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19)

關燈
奇思妙想。先生若是癡迷此道,以後倒是該和我大哥多聚聚。”

孫不若微笑著看我,很久都沒有說話,直看得我心裏發毛。“孫先生——”我開口道。

他幾乎同時開口,嘆息著說道,“當年就覺小姐聰穎過人,不想聰穎如斯,如今竟長成這般博物君子。左將軍幸矣!生女有慧班之才。”

說啥?!我整個跳了起來,差點掀翻了幾案。“你,你,你說什…”我驚得連話都說不連貫。

就在這個時候,陸遜和劉巴從三樓下來了。劉巴正大笑著說道,“妙,這割圓術果真精妙!不想公言於數學一道竟如此精通;從今往後定要與公言多多親近。”

孫不若看著我,朝劉巴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然後笑著微微搖頭,顯然叫我不要在劉巴面前多說什麽。看見劉巴下樓來,我還真不好追問,只好壓下滿肚子的震驚和疑惑還有害怕。我的天,這孫不若究竟是什麽人?

☆、當年事

回到府中,我連吃晚飯的心思都沒有了,直接打開手機讀《先主傳》。聽這個孫不若說話,他顯然認識劉備,而且不只是見過一面的認識;他應該和劉備共處過一段時間,所以見過年幼的燕子,直到今日還能認得出。還有,他貌似有才之人,應該不是什麽泛泛之輩,或許上史書上記了他一筆?我琢磨著先主傳前半段,想找出有沒有劉備認識的人和交州有些什麽關系,亦或是下落不明,可是想了一個晚上也是無果。我跑去找陸遜,將下午和孫不若的談話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他卻也只是不解。

第二天孫不若不在,說是與士家的某人出城訪友去了。我不禁奇怪為什麽劉巴沒和他一起去。當陸遜問起的時候,劉巴不屑道,“士家盡是些無才無德的庸人,言語無趣;巴無意與此等人為伍。”我聽了這話忍不住暗暗撇嘴;這劉巴當真是傲慢自大得讓人受不了,真難為了劉備一次又一次好言相請!

陸遜說,“交州確實不比荊州人才倍出。”

劉巴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說,“荊州有伏龍雛鳳,也有馬氏五常,徐元直,當真人才濟濟有眾。不想他們一個個都隨了那劉玄德;見面便道說辭,比士家人卻更是無趣了。”

“劉使君在荊州乃民心所向,劉先生為何不願輔佐?”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劉巴連連搖頭,不屑一顧地說道,“人人只道劉使君禮賢下士,卻是聽其言而未能細察其行。他雖有名士相助,卻不善納諫,剛愎自用,為求虛名行宋襄之仁。君不見陳元龍,陳長文之事?劉玄德一織席販履之徒,有何才能當一州乃至一國之事?”

我差點沒氣得直接跳起來反駁。呸!胡說八道些什麽!這個劉巴不但傲慢,而且很酸儒,真是要命!我勉強壓住火氣,只是盯著地板。陸遜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公言賢弟以為如何?”劉巴問。

陸遜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語也曾聽聞陳長文之事;不過當年使君方逾而立,如今已近知天命之齡,怎可同日而語?再者,吾等不在劉使君左右,又如何觀其行?然伏龍雛鳳徐元直之輩並非庸才;能教他們盡心輔佐,不離不棄,使君自有其過人之處。至於這織席販履之徒一事,須知使君也曾師從大仕盧子幹。”

“大哥還忘了一事,”我忍不住擡頭說道。

“妹妹請說。”

“當初隨使君南下,若沒有使君人馬,我們早被困死在漢水北岸!”我轉頭看著劉巴,說,“織席販履之徒又如何?若是董仲穎,曹孟德也曾為織席販履之輩,或許便能體會尋常百姓只求太平溫飽的心思,也不至於火燒洛陽,屍填泗水。”

他們兩人一起看我,俱是震驚。劉巴若有所思,似乎隱約有一分不安,而陸遜則是神色肅然。靜了好半天,劉巴笑道,“陸小姐果然家學淵源,能言善辯不遜乃兄。罷,莫說這些;公言賢弟,巴昨日想到一個一直未曾得解的難題,正想要向公言賢弟請教。有天,地,人三田,天田廣從相等,地與人田從百尺,廣同天田;三田共兩千四百平方尺,問天田幾何?”

