩膀無聲息的抽動著。

“……”三妹看著面前這個哭泣的女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原以為姚芳是個幸福的女孩子，她同自己不一樣，雖然都是苦日子過來的人，但是姚家顯然要比陳家和睦、溫馨的多。

姚芳的擔心她理解。

三妹思索了一會兒，認為李大娘對姚芳的好也絕不是裝出來的。

“芳姐別難過啦，你想想……要不是李大娘把你養大，你現在會在哪裏呢？才一歲的孩子如果不是精心侍養很容易夭折啊，你說是不是？”

“憑心而論，李大娘是個好人，你看，我長得這麽醜，我自己的親爹都嫌棄我，李大娘同我非親非故卻能和善的對待我。她真得是一個善良的好人啊，就算你不做她的童養媳，但她把你養這麽大，是真的付出了心血，也是真的疼愛你啊！……”

姚芳的肩膀漸漸的平靜下來。

可見，她也很在乎姚家的親人。否則怎麽會如此難過？

其實，都是太在乎彼此……

陳三妹看著面前的姚芳，開始打心眼裏羨慕起來，姚芳是姚敦的童養媳，李大娘這個做婆婆的卻拿她當掌上明珠疼愛著。她想起前一世，自己的婆婆崔母，曾幾何時對自己和顏悅色過？

那時的自己，就是崔家養的一個下人……

三妹輕輕嘆氣：“身為你的娘，她問心無愧。身為你的婆婆，她更加問心無愧啊，你說呢？”

姚芳點點頭。指縫間流下點點淚水。

“三妹……你說的都對……”

陳三妹笑著把手帕遞給她，待擦拭幹凈後，姚芳紅腫的雙目望著陳三妹不好意思的笑了。

感激的道：“三妹，我明白了……謝謝你今日告訴我這些……”

“我現在就回去……不能再讓我娘傷心了……她近日來總是哭泣，對眼睛不好。”

三妹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姚家。

院子裏靜悄悄的。

上房裏，李大娘眼睛腫成了胡桃樣，神情疲倦的坐在床榻上，幾捋發絲淩亂的散落下，說不出的憔悴。

幾日的功夫人看上去就老了。

堂屋裏，姚大伯坐在缺了一個角的方桌旁，皺著眉唉聲嘆氣。

旁邊，年紀大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瘦巴巴的，臉只有巴掌大小，一雙眸子不大不小，卻能看出是個機靈的。聽見姚大伯嘆氣，兩只手緊張的攥緊了自己補丁摞補丁的衣襟。

她是流民，家鄉裏受了災害，跟隨家人逃亡的途中，雙親相繼病死，原本還有個弟弟也失散了，她輾轉到牙人手中，主子們都嫌棄她瘦小，沒人願意出錢買她。

饑餓，流亡，父母病死，親人走散，她年紀雖小卻飽經了人世風霜。

她知道自己是被買來做什麽的，給人做媳婦子，傳宗接代。

就在她低著頭立在堂屋裏時，姚敦回來了。

沒說話，帶著一身冷冽進了自己的東廂房。

“哎！”姚大伯也沒辦法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範……梅兒……我們以後就喊你梅丫頭就好了，沒事了，你芳姐就在西廂房裏住，晚上睡覺你暫時跟她擠一擠吧。”

語氣和善。

這位大伯竟然沒有趕她走，範梅兒年紀雖然小，但是人卻很伶俐，初來乍到雖然害怕，但還是利索的開口：“是！”

現在天黑了，家裏不做晚飯，光閑著不幹活肯定不行，範梅兒低著頭，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門主動去竈房裏將熱水盛出來。

三碗。

“大伯，您喝水。”姚大伯點點頭。到了李大娘那屋裏，李大娘嘆了一口氣，示意她放下，最後是姚敦，不過姚敦沒有開門。

院子裏傳來一聲輕響，姚大伯立刻擡頭去看，就見姚芳眼睛紅紅的回來了，神情比剛才出去時好多了。

院子裏傳來一聲輕響，姚大伯立刻緊張的擡頭去看，就見姚芳眼睛紅紅的回來了，但是神情比剛才出去時好多了。

姚大伯松了一口氣。就連房間裏李大娘和姚敦都不約而同的豎起了耳朵。

“爹，我回來了……”

姚大伯感慨的道：“嗯，回來就好。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和你娘的孩子，是姚敦的妹妹……”

果然，三妹說的對，他們是真得把她當親閨女來看。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哪，哪是說變就變得？姚芳眼眶一熱，淚水滾落下來，撲通一聲跪下了。

“爹……”

“起來吧……你也不容易。”姚大伯渾濁的眼睛的看向姚芳，輕輕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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