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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我除了種地外我也就只有畫畫地圖。一開始我只是想著研究一下沅水的河道走向,於是買了一雙嶄新的上等皮靴,開始驢友征途。到後來我幾乎玩上癮了,幾乎把舞陽周圍的山水都給逛遍了,地圖也是一天比一天充實。就這樣熱火朝天地幹了近一個月,我莫名其妙地病了。

第一天我只是覺得有點頭暈,也沒有太在意,甩甩腦袋接著出門,沒想到第二天就開始發低燒了。我頓時就懵了——怎麽會這樣倒黴!!要知道我這是在三世紀,沒有抗生素,沒有板藍根,連消毒水,棉被也沒有;更何況這還是舞陽,估計連個大夫都沒有。我那叫一個欲哭無淚,一個人裹著被子倒床上睡覺,連小丫鬟來叫我也是亂哼幾聲應付著,甚至懶得說話。

我還在半睡半醒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而且喊個不停。我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死命揉了揉眼睛,就看見黃月瑛到了。“月瑛姐恕我招呼不周,”我忙說。

“這個時候你反倒顧著禮數了,”月瑛姐蹙著眉頭,坐到我身邊來,摸了摸我的額頭,轉頭囑咐一邊站著的小丫鬟道,“去燒些姜湯來。”她又對我說,“待我喚了孔明來給你把把脈,再開一帖藥,你且休息著。”

“這…也不用了吧,”我被她這話一說,嚇了一跳,瞬時就清醒了一點,“不用麻煩軍師了啊,舞陽有大夫吧。”

“這你也見外?”月瑛姐嗔道,“舞陽就兩個方來的漢人大夫,每天忙成那樣,他們是斷斷不會上門問診的。罷,我替你把脈可行?我的醫術雖不及孔明,這傷寒倒也應付得來。”說著,她便拉過我的手腕。

這不過一個小時,月瑛姐便端著熱氣騰騰的藥回來了。我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中接過碗,抿了一小口。還好還好,我松了一大口氣;這藥味道還不錯,和板藍根很像。我一邊喝藥,一邊又問月瑛姐道,“舞陽現在也能買到各種各樣的藥了?”要知道去年我到舞陽的時候,藥草都是菜市場上賣的,而且只有荊南山裏的草藥,大部分是治蛇毒和跌打損傷的。

月瑛姐點了點頭,說,“自從去年瘟疫,田伯便極為在意醫藥之事。孔明來時已帶了不少藥材,後來又陸續來了幾位大夫和開藥店的,如今醫院藥鋪都有。”

我差點沒把嘴裏的藥都給噴了。好不容易吞下藥水,我迫不及待地追問道,“醫院?怎麽講?什麽樣的,在哪裏,我怎麽從沒見過?月瑛姐帶我去瞧瞧好不好?”

月瑛姐忍不住笑了,說,“你先把病養好才是真。”

我這越急著病好,卻越是病得嚴重,在屋子裏躺了整整三天,喝了三天的粥,這才勉強爬了起來,又過了三天才能出門。待到我終於能出門,我簡直像只飛出籠子的鳥,都快玩瘋了。我逛了大半天的街,吃了一大堆好吃的,這才想到前幾天讓我震驚的“醫院”。我忙跑回府裏,拖著月瑛姐讓她帶我去看舞陽的醫院。月瑛姐先是頗為不樂意,說道,“你方才病好,卻又往病人去處,只怕又要生病。”

“沒事,沒事,”我忙堆笑道,“養了那麽多天,都養好了,怕什麽啊。再說月瑛姐,我家鄉的醫院可是最好的;你帶我去看看,我琢磨一下是不是可以把這裏的醫院改得更好?”

我說了半天,把月瑛姐都說煩了,她這才帶著我去了醫院。這醫院位置有些偏,在舞陽城山頭背面的山谷裏。醫院建在一座竹林中,離開大路有四五裏路,只有一條能走一輛馬車的小道。這地方我以前也到過,但我從未跟著小路走進來過。醫院是一個大院,裏面有三間三開式的大瓦房。其中一間瓦房便是藥鋪,另外兩間房中各有一位大夫坐堂。醫院裏人多極了,瓦房裏面都坐不下,有不少人坐在外面院子裏的地上等著。我湊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就看見兩個大夫在給病人切脈,問診;後面的病人一堆堆坐著。他們都很有自覺地讓老人孩子,或者看上去病痛比較急的先看大夫。

看見我探頭探腦的,一位大媽用別扭的漢語問我道,“姑娘要看病?是你還是家人,急不急?”