陸遜笑著答道,“這不過是個兩次方程...”

他們兩個談得歡快,我卻一整天都悶悶不樂。我只是想:劉巴對劉備真得諸多成見,到底能不能說服他?我真沒有把握。

後來幾天,很奇怪的,一直都沒有見到孫不若,我也更是忐忑不安。不想有一天早上,我正在看陸遜和劉巴下棋,就突然聽見孫不若帶笑的聲音飄了進來,說道,“子初,公言,吾帶了一人來聽課,望爾等莫要責怪!”人跟著聲音拐進雅間;只見孫不若他一身杏黃長衫,一方雪白的絲巾攏著烏發,一如既往,瀟灑過頭了。他身後跟著一個少年,比我小個三四歲吧;中等個子,眉清目秀,偶爾還現出靦腆神態。“出城訪友,不想遇見了來番禹游歷的零陵才子,便帶來給子初和公言賢弟見一見,”孫不若笑著介紹道,“這便是名聞鄉裏的蔣公琰!”

少年將頭埋低了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蔣公琰?”我一楞,然後幾分激動地問道,“零陵蔣琬,蔣公琰?!”不會吧,那個諸葛亮的繼承人,蜀漢四英相之一的蔣琬?

孫不若朝我笑著點了點頭,一旁蔣琬規規矩矩地行禮,說,“琬拜見兩位先生,陸小姐。”

“公琰莫要拘禮,”孫不若笑著說道,“坐下看他們二人弈棋。”

我忙給他們讓出座位。雖然仍是一言不發地看棋,但我心裏卻是疑惑不定。孫不若他到底什麽意思?蔣琬現在的身份也有點奇怪:我記得歷史中蔣琬是以什麽書吏身份隨劉備一起入蜀的?現在已經是建安十五年底了,入蜀也近在眼前,怎麽蔣琬還沒出仕?算了,不管怎麽樣,既然孫不若都把蔣琬都送到我面前了,我自然要說服他出仕。應該不會很難吧?

散了之後蔣琬跟著孫不若走了,當著劉巴的面我也不好說什麽,幹脆跑去找楊寡婦打聽孫不若到底住什麽地方。楊寡婦只大約知道孫不若住在城東的筒子回巷一塊,卻不知道具體哪一間。於是我在那塊地方晃了整整一下午,問了多少人,才總算問出孫不若的住址。當我終於找到他家的時候,他正悠閑地坐在花園裏的一塊大石上,仿佛正在等我。他揮揮手,示意我在邊上一塊石頭上坐下,又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到我手中。

“看小姐今天舉止,想必也聽過公琰名字,”他說,“公琰年少時曾專程來番禹拜訪;吾幾番試探,深覺他胸有天下計。如今只叫他做一縣小吏,倒是屈才了。這是給劉將軍的書信;望他聽得吾一言。”

我收下書信,恭敬地說道,“謝孫先生;蔣公琰的才名我也聽說過,絕不敢屈才。還有...”

“子初傲世輕物,不是易於之輩,”孫不若仿佛知道我想求他什麽,又是說道,“吾已勸說他幾回,又有小姐與公言前番言詞,他似乎對劉將軍略有改觀。此事吾定會全力相助。”

聽他這麽幹脆地承諾相助,我忙站起身來,深深一禮。“多謝孫先生相助!”我激動地說道。

他笑著看了我許久,最後輕嘆一聲道,“小姐不必多禮。雖說如今大了,卻也不用這般生疏。”

我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猶豫了好半天,我還是咬牙大聲說道,“孫先生,我不是劉禎。”

當我說出“我不是劉禎”這五個字後,孫不若的臉色突然一滯。他仍是微笑著,盡管笑得兩分勉強;待又過了幾秒鐘,見我表情嚴肅誠懇,顯然不是在開玩笑,他再也笑不出來了,臉色漸漸沈了下去。不等他開口問,我直接答道,“我並非有意欺瞞孫先生。我就是長得像燕子,這已經讓主公——我是說劉使君——周圍的人誤會過一圈了。我姓賀,叫書鳳,是外鄉逃難到荊州的,被主公收留。因為我讀過些書,所以就呆在主公身邊做些書吏的活計。”

“吾還疑小姐不便相認...”孫不若緩緩搖頭,一聲嘆息似乎卡在胸膛中卻又無法吐出;最後他只是問道,“敢問小姐,陸公言真名為何,今領何職?諸葛孔明能以一郡相托,他當不是泛泛之輩。”

“這...”我不禁猶豫;劉備還在和江東談換回陸遜家人的事情,他的事情也還未板上釘釘,我怎麽能隨便和不認識的人說他是誰?

