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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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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過未幾,居然在各派之間還流傳著“某派實為幕後策動空難事件元兇”的耳語。

“老頭子”情知這個態勢恰足以瓦解一切尚未臻制度化的特務系統,遂一舉裁撤“軍統局”,另外成立“保密局”,這便是“保”字號的來歷了。

據家父日後的鉆研了解,保密局成立之初,是有其特殊的階段性任務的。它不只是為了在“軍事調查統計”這一類傳統情治活動上取代原來的軍統局,還要乘機清查戴笠生前於抗戰勝利之後在各地接收自日本的現金、珠寶、產物、軍械乃至諸般民用器材。

事實上,勝利接收工作的一切所得本有一主司其事的單位,名為“敵偽財產管理局”。然而保密局直屬軍事委員會極峰,自然得以插手幹預。在“老頭子”的算盤上,倘若能夠借保密局之力深羅密網地將敵偽財產管理局接收的所有物業括而囊之,便稱得上富可敵國了。這對他爾後要唾手而得之的總統之職有著至為重要的影響。於是在民國三十五年六月,他召見了原軍統局中廣東、浙江、湖南三派的領袖鄭介民、毛人鳳和唐縱,同時還指派了他身邊擔任過多年機要室主任的毛慶祥督導研究:如何在最短時間之內透過保密局取得一幹接收物資、產業及設施,“並經營企業,發達資本”,名目則是“以充國防,以實國本”。這四個人取“三民主義,建國所有”的字面,另外又設立了一個“三有公司”。這三有公司同那保密局正是一體的兩面——由保密局清查、獲取來的一切資源皆交付三有公司處分,而由三有公司經營所得的利潤之中又自然可以撥發、供應保密局的種種開銷。這個“下海做生意”的拓展活動更順帶地解決了最初的人事問題——一旦有利可圖,許多爭權鬥位的特務頭子們都有了看似為身份掩護,實則確能坐收漁利的董事、經理頭銜,於是那一觸即發的內鬥便逐漸平息戢止了。

三有公司在上海、南京、天津、北平、青島、重慶和昆明各城市都有分公司。為什麽是這些個城市而非其餘?這也同“接收敵偽產業”有關——正因為這七個城市裏都設置了保密局外勤省站的甲種站,此站編制龐大,有一百六十個員額,更重要的是編為甲種的外勤站都擁有一個可以直接和保密局聯系的電臺。這個電臺不只是軍事或治安情報的傳遞中心,也是商業訊息的呈報單位。這也是為什麽保密局外勤甲種站總是設在三有分公司隔鄰、對街甚至同一幢樓房上下。至於電臺的設備,便全數是由北平“四極無線電器材制造公司”生產。“四極”正是保密局接收了來、交付三有公司操控、原名“鈴木”的日本工廠。

從“鈴木”到“四極”這一類的例子不勝枚舉,家父雖時有耳聞,總以為那是共產黨造謠生事、中傷政府的慣技。不料那一夜在軍艦的官廳裏卻果然見識到“保”字號的硬場面。

司令官也隨艦長一般,一張橫二霸三的繃臉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登時垮了、皺了,嘴角也揚起來:“那麽——請問老弟臺:你這十四張憑證是‘總署’那邊發的,還是‘處’裏發的呢?”

光頭青年大約是見對方低聲下氣起來,也相應以和顏悅色,微微笑道:“都不是,是‘新社會’方面發的——對不住,請二位長官別再問下去了,在下成命在身,不方便多說。是不是請二位長官先把那九位開釋了?免得有個閃失,當真給扔下船去,就麻煩了。”

司令官沒等他說完,已經朝一位校官比了一個手勢,後者搶忙離座,奔出官廳。這廂艦長也親自傾身上前,拉開右首木椅,意思顯然是請那光頭青年入座。

家父則在這片刻之間恍然悟出一番前情:首先,是這光頭青年的部分背景。司令官口中所稱的“總署”,其實是“警察總署”;而“處”則是指“稽查處”。“保密局”成立之後,“老頭子”為了安撫不同派系的特務頭子,特任湖南派的唐縱任全國警察署長。表面上警察總署歸保密局指揮,事實上卻能自行掌控人事,打著正規化的旗幟,培訓一整批由警校出身的各級領導幹部。“稽查處”則表面上轄屬於各地警備司令部、衛戍司令部,骨子裏卻一向由保密局掌握,其主要任務是偵伺、防範兩種犯罪活動;其一是各大城市和人口密集地區的刑事案件,其二是兵工廠內非國民黨或親共勢力的滲透和顛覆。司令官這般問訊,不外是想弄清楚:光頭青年在“保”字號兒裏究竟隸於哪一個山頭?