“啊,沒有沒有,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忙退了回去。

月瑛姐湊到我身邊,輕聲說,“此處如此忙碌,還是早些離去,莫要擾了人家行醫。”

待出了門,我忍不住評論道,“這兩位大夫生意如此之好!”

“卻也說不上,”月瑛姐抿嘴笑道,“田伯當初和兩位大夫談好了,每月付他們半金,但五溪人來求醫問診卻是不用再支付錢財。”

我楞了一楞,根本沒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什麽?”

月瑛姐莫名其妙地重覆了一遍。我當真激動了,拍手道,“那,那豈不是全民醫保一樣了?”

月瑛姐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根本沒聽懂。我想著這舞陽醫院,越想越興奮,一把拉住月瑛姐的袖子,問道,“月瑛姐,這醫院的事平時誰管?”

“管?”月瑛姐仍是一臉不解,“這大夫坐堂,何須旁人管?”

我眼巴巴地看著月瑛姐,說,“那我這一肚子的建議,要找誰說去?”

月瑛姐莞爾道,“唯你的主意多。你何不找兩位大夫去商量?若是不敢直接叨擾,不妨請田伯介紹。”

我忙大聲讚好,然後忙匆匆趕回屋裏去了。我拿了張紙和支毛筆,然後開始寫我的主意。我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仔細回憶世界各地我所見過的醫院,後來幹脆拖出電腦,看大英百科全書裏面形容的醫院。想了一堆點子後,我又過了一遍內容,選了幾條自認為能用上的,錄了下來,然後直接去田府找人。我本想著,田伯多半忙,我就約個時間,沒想到門口報了姓名沒幾分鐘,田伯就親自迎了出來,哈哈大笑著說,“賀小姐怎麽來舞陽這許久才來看我這老頭子?該罰,該罰!”

我忙笑著道,“沒事哪敢來煩田伯你老人家啊,知道你忙。”

“去去,莫找如此糟糕的借口,”田伯揮手笑道,“聽著,以後還是常來;老頭子這裏有方做的鹿肉幹,正好下酒!”

他這一說,我還真要流口水了,忙笑著跟進去了。我們一邊啃肉幹喝米酒,一邊閑聊著。田伯對我說道,“小姐前些日子送來的東西,糖,便是叫做糖吧?好東西,當真是好東西。”

“妙也妙不過田伯的醫院,”我拍手道,“就這一下,舞陽城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論貧窮富裕,都能看病了。老爺子你怎麽想到這個辦法的?”

“這不是什麽好辦法,這是必須的,”田伯說,“我們族人只有在外經商的才有些銅錢金銀,若按你們漢人的辦法來做,有幾人能給大夫醫費?不得已之舉啊。”

“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又說,“這不得已之舉可讓舞陽城裏的百姓都有福了。只是卻讓田伯給一城的人都付醫費了。”

“話可不是這麽說,”田伯說道,“我是五溪之首,上上下下都於我利錢,就像你們漢人百姓納稅一樣。這稅錢收來了,可卻不是我的,自然還是五溪的;那給五溪請大夫,錢我出豈不是理所當然。如今只是舞陽,今後還要給其他大些的村莊也修上醫院。還需再往漢人那裏請些大夫;賀小姐下次見了使君,莫忘了說說這事。”

我聽他這一席話說的,興奮得直鼓掌。田伯是個如此豪爽的人,我也忍不住高談闊論起來,說道,“不錯!這天下是天下人的,什麽王公貴族也只是管家罷了。田伯你這管家當得好,大漢朝這幾代皇帝卻是當得糟糕透頂。若是當朝皇上也能像田伯一般,天下那會成現在這個樣子。還好有主公這樣的,要不然啊…”我差點說出“大漢朝完了也是應該的”,後來驚覺自己說過頭了,忙閉了嘴。

“那是,使君定能還天下人好日子,不然我也不會就投了他,”田伯哈哈笑著說道,“賀小姐說話直爽,老頭子我喜歡。”