孫不若笑笑,淡然道,“小姐既然不是燕子,有些話自是不能對吾這個外人說。罷了。”

“孫先生鼎力相助,我本不該有所欺瞞,”我忙道,“只是他…不瞞先生,陸先生他投效不久,家人仍在敵營,如今也沒有職位,這才未以真名相見。”

“既然只是一降將,甚至未得官職,那想必小姐才是真正坐守番禹之人,書吏一說未免難以取信於人,”孫不若說道,一向悠閑淡泊的臉上竟然也現出一份銳利的神色。

“我...”我被他盯得心頭發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詞不達意地解釋道,“我本來也沒有什麽官職。只不過平日裏幫主公做些事情,出些點子。而且現在我也不是真坐守番禹。諸葛軍師說了平叛亂不過個月,會盡量在年底回番禹;我只需在他們不在的時候保證城中一切正常就行了。其實,其實我的工作主要也就是查查賬簿,對對錢糧,傳傳書信軍報,待諸葛軍師回來後給他匯報一下...”我這番話說得顛三倒四,倒最後只能絕望地停下了。我怎麽跟這個孫不若解釋清楚啊?

孫不若沈默片刻,又是嘆道,“小姐莫要妄自菲薄;若吾猜得不錯,這瑞雪樓酒肆還有影戲應是小姐一手安排;其間心機真叫人嘆為觀止。早聞劉使君知人善任,如今當真見識了;小姐固然有惠班之才,也需使君敢以任用。”

“孫先生,你究竟是怎麽認識劉使君的,又是怎麽認識燕子的?”我忍不住問道。

孫不若又笑了,沒有答話,反問道,“燕子近來可好?卻不知嫁了哪位少年英雄?”

“燕子她嫁了徐元直,只是...”我猶豫著不知該怎麽繼續。這個孫不若,每說到燕子他便笑得特別溫柔牽掛;總讓人覺得,在燕子的事上他只怕真無法淡泊瀟灑。我不忍心,也不敢告訴他燕子已經死了;話在口中轉了兩圈卻又還是被吞下去了。

“潁川徐元直?”孫不若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說道,“此人吾也有所耳聞,乃才高志遠之輩;只是他長燕子十五載,難謂良配。更何況燕子素來不喜此等人物。劉使君世之英雄,以功德服人足矣,又何必如此?”說到這裏,他又是微微搖了搖頭。

我楞楞地看著他好半天。看他的神情,聽他說話的方式,簡直好像燕子是他的親女兒一般!呆了好半天,我這才想起來反駁道,“就我對徐先生的了解,他非常在意燕子,對她很好,怎麽不是良配呢?”雖然我也暗地裏懷疑劉備是為了籠絡徐庶才把女兒嫁給他,但這種事難講;我還是應當幫劉備說兩句好話。靜了片刻,我又忍不住問道,“孫先生究竟為什麽和燕子這麽熟悉?聽先生說話,仿佛在說自家女兒一般。”

孫不若轉過頭去,幾分感慨地回憶道,“當年隨舊主趕赴平原會見劉使君,不想途中染病。勉強支撐一日,到晚間卻是病情危急,夜半又無處尋大夫。燕子雖年幼,卻習得醫術,親來為吾問脈配方,救吾一命。一飯尚且千金;一命之恩自是每飯不忘。”我聽得直發楞。不想這個養在深閨的燕子還懂醫術,小小年紀就能臨危不懼,治病救人?我正楞著,就聽孫不若說,“賀小姐效力於使君帳下,又與燕子如此相像,吾猜汝二人定然親厚。”

我再也無法裝下去了,站起身來深深一禮。“孫先生,請原諒我先前未曾言及,”我小聲說道,“但其實燕子她,她已經去世近兩年了。”

孫不若的臉龐陡然變得煞白,再無一絲血色。好幾分鐘他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仿佛老僧入定。我在一旁站著,大氣都不敢出。許久,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啞聲道,“可是未曾躲過曹軍南下?”

