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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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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周懷瑾。

君子周而不群的周,懷瑾握瑜的懷瑾。老爸能找遍古詩宋詞和典故給我這個名字,可見他對我的期盼。

我一直都努力配得上自己的名字,但有兩件事,是例外。

一,看著淚汪汪的姑娘,仍然將她割愛遞來的糖據為己有,這是犯了君子不奪人所愛。

二,還是那個姑娘,明明毫無交集卻用給她挖坑的方式讓她註意到我從而闖入她的世界,這是犯了君子不強人所難。

但是說來慚愧,這兩件事我現在都挺不後悔的。

或許深淵也會伴隨巔峰。

小時候的光芒不知道收斂,所有的傷害又都能被一句簡單的“大家都還小不懂事”隨意帶過,可是你永遠不知道那個站在陽光下甚至你身旁的人能做出什麽,就像莫名其妙被討厭一樣。

那個時候,也是老媽離開我的時候。

有人說,人都會在不同階段遭遇一次巨大變故,而我此生再沒有經歷過的黑暗時期,它來的這麽早。

而我此生遇到的彩虹斯人,她也來得這麽早。

那天是我第一次跟別人動手,結果自然是沒能以少勝多以一抵好幾。我藍色的外套沾上了灰,表情可能喪得像只迷路的小狗,可是痛才能為自己找到流淚的借口,在送走老媽的地方門口。

有顆大紅色的蘿蔔頭,蹲在了我原本的位置,明明這天是我最糟糕的一天,怎麽她哭得比我還兇?

我想起老媽說,要尊重保護女孩子,不論年齡。我猶豫著擦幹了自己的眼淚,鼓起勇氣靠近她,卻下意識擔心:萬一她也討厭我怎麽辦?

先開口的是她。

“你怎麽了?”

我猶豫了一下,“你不討厭我嗎?”

這個問題大概很傻,她盯著我,眼睛很漂亮,不過大概是因為哭了很久,現在腫的圓圓的,紅紅的,她打了個哭嗝,打量我幾眼,眼中居然流露出可惜又或者是憐憫的神色。

我一個男孩子,怎麽能讓女孩子憐憫?

我還沒來得及羞惱地離開,她就打了個哭嗝斷斷續續地開口(中間還摻雜著哭聲和哭嗝):“我爸爸說,或許不喜歡,可也沒有必要去討厭。這世界上不是只開一種花,也不是純色才好看。太陽發光是公平的,即使在一種人眼裏是刺眼,但不要在意那些惡意,因為在另一種人眼裏,你就是太陽。”

她簡直像是在背課文。

短短一段話,夾雜著哭嗝硬是說了老半天,我卻異常平靜地聽完了。

她真好看。

就像我們語文課本裏寫的,眼睛像一顆黑葡萄,嘴巴像一顆小櫻桃。

我自己都沒能發現我楞住。

她伸過來了小手,抿住嘴唇,明顯地不舍:“給你。”

我想跟她說我不吃糖,你也少吃,對小孩子身體不好。

但我其實也只是個小孩子啊。

我無視她的不舍,自私地接過她手心的糖,牢牢地握在手心。

“天秤座的,可好看了。”她好像哭得更兇了。

我撇開眼睛,“謝謝你,我剛好是。”

她放聲哭泣,像是被奪了心愛娃娃的小朋友——其實也差不多。

我盯著她:做個太陽嗎?我不想那麽公平做所有人的太陽,如果她願意,我可以做她的。

我問她的名字,她只顧得上哭,不理我。

手中的糖,手邊的她,我還是小心地把糖揣進了自己的口袋,“以後還你更多糖好不好?你想要多少我就給你多少?”

她調節情緒的能力怎麽能這麽強,瞬間止住了哭聲,大大的眼睛盯著我:“真,真的嗎?”

真的。

拉鉤。

我牽著她的手。

“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家吧。”

她這麽好看。

怎麽能像我一個混小子一樣,灰頭土臉坐在街邊。

任何一個君子都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

雖然我現在連個毛頭小子都還算不上。

【2】

我以為我很快就會在這個熟悉的地方再見到她。

但是卻沒有想到先發生的是我離開了這裏。

我沈默著坐上車,和老爸相對無言。

我知道他不一定是什麽時候就會有工作變動,更何況在這個他前途可期的時候。

他以前也不會提前告訴我,我這次也一樣沒有責怪和埋怨的理由。

但是我什麽時候能見到她呢?

她會不會已經忘了我呢?