太直爽了點!還好是在和你說話,我少不了在心底嘀咕著。我怕自己接著說下去要更大逆不道,忙改話題道,“田伯,其實我來,是想給你說說一些建議。去看了舞陽的醫院後,我就想到了我家鄉的醫院,來給你參考參考。”

我把我想到的一條條給他說了,又詳細解釋了理由。最後田伯嘆道,“小姐說的,聽上去都在理,盡管有些事我也不明白。不如小姐明晚再來,我把兩位大夫請上,咱們一起商量。”

我們來來回回商量了三個晚上,才總算把所有事情都解釋清楚,兩位大夫也算同意了我的幾項建議。我們在醫院中分出急診和門診;一位大夫專門看一般病人,另一位大夫負責處理比較緊急的病情。我們請了一位書吏,專門負責給病人掛號,這樣可以讓排隊等待更有效率。我們還在院落裏分出等候區域和問診區域,又在醫院處處備上黃連水,供病人洗手,院子裏還砌上竈頭,方便隨時燒水消毒。待到收拾出來,別說,這醫院看著還真有了幾分醫院的模樣。

我心裏那是一個得意!不但我自己看著好,月瑛姐也是讚不絕口;後來諸葛亮也問起我關於醫院的事,神色之中看得出那一絲絲的讚賞。我看他心情好,打蛇隨棍上地說道,“軍師,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讓主公也搞些這醫院?”

“哦?”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漢人城中皆有醫者,何需效仿蠻夷之策?”說著,他仍是看我,仿佛就等著我駁他。

“有醫者,也有看不起病的窮人啊,”我如他所願地辯道,“軍師,窮人家沒錢看病的苦處,你應該見識過。如果有一個花銷不算太大的辦法能讓所有人都看上病,這豈不是一件大好事?”

我停下看他,他卻擺擺手道,“接著說。”

“接著說啥?”

諸葛亮微微一笑,道,“這其中利弊,小姐難道沒有高論?”

我無奈地翻了翻眼睛,接著道,“能讓所有人都看上病,過得更好一些,這還不夠利?再叫我說麽,就是,厄,醫療有了保證,人都活長些,小孩也能養活,人口才能越來越多。打仗也好,開墾也好,哪樣不要人?所有增加人口才是正理,而醫療正是增加人口的關鍵之一。弊的話,無非就是個開銷,還有就是也許大家夥不適應新事物。”我想了想,又說,“我們就從一個城市開始,先慢慢來,這樣既可以省錢,又可以讓百姓適應。如果就在公安的話應當不錯:公安新城,人少,也沒有許多大夫,正適合我們開始搞醫院。再說,咱們就在周瑜對面擺架勢,借著與民治病的名聲,把荊州的人才都吸引到我們這邊來,順便也要讓周瑜知道,江陵他坐不穩的!”

諸葛亮又是一笑,道,“小姐說的倒也有趣。”他頓了一頓,又說,“好,且讓亮思量一番。”

我點了點頭,也沒在多說,心裏卻早已樂開了花。醫院!照這樣發展發展,全民醫保有望啊。這日子,當真越過越紅火!

☆、地圖

在諸葛亮提醒我之前,我完全沒有想到我還可以在軍事上派任何用場。沒辦法,我根本沒哪根筋嘛。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我一直在學商政方面的事情,對這些反應極快;劉備就是不讓我插手,我也會使勁說服他。至於軍事上的問題,我根本不會去想,所以有的時候擺在眼皮底下的事都註意不到。

那天諸葛亮來我屋裏問我這一路到舞陽的路況,結果剛走到房間裏就盯上我攤在案上的大地圖了。他直盯著看了整整兩三分種這才和我打了聲招呼,又急匆匆地問道,“賀小姐何處尋得此圖?”

“我自己畫的啦;其實不夠精確,但總算勉強能用,”我一時腦筋沒轉過彎來,只是很隨意地答了他一句。

“此圖乃小姐所繪?”他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又轉回去研究地圖,半晌問道,“這些等距直線為何意?”

“經緯線啊…”我總算反應過來自己又說得太順溜了,忙改口道,“其實只是在絹上打上格子,這樣畫出來的地圖更準確嘛!”