“不是的,”我答,“我就是在從襄陽南逃的路上遇見使君家人的;那時她已經去世兩個多月。我,我也不知道她得了什麽疾病。”

“吾本應想到的。聽賀小姐言語,確實不似見過燕子,”他幾乎是自言自語地喃喃道,語氣是一種壓抑的平靜,面色依舊蒼白。

他又不說話了,沈默地坐在那裏,仿佛一潭死水。我也安靜地站那,雖然心下不免難過,但更多的是不安和疑惑。孫不若他還會幫我麽?如果之前他願意幫忙的唯一理由是燕子...還有,他究竟是什麽人?我開始分析他說的那段故事,想猜出他的身份。他曾和舊主去平原見劉備——所以他不曾是劉備手下的人,但是他的老板和劉備是盟友。只可惜劉備的盟友前前後後還真不少,到底是誰?他又說在平原見面——應該是劉備在當平原相的時候?不對啊,燕子死的時候不過二十出頭,也就是說劉備當平原相的時候她不過三五歲,怎麽可能幫人治病?劉備在平原相之後又去過平原麽?

我正胡思亂想,突然又聽孫不若沈聲說道,“多謝賀小姐將實情相告。吾乍聞故人逝去,心下正亂,不敢多留小姐,望賀小姐見諒。子初一事,吾一定盡力;還請小姐寬懷。”

我猜他現在多半想獨處平靜心情,忙躬身告辭。我一只腳已經踩到他家府門口了,卻不知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又轉了回去。孫不若仍然坐在花園裏的大石上,根本沒起身。我走到他面前,又是一禮,然後小聲說道,“孫先生,有一件東西我想送給你。”

“哦?”他微微擡眼看著我。

我從懷裏摸出一個小錦囊打開,拿出當初劉備送給我的長命縷遞到他面前。“這是燕子當初給使君做的長命縷,後來使君轉送給了我。如今我就把它送給先生留個紀念,也算給先生祈福。燕子肯定也會希望先生長命百歲,歲歲平安的。”

他看了我許久,最後終於又微微笑了。“多謝,”他說,接過我手中的長命縷。

那天晚上,有人給我送來一封信,說是城東的孫先生送來的。我解開木板,就看見裏面夾著一串——長命縷?只不過不是我給他的那一串;這串長命縷顯然很舊了,幾乎看不出絲線的顏色,掛著的玉珠倒是光澤明潤。信很簡短,只寫著一句話,“禮貴吾不敢留而意重吾不得拒;今以舊物還禮,以謝小姐情誼。諶謹白。”

——諶?

☆、潁川荀氏

諶?諶?我翻來覆去把這字念了好幾遍,陡然跳了起來。

“荀諶!”

荀彧的弟弟,袁紹的謀主之一,荀諶,荀友若!三國的名字我能列出百有餘,也就這麽一個名“諶”的。再說,也對上了“孫不若”這個假名。上古時荀姓同孫——荀子就又被稱作孫卿。而荀家兄弟分別字休若,文若,友若;如今他弄個假名曰“不若”,算是宣布和舊身份告別?

我也懶得再想,忙掏出手機,一章章關鍵字搜索過去。果然給我在董二袁劉傳中找到了。對,就是這個荀諶說服韓馥把整個冀州就直接送給了袁紹,讓袁紹的勢力瞬間壯大。我的天,這什麽口才啊,比《三國演義》裏面罵死王朗的諸葛亮還誇張了!公元199年官渡開打,袁紹以田豐,荀諶,許攸為謀主。田豐許攸還有逢紀審配的下場史書裏面都說明白了,但就荀諶這個人,不翼而飛得相當徹底。會是他麽?再回頭想想,他若在官渡的時候是袁紹的謀主,跟著袁紹去平原見來投的劉備就完全合理了!我的心裏又是驚異又是激動——這可是荀諶,一流的人才!只是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物居然會和劉備的女兒有這麽一段奇妙的故事,以至十多年後他還念念不忘?!