然而光頭青年所答稱的“新社會”卻毋寧讓在座諸人都吃了一驚。這個組織原名叫“人民動員委員會”,是戴笠生前親率手下三大護法田載龍、王天木、胡抱一等人召募擴充而成的。據說這護法原有四位,但是在民國二十年代初折損了一員,此人姓居名翼,字伯屏。當年親領“老頭子”密詔,往赴山東公幹——一說是聯絡軍閥割據區內心向南京政府的革命志士,一說是去搜尋一部可敵十萬雄師的軍事秘寶,無論何者,此人去而不返,生不見蹤跡、死不見骸骨。有謂遭江湖人物襲殺殞命者,然而戴笠傾盡全力、遍撒網羅,查察了五六年,直到對日抗戰開打仍無纖芥之功。對於一個致力發展特務系統、嚴密情治組織的諜報巨子而言,此事無疑是一極其重大的挫折和恥辱。於是戴笠索性假借著“老頭子”號召全民抗日的題目,成立了一個企圖將全國地方械鬥團體一舉結盟起來的大組織,名為“人民動員委員會”——所謂“委員”,便正是老漕幫和天地會系統各會黨的領袖。由於委員之間不分高低大小,也就免除了孰尊孰卑、孰先孰後的爭議。要之此會受軍事委員會統計調查局節制——換句話說:也就成為該局的外圍組織了。

無奈這只是戴氏一廂情願的想法,一旦付諸實行,卻窒礙難通。原因很簡單:老漕幫的“老爺子”萬硯方對於抗戰期間國府對該幫的幾個“處分”十分不滿,且不願促成“清洪合流”的一統之局所致。傳言有謂,萬硯方曾經對前去游說老漕幫“動員”的人說過這麽兩句耐人尋味的話:“老漕幫為抗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何‘動員’起來?”

所謂“一鼓作氣”,指的是萬硯方開立“離家出走”的規矩,縱令八千名庵清光棍棄幫參軍,結果這八千子弟在淞滬會戰中全數陣亡,成了劉羅公路上的孤魂野鬼。所謂“再而衰”,指的是行政院下令拆遷上海各工廠,支援後方工業。凡老漕幫所有物業則特令運往鎮江和渾沌浦拆封清查。諸般機具設備經這一折騰,豈有不折損之理?至於所謂的“三而竭”,據說則是與哥老會慫恿執事要員向老漕幫逼繳三十二萬公噸的油料以支應外債有關。

凡此三事,戴笠是否親自向萬硯方疏通或綰解,外間實無從得知。然而一直到抗戰勝利,這個“人民動員委員會”的委員名單裏始終掛著萬硯方的名字,卻始終沒人聞見這位“老爺子”如何“動員起來”過。

一直到民國三十五年初,戴笠又把那委員會擴大成一個叫“中國新社會事業建設協會”的機構,利用農歷新年大開名為春酒的宴會,邀請了一百二十多位“上席貴賓”,以及總人數達一千一百以上的“華筵豪客”,舉行那協會的“籌備成立大會”。萬硯方本人雖未到場,可是筵席所設之處乃在上海靜安寺路麗都花園——此園正是老漕幫於勝利後重返根據地時購進的物業。江湖上這才又紛紛傳言:萬硯方是不是與“老頭子”言歸於好了?

然而萬硯方動向如何尚未撥雲見日,戴笠卻墜機身亡。這簡稱“新社會”的組織隨即於民國三十五年七月一日保密局成立之際成為一個十分神秘的機構。各界僅僅聽說,“新社會”名義上由保密局副局長毛人鳳監管,實際上則是由一個名叫“徐亮”的特務督控——也有人說,徐亮不過是個傳令,真正掌握“新社會”的是萬硯方,而萬硯方又是“老頭子”跟前取代戴笠的親信。不過,傳言畢竟只是傳言,一旦渲染,面目便模糊起來。更有道聽途說指出:萬硯方根本和“新社會”無關,幕後主其事的反而是哥老會的洪達展;而那些涉及萬硯方的風風雨雨根本是洪達展為掩人耳目而煽放出來的煙霧。

家父入幫也不是一朝半夕,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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