“經緯線…”諸葛亮看著我,緩緩道,“岳丈曾購得一卷大秦地圖,乃桓帝延憙年間大秦使者帶入中原;圖上便也是此般縱橫交錯。據月瑛所說,沿橫線所標由西向東,時節變換與日照長短相仿;沿縱線由北向南,則每日辰夕時刻相仿。每一處地點皆可由縱橫交錯所值尋得。”

我的下巴整個掉地上了,驚嘆道,“軍師你是不是博學得過頭了一點!我服了…”

諸葛亮卻只是說,“亮也曾想借大秦此術繪得荊揚地圖,卻也一直無成,全因難以親游各地以悉地形。”他看著我,眼神中很明顯的疑惑和詢問。

我又開始冒冷汗了;難不成我告訴他這是我從中國地形地勢圖上抄下來的?我打了個哈哈,胡扯道,“我這也是到處收集前人地圖然後拼湊出來的。這經緯線也不難畫啊,不就是沿著南北東西畫麽。其實這些地圖都不大準確的,尤其河道;你也別太指望這些。我畫了出來後也在下沅水的時候改了不少;這已經是第三版了。”

“前人地圖?”諸葛亮搖了搖頭,明顯地不信。但他也沒有再問,只是嘆道,“賀小姐高才;主公當真堪比伯樂。”我還在一邊飆冷汗呢,他卻又回頭指著地圖問我,“這些曲線又為何意?還有線側所註?”

“厄,那是海拔高度…”我拼命地組織著語言,“就是顯示地圖上那地方有多少高;在一條線上的地方就是一個高度。高度是相較海平面高度來說的。至於標註的符號,那是西域記數的符號。西域記長度單位叫做米,比一步略短,大約是…四又三分之一尺。比如說,舞陽兩邊山脈,西北這條線是一千米,東面這是八百米。”

“一千米,按小姐所說便是四百三十丈,當真和五溪鄉民所說無差,”諸葛亮一向波瀾不驚的,如今臉上突然多了一絲興奮。他擡起頭來,目光如炬地望著我,問道,“小姐可否繪制一張荊南至交州的全圖?但要盡可能詳盡。今後兵發交州,若有此一圖,雖千萬人吾往矣。”

我終於反應過來了,不免跟著激動了一下。對啊,我怎麽就沒想起來呢?在沒有GPS和Google Earth的年代,一張詳細,準確的地圖絕對是寶貝啊!《三國演義》裏張松不就送給劉備地圖讓他打下了四川麽?

“沒問題,地圖包在我身上,”我忙應了下來,想了想,又忍不住加道,“當然,我手上的地圖資源是有限的,有些地方,尤其水道河谷,特別不準確。”——一千八百年了,沒有地形絲毫不變的道理——“再說,道路情況,周圍的村莊,後勤保證什麽的,這些不親自跑一趟也沒法知道啊。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我們也不能馬虎。若是有可能,還是要出門勘探測繪才是正理。”

“此事不知可否…”諸葛亮話說了一半,突然猶豫了。

我哈哈一笑,一甩腦袋說道,“既然說包在我身上,當然應該是我出門測繪;軍師只要掏錢拉人安排車船糧草就行了。這事情安排給別人做我還覺得不放心呢。軍師不用擔心我;爬山涉水什麽的我很在行。不相信你去問田若;當初跟著他在山頭裏亂竄我也從沒有跟不上的時候,而且很多時候我比他還會認路。我好歹當了那麽多年的驢友,什麽山沒爬過啊。”

“驢友?”詞匯又太專業,諸葛亮沒聽明白

“這個詞是說愛好四處旅游的人,”我說,“小時候爸媽經常帶我爬山玩;我很早就學會了就靠一個指南針一張地圖識路。”

說到爸媽,我突然呆了一呆。不說還真沒有察覺,我已經整整一年半未見爸媽了;這一年半,我在一個只該在書本裏熒幕中出現的世界裏奮鬥,一心一意仿佛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如今甚至在和一個聞名千古的丞相商量測繪地圖。真得好絕!我的心裏不由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失落想家之外,更多的是頭昏目眩。

“小姐?”諸葛亮喚了一聲,表情看上去有兩分歉意和憐憫,大概是看出我的心事了。

我忙定了定神,擺出一個微笑,說道,“軍師,我幫你畫地圖,你可不可以也答應我一件事?”