激動驚奇過後,我更是戰戰兢兢。之後幾天我當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說什麽話都得小心思考半天。荀諶看上去卻沒有任何不同,仍是和我們幾人看戲,下棋,聊數學,甚至比前幾日更健談。他果然就像承諾我的一般,盡量找機會勸說劉巴。荀諶不愧是以辯才聞名歷史的,什麽事情都能連在一處說。下棋的時候他可以借棋局隱喻天下大事,說些類似於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話;討論數學的時候他會有意無意地說起,將來陸遜和我終究會回長沙,於是到底還是荊州有趣的人才多;他還拉著劉巴看我那些滿篇宣傳的皮影戲,順便加自己的評論。他這夾帶私貨混淆邏輯的本領連我這個學過二十一世紀廣告的人都不禁自嘆不如。但看著荀諶的動作,我的信心正一點一點回來。這麽十天半個月下來,劉巴似乎對劉備政權也沒有那麽抗拒,總算讓我覺得“就差最後一把火了”。

結果在這幾天的小心翼翼中,我居然仍是忘記處理最最關鍵的一件事!那天荀諶仍是拉著我們幾人一同去看戲;我們坐下,一邊喝酒嚼果脯,一邊就聽前面謝老伯悠悠地說著開場白,“今天老漢說一出篡漢王莽的故事。周公恐懼流言日, 王莽謙恭未篡時, 假使當年身便死, 一生真偽有誰知。雖有忠貞之輩終識奸相真偽,焉知不是為時太晚?這出戲說得是——尚書令之死。”

“啊!!”我直接從座位上跳起來,感覺心都在嗓子眼裏了。慘了,慘了!要知道這個故事說的絕對不是王莽和哪個尚書令,而是曹操和荀彧!!

前些日子和謝老伯一起講故事研究劇本的時候,發現從故事發展到劇本卻也是件頭疼的事情;正好我在手機硬盤裏發現還存著大學時寫來玩的元劇劇本,這便直接抄了出來給了謝老伯。這劇講的是荀彧之死;我只不過把名字替換成了王莽和孫瑜,但像“誅平袁董,北疆歸奉。唯有那二劉亂蜀,孫踞江東,庸碌經略窮!”這些句子我一個字都未改,稍微知道點事情的人都應該能看出我是在說曹操!自然而然,那尚書令也只能是荀彧了。我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荀諶,頓覺事情要糟,忙扯扯他的袖子,小聲說道,“孫先生,我們真要看這出戲麽?”

荀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顯然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麽,只是莫名其妙地點頭,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劉巴。那邊劉巴正全神貫註地瞪著白布上的皮影,看得正來勁。開啥玩笑啊!我差點就想找個借口走人開溜。後來一想,這可不行;要是就這麽溜了,不試圖做些解釋,荀諶被氣到一怒之下再不理我了怎麽辦?我也只好咬咬牙,坐那裏接著看《尚書令之死》上演。

第一段是曹操的獨白;不過謝老伯的皮影戲也不是第一次八卦曹操了,這次雖然借用王莽的名頭,但也不是特別奇怪。荀諶和劉巴俱只是微微一笑,也沒說什麽。不多久,化名孫瑜的荀彧就出場了。我緊張兮兮地看一旁的荀諶,果然見他的臉色似乎變更嚴肅了。當戲裏的荀彧和曹操開始為曹操進魏公的事情爭執的時候,我又轉頭看荀諶,只見他的眉頭鎖得很緊,臉色森然。第二幕裏曹操和荀彧吵得是愈發厲害了;到了第二幕結尾處,曹操已經下定決心除掉他的股肱之臣,冷笑念著“留?留他不得”退場。我再一次轉頭看荀諶,他的臉色簡直讓我想抱頭鼠竄。就連劉巴,陸遜也皆是一臉驚訝和不可思議。而我只是欲哭無淚:我這一定是失心瘋了,才把這個故事拿給謝老伯的!

“雪裏花開冬青漫,冰霜不懼暗香傳,經曾錯為寒流綻,鐵骨未折心已寒。奸相野心,尚書苦心,何去何從?請聽明日細解。”

邊上其他看客都在興奮地議論,而我只覺得人生整個悲劇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麽走出瑞雪樓的。不過我的神智還算清醒,還想得起來叫住荀諶,拉他到一旁。“孫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鞠躬,都不敢擡頭看他,想道歉都無法組織語言。這話我到底怎麽說啊!