可是我只有兩個好朋友呢,一個是華叔叔那最愛搗蛋的兒子,一個是她。

所以我永遠不會忘記她。

我想再見她一面,想看看她長大後的樣子,還想再牽一次她的手。

想為她帶回來很多很多的糖果,還想成為對她來說像太陽一樣的人。

我拿自己存的零花錢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我想跟她說說我去了哪裏,又或者只是見她一面,再聽一次她說為什麽不討厭我。

但是我看到的卻是她和那群在之前學校十分討厭我的男孩子,為首的那個笑著摸著她的頭發十分親密。

她笑得很可愛。

那次是我第一次被罰寫檢討,從小到大第一次。

我跪在客廳不懂老爸為什麽發了那麽大的火,他的正裝和發型一樣亂掉,呵斥我亂跑把家長老師嚇得不輕的行徑。

我只是低著頭沈默。

我擡起頭,“都怪你。”

“我要回去!我不想再一次一次換學校了!”

長這麽大第一次挨打,我站起來回到屋子鎖上門,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我還是咬著牙把那對於一個孩子分量過於多的千字檢討寫完。

記憶裏那麽溫柔的母親為什麽會喜歡老爸?

我發呆半天依然無解。

後來我依然是第一名,在我去的每個學校我都能做到。

我和華軼又一次一起換了學校,在我們初中畢業的時候,成績問題永遠不會成為我們兩轉學的阻礙。

我是為了有一天回去,他是恰恰相反。

“你爸幹嘛非得回這個地兒啊?”華軼搭著我的肩膀撇嘴,“我還想再多去幾個地方呢。”

華叔叔像是和老爸綁定了的副手一般,不過華軼對於每次換地方態度都十分積極。

非得?我爸?

我楞住。

“你就沒有想念的人和想念的地方嗎?”

“我就知道你絕對暗戀你說的那個小姑娘!”華軼笑得十分得意,“就跟我對我那個不畫三八線的同桌一樣,對吧!”

對吧?

但是我好像知道母親為什麽會喜歡老爸了,隱隱約約地。

【3】

我比任何時候都期待著高中開學。

我是開學前一周搬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個大院,當初我送她回來的地方。

我有些慌亂,甚至模擬相見場景時都張不開不善言辭的嘴。

但是沒有等到人,她和那群臭小子我都沒有見到。

開學的時候,我被選為軍訓學生代表發言,我望向校長席上的老爸,低著頭冷靜地念著早已練習地滾瓜爛熟的講稿。

萬綠叢中有一點奪目,我楞住,克制著情緒繼續。

那個女孩坐在臺下咧嘴笑得十分惹眼,身邊是一群臭小子,為首的那個笑得清淡溫柔。

“杜若,穆清跟你說話呢。”

我攥緊了手中的講稿,是她,和他們。

女孩擡頭看向了主席臺,穆清,她叫穆清嗎?

都過了這麽久,她的身邊還是不缺朋友的,真好。

杜若大概在第一次月考放榜看到唯一一個壓在他之上的名字時,就認出了我,可是我不再想弄清楚他們曾經為什麽討厭我了,因為我也算不上喜歡他們。

我以為每天尋找偶遇就能夠滿足,即使她好像從來沒有註意到我,但我從再見她就有了寫日記的習慣。

2013年9月4日,她又在軍訓拉歌的時候帶頭起哄,被教官叫到臺上唱歌,她一定是故意的:用那麽好聽的聲音唱著搞笑的童歌。教官也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我決定了,我要參加本不感興趣的禮儀社和辯論隊了,因為有天,我也想和她勢均力敵。

2013年10月15日,第一次月考,所有人的分數排名都被貼在了校園的公告欄上,這次成績也影響著高中第一次分班,過了重點班線的人隨機分班。我看到了她的名字,這小機靈考到這個排名,確定不是故意的嗎?我笑得華軼一臉莫名:“分到重點班你至於這麽開心?啊,是想和我同班吧?”。

2014年5月4日,文理分班在即,我會選擇理科。我想起她那不管什麽場合總是笑鬧著的樣子,她大概會選擇理科吧?不過那個小丫頭安安靜靜背書的樣子……或許也會很有意思?