“小姐請講。”

“別再小姐,小姐地叫我了好吧?我可是有名字的,”我朝他做鬼臉,“主公和月瑛姐他們可從來不叫我賀小姐的。”

“這…唯恐唐突小姐。”

“去去,就是你們這些人一天到晚禮數禮數的,搞得我渾身不自在,”我抱怨道,“你一個,還有徐軍師和龐先生他們都是,就怕我不知道身處異鄉還怎麽。”

諸葛亮微微一笑,答道,“既然有求與書鳳,亮自當言聽計從。”

我得意地點了點頭,頓覺心裏的沈重一下飛散了大半。送走了諸葛亮後,我立刻翻出電腦,把硬盤裏資料都搜了一遍,找出所有的地圖,然後打開Photoshop一點點地調整各種不同比例的地圖,再一層層疊加拼湊起來。我想著諸葛亮的交州大計,心情更是激動,忙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剩下的那些思鄉情緒一時間被我忘了個精光。

最近沒別的事,就是天天忙著在電腦上拼湊地圖,研究地理資料,再畫畫地圖。最後出來的成品嘛,至少在地形上還算靠得住。道路啊關卡啊河谷啊什麽的就要靠以後實地考察了再往上加。對於打交州這件事,諸葛亮顯然醞釀已久,胸有成竹;沒過幾天就來跟我說最關鍵的是舞陽,昭陵,泉陵這三座城之間地區的圖。我一邊應下了,一邊卻忍不住暗自琢磨,他幹嘛要這一塊的地圖?我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直到田若偶爾提起,五溪長老們正在商量可以派出多少人幫助諸葛軍師打交州,我才模模糊糊地感覺到或許諸葛在考慮怎麽把將士糧草從五溪運出去。

聽說我要出去探路,田若自告奮勇地提出要陪我去。我們找了二十來個青年(似乎都是田若認識的),備上了食水帳篷,輕裝上路。湖南這一代我也來玩過,當真是山清水秀,美麗無比。可是在這三世紀,看多了滿眼的蒼翠欲滴,也沒美感了。我反而只是覺得,天,這一代可真是空曠!我們從舞陽出發,走了整整一個星期,估摸著差不多一百五,六十公裏的山路,渡過無數條大大小小的河,總算到了資水邊的都梁小城。舞陽到都梁也算有路,但是那路狹窄崎嶇難行,幾乎有一半距離都和沒路一樣,幾次讓我有種“這是在入川麽”的錯覺。好不容易到了都梁後,我們休整了三天,整理收集到的各種資料,補足食水,然後接著上路。都梁再往西南,地勢漸漸平坦,官道也越來越像樣。到了泉陵,我們也不多停留,接著北上昭陵,然後在西進返回舞陽。從昭陵回舞陽的路前半段路況不錯,後半段和都梁到舞陽的路一樣糟糕。這一圈我們兜了近一個月,回到舞陽時已是五月下旬。

我還沒來得及歇口氣,諸葛亮就逼上門來要地圖了。我只好連夜趕工,謄抄出一份地形圖來給他。就這還不夠,他還拉著我和田若兩人,讓我們把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都細細地說給他聽。於是我就只好一五一十地說道路情況,地形地勢,天氣狀況,甚至花鳥魚蟲都給說了一遍;田若坐在一旁,時不時地打斷我,糾正或者補充我的敘述。老天,這簡直比我的論文提案答辯還痛苦。其實在我看來,舞陽往東南方向去就沒有哪條路可以行軍的,根本癡人說夢話!但是諸葛亮聽了我的意見後也沒說什麽,只是之後幾天都和田伯鎖在一間屋裏指點江山。我本以為總算沒我的事了,正想著該怎麽放松,卻已經看見月瑛姐在收拾行李了。

我問起的時候,月瑛姐輕輕嘆了一口氣,說,“要去泉陵,說是準備差不多七月中便下交州。”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下交州?七月中?那不只有一個半月了?感覺什麽都沒準備,這就可以打了?”