“賀小姐不僅博聞強識,竟還先知先覺,能辨日後之事,”荀諶淡淡說道。

“不是,我,我只是…”

“小姐既然清楚家兄心志,又何必遷怒於他,作此等言語咒他不得其死?”這一向淡然仿佛不思世事的人居然也火了,聲音中有一種我未曾聽過的銳利。

“我哪裏是咒他;我又怎麽會咒令君,”我喃喃說道,“我比誰都希望他在曹丞相那裏能,能善始善終。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忘了…”

只是忘了我所知道的歷史到底已經成為變數,而在悲劇發生之前妄言生死,那是一種惡毒的詛咒!老天爺,我要怎麽解釋?我根本沒辦法解釋,只覺得眼睛發酸,都快哭出來了。

荀諶卻突然長長嘆了一聲,黯然道,“罷,罷,賀小姐莫要自責;若不是吾一向暗自憂慮此事,又何至如此忿然?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當初既然決議棄他們而去,今後之事又怎是吾所能左右。四哥他…只怕當真是這等結局。”

我在那裏站著,又是難過又是不安,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荀諶靜了片刻,又仿佛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四哥早早隨了曹孟德,或許只記得當年曹公壯志,卻不識得曹公暴虐之處。偏偏他又一心向漢,不知進退,多半便應了小姐所說那般結局。”

“孫先生不必如此悲觀,”我忍不住說道。

“賀小姐說欲見家兄善始善終,可是實言?”他突然轉向我,問道,“以賀小姐看來,他可否善終?”

我楞了片刻,說,“我想只要曹公不至於勢大到可以稱公稱王,他和令君之間便不會有什麽矛盾。曹公的野心向來都很理智,若是天下四分五裂,征戰不休,曹公或許不會想起來要稱公,也自然不會和令君有分歧。如果…如果真有意見分裂的那一天,也不會是突然的完全崩裂,總會有一個過程的。令君乃當朝重臣,越是戰況不定,人心不穩,曹公也越不敢輕易下手。只要有那個過程,就有想辦法應對的時間和機會!” 說到荀彧這個三國中最讓我痛惜的人物,我不禁大腦發熱,越說越認真,“還是可以做些什麽的!比如說,寫信勸說令君莫要忤逆曹公意思,或者請公達先生從旁調節,亦或是勸令君請骸骨退隱。先生既是令君親兄弟,如果你真能在關鍵時刻送去一封信勸他,或許能說動他。所以請孫先生莫要這麽悲觀地想這件事情;總可以做些什麽的!”熱血完了,卻發現荀諶只是默然看著我。我瞬間洩氣了,只覺得自己很傻,說得話完全沒有頭腦。“荀先生,我知道到這些聽上去很愚蠢,”我幾乎絕望地說,“只是我…”

荀諶微微一笑,打斷我的話,徑自說道,“小姐厚意,怎可言愚蠢?吾都一一記下了。只還有一個問題,敢冒昧請教小姐。”

“你說。”

“小姐當初究竟為何決定效力於劉使君?”他輕聲問,“可是像小姐前日所言,是因為使君曾救小姐一命?”

“你怎麽知道這事的?是劉先生告訴你的?”

他沒答話,只是點了點頭,看著我等我開口。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我遲疑地說道,“其實,其實也不是。他救我一命,我自然是萬分感激的,可是那時候也沒想過要幫他做什麽。我一開始跟著他只不過是因為我在荊州無依無靠,而使君願意收留我。本來只想混著過日子,躲得一天亂世算一天。可是到了後來我想通了;還是覺得,如果能幫得上使君,我還是盡力幫他吧。”

“為何?”他追問了一句。

我想了好久,最後嘆了一口氣,說,“歸根結底,是因為主公是個好人。就是,他對人很好;對百姓好,對身邊的人也好。我想如果使君成功了,天下百姓會比現在過得好許多。如此而已。”

荀諶轉過頭去,也是安靜半晌,這才沈聲道,“便像小姐先前言道,便是使君這般織席販履之輩,方能體會尋常百姓盼望太平溫飽的心思。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他微微一笑,突然就輕巧地岔開話題;我甚至沒有仔細琢磨他這一問的意思。