2014年9月1日,高二開學了,文理分科依然不能改變我在成績榜首的位置,我和杜若雖然在考場經常見面,但是卻默契地保持互不認識的狀態。他們一起經過,“好可惜呀,沒和你一起進實驗班。”“你都不在前兩百當然了。”……我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真難受啊。

2015年1月27日,小丫頭的成績突飛猛進,這我還是從老爸辦公室每次考試送來的年級成績表看到的,她的名字甚至被用表揚的黃色圈成了所在班班主任的重點關註,也是,她那麽討人喜歡,那個被她喊做“昉姐”的年輕班主任也一定很喜歡她吧。

2015年9月15日,她已經從一千五百名竄到兩三百名的位置了,我很想替她高興,但是想到她和杜若說的話又有些開心不起來。是像我一樣,她也想離另一個人近一點嗎?男生應該大氣一點,但我總覺得揪著。

2016年1月17日,高三上學期的期末考試她考得很好,是真的很好,看著我身邊被擠下前兩百而愁眉苦臉的昆嵐就知道了。真驕傲,她那麽好。

……

我很討厭流言,當流言的對象是她的時候,更覺得無奈。

“好厲害啊,一路從一千多名到前兩百。”

“還有一個普通班的是華軼吧,那個長得很好看的!”

“那能一樣嗎,華軼是能進重點班自己沒進吧。”

“不過據說那女的在追杜若……”

“愛情的力量吧嘿嘿……”

我皺眉,第一次感到煩躁不已。

為什麽在她身邊的人不是我?

她甚至,或許不知道我是誰。

手中的鉛筆猛地用力,細心削好的勻稱筆尖一下斷掉,在紙上留下難看的痕跡。

“好,那就抽這三個同學了……”老班在開著他的班會,“這三個同學記得好好準備要分享的經驗,不要丟我們二十六班的臉啊。”

……

“有什麽好分享的,我們分享人家也不一定照做啊。”

“不過還好不是到十九班啊。”

“啊?為什麽?十九班不是普通班裏成績最好的嗎?”

“但是他們班‘跳’啊,太亂了……”

我擡頭,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小眼鏡正一臉苦大仇深的坐在幾個人中間,我看了一眼昆嵐,“他們在說什麽?”

“經驗分享啊,幾個重點班分名額,然後抽人去普通班分享交流經驗什麽的。”

我在昆嵐驚訝的眼神中站起身,走到小眼鏡的身邊,“如果你把目標班級換成十九班,我幫你去。”

我攥緊了拳頭,覆雜的心情終於不能再蟄伏。

很快,他就歡天喜地帶來了同樣能讓我歡天喜地的好消息。

那是我準備過最緊張的一次演講。

像是準備面試又像是第一次準備登臺辯論,總之是久違又獨一無二的緊張體驗。

我甚至悄悄在羽絨外套裏穿著一塵不染的襯衫。

穆清,我給你準備時間,你準備準備,我想要,重回你的世界。

這不是商量。

我以為這次演講最多讓她在見到我的時候想起我的名字,不過這也就夠了,我不著急,對她我有耐心慢慢來。

但是那個小丫頭怎麽能這麽大膽。

她開口,卻是說要搞定我。

搞定我……

像是把那惱人的流言在她身上報覆,在說出“我們班主任讓她也來我們班講演”這種謊話的時候,我就有些自責,她最好拒絕,但她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

“搞定你們班懷瑾同學。”

她那麽赤誠熱烈,可我偏偏覺得她什麽樣子都好。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紅了臉,因為那種悸動卡在喉嚨口跳動的感覺。

但是我下意識擡起手為她鼓掌,擋住了自己臉頰的顏色。

那天回來我換了新的日記本,寫上了“追清日記”幾個字。

但寫完又仰頭把本子蓋到了臉上,覺得自己好傻。

傻得像幾年前握住一根棒棒糖不舍得吃的臭小子。

【4】

我的日記本換成了情侶的。

那個丫頭“逼迫”我和她一起寫戀愛日記。

這種事情……

我合上本子,她不說我也會記得做。

我們終於還是一起考到了A大。

她如願成為了國防生,是這一批國防生中唯一的女孩子,不止在國防生的一群臭小子中惹眼,在別人眼中也一樣。

軍訓的時候,我聽到有人說那國防生小姐姐好帥。

還有人說,你看,那個好帥的國防生小哥哥離小姐姐好近,羨慕。

也有說到我的,不過不是她說的我都不在意。

我站起身,沒忍住走了過去。

她盤腿坐在原地休息,有所感應一般揚起頭笑著看向我,不再和身邊的人笑鬧。

一如當時仰頭一臉興味看著講臺上演講的我。

那是我的姑娘。

我還是一如既往的緊張,什麽禮儀辯論講話的技巧統統都在她面前扔掉,希望我的手心沒有出汗。

我握住了她的手,輕輕親吻觸到她的額頭。

她笑著,周圍有笑鬧起哄的聲音。

我竟覺得只要她在,就是我最好的年紀。

我的第一次暗戀,

悸動,隱忍,漫長。

那個人赤誠,鬧騰,敏感,

我等待了她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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