“趙將軍已經到了郴縣;桂陽,長沙,零陵三郡士卒早已開始調動,糧草也備得差不多了,”月瑛姐疊好一件衣服,接道,“這些日子,孔明可是一直忙碌這些。”

我接著目瞪口呆,忍不住嘀咕著,“這也可以,自己塞在山溝溝裏,那邊已經軍隊集結了?”

這本不幹我的事麽,可我偏是不放心,總覺得這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問題讓我給忘了。我想到頭疼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幹脆不想了,打開電腦看《三國志》。我無聊地一頁一頁掃過去,都快睡著了,直到吳書七的一句話。

“建安十五年,出領鄱陽太守。歲中,徙交州刺史、立武中郎將,領武射吏千人,便道南行。明年,追拜使持節、征南中郎將。劉表所置蒼梧太守吳巨陰懷異心,外附內違。騭降意懷誘,請與相見,因斬徇之,威聲大震。士燮兄弟,相率供命,南土之賓,自此始也。 ”

我驚得差點沒從塌上滾下來。建安十五年歲中,也就是說…現在?!我呆了半天,最後還是去找諸葛亮去了。見到他的時候我還是沒有完全組織好詞匯,也不知道怎麽開口。於是他說,“書鳳有何事,不妨直言。”

我又想了半天,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軍師,最近江東那邊有沒有什麽動作?”諸葛亮對這個問題很是意外,一時沒有開口,似乎在考慮我究竟想問什麽,於是我忙又加了一句,“我是說,有沒有調動兵馬什麽的,尤其在交州東北那一塊?”

諸葛亮疑惑地看了我半天,最後搖了搖頭,說,“亮並無所聞——書鳳可是聽得些什麽?”

我忙追問,“那孫仲謀是不是任命了一個新的鄱陽太守?”

諸葛亮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點頭道,“淮陰步子山。”

我又是心裏一沈;果真啥都沒變,還給我來一個步子山。“對,就是他!軍師,孫將軍要封他為交州刺史,發兵南下。如果他還沒發兵,那也快了,不過就是這兩個月的事。”

諸葛亮剛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會兒差點沒被嗆死,咳了兩聲。他倒不是慌亂江東兵馬,只是一味震驚和疑惑,估計所有的情緒估計都是沖著我來的。他皺著眉頭,問道,“書鳳這些日身處舞陽,未曾收過任何書信,也未曾見過江東來客,卻是如何知道步子山任鄱陽太守,更又如何知道他有意出兵交州?”

“我…”我完完全全的啞口無言,哪次卡殼都沒有這次徹底!這故事我要怎麽編圓?半晌,我忍不住跺腳道,“軍師,所以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

諸葛亮放下手中茶杯,幾乎有幾分不耐煩地說道,“書鳳,此非信任與否,而是書鳳所說之事匪夷所思。”

“當初你怎麽不問我,我一個西域長大的人,如何能對荊州戰況了若指掌,又如何能知道江東所有文臣武將的底細?”我這會兒完全無法把故事扳圓,只能胡扯了,“軍師,我當然有我的辦法,只是不好說明。”

諸葛亮嘆了一聲,道,“荊州戰況書鳳可托詞於見聞廣博,測繪之事書鳳可托詞與前人地圖,如今書鳳可是先知先覺,所以再無托詞了?”他的話夠尖銳,聲音中卻有笑意。我卻急了;這家夥,真不把這事當回事?!

“軍師,我是認真的!”我急道,“好好,我就是未蔔先知;我熟讀易經,習得仙術,如今算了一卦,知道步子山會來給我們找麻煩,行了吧?反正這件事總得小心應付;若是我算錯了那是咱們萬幸,但若是江東當真發兵南下呢?軍師南下帶的人也不多吧?若是被江東打個措手不及豈不糟糕?”

諸葛亮盯著我看了半晌,最後沈聲問道,“步子山有多少人?”

“一千,”我答,想想又覺不對,加道,“我估計是一千,不過不敢太確定,但是應該是至少一千——比這少他也不用再南下了。軍師一共多少人?”

諸葛亮根本沒回答我,只是站起身來默默踱步。最後他問我,“步子山發兵南下之事,書鳳有幾成把握?”