十二月二十三,諸葛亮終於帶著士武,魏延,田若,趙雲三將回到番禹城。他看上去很不好,人瘦了一圈,眼圈重得堪比熊貓。一開始我嚇了一大跳,以為出什麽嚴重問題了。沒想到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跟我說了一句,仗打得很順,但是他自己有點水土不服。就是那樣,他也不肯休息。他只花了一天讀完這兩個多月累積出來的文書,把從公安來的講談判情況的信件到我弄的南海郡經濟狀況統計全部細細讀過。第二天他便把我叫去細談。

我因為好奇,不免磨著他問平叛的事情,他最後耐不過我問,也就簡單地說了一下。諸葛亮驅船隊西去,直到合浦海岸;但他沒有在合浦灣登陸,反而是去了更西面的欽州灣,打了合浦的叛軍一個措手不及。他拿下合浦城後,就著田若去聯系瑤家人,威逼利誘,招降瑤家所有人馬和素來與瑤家人友善的三個小部落。諸葛亮給了田若一支隊伍,讓他和瑤家人北上郁林郡會合士武趙雲;自己則帶魏延越過十萬大山,沿著侵離水西進,對抗和瑤家分庭抗禮的西甌族人。他在後世的中越邊境一帶打了一場很漂亮的山野殲滅戰,困住了對方一萬人馬,還抓住了西甌的盟主和另外好幾個小頭領。這一仗後,交趾、九真的叛軍全部投降。這場戰爭的結果就是無論士家還是南越人都心服口服地歸降了。士燮還讓他的兒子士廞親自趕到臨塵城犒軍,帶來了一大堆禮物。士廞提出隨諸葛亮一起返回荊州,說白了,就是士燮讓兒子北上充當人質,以便讓我們放心。諸葛亮雖然不喜此舉,但也沒有拒絕。當然,他也沒有放松自己的計劃;他和西甌盟主,瑤家長老,還有田若在一起呆了許多日,討論交州日後的發展。西甌盟主和瑤家長老聽了田若介紹五溪的模式後都是頗為動心,表示願意試著按照五溪的模式開墾,種稻,發展經濟作物和商運。

我聽了諸葛亮說的這一切,忍不住拍手叫好,又說,“真要發展商運交通真很重要;至少郁林的水路要整頓出來,保證通航漓江沒問題。或者發展海運?合浦只能靠海運了。”

諸葛亮微微一笑,搖頭道,“這都是些長久計議,莫要想太遠了。書鳳這兩月在番禹又有何事?”

我忙把瑞雪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從皮影戲直說到劉巴的態度貌似正在轉變。當我說到“孫不若”時,不禁暗自猶豫良久,但最後仍只是說孫不若似乎認識主公和燕子,並沒有提起他的真實身份。荀諶在這裏避世隱居,說了對誰都沒有什麽好處。諸葛亮聽完我的故事,竟難得地現出兩分驚喜,道,“子初當真有重思此事跡象?當初他書信求亮允他南下,言語之中何等決絕,不容人勸說;如今他若肯聽得亮一言,終叫他不得囿於成見!過兩人亮定前去拜訪。”他頓了頓,又是若有所思道,“這孫先生亦非池中物也;卻不知是何方賢士?”

他徑自思索,我忙看地板,就怕被他發覺我沒把知道的全說出來。卻聽諸葛亮笑道,“不如攜亮去這瑞雪樓一游?倒也看看書鳳寫的影戲作何模樣。”

“現在走過去正好看今天的戲,”我興高采烈地答道。

今天的這一場戲是三顧茅廬,而且還是演義版。當羊皮剪成的諸葛亮終於睡醒,高歌著“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爬起床的時候,觀眾席裏又是一陣大笑。不知為什麽,這一段一直是笑點。不知道這戲的主人公怎麽想?我有些心虛地轉頭看諸葛亮,果然就看見他的臉色很是僵硬。

“藝術效果,藝術效果,”我更是心虛地小聲解釋道,“這樣能讓觀眾覺得臥龍先生更親近?”

諸葛亮看了我一眼,哭笑不得地說道,“若是書鳳說起自家人都是這般,亮不禁為曹公擔憂——焉知書鳳會如何編排!”

“他那是被我編排得比較厲害;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麽。不過曹孟德自己說過:寧我負人,毋人負我。他敢說這種話,還怕別人編排不成?”說到曹□□的臉皮絕對厚了很多,說道,“不過軍師不會真擔心我編排這些故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