“這…”我想了半天怎麽回答好,最後說,“九成。那剩下的一成是運氣:如果步子山他不來,我只能說是我們撞大運了。”

諸葛亮神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輕聲道,“亮先謝過書鳳提點。”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於是只是聳肩,搖頭。不知怎的,我居然覺得放心不下。

☆、桂陽

三天之後諸葛亮又把我叫去了。他一個人鎖在書房裏,案上攤了兩張地圖,他差不多整個人趴在地圖上。我進屋了他也沒擡頭,只是招招手,示意我過去看地圖。那張最大的荊揚廣地圖上布滿了棋子,似乎註釋什麽,但我只是看得滿頭霧水。諸葛亮也不解釋,只是問我,“步子山若要南下,書鳳以為他會如何行軍?”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在研究這個。我再探頭去看地圖,一邊拼命地回憶那一塊的地理狀況。“他不可能走建安郡,”我指點著地圖道,“武夷山攔在那裏。也就是說他只能走臨川,廬陵這一路,肯定要經過贛縣,南安,然後再南下直接切到龍安城,順著東江一路就到了番禹。這條路應該是最近,最直接,最安全的了。”

“還有一條路,”諸葛亮輕聲道,敲了敲地圖上一處。

“有嗎?”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瞪地圖。好半天我說,“你是說從南安穿過大禹陵走北江?可是桂陽一郡都在我們手裏啊?”

諸葛亮默然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臉色卻又陰沈了幾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半晌不解道,“步子山有兵力從桂陽一路打下去?”

“桂陽一郡守軍便算上趙將軍的荊州舊部也不足兩千五,”諸葛亮說,“此次南下交州,亮從桂陽調走一千八百,只餘下趙將軍髦下三百人坐守郴縣,其餘幾百士卒分散諸城,防守頗為薄弱。”

“可是…也不至於吧?”我還是不敢相信江東會在現在這個時間段會為了交州徹底和我們翻臉,甚至可以直接打進桂陽。“這樣一路打下去,這得多少動靜?”我說,“耽誤了行軍,讓我們搶先占了番禹,最後虧的豈不是他們?占了桂陽兩座城能幹嘛?後援不通一樣得被我們踢回去。就算他們不知道我們也正要南下,他們也不會希望讓士家,或者蒼梧的吳巨,有所防範吧?再說現在周公瑾還在那邊不切實際地想著要入川呢;他哪有精神這個時候為來挑我們?”

諸葛亮微微點頭,說道,“書鳳分析得不錯,只是如今但求有備無患。”

“我們能有什麽備?”我忍不住咕噥著,“一共就這麽點人,還能怎麽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你與其擔心桂陽,考慮分兵,還不如一鼓作氣拿下番禹。江東還亂動我們再回頭算帳。這樣更有效率點。”

諸葛亮笑了笑,道,“早知書鳳智計過人,不想汝一介女流,對這些殺伐之事卻也是頗有見解。”他頓了頓,續道,“亮無意分兵,只是已往公安,夏口寄了書信,望主公備齊長沙兵馬至於長沙郡南,但有異動便驅兵南下。”

“這倒也是個辦法,”我想了想,忍不住又問道,“只不過…軍師叫我來幹嘛?”

“一則欲聞書鳳所想...”我嗯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得意,卻聽他又道,“二則望書鳳暫往郴縣。”

他這話一出,我嚇了一大跳,呆了好半天才說,“讓我去郴縣?!”

“若非必須,亮也不願長沙兵馬盡出,教一郡空虛。”

“嗯,我明白,”我應道,“如今人馬少,確實要省著用。若是步子山的人離桂陽遠遠的,我們當然不需要把長沙的部隊全調到桂陽,不光讓長沙空虛,而且江東肯定要懷疑我們算計廬陵。”

“正因如此,如今需有一人鎮守郴縣,觀望兩軍動向,為亮報來後方事宜。但有異動便傳書長沙著兵馬南下。”

“你叫我去幹這活?”我不敢相信地瞪著他,“不管誰都比我更適合吧!荊州也不至於一個能寫軍報的人都找不到,為什麽要我去?”

諸葛亮看了我一眼,很平和地答道,“如今正是如今無人可用。此事關鍵,絕非一介書吏可勝任,桂陽太守庸俗不堪重用,趙將軍又隨亮南下,這才不得已請書鳳趕赴郴縣。書鳳的判斷亮是信得過的。亮昨日與田伯商量,田小兄弟已承諾可帶兩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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